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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夕阳

作品名称:龙飞凤舞      作者:流风飞雪      发布时间:2020-02-11 13:54:48      字数:3969

  龙守一已经很多天没有龙飞的音讯了,也就是说他的梦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龙飞了。他的脑子里有关龙飞经历过第一关后的想象,也轰的一下完全掉进了一个被封闭的洞里,不清楚龙飞到第几关了身边该出现什么颜色的彩虹了。难道……他不敢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说出来只会让阿红更加担心。其实阿红一路上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他们的飞儿:“你说飞儿现在过了第几关了?”
  他连忙说:“第一关后面自然是过了第二关。”
  她不满地说:“这叫什么话!”
  他肯定地说:“就是已经过了第二关,他身上已经增加了一道橙色彩虹。”
  她仍然有些怀疑:“奇怪,你每天的梦里能看到飞儿走过的路,我怎么就不能?”
  他安慰她说:“你一直不让他认你这个亲娘,等到了东方第一山以后就一切都好了。”
  一路上走过来,他和心爱的阿红根本就没有好好做过梦。他们白天手拉着手,一到了黑夜就紧紧抱着对方,根本舍不得放手顾自睡去。偶尔有梦也是浮皮潦草,似梦非梦。他那隐隐约约的梦里除了阿红倒是会常常出现一个小女孩,他心里清楚那是因为自己太想要阿红为他生一个女儿。
  离开御笔镇,走出翰墨轩一路向东有些日子了,阿红那幅布画上太阳放射出来的光芒已经被她用不同的颜色填写了上百道了。他们都是选择的山路,大都是早上日出傍晚雨;山阳日出,山阴是阴天。画上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天气。她大都是以早上的天气为准,早上的天气能帮助他们辨认前行的方向,帮自己辨认方向也帮儿子龙飞辨认方向。她把在翰墨轩用藤条编就的七彩鸟,每到一个岔路口都放下一只,相信飞儿一定能看见。
  那把从翰墨轩带出来的雨伞也差不多散架了,大多数时候只能当拐杖用。龙守一拄着雨伞,看阿红用“一家亲”蘸着杜鹃花汁认真地在布画上描:“我们出来,不知不觉走已经过一个季节了。”
  阿红刚描完一道紫色,她的画里紫色和红色一样代表着晴天,望他一眼:“苦了你。”
  漫山遍野开着紫色的杜鹃花,这与笔架山的杜鹃花不一样,笔架山的杜鹃花是鲜红色,红艳艳的像流淌着的生命,摘一片放进嘴里嚼,酸酸甜甜的让人浑身来劲。这里可能是山阴背阳,杜鹃花开得没那么鲜艳,可是这份紫色却是让龙守一看到了生命的极致。龙守一说:“真正苦的是你,我什么都没有给你,只是让你跟着我一路受苦。”
  阿红说:“有你在身边陪伴,比给我什么都强。”
  阿红描完了那道紫色,并没有将画布收起来,仿佛余兴未尽,又怕浪费了手里揉碎的那团花汁,用“一家亲”在画中那狗的身边圈了几下:“你真想要一个女儿呀?”
  他看着她圈出来的像狗又像兔的小动物,心念一动:“难道你有了?”
  她满脸通红:“你在姻缘山那个石洞里那么拼命,一路不停地折腾过来,就是一块石头也会开花的。”
  “哈哈,想不到我龙守一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一个女儿。”他在花丛中摘下一朵最大最亮丽的紫杜鹃插到阿红头上。“那个悬福寺里骗人钱财的野和尚,这回倒是借了他的吉言:龙飞凤舞时,母子相见日。”
  她说:“万一又是个儿子呢?”
