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湘北余烟

　　日军占领岳麓山后，控制了外围制高点，便立即全面调集大军，以坦克掩护，三面夹攻国军第4军未及过江的守城部队，并以大量飞机轰炸扫射，弹如雨落。
　　当时长沙已三面被围，而守城的第59师175团团长陶富乾在突围中受重伤，卫士排有五六个人围在他身边，要抬着他走，陶富乾抓着卫士班长的衣袖说：“别这样，别这样，我活不了，你们丢下我快走吧。”
　　卫士班长说：“陶团长您说什么啊，我们怎么可以撇下您不管，您是长官，我们有责任保护您的。”
　　“说什么废话啊，我这是重伤，好不了的，你以为我不想活着呀，活着多好，起码还可以打鬼子！”
　　“您有伤可以治呀，我们抬着您就是为了您活着好治伤，治好了，又可以带着我们继续打鬼子。”
　　“你这个卫士班长怎么当的啊，这样下去会拖累部队的，到时候不是我一人送死，而是要搭上你们几条性命，快把我扔进湘江了事！”
　　卫士班长仍违令不从，陶富乾团长只好拔枪自尽。卫士们看着团长在他们面前自杀，面面相觑，赶忙把团长抬到一边，用树叶盖着，然后离开了团长尸首。
　　留守小吴门的304团和第59师176团，只有湘潭一面可撤，但为湘江阻隔，船只又大部开走。由于撤退命令仓促，日军攻势又猛，很多官兵无船渡江，像倒泻箩蟹，有的用门板、杉木漂浮，有的则徒手游泳过江，被打死、溺死、冲走的不计其数。待全军撤至宝庆时，只剩下三分之一官兵，湘江水面已是一片殷红。
　　没来得及撤退的官兵，被日军紧紧包围。包围圈越缩越小，最后，第59师和第102师残部完全被围困于小吴门的一条街上。弹尽粮绝，无法战斗。102师304团正副团长，59师176团副团长柯子明等300多人，全部被俘，后被监禁在湖南长沙第一监狱。
　　6月19日，湘江西岸的日军第40师团攻占宁乡后继续南下湘乡，在湘乡以北击退第73、第74军，于22日攻占湘乡。守军新23师退守石狮江、三枣。与此同时，中路日军第116师团的第133联队，亦向东进攻，配合第40师团，在湘乡东南的东台山一带击退守军第32师。至此，第40师团即暂停南进，集结兵力准备与由西北南下的国军第24集团军作战。并准备向衡阳以西的永丰、渣江前进，与东路日军遥相呼应。
　　中路日军第116师团和第68师团在日军总攻长沙之前，即已于6月13日和16日分别轻易地占领了株洲及清江铺。国军暂2军退守渌水南岸。配属第116师团的第68师团第133联队则西进，占领了湘潭。国军新23师退至涟水以南，转移到东台山一带。第116师团由株洲附近西渡湘江，分两路各沿湘江西岸及易俗河向衡阳前进；第68师团由石亭附近渡过渌水，击退暂2军后沿湘江东岸向衡阳急进。
　　6月20日，11军司令官横山勇在长沙召开各师团长会议。他没有总结作战，也没有表扬有功部队，只是阴沉着脸宣布了一件发生在万里之外的事情。
　　横山勇说：“我告诉诸位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正当我军各师团在激战之中的6月16日，美国第20航空队，由美国陆军航空司令阿诺尔德将军直接指挥，以20架B-29、B-24型轰炸机，在十分恶劣的气候条件下，从中国西南地区机场起飞，轰炸了日本北九州及八幡炼钢厂。这是B-29飞机在装备空军后第一次以大机群对日本本土重要战略目标实施空袭。
　　“因气候恶劣，我大日本帝国空军飞机无法起飞，美机扬长而去。
