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集（中）

　　1
　　上午。
　　龙泉岭。
　　李文汉的家里。
　　兰彩凤的房间里。
　　沙发上。
　　兰彩凤已经没有眼泪了，她的声音完全嘶哑，可她还是时断时续地用她那嘶哑的声音哭诉着:“儿呀，你咋就，不听妈，的话呢？妈叫你，不要招惹，那臭女人，你，你就是，不听呀，儿呀……”
　　大女儿李昌菊坐在母亲的左边，哽咽地对母亲说:“妈，你已经哭了几天几夜了，再这样哭下去，非要把眼睛哭瞎不可!”
　　二女儿李昌荷坐在母亲的右边，嗓音哽咽地劝着母亲:“是呀妈，您不光是哭了几天几夜，你还是几天几夜没有吃一点东西，这样下去，您怎么扛得住呀妈!好，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您叫爸以后该怎么过呀妈!”
　　坐在堂屋桌子旁边的李文汉听到两个女儿对老伴的劝慰，禁不住泪水淌流。可是，他却以极大的毅力，强迫自己没有哭出声音……
　　
　　2
　　上午。
　　龙泉乡卫生院。
　　陈贤忠的病房。
　　李昌龙的死，对陈贤忠震动极大。虽然他为了阻止事态的恶化而遭到了群起的攻击，甚至于险些丢掉了性命，但他依然负疚深重。
　　现在，陈贤忠沉痛地认识到，恪守那所谓的仁义与道德，实际上是害人误己的愚蠢行为。
　　那时，陈贤忠分明已经猜到了李昌龙那一系列反常的“怪异”，有可能跟马廷山的死有关，他却又不敢面对，也不敢确定。而唯一能够证明的办法，就是违背朋友的义气与诺言，打开笔记本一看便知。
　　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做。
　　当然，其中还隐藏着陈贤忠内心深处更深的隐私——假如马廷山的死和李昌龙确实有关，甚至是李昌龙蓄意破坏了汽车的汽刹，以至于刹车失灵而冲下悬崖。那么，四条人命，李昌龙该如何承担？
　　马廷山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分，电站还没有确定，先为自己买辆汽车风光起来了。
　　而那些钱，是害得李昌龙被免职的钱、是烟农们的血汗钱。
　　拿别人的血汗钱去炫耀、去享受，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甚至于是可耻的行径。
　　可是，马廷山纵然有千错万错，他却错不该死，更无须用三条人命陪葬。
　　假如陈贤忠确定了李昌龙的“怪异”症结，他又是否有勇气“出卖朋友”，向司法机关举报，使李昌龙接受法律的制裁呢？
　　看了李昌龙的笔记本，听了他的那几盘磁带，陈贤忠不仅获悉了马廷山的死是李昌龙蓄意而为；而且还了解到李昌龙曾多次想对王明空下手，却都因为王明空的司机据守驾驶室寸步不离而未能如愿。
　　由此看来，王明空早已觉察到李昌龙有害他之意。
　　这个王明空，实在是滑溜得很。
　　陈贤忠经过了沉痛地反思之后终于认识到，当时发觉李昌龙举动怪异，应该破天荒地违背一次做人的原则，做一回负义之人，打开李昌龙的笔记本，找出李昌龙“怪异”的症结所在——哪怕是背上出卖朋友的骂名，将李昌龙送交司法机关绳之以法，也不会有后来更惨烈的事情发生啊！
　　令陈贤忠费解的是，李昌龙对吴启兰、对他的父母却只字未提，而只是记载他对王明空和马廷山的恨。最后几页纸，每页纸上只写有四个毛笔字：我好后悔！
　　这四个字，也许是李昌龙的内心的忏悔，但却悔之晚矣。
　　诚然，就在李昌龙已经后悔的时刻，自己投案自首，固然是难逃一死，毕竟能够避免另外的三个人无辜丧命啊！
　　公安机关几次询问陈贤忠，想了解有关李昌龙的情况，他都没有将关键性的问题透露出去。至于磁带和笔记本，除开他的小姨子，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连周书记，也不知道半点音讯，他更不会轻易地将李昌龙的遗物交出去。
　　陈贤忠沉痛地认识到，自己已经犯有一次严重的、甚至于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不能再错了，更不能因此而再度造成无谓的流血事件——他要等待时机——他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尽快地来临。
　　
　　3
　　上午。
　　龙泉岭。
　　李文汉的家里。
　　兰彩凤的房间里。
　　沙发上。
　　兰彩凤依然用她那嘶哑的声音哭着，数着:“儿呀，到了那边，千万别，放过那，砍千刀的，的臭女人……”
　　李昌菊说:“妈，弟弟他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再为他伤心他也听不见，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呢？妈呀，你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应该为爸爸想一想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爸爸他怎么活呀!”
　　李昌荷说:“是呀妈，你看爸爸这些天都变成什么样了？再这样拖下去，非把爸爸拖垮不可!”
