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雪生春远，雪落冬凉

　　葛尔丹的八个贴身护卫现在只有四个，二十四护卫里只剩下十个，葛尔丹一声吩咐，大家纷纷跳了下来，找了半天才找到她们主仆七人。好在几个人落下来的时间还短，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葛尔丹和慕楚，穆图几个人飞下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个场面：几个人虽然已经冻晕了，但仍然紧紧的手拉着手拥抱在一起。心说怪不得清国公主的侍女愿意为她去死呢，原来她竟这样护着几个小小奴婢——一个小小弱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把寒冷留给自己，把一线生机留给别人，围在最外面紧紧护着那几个侍女。这深沟虽然陡了些，但以她的轻功，想要飞上去恐怕也不难，可是那侍女们都不会轻功，她竟然为了不抛下她们宁愿与她们一起死在这里，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呢？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舍得松开。
　　原来葛尔丹带着他的护卫们本是跟在人群后，他们的后面就全是牛羊马和饲养这些牲畜的人了。好在他时不时地让人注意前面女眷的安全，穆图心里装着一个人，所以得了大汗吩咐，眼睛就一直在人群里寻找那个小女人。他们本来离女眷是有一段距离的，每到拐弯处距离又会拉远些，又拐了好几个弯，正因为那个小女人脱离自己的视线而焦急，五妃完颜秀却带着哭腔返了回来，穆图马上看见她了，心下一沉，一个起落飞到她跟前，当下跪问道：“五妃娘娘为何中途折返？又为何神色焦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穆图，是你呀，快，快去通禀大汗一声，大妃姐姐……大妃姐姐和她的侍女们全都跌下悬崖了……快去啊！”见穆图吓傻了似的半天没吭声，完颜秀哭着怒吼道。穆图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去禀报大汗知道。原来完颜秀一直跟着公主主仆在一起，后来走的时间长了，尤其到了悬崖边上，渐渐拉开了距离，完颜秀就慢慢落到她们后面去了，她正因为怕掉队，在人群里四处寻找公主主仆的影子，却忽然听见一声惊呼，紧接着就看见好几个人一个拉着一个落下悬崖。远远看那服侍，不是公主主仆又是何人？吓得她三魂出窍，赶紧踅回来找大汗救人。
　　葛尔丹一听公主坠崖，心立刻揪在一起：不，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快，随本汗去救人，在哪坠下去的？快说……”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不在乎她的么？不是都决定再不理会她了么？可是为什么一听说她坠崖，就感觉天都要塌了呢？蓝齐儿，蓝齐儿你最好不要给我出事，否则本汗饶不了你！
　　此时，他怀里的蓝齐儿是最乖巧的，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她这是给冻透了，冻晕过去了。傻瓜，关键时刻怎么能挡在外面呢？不过是几个奴婢而已，对你来说真就那么重要吗？他深情地看着这个善良的小女人，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她的额上印上一个唇印。把她们几个救上来之后，就吩咐所有人停下来都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休息，今晚不走了。为了方便照顾，几个侍女都放在一个帐篷里，由慕齐带人看护，把她们的外衣都脱了，用厚厚的被子盖住，地上远远地生了一点火，多少有些暖意就赶紧灭了，因为冻透了的人是不能即时暖过来的，否则身体会受不了。
　　公主还在葛尔丹的怀抱里，他压根没想过要松手。这帐篷里一丝火星都没有，他要用身体给心爱的女人取暖。阿奴等人已经落下他们好远了，也在前面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休息。小世子才刚满三个月，就跟着受了这么大的颠簸，阿奴心疼的把孩子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孩子。完颜秀脸上的泪就没有断过，直到听说大妃姐姐和侍女们都被救了，才放心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这一夜都没有睡安稳。耶律燕好不容易才把阿布什哄睡了，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老是吵着要见他娘亲，到最后还是自己妥协了带着他见了阿海一面，看到他母妃真的没有被丢下，他才放心跟着自己回来睡了。
　　此刻夜深人静，走了一整天，好多人都累得几乎瘫痪了。多半人已经在睡梦之中，也有人趁着黑夜的掩护鬼鬼祟祟在做一笔肮脏的交易：“本妃交代你的事情，可都办妥了么？”
　　“娘娘不消担心，那主仆几个跌落悬崖已不下三个时辰，此刻便是找到也该没命了。”那个侍女阴险地答道。
　　蒙着面巾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子，递给那侍女道：“干得好，本妃今日就把这玉镯赏你，记住，没事尽量不要来找本妃，以免被人发现。”
　　“谢谢娘娘，奴婢遵命，奴婢可不可以求娘娘一件事……”那侍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蒙面人不待她开口，就接过话茬道：“你放心，等到事成之后，本妃自然会放了你哥哥和你爹娘，到时候本妃再送你五十两银子，你们一家人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那个侍女一听这话，赶紧重重磕头道：“多谢娘娘，奴婢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