　　“此次轰炸造成重大损失，尤其是八幡炼钢厂的炼焦炉受到破坏，对于我大日本帝国钢铁工业造成的损失将大大超过轰炸造成的直接损失。
　　“我们的军事科技在短时期内还无法找到在空中直接摧毁B-29的办法，惟一的办法是摧毁它起飞的机场，使其无法立足、无法起飞、无法降落。而这正是我们现在的任务，我们必须攻下衡阳，攻下柳州和桂阳，散会。”
　　长沙失守后，重庆军委会为保卫衡阳、阻敌深入，于6月20日对第9战区下达了作战命令。
　　日军通过空中、地面侦察，根据中国军队的集结、调动情况，再结合以往的一贯战法，大致上已判断出重庆军委会集中兵力分由东、西两面实施夹击的战役企图，遂令东、西两路日军集结兵力，加强对醴陵、宁乡方面的作战，以掩护中路日军进攻衡阳。
　　东路日军第13师团于6月20日占领醴陵后，仅以一部兵力继续南下。而以主力向东进攻准备实施夹击的中国军队，在刘公庙附近重创第26军，并迫使第58、第72军向东撤退，于22日占领了萍乡。日军第3师团亦于萍乡以北地区击溃了第58军。
　　在其后一个月内，湘北战火渐次熄灭，中有一亮点，7月14日晨2时，盟军机群轰炸日军正在修建的协操坪和回龙洲飞机场。协操坪机场停放的60余辆卡车和回龙洲机场停放的2架飞机均被炸毁，两座油库中弹起火。
　　长沙失守，第4军溃败，中国军界都在看蒋介石如何处置这事。赵子立回到郴县后，薛岳对他说：“委座让张德能去重庆报告作战经过，你同他一起去吧，帮助他作好这个报告。”
　　赵子立来到桂林，在这里会同张德能飞到重庆，甫一下飞机，军法执行总监部当即把张德能逮捕下狱。并对赵子立说：“薛长官有信来，告你协助张德能守长沙不力，你也得找保在外候审。”
　　赵子立当即气得要死，你这个薛岳啊怎么能出尔反尔，当初不是你叫我观战么，长沙失守了，怎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了？其实，薛岳的想法很简单，张德能是他的嫡系将领，赵子立是蒋介石的嫡系将领，他估计蒋介石不会有好果子给张德能吃，那就拉上赵子立，让他去垫背。
　　军委会派军令部长徐永昌为审判长审理此案，签判张德能徒刑五年。
　　蒋介石批示：“张德能判处死判。至赵子立既未负指挥责任，应勿庸议……”
　　7月22日，薛岳致电蒋介石，以“作战不力、指挥无方、遗弃部队、个人逃生”为由，法办90师师长陈侃。以“在长沙渡河至岳麓山时，均未掌握部队，致不能战斗”为由，给59师师长林察贤、102师师长陈伟光各记大过两次。蒋介石批示：“此三师长皆应革职交军法审判，以重军纪为要。”
　　第9战区军法部门也枪毙了一批作战不力和渎职的军官。计有59师177团团长杨继震、第4军副官处处长潘孔昭、军务处处长刘瑞卿、副官处股长陈继虞、长沙船舶管理所长夏德达。
　　第4军原是张发奎粤军部队，被誉为北伐铁军，抗战开始后逐渐成为蒋介石中央军的一支劲旅，多次参加正面战场重要战役。划入第9战区序列后，薛岳在其中安插了大量亲信，并任用自己老同事张发奎的侄子张德能为军长。第四次长沙会战前，薛岳有心让第4军也像上次第10军那样打出荣誉，不料事与愿违。全军战前近3万人齐装满员，撤退长沙西南120公里的永丰时，只剩2000人，第4军从此声名扫地，以后也再无建树。
　　湘北战事沉寂一个时期后，星星之火在7月又开始闪烁起来。
　　湘阴县祗园上乡农民湛茂点组织13名青壮年农民，多次袭击日军，后被湘阴县政府扩编为战功大队，他们共缴获枪支101支，杀死日军和汉奸近100人，营救国军飞行员1名，营救妇女多名，夺回耕牛50余头，成绩卓然。
