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洪菱的姑娘

　　没想到，我跟云漾已经熟到了这种地步。
　　期末考试结束了，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坐在图书馆前的大草坪上，准备和夜空一起跟我的大三告个别。这是一场说看就看的星辰夜宴，大家考完试都走了，我一个人在宿舍阳台吹风，却发现风清月朗，星星也很多，就准备去看星星。
　　我很喜欢星空。小王子说，如果你知道你喜欢的花儿在某一颗星星上，那么你晚上抬头看星空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幸福；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有银铃般的笑声，那么你看到的星星都会叮铃铃的响。是啊，如果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有爱笑的眉眼，那么我看星空的时候，就感觉整个星空都在朝我笑。而且，我也一直相信我有一个小王子，住在某个星球上，我因此不会孤单，他就在我仰头便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想着就忍不住笑出来。今晚的夜色真的很温柔，草坪前面的湖面上，还隐隐传来微风拂动湖水的声音。
　　我后脑勺枕着手臂，躺在草坪上看着那些发着光的星星，在想我的小王子到底住在哪一颗上。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把安静的夜晚搅得零零碎碎。
　　来电显示：云漾。
　　“云兄有何贵干？”我和云漾自他给我送快递过来之后，基本没什么联系，只有偶尔的朋友圈点点赞。
　　“兰若，帮我个忙，你打个车来向阳街。”向阳街是学校外面的一个商业区。我想云漾他们应该是期末聚会吧，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你莫不是喝了酒要我去背你吧?”我试探性地询问看能不能从云漾的语言中看出什么端倪，看看他所谓的帮忙是什么忙。这类似的聚会总不会说叫我一起去吃饭的，电视剧里这种聚会场合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问候总会是因为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不喝酒，我等你。”云漾没说什么其他的，但是说出了一种不见不散的感觉。
　　“那好，我大概15分钟就到了。”我起身拍拍裤子，看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晚上10点13分。
　　这时候也没校车了，得到学校大门口才能打车。也不知道云漾是什么事情，带着对未知的敬畏我一路小跑到学校大门口，打了个出租车。
　　上车便给云漾发了个定位。我有个习惯，夜晚或者是一个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会给朋友室友时不时发定位，就怕要是倒霉遇上个不良分子他们还能根据定位寻找线索救救我。
　　一到向阳街，我就给云漾打电话。
　　“在向阳街哪儿呀云漾？”我询问着云漾地址，站在街边四处张望。虽然现在已经晚上10点半了，但是这里却还车水马龙，仿佛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有棵山药那家火锅店。”
　　“有棵山药......”我嘴里喃喃着店的名字，边走边寻找。心想山药煮火锅最好吃了。
　　“兰若。”一声低唤伴随着一丝热气扑上耳朵，受到惊吓的我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我一转身，云漾就站在前面，松松的白衬衫被火锅店漏出来的灯光映得昏黄。他眼睛里含着笑意，望着我，微扬的唇角此刻也显得有些邪魅了，跟记忆里的笑容有些不同。
　　尽管刚刚有些愠气，但看见他那一本正经看着自己微笑的样子，又生不起气来，甚至怀疑刚刚是我冒失了。
　　“下次再这样一声不响地从背后叫我，我保不准一拳上头，你能哭好久。”我稍微往后走了一步，把和云漾的距离拉远一些。
　　“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这么凶呢，跟我来。”他上前一步顺手拽住我的手，拉着我就往店里面走。
　　跟着他的脚步别扭的走着，我挣了挣手，他回头看我一眼，噗嗤笑了一下，就松了手。
　　“班长，你去哪里了？”走进一个房间，便听到一个女生跟云漾讲话。
　　“洪菱，送你回宿舍了。”云漾没回答，直接走过去，然后朝我递了个眼神。我心领神会地朝他点了个头，走过去搀起躺在沙发上的女生。
　　走进来才发现，房间里就只有这个女孩子，看样子是喝醉了。穿着一条及膝的蓝格子长裙，黑色的长发遮住大半脸，微睁着眼睛，眼神因为酒精的作用，有些迷迷离离，脸色氤氲着粉红；半躺在黑色的沙发上，头枕着沙发靠背，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我把这个叫作洪菱的女生馋起来，好在她不是烂醉的那种，还能走路，还有意识。
　　“你不帮忙啊，云漾。”我看云漾没有帮忙的意思，忍不住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搀她，我搀你。”云漾接过我的疑问，也回我一个眼神，我顿时感觉到一种生生的调戏。
　　“走开吧你，谁要你搀。”白了云漾一眼，搀着洪菱往包房外走。
