〔天涯长篇小说〕连载之五、流露爱意

　　
　　日子在指缝里很快流过，一眨眼就是一周。在这一周中，洪志春每天外出，来来往往有车子接送。医院里外的人都以为这院里来了个大人物，当外贸公司的车开动后，院子里总是有人会议论几句。一些从天南地北来这里治疗的病员在散步时看到了，也总是指指点点的。那个年代，常常由轿车送进送出的的人，被誉为“屁股后冒烟”，大多是当大官的。在北京，处级以下的干部只能骑自行车上班，如果有人骑辆小摩托的上下班，已经是十分自豪的了。所以洪志春的到来，实在是为医院增添了一道风景。难怪后勤的李叶姑娘一直在打听洪志春的情况。她只知道洪志春是滨海外贸公司的客人，具有上宾待遇资格。
　　这李叶平时很有点虚荣心，她结交的几个女青年中，大都喜欢讲财富，讲出国开南风窗什么的。随着开放的南风频吹，她一直很想傍上一位有才气的境外男性，她多次在镜子里照过，她觉得自己的相貌不会比别人差，她知道女人的美能敲开任何门庭，她的梦中珍藏着一个金色的希望。为了这，她对吴秀娟备加关心目的想博得他们的开心。她想去吴秀娟小姐处打听洪志春的情况，但想想也不好这样匆匆去做。她想过，如果被医院领导知道了还会被批评一阵哩。因为院里有规定，对境外来的病人除了要热情大方，以礼相待外，不能以种种理由搞无原则的交往和索要好处费，包括换取外汇等，这在医院内部有了严格的规定。她准备寻找一个适当的时间……
　　在一周的生活安排服务中，李叶显得特别认真，她每天会亲自来到洪志春的房间，身上抹得香喷喷的，亲自为洪志春打扫房间，整理床铺，把杂勤的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了。不知为什么，李叶的心中突然对洪志春有了一份好感，这份好感时常涌到心头，怎么也甩不开，至于为什么，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每天，她总把洪志春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还用电热斗帮他烫好、抚平，然后端端正正地放在木柜里。她的心中有这样的想法和秘密，说起来也真的故事绵绵。李叶有个同学，早先在市区一家宾馆当服务员。女同学长得和李叶一样漂漂亮亮的，在一次接待一个华侨团队时，女同学和一位华侨小伙子突然爱上了。后来出国了，在美国定居，生活得舒适冒富……想到这些，李叶的心总是十分盼顾。她想用努力搏得洪志春的喜欢，因为她知道女人的长相是可以吸引任何男人的注意力。但她不知道洪志春有没有了对象。其实，洪志春的才貌天天吸引着她，她很想找个机会当面与洪志春谈谈，看看他对自已的表述，有没有好感？所以她对吴秀娟和蒋青也天天特别客气，每天服务也十分周到。她相信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名言，所以常常在工作之余唱起悠扬的小曲来。她的这些举动，洪志春却一点也没感觉到。倒是表姐吴秀娟似乎看出了李叶的殷殷之情，但她又不便问及，因为她知道洪志春的心中在想什么，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谢莲。爱情的天平总是十分奇怪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男女问题上，当一个人心中认定某人时，一般不会有多大的改变，这大概就是历史写就的规律。
　　这天，洪志春从外面回到房间，已是傍晚，他觉得自己有点累，靠在了床头休息。忽然，发现床边上有一张彩色照片。这是谁掉在这儿的？洪志春捡起一看，原来照片上的主人公是李叶。照片上，李叶头戴太阳帽，靠在一条石桥的扶手上，蓝天白云下的李叶显得十分漂亮，尤其是那一张甜甜的笑脸，似乎沾满了所有青春的灵气。这肯定是李叶帮助整理房间时掉下的，洪志春心想，这女孩好粗心，照片掉在地上也不知道，必须马上还给她。他呷了一口茶，打开门，没想一头撞着了表姐。
　　“对不起，表姐。你怎么？”吴秀娟笑了；“这些天你每天忙忙碌碌的，我们一起去外面散散步吧。”
