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连载】生死路5、赡养
作品名称:生死路 作者:寸心 发布时间:2012-08-09 10:10:32 字数:3496
其余人都坐在堂屋里面吹空牛,表面一团和气,实则谁都不愿提及赡养一事。
“我们完全是靠自己白手起家哦,老二到我家来,除了几件破衣服,什么都没带。一片瓦都没得到哦!”蒋老二的老婆加萍首先打破了沉静。这个平时不爱言语的远方女人,在农村绝对算西施。连说话都柔声细语。
“按说他当兵转业也有些补助,我是一分钱一根纱都没看到。”加萍不快不慢不愠不火的说。蒋老二坐在旁边一句话不说,老婆说的是事实,即使自家条件好点,吃亏也要在明处,要兄弟们知道我的好处。
温柔的声音却打开了泄洪闸门。
“要是说那些,我命最苦。妈,哥哥弟弟都读书,我是学堂门朝哪方都不晓得,一天也没读过,1、2、3都没人教过,一个字都不认识。”邱淑华唯一的女儿菊花也说起来。
气氛慢慢紧张起来,围着桌边的每个人都觉得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苦要诉。嘴巴都咂了咂,又不好打断别人说话。蒋老三家的晓芳两个大大的眼睛迅速扫了一眼几个兄弟及嫂子,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却不接话。
“我们生产队那些读过书的女的,到重庆打工,做生意,能干得很。我是帐都不会算,还是大嫂帮我算账。你那个时候要是不嫌弃女儿,发发慈悲让我读两天,认识几个大字,也不至于这么艰难1、2、3都不会写不会算。”菊花似乎越说越愤怒,语速也快起来,声音也高了,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菊花,说那些陈年旧事干啥子?”一旁的丈夫熊国发用膝盖轻轻碰了下菊花,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女儿泼出去的水,别人的人。所以不要我发蒙读书。从小就养家,带老三,老四。呜呜……就我不识字呜呜……”菊花想起以前经受的苦难和歧视,悲从中来,禁不住轻声抽噎。
“我是老大,当时分家的时候就一间土墙房子,喂了八个猪,挑了个最小的给我,害得我在生第一个娃儿时,油星子都没见到。没奶水,娃儿营养不良,可惜一个娃儿,就这样活活的死了。”席辉听到弟媳小姑子的控诉,自己憋了很久,趁菊花哭着立马抓住机会,洪亮的嗓子噼里啪啦爆豆子似的说了一通。她两个眼睛本就生得鼓,又圆又大,这会激动得就像乒乓球似的要滚落下来。男人不在旁边,她觉得说得很痛快。
这个家庭聚会很快就变成了诉苦会,控诉会,批斗会。
接着瘦小的老四媳妇建兰、肥胖的老三媳妇晓芳也开始数落,提高嗓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像发情的大公鸡无比亢奋,这群女人就哭了诉,诉了哭,指指点点,蹦蹦跺跺,没完没了。女人天生会吵架,一点不假。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把房顶瓦片都要冲飞出去。
这个破旧的堂屋在无边无际的时空下犹如一片孤舟,舟中之人不同心协力掌舵,反倒内讧,小舟摇晃欲沉。
邱淑华看这势头,自己一人哪能控制,
“老二、老三、老四,你们说句公道话,吵啥子吵。”几个儿子都没有言语,瘦弱的老三虽然是个急性子,但向来说不过媳妇,只得低下了头。老四老二却假装没听见,不理不睬。女婿熊国发见这阵势,赶快出去找蒋老大。
“你们现在说这些是啥子意思?”邱淑华忍不住,在这个要赡养老人的关头,都要吵架。她苍白的头发在声浪中颤抖着,屋檐水点点滴啊,她似乎看到了自己以后的下场。可怜这个一辈子要强的女人,在儿女媳妇面显得如此的无奈无助。心想,报应啊,就是报应。
蒋老大听得堂屋里吵翻了天,他加紧拨动算盘。腾地一站,拿着本子走出房间,这时妹夫熊国发迎面走了过来,对他说:
“大哥,老二说他一样东西没得哦,菊花说没有念到书,你看怎么搞哦?快去吧!”
蒋老大不说话,径直走进堂屋。
众人齐刷刷盯向他。吵闹声戛然而止。瞬间又炸开了锅。
蒋老大快步走到桌旁,两手把本子举过头顶“嗙”的一声砸到桌上,大喝一声:
“都给我闭嘴!”一向温和的蒋老大突然威风凛凛。吵闹声又戛然而止。
“如果你们哪个能闹得出结果,就站出来,让你一个人闹。”蒋老大言语铿锵,威力无穷,眼光扫过每个女人。
“来吧!要说的,站出来,给你一个人说,我们都听着。”
无人接腔。
“现在奶奶是不能种庄稼了,需要我们养,你们有啥子意见,都说吧!”他一脸严肃语气缓和下来。坐在席辉旁边,示意其他人也围着桌子坐下。
于是,加萍菊花又都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却平和了许多。
“还有没有人要说。”蒋老大问,斜了一眼席辉。席辉怒容满面,两眼溜圆鼓着气,却没接话,也不再诉苦。这个女人说理从来都说不过自己的男人,心里也畏惧。
“老二说得有道理,你是没有分到什么东西。你也没在这里住啊,你到重庆当上门女婿去了,父母有个病痛灾害,你都赶不回来,帮不上忙。如果你要回来住,父母修不起房子,我把我那间土房子让给你。父母让你读书,送你去当兵,不做家里公分,有没有算损失?”蒋老汉望着对面的兄弟,慢条斯理的摆事实讲道理。
“加萍,老二是父母辛苦养大的,到练就了一番本事自己能求吃穿了送到了你家,你得了一个能挣钱的大活人,还要想得什么?”老二是非常了解哥哥的口才的,什么事情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再往下说也收不了场,还有弟弟弟媳看笑话。何况自己的条件都比其他兄弟好,开车能挣点钱。连忙低下头,扯了一下媳妇的衣角,媳妇便不再争辩。
“菊花,虽然没花钱让你读书,但你自己想想,你十七岁开始,得了几年病?花了多少医药费,我和老三寒冬腊月深更半夜往镇上抬了多少趟,你还记不记得?如果生在有些人家,得几年病人还在啊?”蒋老大转向菊花。唯一的妹妹。
“当时,全家挣的钱都给你看了病,还不够,爸爸还去医院卖血,你记不记得。”菊花也低头不语。心里兀自悔恨,听弟媳说起自己没控制住情绪!