　　平江县第四次沦陷期间，日军进犯清水平坑，当时，洪家塅、甲山、南尧等地群众几千人逃难到这里，群众自发组织成立百余人抗日自卫队，推选张骞为队长，三个月内，自卫队与日军作战5次，歼敌100余人。
　　3名日本兵在长沙县福临铺附近的官冲抢劫，被当地青年农民黄益汉打死日军1名。
　　黄益汉是个武师，又长得人高马大，随便往哪儿一站，就像铁塔一般立在了那里。那天，长沙城里的日本兵川岛四郎约了两个同伴到乡下去晃，一人扛了一支步枪，带了一把短刀，国军和日军都到长沙南边去扭打了，他们不相信福临铺一带还有国军，虽说带了武器，心里却没一点警惕，根本不相信那里的农民会把他们怎么样。
　　川岛四郎的目的就是到农民家里去抢点东西，千里迢迢来到中国，将来回到老家如果还是囊中羞涩，那就太没面子了。一路上，川岛四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那两个同伴，他的同伴很赞成他的做法，而且他们自己也一直这样想，只是胆子不很大，害怕单兵出来会遇到麻烦。
　　川岛四郎一出城就抢得了几匹骡子，然后骑了骡子就往福临铺方向晃荡，路上的农民看见了他们，老远老远就躲开了，川岛四郎坐在骡子上，瞅着远处的农民心里就发笑，他说：“这些个支那猪也配活在世上吗？”说完，端起枪就朝远处的人开了一枪，距离太远，自然是没打着，川岛四郎也不是故意要打着人，他就是想耀武扬威一番，让中国人看看他们的威风。
　　川岛四郎一带头，其余两个日本兵也学他的样，在路上只要看到了人，举枪就打，也不瞄准目标，就这样寅时一枪卯时一枪，一路打到了官冲，各自的枪里也没几颗子弹了。
　　来到官冲屋场前面一看，只见这个屋场不大不小，修建得还不错，村子前面的良田良地也不少，估计村民家里不会很穷，川岛四郎和同伴商议了一番，就决定在这里下手。他们将骡子系在树上，又朝村子里开了几枪，然后结伴进入村民家里翻箱倒柜寻找值钱的东西。
　　翻了四五家，收获不是很大，没谁找到金器，银手镯银手圈倒是找了几个。川岛四郎不甘心，和同伴又商议了一番，就分开自己找自己的，他的胆子大起来了，进村半天，如入无人之境，村民就像绵羊一样，没谁来反抗他们。
　　川岛四郎真的想错了，当他闪入周保棠家里时，武师黄益汉也跟着闪了进来。
　　川岛四郎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车转身看见了黄益汉，就问：“你的什么人，什么的干活？”
　　“嘿嘿，我的武师的干活，我的打死你的干活！”黄益汉一边笑着一边捏起了醋缽大拳头。
　　川岛四郎见黄益汉手里没家伙，就挺着枪刺杀了过来，黄益汉一偏身躲过刺来的的刺刀，顺手把川岛四郎的步枪抢过来丢到了一边，然后抓住他的后脖颈将他拖到了地坪，黄益汉一脚将川岛四郎踢跪在地上，叉腰站在他面前。
　　川岛四郎从地上爬起来，从脚腿上抽出匕首，做着样子，两只脚鸭婆踩水一般跳着。黄益汉两只手抄在胸前，看着面前这个小丑，他说：“你这个小鬼子，来呀，我要是两只脚移动了地方，那就算你狠！”
　　川岛四郎挥舞着匕首朝黄益汉心窝猛刺过来，黄益汉不等他靠近，提起右脚踢过去，正踢中他的下身，痛得川岛四郎唉哟一声蹲在了地上。
　　这时候，地坪里已经围了很多村民在看，另外两个日本兵也提了枪出来，一看到有人殴打川岛四郎，他们就举枪射击，结果是都没子弹了。
　　村民一见日本兵没子弹了，捡起地上的硬柴就去追打那两个日本兵，那两个日本兵拔腿就跑，跑到了树下解开骡子缰绳骑了骡子就开溜。