　　兰彩凤用她嘶哑的声音对两个女儿说:“丫头们呀，别管我了，去看看你们的爸爸，看看他，怎么样了？”
　　李昌菊说:“妈，只要你不伤心，爸爸他自然就好过多了。”
　　李昌荷说:“是呀妈，您就不要哭了，待会儿呀，我去做饭。哦，妈，您说您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去？”
　　兰彩凤有气无力地说:“我啥都不想吃。”
　　李昌菊说:“那哪行呢？你不吃东西，爸爸的心里好过吗？爸爸这些天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呀妈!只要你肯吃东西，爸爸自然也就愿意吃东西了，那心情啊，自自然然地也就好了!”
　　李昌荷说:“是呀妈，我这就做饭去，让姐姐陪着你。”
　　兰彩凤吩咐二女儿:“给你爸爸做几样下酒的菜!”
　　李昌荷高兴地说:“知道了，妈，您就放心吧!”
　　坐在堂屋桌子旁边的李文汉见老伴终于有所好转，不由得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4
　　上午。
　　龙泉乡卫生院。
　　陈贤忠的病房里。
　　陈贤忠住院期间，他的岳父、岳母，都前来探望过他。尤其是他的岳母，一见到他就悲伤得泪水淌流。
　　陈贤忠的妹妹、妹夫，也都相继前来看望过他的伤势恢复情况；而他的弟弟和弟媳，却一直没有照面。
　　
　　5
　　中午。
　　龙泉岭。
　　李文高的家里。
　　堂屋里。
　　桌子旁边。
　　李文高喝下一口酒说:“这下，二哥他肯定不会管我的事儿了，我的事儿肯定没指望了!”
　　谭小花没好气地说:“你还指望二哥他帮你，他现在不恨死你才怪哩!”
　　李文高说:“二哥他凭什么恨我？我又没有招他惹他，他恨我干什么？”
　　谭小花说:“你没有招他惹!亏你说的出口，昌龙他走到今天的这一步，不都是你和二嫂逼的吗？”
　　李文高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昌龙他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怎么就赖上我了呢？他不拿刀子跟人家赌狠会有这事儿吗？”
　　谭小花说:“是呀，他不跟人家赌狠就不会有这事儿!那他为啥要这样做呢？他不知道这样做不对吗？”
　　李文高说:“他一时犯了糊涂，就耍上了横呗!”
　　谭小花说:“犯了糊涂!我看昌龙他睡着了比你醒着还要明白，他怎么会犯糊涂呢？而且还糊涂的太出脉了啊!”
　　李文高说:“是呀，他那么明白的人，为什么就犯糊涂呢？还糊涂的连自己的命都搭上去了，这犯得着吗？”
　　谭小花说:“这不都是你跟二嫂做的好事儿!愣是想着法子害人家老实人。这下好了，把自己家里最好的后孙害没了――报应啊，作孽啊!”
　　李文高说:“谭小花你什么意思？怎么什么事都赖到了我的头上了呢？”
　　谭小花说:“你自个儿清楚!”
　　李昌平哽咽地祈求:“爸，妈，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家里的难事未必还少吗？为什么还不安心呢？”
　　
　　6
　　中午。
　　龙泉乡卫生院。
　　陈贤忠的病房里。
　　陈贤忠住院期间，望芬始终没有回来，在陈贤忠住院期间，连电话也没有来过。
　　望芳对陈贤忠隐瞒了和姐姐通话的事实。
　　可琳琳却告诉爸爸：“小姨已经给妈妈打过电话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照顾你的。”
　　结果，直到陈贤忠出院，也没有见到望芬回来。
　　陈贤忠痛心地预感到，他和望芬的婚姻将会彻底解体。
　　
　　7
　　中午。
　　龙泉岭。
　　李文高的家里。
　　堂屋里。
　　李文高说:“是啊，家里的难事还少吗？为什么还要老是揪住我不放呢？我李文高哪一点对不起你谭小花呢？”
　　谭小花说:“你什么都对得起我，你就是对不起昌龙，对不起人家吴家的一家老实人!”
　　李文高说:“说来说去还是赖上了我!”
　　谭小花说:“本来就是你的错，怎么就成了赖上了你呢？”
　　李文高对儿子说:“昌平你评评理，到底是我的不是，还是你妈的不是？”
　　谭小花抢过话头说:“你不要为难平娃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到底还想害死多少人？”
　　李文高说:“谭小花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叫我‘到底还想害死多少人’，我害死谁了呀我？”
　　谭小花说:“昌龙就是你害死的怎么啦!”
　　李文高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谭小花说:“是，我这收拾东西回娘家去。”
　　李昌平突然嚎啕大哭:“爸，妈，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
　　
　　8
　　下午。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陈贤忠的寝室里。
　　现在，陈贤忠考虑的不是担心这种裂变的迹象，而是这种裂变已经十分明显地摆在他的面前，再也不可能有避免的余地了。陈贤忠所考虑的是女儿该怎么办？是由他来抚养，还是让望芬带走？
　　望芬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女性。一个事业心强的女人，是不可能成为贤妻良母的，这句话，是白茜对陈贤忠的忠告。将女儿交给望芬，他确实放心不下，而自己抚养女儿，虽然也有诸多的困难，但他认为自己可以克服，也确信自己完全可以将女儿带好。
　　陈贤忠出院后的第六天，望芬给他寄来了一封信，他接过信，觉得沉甸甸的。将信拆开，目睹那熟悉的字迹，却缺乏昔日的热情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