“还有没有啥子意见?”蒋老大扫视众人。
没有人接腔,大家才心平气和的商定了如何让赡养老太太。
邱淑华这才放下心来,要不是大儿子主事,还收不了场。这个即将爆发的家庭纷争终于得到了及时遏制。
回答屋子,席辉却开始咕哝了:
“他们后头两个兄弟,哪个不比我分家时好多了,还不服气。硬是把我们当憨包啊。”
“头层壳子先遭难,你不晓得啊?老大都斤斤计较,没人主事,这个家还不打得头破血流啊?”蒋老大劝慰席辉。
“就是,斤斤计较,能有几个钱嘛,还不是要靠自己。靠父母又靠不了一辈子”九岁的大女儿红英却很懂道理。
“你们都读过书,都懂完了,我一个人傻,行了吧!”席辉怏怏的道。
“这里不计较,那里不计较,跟着你专门吃亏。”席辉没有好声气。
“妈,你别那么说。我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给你很多钱,莫跟他们争。”红英笑嘻嘻的说。
“就是,就是。”七岁的二女儿芬芬也附和。
“一碗水要端平,尽流到别人那里去了。”席辉还是埋怨,总觉得咽不下那口气。
“一碗水,一碗水,有好大一碗水啊,够好多人喝啊?”红英对妈妈吐着舌头调侃,她知道奶奶是非常疼她的,不管是赶集还是走亲戚都带点糖果。
“死妹儿,胳膊肘还往外拐。晓不晓得,是哪个生的你?”席辉鼓着眼,愤怒的说道。
“嘿嘿、嘿嘿”红英笑着跑开了,也不生气,显得比妈妈大度多了。
事情一商定,蒋老二两口子便收拾行李回家。开出租车,时间就是金钱,尽管难得回来一次,也不能耽误太久。席辉装了五斤花生给他们,邱淑华给他们弄了些咸菜,还有什么黄豆绿豆红豆的,把两个大包塞得像十月怀胎的孕妇,立刻就要临盆似的。
蒋老三两口子回到屋里。
“爷爷是被你妈气死的”晓芳对蒋老三说。
“古话说,死不瞑目,是有怨气。会报复子孙后代的。我说得没错吧,‘猫头鹰’还在那里等着,看你哥哥怎么收场,认为自己好了不起。”晓芳得意地说。
一旁的老三不答腔,抱着自己三岁大女儿,举起来,抛过头顶又接住。青青好像非常喜欢这样刺激的活动,裂开嘴呵呵笑过不停。纯净的声音犹如雪白的百合,一尘不染。与堆在房檐下杂乱无章的柴火堆极不协调。
“还有,你妈就喜欢大哥大嫂家的两个孩子,我们青青长这么大她都没抱过。你看她们几个哪天不到你妈家混吃混喝,我这个行吗?”晓芳愤愤不平的抱怨。
蒋老三被媳妇这么一说,放下青青,脸色陡变,心里非常痛恨晓芳的斤斤计较搬弄是非,甚至还挑拨离间。
“别冲我发火,有本事找你妈你哥发火去。”晓芳斜睨蒋老三一眼。这个男人文化不如自己高,说不过的。她有恃无恐。
蒋老三恨得牙痒痒,手攥成拳头,满腔怒火乱窜。晓芳不甘示弱狠狠的盯了他一眼。
“找老婆出气算什么本事。我说的是事实,都怪你没本事,让我在这个家也没地位。凭什么赡养奶奶要你哥哥说了算?”晓芳不屑的说着哥哥及这一大家子人。蒋老三紧紧拳头,一拳锤在满是裂缝的土墙上。
“有啥了不起,还不是没有儿子,生了两个女儿。”晓芳喋喋不休,拿嫂子跟自家比。
男人生儿子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女人生儿子是为了不被别人骂‘孤人’。女儿养大就嫁出去了,没人跟自己一起生活,孤苦伶仃,所以会被骂为‘孤人’。
晓芳站起身,一手摸着微微突出的下腹,对蒋老三说:
“明天赶集,要不我们去算下命,看看这个是什么货。”蒋老三比女人更急切的想要知道。回答:“好,明天我们早点起床。”对媳妇讲的话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