　　川岛四郎蹲在地上绝望死了，他恨自己的同伴不来解救他，他恨这个支那武师武功高强，自己不是对手。黄益汉这时候走过去，在川岛四郎的腰子上踢了几脚，然后捉住他的脑壳一扭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川岛四郎就这样断气了，黄益汉一只手扣住川岛四郎的皮带，将他拎起来丢到了山上喂狗。
　　黄益汉回来对村民说：“大家还是去躲躲吧，我给大家惹祸了，日本人会来报复的。”
　　村民议论纷纷，有的同意去躲避几天，有的说长沙城隔的这么远，日本人未必会来，议来议去，最后的结论是派岗哨站岗，如果日本兵真来报复，就让岗哨通知大家躲避。
　　次日，200多日本兵冲进宫冲来报复，官冲村民听闻日本兵大队人马开过来就立即扶老携幼躲走了，只有周保棠父子存在问题，周保棠前几日摔伤了脚，一直躺在床上走不了路，他儿子周吉岛要背着他走，周保棠死人发火不肯，嘴里只催促着儿子快走，周吉岛也是个犟种，父亲不走，他就坚决不走，周保棠只好由他了，心想，我们又没得罪日本人，总不会杀了我们父子二人吧！
　　日军黑田中队包围了官冲，挨家挨户搜查，一个屋场只搜到了周保棠父子，日本兵把他父子架到了地坪中央。
　　黑田中队长把刀架在周保棠脖子上说：“人呢，人都哪里去了，游击队干活的去了？”
　　周保棠说：“人跑了，看见你们的人来了就躲起来了。”
　　“为什么要跑，我们是魔鬼吗？”
　　“你们只会杀人放火，乡亲们要是不跑，还有活路吗？”
　　“你的为什么不跑？”
　　“我的脚痛啊，再说，我又没对你们日本人做什么，问心无愧，我跑什么！”
　　黑田中队长一脚将周保棠踢跪在地，一只脚踩在他的痛脚上，周保棠痛得大汗淋漓，他没叫一声。
　　黑田把脚拿下来，他说：“你的有骨气，我的成全你。”说完，就叫士兵在地坪里挖坑，挖好后，就把周保棠父子推下坑埋了。黑田做得很绝，他把人推下坑后，又叫人从池塘里提水来灌满坑，再壅土埋人。
　　黑田还是不服气，带着他的中队包围附近的赛头铺，在那里大肆烧杀一番才走。
　　7月23日，中美空军混合团p－40机21架飞机，掩护第一大队b－25飞机6架，轰炸羊楼司车站及仓库，返航时，在羊楼司外围和南洞庭湖上空与40架日零式战机发生激烈空战，击落日机10架，中美空军无一伤亡，罕见的0比10战绩。
　　第二天，日军300多人从广兴洲邹家祠堂出发，向桃花山攻击前进，遭到江南挺进队拦截，打死打伤日军中队长以下官兵50余人，缴枪70余支。
　　到了10月，湘北民众的抗日热情又到了一个新的起点。
　　金沙乡农民趁黑夜破坏日军公路桥两处，便桥一处，毁坏日军汽车4辆，日军为了报复，压服老乡为他们修公路，在荆州烟家塘、米家庄一次围捕167名老乡，全部用刺刀捅死取乐。残暴的日本兵用刺刀捅穿小孩肛门举过头顶，听着惨叫而狂笑。农民黄义洲挣脱绳索，虎口逃生后，多次夺取日军武器，组织游击队，打击宿营日军。
　　岳阳县民众抗日自卫团在城郊烟灯巷炸毁日军汽车4辆，毙伤日军数十人。
　　华容县鲇鱼须自发组织一支100多人的神功队，10月的某一天，神兵队在鲇鱼须伏击前来扫荡的日军，杀死日军30多人，缴枪30多支。后来日军组织200多人前来报复，神功队浴血奋战两个多小时，全部战死。
　　也是在10月，湘北人民抗日军在长沙县铜官成立，国军第99师代师长周琪任总指挥。
　　11月下旬，日本第6方面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大将在长沙被中美混合机群炸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