　　“好的，让我把这张照片送去还了就…”
　　“什么照片？”表姐轻轻地问。洪志春把手里的照片递给表姐。吴秀娟拿着照片，看到了李叶的靓影。
　　她看了好一会说：“志春，这照片拍得很有诗情画意的，这女孩子的照片怎么会轻易掉在你的房间里，我看这女孩是否有点？”
　　“是呀，我也不知道这个女孩怎么搞的，把自己的照片……我得赶紧还给人家。”
　　“志春，会不会人家女孩子喜欢上你了，故意把照片落在这里……要不，女孩的照片不会轻易送人的。”
　　“不，不可能。再说，我心里从来没想过她，也不可能以后会去想她，我有自已的思想和理想。”洪志春说话直截了当。吴秀娟知道洪志春的脾气，别看他斯文的样子，个性一来，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见志春执意要去还照片，就笑着说：“志春，你觉得应怎么还法？”
　　“这不还很简单。我会对她说：‘李小姐，你的照片不慎掉在我床头柜边上了，我想你掉了照片一定很着急的，就赶来还给你’。”表姐听了，点点头：“这样也好，不过，你还是要客气一点。”
　　洪志春拿着照片，在走道上转了一圈，不见李叶的影子。正想回房间，在楼梯口碰到了李叶。她今天正好轮到值夜班，穿得特别端庄，衣服上还散发出香水味，这是改革开放后在滨海市刮起的美妆风。洪志春笑着喊：“李小姐，你的照片掉在我房间了，我给你送来了，你说巧不，要送正巧碰上你。”
　　洪志春抬起手上的照片递到了李叶手上。李叶突然呆了一下，她的一双大眼睛直盯着洪志春。她的脸上泛起了一团红云，红得像五月上旬盛开的石榴花，想说什么话又忽然收回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喃喃地开了腔：“先生，这张照片你如果喜欢就放在你那儿吧，我这里还有好几张，没关系的，我们留个纪念不是很好吗。你不必还我的，以后你也送我一张好了，你说呢？这是我……”她笑咪咪地说着。
　　“不，不，这照片你拿着吧，我不能留着。”洪志春回答。
　　尽管李叶怎么解释，一张照片还是落在了她的手心里。李叶抬起头来望了望洪志春，低下头转身走了。
　　洪志春如释重负，赶忙走进房间。屋里，坐着表姐吴秀娟和表姐夫蒋青。表姐朝洪志春一笑说：“表弟，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表姐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是不希望有个心爱的女朋友，而是要找一个你心目中最满意、最喜欢的女孩子是吗？”听得出，表姐已经为洪志春把上心理的脉了。
　　“表姐，你别再说什么了，我的心里想什么，你们是猜不到的，只有我心里自已明白。”
　　“别在表姐面前装蒜了，表姐知道你心里想的是谁。”
　　“谁？”洪志春脱口而出。“是谢莲。”
　　“别瞎说，说坏了人家可不好。”洪志春一边说一边笑开了，脸上一层红云又一层红云。
　　又是晚霞满天的时候，洪志春、吴秀娟、蒋青三人走进了林荫小道。左侧是一条水清的小河，两岸的垂柳枝挂到了河滩地上，像一根根长丝在微风中一会儿扬起，一会儿落下；又似千百条长辫子在互相忽动。河里，种着红菱，菱叶上还能看到上下飞动的蜻蜓，有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棕黄色的，偶有鱼儿跃出水面，张着嘴在猛咬河边茭白的叶子，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响钻进水中。这小河的风景原汁原味，这在香港和台湾已是很少见到的了。洪志春觉得身处于这样的地方散步，是一种回归大自然的极好享受。
