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毒性肺炎

　　当鲁志明陪同父亲鲁泰邦走进呼吸内科门诊医生诊疗室，刚跨进门，就看见一名戴着白色医生帽，穿着白大褂，戴着浅蓝色医用口罩和褐色边框眼镜的年轻医生坐在诊疗桌前，其实诊疗桌就是一张长1.4米宽0.8米的棕褐色办公桌。年轻医生看上去三十多一点，他就是呼吸内科主治医生宋安平，今天正好有他值班，此时，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并在一张纸上快速地写下一个数字：1762。
　　鲁志明和鲁泰邦两人走到宋安平跟前，鲁志明让鲁泰邦坐在相距宋安平六七十厘米的丝方凳上，而自己则站在父亲的身后。
　　在鲁泰邦坐好，鲁志明将病历和诊疗卡放在诊疗桌上后，宋安平的视线才从电脑屏幕移到鲁泰邦的这边，他示意鲁志明出去后，递给一只腋下体温计给鲁泰邦问：“姓名？”
　　鲁泰邦一边脱去棉袄，将体温计放在腋下，用手臂夹住，一边回答说：“鲁泰邦，安泰的泰，安邦的邦。”
　　“年龄？”宋安平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问。
　　“57岁，1962年三年苦日子结束那年生的。”
　　过了几分钟后，宋安平让鲁泰邦将体温计取出给他，鲁泰邦照做。宋安平举起体温计在光线下看了后，平静地说：“38.1℃，有点发烧。”随后，他将体温计轻轻地晃了晃，然后用酒精棉擦拭后收入体温计盒中，继续问道：“职业？”
　　“个体户，开店卖菜的。”鲁泰邦没有说实话，在他眼里豪猪、狐狸、黄麂、竹鼠等野生动物不过是一道菜而已。而宋安平以为面前的这个患者真的就是一个卖菜的，所以也没有过细地问。
　　“家住在哪里？”宋安平继续问道。
　　很少去过医院看病的鲁泰邦对宋安平的问话感觉有点不舒服，觉得眼前的这个医生就像警察审犯人一样给他看病，于是，就不理解地问道：“看病，怎么跟警察查户口一样？”
　　宋安平没有发火，而是平静地说：“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有时候住在长江区，有时候住在汉昌区，有时候也住……”鲁泰邦本来想把他在武汉的房子都说一遍，却被宋安平打断了：“说一个地方就可以了？”
　　“那就说我现在住的地方吧：长江区罗山路水木清华小区9幢1号。”
　　当鲁泰邦说出自己居住的地址时，宋安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这个人穿着非常一般的羽绒服，就好像是地摊上买来的，而且他又说自己是卖菜的，一个卖菜的怎么能够买得起住得起豪华别墅呢？于是，他十分客气地问道：“鲁先生，你不是说自己是卖菜的吗？”
　　“没错啊，我是卖菜的，萝卜、白菜是菜，鸡、鸭、鱼也是菜，海鲜山货不也是菜吗？”鲁泰邦似乎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就非常含糊地回答说。
　　听鲁泰邦这么的解释，宋安平似乎有些明白了，但他没有追根刨底地问，谈他的态度明显比刚才和蔼许多，他礼貌地问：“鲁老板，请问哪里不舒服了？”
　　“感冒咳嗽，咳了两三天了。”还回答完，鲁泰邦突然觉得喉咙里不舒服，一下子没憋住就咳了起来，咳得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等鲁泰邦稍许平复后，宋安平关切地问：“来医院前也是这么咳的吗？”
　　“是的，不过没这么厉害，频繁。”
　　“有痰液吗？清痰还是脓痰？”宋安平一边在病历本上作记录，一边问道。
　　“没有，就干咳，像刚才那样。”鲁泰邦如实回答说。
　　“脱掉上衣，撸起左手袖子。”等鲁泰邦照做后，宋安平就给他测了一下血压，测完后说：“血压也有点高。收缩压147毫米汞柱，舒张压96毫米汞柱。”
　　“怎么还有这么高？早起后，我就吃了降压药的，不应该啊。”鲁泰邦有点不相信地说。
　　“你不仅血压高，血脂也可能有点高。”宋安平指出鲁泰邦身体可能的隐患疾病后，接着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胸闷，感觉四肢无力。”
　　“大小便正常吗？”
　　“还好，就是有点拉稀。”
　　“张开口。”宋安平从桌子上取了一块压舌板，撕掉包装纸后，起身走到鲁泰邦的跟前对他说，“啊！”
　　“啊。”鲁泰邦仰着头，抬起下巴，尽力张开自己的嘴巴。宋安平托着鲁泰邦的下巴，将压舌板伸进鲁泰邦张开的口中，压住他的舌部，检查他的舌根处咽喉部位。
　　观察了一会儿后，宋安平将一次性的压舌板扔进垃圾桶说：“扁桃体红肿，有脓，发炎了。”
　　接着，宋安平回到诊疗卓旁，拿起笔来，取了一张便签大小的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且签名后问道：“早上，没有吃东西吧？”