  他说:“不会的,我一定会有个女儿的。”
  他十八岁夺得试笔大赛头名,可谓少年成名。成年后倒显得憋屈,想学医不成,有了亲生四个儿子却不能给他们安名字,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也只能是藏在心底。这回终于可以想自己所想了。可是想起前面山高水长路迢迢,一路上的千辛万苦,他心疼了:“我们往回走吧,回到我们的翰墨轩。要是路上能把飞儿拦下来,我来跟他说清楚这一切。”
  阿红十分坚决地说:“不,说什么也要坚持到东方第一山。最好是到了东方第一山再把孩子生下来,让龙飞认亲娘的同时也认亲妹妹。”
  他说:“那好,让我们好好做一对神仙伴侣,一路相伴到东方第一山等我们的儿女龙飞凤舞。”
  阿红说:“神仙是不能结婚的。”
  他说:“我们现在还没有正式结婚,连玉帝都管不了我们!”
  话说出来雄壮,前行的路却是越走越艰难。他对她又是心疼又是充满无限的爱怜,仿佛手里握着一朵艳丽的杜鹃,他真不知道该怎样继续往前走了。看他一路不安的样子,她反过来总是安慰他说:“没有关系的,你看这满山上的大小动物,不也照样繁衍生息?人其实也是动物,你放心吧,我也没有那么娇弱。”
  她的话还真让他轻松了许多,人的生存能力很多方面真不如动物,那是因为人一生下来后生存环境就太好了。他和妻子江月兰的福禄寿喜四个儿子每一个出生时,他都大病一场,总让他想着一朵花儿开,就一朵花儿败。龙飞出生时他没生病,却明显老了许多。眼下阿红可能是怀孕了,他反而感觉精神倍增,按理他这个年纪不应该呀。会不会是回光返照?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又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好几次甚至想背起阿红往前走。阿红自然不会要他背,阿红心疼他一把年纪。
  “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阿红突然问。
  他也听到了,把她拉到身后:“我在,不用怕。”
  那声音是从后方回望来路上传来,像风声,又像哭声,让人内心揪紧。
  “也不知道飞儿怎么样了。”她一遇到风吹草动,心里总是在牵挂着他们的飞儿。“你还记得龙飞小时候那次大病吗?”
  他想起龙飞小时候一次病得很重,急的她只有和大娘半夜里在翰墨轩对着笔架山顶的夜空喊魂,生生把他喊了回来。他是第二天去翰墨轩时听她说的。之前他也知道龙飞病了,只是不便带他去镇上找医生,没想到后来会那么严重。
  “你是说喊魂?我也听到了,应该是在梦里。”他认真地说,“梦里我还看到龙飞身边两个伙伴,年纪小点的那个在大声喊龙飞回来,大些的那个抱着龙飞回应说回来了。这回已经好了,没事了。”
  她问他:“你又梦到飞儿了?”
  他扯断横在前方的一根草,挥舞着说:“我闭上眼睛就能做梦,这可是我多年来练就的功夫。你难道不信了?”
  她怎么会不信呢?不管是什么话,只要是他嘴里说出来的,她就听着舒服。她只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你说飞儿身边又多了个大些的伙伴?”
  他说:“是的,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可能不是御笔镇人。都已经走出御笔镇很远了。”
  她问:“男的还是女的?”
  他回答:“自然是男的。”
  “那……”
  “走吧,飞儿不会有事的。”他牵着她往前走,想着天黑前一定要找个好点的地方过夜。那声音却越来越近,听起来比翰墨轩里常听见的风声要野的多,身边的野草也跟着簌簌响,像有人从身旁穿过。她说:“不会是野兔或饿狼跟着我们吧?”
  他说:“野兔也只有我们吃它的份,要是饿狼,我比它还饿。我们两个人还怕一条饿狼!”
  那声音却是越来越野,越来越紧。她:“难道说我们这一路上都有人跟踪?”
  他让她停下来,放松歇一会儿,那声音也顿时停了下来。奇了怪了,难道是真的有人跟踪,会是谁呢?他的思绪在漫山遍野追寻着。在御笔镇大半辈子了,除了酒桌上称兄道弟的,可以说他是没有真正的朋友。这时候又会有哪个朋友跟着身边呢?会不会是一木?真要是一木在就好,一木才是他什么话都想说的朋友,年老了还能想起来的朋友才是真朋友。可是老朋友又去了哪里呢?