　　当火红色的晚霞落在地平线上时，东天的上空跳出了一轮月亮，弯弯的，像条小船似的。触景生情，洪志春想起父亲在他小时候教给的儿歌，仿佛就在耳边唱响。“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蓝蓝的天空闪烁的星。”他想起了上大学的那年头，也是在一条小河边，他和同窗的姑娘小霞一起散步。小霞长得一米六十左右，鹅蛋脸，大眼睛，一笑起来脸上就会泛起红云和两个深深的酒窝。他们谈着大学毕业后的打算：谈着共同去闯世界，谈着如何编织人生的美好梦境？但十分可惜的是，这个属于他心中美好的喜欢的姑娘，有一天突然遭受车祸了……在人生的旅程中，她只走过了二十一个春秋，那天雨倾盆，令洪志春哭干了眼泪。
　　大学毕业后，他不想在台湾就职，他要离开他朝思暮想的地方，在香港表姐的介绍下，他离开了在台的老父母，只身走进了香港这块富饶繁华的地方，从而也有了他的事业，有了他与内地交往的机会。这次陪同表姐到滨海诊疗，没想到会碰上了谢莲。谢莲的长相、举止、言行，她的所有的外貌，都和当年大学女同学小霞长得相仿，就像是雕塑出来的一模一样。原来，人的生命轨迹中会有许多令人想不到的如此巧合？这世界这么大，人的长相又是这么巧合地重仿，这不是童话世界吧。他真的想把心中的秘密告诉给表姐，想到这儿，他觉得心头特别的热，那颗心也特别的跳。他要找到自己既定的位置。
　　吴秀娟望着志春，见他有点发愣的样子，便问：“表弟，你又在想什么？表姐好像看到了你的心。”表姐的话把洪志春从沉思中唤醒，他抬起头，凝望着弯弯的月亮：“表姐，你能猜透我的心？你说说，你发现我什么啦？”“这几天，表姐好像看你有点…”“有点什么？”洪志春有意追问。
　　表姐话锋一转说：“前几天我在你房间，发现你画的一幅画挺像这医院的医生谢莲的。”
　　“谢莲？”洪志春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倾心画的那幅画，他确实画的是谢莲，他是把画放在枕头下的，一定是杂勤工打扫时拿到桌上被表姐看到了。
　　他轻声地说：“这个吗，我是闲着无事顺便画画的。表姐，你想到那儿去啦？你知道我小时候爱画画，要不是当年考上台大，我当年真想考美术艺术大学专业的。”
　　“别回避表姐的话了，人说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想，如果没有一点想法，不可能在见到谢莲的第二天就画画，而且画的就是她呵。”
　　蒋青接过了话头。“这里都是自已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姐夫面前不要遮盖起来，也许说出来会更好，我们俩能帮你做点什么。”
　　“是吗？洪志春听了姐夫的话，一边走，一边讲起了当年与台大女生的一段难忘经历…表姐听了说：“表弟，你藏着的这个故事表姐知道，也别难过了，也许天意为你铺开了一条阳光道，真正的小霞就会到来，我们会找机会与谢莲姑娘聊聊的。如果有缘，也许上天会安排好的。”洪志春听了，爽朗地一笑，点了点头：“谢谢表姐，志春表示感谢！”
　　稍息，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明天我得回香港一次，向老板汇报公司一年的订货任务，我们已超额完成了在大陆的订货量。我在港停留二天，然后回一次台湾，老父亲七十大寿了，我得赶回去。然后，我去公司请个年休假，来这里休假，边做好后续的订货工作，陪你们一段时间。明天回香港的机票这里的公司已为我订好了。”
　　“好的，回香港也代我们向家里报个平安，回台湾代向姑爷姑妈问个好，祝他们健康长寿。”
　　太阳渐渐地失去了光艳变得淡淡的，月亮光在树丛中闪闪烁烁。这样的散步，对他们三个人来说都有希望与收获的。尤其是吴秀娟，她除了看病，还在盘算着下面的棋如何布局，直至取得最后的成功。
　　三个人沿着小河边的林荫路慢慢地走着，河滩边的湿土中，蚯蚓在唱着“滋滋滋”的歌，偶尔有几只蚊子从草丛里飞出来，朝洪志春的手上叮咬。他的血型是a型，蚊子最喜欢这血型了，缠着“嗡嗡”直叫，表姐见他在手臂上乱拍，就笑着说：“走吧，咱们回房间去，别让这野东西围着乱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