　　“没有。”鲁泰邦如实回答，他看到宋医生签名的那张便签上有两个他认识的字母“CT”。
　　“那还可以去做检查。”说完，宋安平又接连开了二张单，然后连同前面那张CT检查单、诊疗卡一起递给鲁泰邦说：“你可能是病毒性感冒，也有可能是病毒性肺炎，拿着这三张单子去一楼大厅交费，再去做检查，检查完了，再到我这里来。”
　　“要做哪些检查？”鲁泰邦接过宋医生递过来的检查单等东西问。
　　宋安平十分严肃地回答说：“血象检查、抗原检查和肺部CT。”
　　“医生，能不能不做这些检查了，你就开点药让我回家吃？”或许鲁泰邦真想他儿子鲁志明说的看病都舍不得花钱是一听要做这么多检查，
　　“不做检查，我怎么给你诊断？还不知道你是病毒性感冒，还是病毒性肺炎？”
　　“我就是一个感冒，今年上半年，我也感冒过一次，也就喝喝水，吃了两粒感冒药就好了。”
　　“万一肺部感染了，变成肺炎，就很难治好的。”宋安平给鲁泰邦施加压力说，“快去，我还要给下一个患者看病。”
　　看了医生宋安平一眼后，鲁泰邦只好拿着诊疗卡和检查单离开呼吸内科诊室，到门口时，他悄悄地将肺部CT检查单塞进了衣服中，只把血象检查单、抗原检查单和诊疗卡交给鲁志明说：“要做这两项检查。”
　　鲁志明拿过两张单子看了后，说：“只要抽血就可以了，我去交费，你去抽血的地方等着我就可以了。”
　　拿到检查结果后，鲁泰邦在儿子鲁志明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呼吸内科候诊区，他让鲁志明在候诊区等着，然后走进了呼吸内科门诊室，将两张检查单交给宋安平医生看，宋安平接过检查单，认真看了后，说：“淋巴细胞值偏高，白细胞偏低。你的CT检查报告单呢？”
　　“做CT检查的医生不在，我这情况就不做了吧。”鲁志明撒了一个谎，没想到几天之后，他竟然为自己的这个谎言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星期一来做CT检查。”“我先给你开点药。”
　　“我家里还有些药。”
　　“有什么药？”
　　“999感冒颗粒，止咳胶囊，都是在药店买的。”
　　“这些药你别吃了，我给你开些抗病毒的、止咳平喘的和提高免疫力的药，输点液。”
　　“吊水就不用了吧，家里还有急事等着我，给我开点药吃，就可以了。”
　　“既然这样，那就先开点药。如不见好转，星期一就一定要来医院复查，做个CT。”
　　“好的，谢谢医生。”
　　“回家后，多卧床休息，保持室内空气流通，多喝水，少量多次饮食，饮食清淡，不要吃辛辣等刺激性食物。”宋安平将病历本、处方单、诊疗卡递给鲁泰邦并叮嘱他说。
　　“谢谢医生。”
　　从医院出来后，看着鲁志明手中提着一大袋子的药，鲁泰邦问道：“鲁志明，总共花了多少钱？”
　　“五百多一点。”
　　“看个感冒，就要五百多。”鲁泰邦无不感慨地说：“还真是‘救护车一响，一头猪白养；住上一次院，一年活白干。’”
　　“看病哪有不花钱的。”鲁志明打开车门，将一大袋子药放在后排座位上说，“我看了病历本上写的是病毒性肺炎。”
　　“你没看到‘病毒性肺炎’后面打了个‘？’”鲁泰邦坐上副驾驶位，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我就是感冒重一点而已。”
　　“爸，还是要小心点，小心驶得万里船。”鲁志明提醒父亲说。
　　就在车子发动之际，突然，鲁泰邦的手机响了，打他手机的是店里跟着他多年的老员工德叔，手机那头，德叔声音有些急促，他说：“鲁老板，你在哪里？”
　　“我刚从医院出来，有么子事？”
　　“有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在店门口转来转去，好像还用手机拍了照，可能是记者。”
　　“记者？什么好像，到底拍了没有拍？”听到是记者，鲁泰邦就有些着急了，一着急就咳个不停。
　　在手机中，听到鲁泰邦咳得厉害，德叔就十分肯定地回答说：“拍了。”
　　“跟市场方通报一下，让保安拦住他。”鲁老板一边咳，一边指示说，“别让他跑了。上次就是因为记者曝光，让我们的店关了半个月的门，损失不小。”
　　“老板，不跟你说了，保安已经拦住他了。”说完，德叔就挂断了手机。
　　“志明，不回家了，去华利海鲜市场。”
　　
　　从海天酒吧拿回自己遗落的手机后，林夕就立即拨打邓子婕的手机，手机是通的，但是邓子婕却一直未接。再次拨打过去，手机就没电了。于是，回到公寓楼后，林夕就立马给手机充电，一边充电一边编条微信发给邓子婕，微信的内容是这么写的：