　　“不必了，快些走吧，此处人多眼杂，别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哼，傻瓜，本妃怎会放你活命？只有死人的嘴巴才会闭紧。既然大事已成，本妃马上会送你去见你哥哥和爹娘的，你们一家人就在黄泉路上团聚吧。她拍了拍手，立刻有一个蒙面黑衣人朝那个侍女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公主先前还梦见和侍女们光着脚走在雪地里，脚都要冻掉了，眼睛、眉毛、耳朵都冻得没有知觉了，忽然从前面过来一个人，实在看不清那人穿什么衣服，只听见她瘆人的笑声：“我今日就是来送你们主仆几个上路的！”
　　说完举剑便砍，玉儿拿手一挡，右胳膊竟被那人砍了下来，急得她心疼喊着：“玉儿，玉儿……”那边箫儿心口也挨了一剑。紧接着，又听到蝶儿的呼救声、戈儿的惨叫声、丽儿脸上和身上都是血……她顾了这个护不了那个，凶手的剑又朝自己刺来……“玉儿、丽儿……箫儿、洁儿……蝶儿，不要……恶魔，我要杀了你，为她们报仇，我要杀了你——”公主一声尖叫，满头大汗醒了过来，好半天她才反映过来，发现自己竟在葛尔丹的怀里？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微弱的蜡光下，帐篷里里黑黢黢的，地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点摆设，而她此刻正躺在临时搭建的床上，一床厚厚的被子把她裹得严严的，身边坐着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烛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声音虚弱地问道，“这是哪里？我不是在做梦吧？本宫……竟没死？玉儿、箫儿她们呢……我的侍女们呢？”
　　葛尔丹见怀里的人儿突然醒来，他也吓了一大跳，想到这个小女人发现自己抱着她很可能会歇斯底里，赶紧把目光移向别处，又条件反射般松开双手，让她落在毡褥上。这会听见公主一连串的疑问，便答道：“不用担心，她们都活着，你，也无大碍了。”
　　顺着蜡光，公主半信半疑查看了一番，自己衣服上果然没有一丝血迹，胳膊腿也都好好的——也就是说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想到这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是那个恶魔救了我们么——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玉儿她们真的没事吗？想到这里，她爬起来就想下地。
　　葛尔丹气的咬牙切齿喝问道：“现在是四更天，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你这是要去哪里？”
　　公主给他一骂，似乎缺了些底气，嗫嚅道：“我想去看看她们几个，我不放心。”
　　“难道你觉得本汗有必要骗你么？”葛尔丹有些哭笑不得。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本宫……总不能睡在你这里吧？”公主红着脸白了葛尔丹一眼。
　　“你认为大妃娘娘睡在大汗的寝帐里有什么不妥吗？”葛尔丹刚刚消下的怒火又噌的一下涨起来。这个小女人都是给自己惯的，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
　　“不妥！”公主起身要走，却给葛尔丹冷不防点住穴道，动弹不得。只好瞪着眼睛任由他抱回炕上，然后搂着她合衣睡下了。奇怪，可能是太累的缘故，这一晚她居然睡得很香，在梦里，久违的太阳冉冉升起，春天来了，百花盛开，而她与玉儿箫儿几个就在这百花丛中翩翩起舞，沐浴着暖和的阳光。
　　瞪了半天无果，怀中的小女人终于闭上眼睛，踏踏实实睡着了，这才放心地给她解开穴道。睡梦之中的她居然一个劲地往自己的怀里钻……强压下把她一口吞掉的冲动，只是紧紧搂着她，一动都不敢动，不晓得过了多久才迟迟进入梦乡。
　　这个夜里，已过了丑时，有人早已酣然如梦，而有的人却怎么都睡不着。那个活泼可爱，善良直爽的箫儿怎么样了？她没事吧？把她从那个深渊里救上来之后就不得不送到专门为她们姐妹几个搭建的毡房里，过了这么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不会有事吧？这样想着，穆图干脆走出帐篷朝她那边张望……
　　第二天天刚亮，大家就忙着起来梳洗用餐，因为一会还得继续赶路呢。玉儿几人早就醒了，慕齐虽然一百个不愿意，还是拧着鼻子给几人端来热水，洗漱完了又带着侍女们给几人端来饭食，玉儿和气的说了声：“谢谢，辛苦了。”便趁热吃了起来，箫儿有些过意不去，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啦，都是我们不好，连累姐姐们受累啦。”慕齐面无表情淡淡地应了声：“没事，快点吃吧，吃完了还要继续赶路呢。”就扭过头出去了。
　　丽儿边吃边道：“咦，怎么没见雪儿呢？每天她比谁起的都早，而且自从咱们转场以来便不分内外，她更是因了这个机会总是在我们身前身后殷勤侍奉，怎么今天到这会还没见半个人影呢？”
　　“你不说我倒忘了，是呀，今天怎么没见雪儿呢？奇怪了。”蝶儿也有些好奇。这两天雪儿跟在她们身边惯了，倒俨然是她们中的一员了。
　　“我想起来了……”戈儿忽然一声惊呼，然后神色紧张的赶紧跑去把帐篷门关好，这才悄悄跟姐妹们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把我绊倒的那个人就是……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