　　“学姐，你住在哪儿？”我一边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一边询问着洪菱的住所。想来云漾肯定是觉得不方便，才会把我叫过来帮忙的吧。不过这云漾怕也是有些傻的吧，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有个接近的机会都不会把握，硬是要把我叫过来，整些折磨人的幺蛾子。
　　“13栋。”
　　“有门禁吗？”
　　“11点就不能进门了。”
　　“那不跟我们一样的吗？”我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11点半了，那我岂不是也回不去了。忽然心里慌得一匹，这么几年我还没在外面留宿过呢这可咋整。
　　“怎么办啊云漾，我们也是11点的门禁。现在考完试了肯定宿管阿姨更苛刻，晚了一分钟都不让进门的吧。”
　　“那住外面吧，明早再回去。”
　　“这......”我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洪菱，想想这样也好，这个洪菱现在应该难受极了。
　　“那，我们就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好早点休息。”我看了看旁边的云漾。
　　“嗯，我手机上定个房间。”
　　
　　云漾在附近的一个酒店定了两个房间，我和洪菱住在一起，他住在我们隔壁。今天确实是他们的班级聚餐，全班三十个人，洪菱是班上的两个女孩子之一，另外一个女孩子其他同学送走了，聚餐完了就剩下云漾和洪菱。
　　在这种女生很少的专业，还长得这么好看的女生，应该是全班的班宠了，咋就让云漾这样的男生来护送。全程在旁边，没搭过一回手。
　　还好姑娘是清醒的，不然我肯定搀不住。长这么大就见过一次别人烂醉，就是我的一位表舅。当时在我家客厅，那位醉酒的表舅整个人朝前面扑，以脚尖为圆心，四面八方画弧，小舅和爸爸两个人一边拽一只手，颤颤巍巍的差一点都站不住。
　　洪菱到了酒店，我直接把她扶上床，现在应该是在睡觉了。我洗漱完，轻手轻脚的把灯关了，在旁边的床上也躺下。拿起手机，看会儿新闻，刷会儿微博。
　　“兰若。”
　　“啊？”忽然听到隔壁床的洪菱叫我，我愣了一下，黑夜中的呼唤有点奇妙啊，本来以为她都睡着了。
　　“学姐还没睡呢？头还疼吗？还是有什么需要？”
　　“没，现在好些了。”
　　“哦哦，那学姐你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你叫我。”
　　“嗯……陪我聊会儿天吧。”
　　“啊……好的。”我放下手机，有些纳闷。我和她也不是很熟，聊天也聊不了什么，况且这么晚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不过既然别人开口了，总没有不奉陪的。
　　“你和云漾很熟吗？”
　　“不算吧，没认识多久。”
　　“感觉你们很熟的样子。”
　　“没有啦，不过我觉得他倒是真的挺自来熟的，性格挺好。”
　　“或许吧，但我总觉得他有些高冷。”
　　“高冷，没有吧，挺有礼貌，挺爱搭理人的。”
　　“是挺好的人，但是跟他讲话时总有距离感。”
　　“这……”关于距离感，我跟云漾说话的时候，或者呆一起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反而觉得挺温暖，是个很想走近一点的人，或许是因为跟他相处不多吧。
　　“学姐，你是喜欢云漾吗？”犹豫半天，忍不住大胆提问。毕竟这样平白问起一个男生，女生的直觉就觉得这个女生对云漾不是喜欢那也是有好感。毕竟云漾这种性格阳光，脑子好使高高帅帅的男生确实很吸引人。
　　“嗯。”
　　洪菱很爽快地就承认了，心里顿时对她有些好感。挺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不别扭。
　　“学姐加油，郎才女貌啊。”
　　“告过白被拒绝了。”
　　“云漾眼光这么差的吗？”
　　“可不是吗。”
　　“这得教育。”
　　“睡啦睡啦。不然明天头可能真的会很疼。”
　　“好的，学姐晚安。”
　　酒后吐真言吗？心想以后我可不能喝酒，我至今只喝过超市卖的鸡尾酒饮料，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和酒品如何；若是哪天喝酒坏了事，或者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的，我可没脸活了。
　　不过拿到了云漾的一个八卦，或许以后还能打趣一下他。
　　第二天我起的比较早，因为买了中午1点的高铁票回家。还好我昨天考完试就把行李收拾好了，不然今天回宿舍还得收拾行李。
　　大概9点钟的时候，我看洪菱也醒了，就给云漾发消息。
　　“起了吗？”
　　“嗯，一直等你们呢。”
　　“好，那等洪菱洗漱完，我给你发消息。”
　　“好。”
　　“兰若，我昨天没说什么很出格的话吧？”忽然洗漱间传来洪菱的声音。
　　“没有啦。”
　　“那就好，就怕我昨天其实是断片的。”
　　“没有没有。”果然酒精壮胆，过后就怂了。
　　洪菱洗漱完之后，我就给云漾发消息，然后三人打车回宿舍。
　　因为知道情况，一路上总是尽可能不要让自己妨碍到洪菱和云漾的相处，洪菱和云漾说话的时候，我就尽量不说话。
　　“兰若，你什么时候回家？”很突然的，被云漾噎到。
　　“今天，买了1点的高铁票。”
　　“我送你吧。”
　　“不用了，谢谢。”
　　“帮你拿拿行李。”
　　“那好吧，谢谢。”看他意向坚决，我就答应了。
　　回到宿舍，我检查了一下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把被子和床帘收了放到衣柜。就给云漾打电话。