　　“亲爱的：对不起。因为昨天院纪检科向主任在我抽屉发现一个信封，里面装了2000元，我也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一时也说不清，向主任就要我暂时停职休息，等调查清楚了再说。对此我十分郁闷，就在离医院不远的海天酒吧独自喝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醉得一塌糊涂，手机就落在了酒吧里。店里面的女服务员今早发现了我的手机，就打了你的电话。见你是女的，就故意跟你开个玩笑。到酒吧后，我非常生气地骂了她，她给我道歉了，并要我代她向你道歉，请你原谅她。”
　　过了好一会，林夕的手机“嘀”了一下，正在焦虑的林夕十分欣喜，一看，果然是邓子婕的微信回复：未经我允许，谁让你糟践自己的。
　　看到这条微信，林夕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于是，他立即又回了一条微信：你现在哪？我去找你。
　　自在大学读书时认识了邓子婕，两人交往的时间已经快七年了，可一直都没有商谈结婚的事情。一是两人进入医院后，除了工作，还要学习，考试评级，本来医院工作就很紧张，且非常忙碌；二是林夕的父母希望儿子回到武汉工作，而邓子婕的父母只有她这一个宝贝女儿，怕女儿结婚后就随林夕回武汉，邓子婕的岁数一年比一年大，父母也干着急。其实，林夕和邓子婕早已商量好了，2020年元旦，两人一起回武汉，去见见林夕的父母，毕竟稠稀发总是要见公婆的嘛，并且两人也打算好了2020年2月2日就区民政局领取结婚证。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个日子结婚，也就是觉得20200202是难得一遇的对称日，2020又跟“爱您爱您”谐音。
　　“谁叫你喝酒的？我还没有原谅你。”很快，邓子婕回复的微信就显示在吝惜的手机上了。
　　“好啦，亲爱的，下次我不再喝醉了就是。”
　　“还想下次，一次都不可以。”
　　“好，好，以后我滴酒不沾，快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在西直街花园父母家。”
　　“好的，我马上坐地铁过来，吻你。”发完微信，兴奋的林夕拔掉正在给手机充电的数据线，穿上邓子婕给他买的那件棕色皮衣，就直奔地铁站了。
　　当林夕上了地铁，发现地铁车厢里的人不少，已经没有座位，林夕就在车厢中间找了个地方站着。
　　“胡医师。”
　　突然，林夕听到有人叫他，就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起来，再次给他打招呼：“胡医师，到这儿来坐。”
　　林夕摇了摇头。总共只有五个站点就下车了。
　　没想到，年轻小伙子直接走到林夕身边，跟他一样站着。
　　“胡医师，怎么不记得我了？我们还是老乡呢。”
　　林夕摇了摇头，实在想不起站在他旁边跟他打招呼的年轻小伙子。
　　“我是汪洋舟，你的小老乡，还记得不？”
　　林夕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五个月前，那天我还下着雨，我在送快递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不知头部碰到哪里，人一下子晕了过去，是你叫来救护车，并将我送进医院，替我挂了号，还给我垫了医药费。”
　　“哦，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是我碰巧路过而已。”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您是我的大恩人。”
　　“不要这么说，碰上了谁都会这么做的。”“你这是去哪里？”
　　“去高铁站，准备回武汉。”汪洋舟“我哥在武汉开了一家快餐店，要我回去帮忙。”
　　“哦，很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胡医师，这几天，我都在找你。”
　　“为什么找我？”
　　“还你钱，你给我垫付的看病钱。”
　　“那一点点钱，就算了。”
　　“没想到你们医院这么大，我一个一个科室找过去，才知道你在呼吸内科当医生。”
　　猛然醒悟的林夕兴奋地问道：“小汪，你是不是去过我的办公室？”
　　“对头，前天下午去的，但您不在。”
　　“你不要回武汉了，跟我走一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林夕激动地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怎么啦？本来我就应该感谢您的。”
　　“你把我害惨了。”林夕用几乎命令的口气对汪洋舟说，“你必须跟我回医院，跟我们院领导说清楚，把钱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