  她问:“你在御笔镇这么多年会不会结下什么仇家?”
  他把手里的断草一丢:“我想起来,飞儿身边那个小点的男孩就是赵红英和蒙中书的儿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跟蒙中书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出来前不久我还在离翰墨轩不远的山坡上见过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见我就跑开了,我也没有细想。”
  她一听急了:“不会是想害飞儿吧。”
  他说:“赵红英不至于恩将仇报。”
  她说:“很可能蒙中书也是一路找寻儿子过来的。”
  他说:“那赵红英也应该是一同过来了。”
  她说:“蒙中书和赵红英寻找儿子一路过来说得过去,可他们的儿子跟着飞儿一路前去东方第一山是毫无道理呀!”
  “谁?有种站出来!”他捡起一块石头朝发出声响的草丛里使劲扔去。只听得唰的一下草丛里窜出一条身体粗壮的蛇,把他吓了一跳。那蛇朝他们冲了过来,快到身边时蛇身突然立了起来。蛇浑身烂泥看不出身上的花纹,但她很快从蛇那友好的举动中认出那蛇:“小龙!”
  小龙听话地游到她的身边,抚摸那蛇,却原来是全身疤痕累累。她禁不住为龙飞担忧对小龙说:“小龙呀小龙,难道是我的飞儿出事了吗?如果是飞儿出事了,你就跟随着我们;如果飞儿没事的话,就请你回到他身边,告诉他一定要坚持走到东方第一山,他的亲爹亲娘在那等他。”
  她说完,望着小龙离开身边朝她点点头,往来时的路上窜去。他说:“你放心吧,飞儿在我们的后面,小龙一定会把消息带到的。”
  他眼看着小龙消失在草丛里,抬头望见天空中出现了大片火烧云,这还是出门第一次看到,山区的午后大都天气转阴,很少看到落日。那晚霞红彤彤一片火海般,跟龙飞过第一关所获得的第一道彩虹的红色不同,他那红是血红色,而这红没有那般艳。两种红应该是同一个亲娘。龙飞此刻也一定看见到那红彤彤的一片。想到他们同处一片晚霞下面,仿佛他的飞儿就在身边。
  阿红怀孕三个多月,已经过了危险阶段,倒是他的状态有些令人担忧,她很想找一个地方停下脚步歇息一下。好几次见他上高下低颤颤跌跌的样子,甚至她想回头了,回到他们的翰墨轩去。这回却是他坚持要往前走,说什么也要坚持走到东方第一山。他已近古稀之年,哪怕是倒在路上也心无所憾。如果阎王爷告诉他还有几天活想选择哪一种方式离开人世的话,他肯定会选择和阿红走在路上最后倒在阿红的怀里。想到死亡居然是那么幸福的事,他脚下的步子轻松多了。而她,紧紧追随着他的脚步,只要是在他身边,任何苦难都算不了什么。
  天边那片夕阳红渐渐暗淡,前方有一条明路,一条暗路。明路通往山脊通向远方,暗路被荆棘杂草覆盖着,一般人很难发现。龙守一通向笔架山翰墨轩就是这样一条暗路。这条暗路很有可能通向什么居所,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至少应该可以找到那甘甜的溪水。而且是下坡路,能省下不少力气。
  他牵着阿红下得坡来,天边的红霞已经消失,天色灰暗,他远远看见斜对面的山坡上有一座茅屋,屋顶上升起了袅袅炊烟。他拉着阿红快步走去,见茅屋门牌上四个似曾相识的草体“山外人家”,心里禁不住嘀咕:明明是山里人家,却为何要写成“山外人家”呢?就像一木爹的中医堂偏偏写成了“润笔堂”。他看见门边挂着一支大笔,像站立的一个人在静候远方的朋友。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扑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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