　　“你在宿舍楼下等我。”
　　“额，好的。”我挂了电话，拉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望着跟我一样，拖着各色各样行李箱的男生女生，有些一个人，有些三五成群。
　　时间过得好快。犹记得大一刚报道的那个晚上，熄灯之后，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走出象牙塔。如今却磨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女金刚，哪还能想起，当时听着烟花在天空中爆炸就会想哭的心情。
　　就在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时，脑门猝不及防的吃了一巴掌。
　　我憋着一口气，回过神来，云漾就站在我前面，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
　　“走吧，送你去高铁站。”他拖着行李箱就走，我赶紧小跑上去跟上他的步伐。
　　“怎的无事献殷勤呢。”
　　“你昨天帮了我一个忙，怎能算是无事献殷勤呢。”
　　“话说，云公子，洪菱学姐可是女神级别的姑娘了，你难道没想过坦然接受她的青睐吗？”
　　“海市蜃楼，茅庐柴屋。海市蜃楼虽美实虚，茅庐柴屋虽简但才是真正有温度的地方。追求的不一样，喜欢的也不一样，大众的取向能决定个人意识吗？”他眼睛里面噙着笑意，微微斜过头看着我。
　　我忍不住也笑了一下：“那定是不行，大家都往一条路上走，哪容得下这么多人。”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原来眼睛这么好看，是因为雪亮，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地调侃他一下，自顾自的便仰头大笑，也不顾及这样在一个不算熟的男生面前大笑到底合不合适。不过既然都笑了，从此以后我和他就算是熟了。
　　尽管我笑的这么夸张，云漾也没表示出很意外的样子。他伸出左手拍拍我的脑袋：“听闻你笑起来，颇有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气势，今日看来，绝无虚言。”说完还自顾自地点点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
　　“肯定是胡谦序那个老太婆讲的。”我悄悄用余光看着云漾，心想他在胡谦序那儿好像了解了我不少。
　　“是那老妪没错。”
　　“哈哈哈，哈哈哈，你死定了云漾，我要告诉胡谦序你叫他老妪。”
　　“不妨事，他打不过我。”云漾装作一副古人的气派，跟他这现代化阳光大男孩的样子比起来特别滑稽。
　　以前，祁夏……对，就是那个祁夏，从来不会这样跟我一起闹。尽管我喜欢胡诌着写一些古诗词玩，也喜欢读古典著作，他不感兴趣，所以不陪我玩，我却会努力去迎合他的爱好做他喜欢的事情。
　　“除了胡谦序，也就你不嫌我磕碜，哈哈。”
　　“傻。”他转头看我，我笑容收敛了一些，“以后尽管磕碜我吧。”
　　我对着云漾傻笑一下，“怕你受不了。”
　　他啥也没说，又伸手拍拍我的脑袋，跟哄小狗似的。
　　T大离高铁站不算远，40分钟的地铁就到了。云漾一直送我到入口，心里对他特别感激。地铁上因为是放假高峰期，人特别多。云漾一直给我拉着行李箱，因为我个子太矮，拉不到扶手，然后云漾拽着扶手，我拽着行李箱。
　　“回去吧云漾。”云漾站在高铁站门口，双手揣在裤袋里，看着我微微笑着。因为那双眼角上翘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温暖。站在行李检测口的我，那一瞬间目光都被他吸引住，挪不开，他站在那儿，就像晴空万里。
　　莫名有些想哭，有些人就是，即使认识了很久，却觉得仿佛有跨越不过的鸿沟，有些人初见，就如同许久不见的老友。
　　我朝云漾挥挥手，示意他回去，他笑笑，没有要走的意思。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跳跃了几下，他仰起头，朝我晃了晃手机。
　　手机微微一震，看到云漾发来的微信：进去吧，你进去了我就走。
　　我看一下他，咧了一下嘴，回到：好，谢谢你。
　　转身拉着行李过安检。
　　
　　高铁上。
　　头枕着椅背，看着窗外，电塔、农田、沟壑不时从眼前略过，不禁想起云漾站在高铁站门口的模样，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下次请你吃饭。”我拿出手机给云漾发了条微信。暗自忍不住好笑了一下，从来都是我送别人，看别人背影比较多，忽然间换我转身撂人，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云漾送我这一程，我自心底认定了这个兄弟，觉得他非常仗义。认定一个朋友其实非常简单，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我可以谈我的小王子，他可以谈他的泰勒公式还有一个我记不住名字的什么变换。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我愿意听他说，他或许也不知道小王子有一朵玫瑰花但是他也会听我说小王子的故事，此外，我们还能一起聊聊关于世界上最深的洞。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这个人很合适做朋友。和云漾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