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请君入瓮 　　

　　阿南惟几这个人自我感觉太好了。
　　他设想的是1942年元旦这天占领长沙，由于李玉堂第10军坚强抵抗，日军第3师团在元旦这天只是突破了预10师一线部分阵地。心急的阿南惟几眼见先锋部队已经进入到长沙城内，抢先汇报日军总部，宣布11军已经攻克长沙。
　　日军在前两次长沙会战都没有攻下长沙，阿南惟几带来的这个消息让日军狂喜，日本国内当天就组织了庆祝，以歌颂日军终于攻克长沙的“神威”。实际情况却是日军在长沙陷在巷战与肉搏战之中，日本新闻发布的这则快报，成为一个大笑话。
　　2日晨，中国军队火炮突然一起开火轰击日军。
　　这一天，日军第3师团仍以5个步兵大队及炮兵部队向长沙城进攻，将进攻重点转移至东门，突击目标为城墙。长沙城墙外围的砖瓦建筑物都被构成据点，丰岛房太郎将工兵第3联队主力调过来，进行破坏筑城设施及突击作业，开福寺、上潘家坪、唐家巷、上大垅、湖积渡、陈家山阵地全面激战。
　　陈家山位于长沙小吴门和兴汉门之间，是这一地段的唯一制高点，如果陈家山阵地失守，那么小吴门、兴汉门这一开阔地带将全部暴露在敌人火力之下。防守陈家山的是第190师第570团，守军居高临下，轻重机枪构成连绵的火网，日军第18联队几次冲击都在半山腰停顿不止，敌人的炮火接着铺天盖地而来，第570团被打得抬不起头，乘着烟雾，日军攻上山头，朱岳师长一看不妙，带着警卫亲往督战，岳麓山国军炮兵适时轰击，第570团团长李芝上校为表率部属，捡起一支上了刺刀的中正式步枪，径自杀向日军，双方短兵相接，均志在必得这一制高点，阵地就这样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日军步兵第18联队以第1大队在右，第2大队在左对东侧城墙中央附近反复冲锋，步兵第68联队向南门东西一线发动攻击。双方反复争夺，陷入混战。
　　第3师团第68联队第1、第2大队经过苦战进占西湖桥，尔后，两股日军分别向东瓜山、妙高峰冲击。东瓜山失守后又被国军第29团反攻夺回，后又得而复失。争夺修械所的战斗尤为激烈，刀砍棒击，肉搏拼杀，双方死伤甚众。事后有人回忆说：“修械所所在地的山头，南高北低，最北处有碉堡一座，敌人反复冲锋，终被击退。最后双方进行肉搏，场面十分惨烈，仅200米的阵地上，敌我双方的尸体达四五百具之多，打断的枪支，刺弯的刺刀，横七竖八，狼藉满地，双方死亡的兵员，尸身遍野。战斗之激烈，不堪言状。”
　　日军第68联队同时攻打南门冬瓜山、修械所一带防线，国军事先构筑的堡垒工事开始发威，预备第10师第28团的交叉火力使日军举步为艰，为了突破我军阵地，日军投掷了燃烧弹，燃烧弹使许多明堡工事中的官兵葬身火海。而李玉堂军长战前亲自督筑的暗堡火力更是造成了日军进攻部队极大的伤亡，日军为了摧毁这些暗堡火力点，开始使用“肉弹”攻击，鬼子敢死队全身用烈性炸药绑在身上，一个接一个向前冲，直到炸飞这些暗火力点为止。
　　为了加强炮兵的火力协同，第3师团长丰岛房太郎亲自到宫永盖世的炮兵观测所进行指挥，同时令沼崎恭平的工兵第3联队，逐次爆破守军的堡垒群，猛攻第190师四方塘、南元宫一线阵地。守军顽强抗击，以手榴弹和刺刀进行白刃格斗，日军的多次进攻被击退。守备南门外修械所高地的预10师葛先才第28团打得仅剩58人，终于保住了阵地。第30团还以一部兵力秘密机动至南门外侧击日军第68联队，将其第7中队击歼大半，中队长丸山信一以下所有军官全被打死。
　　日军第18联队则相继攻占了左家塘、妹子山、识字岭、圣经书院等据点，随即分兵攻打浏阳门、小吴门。第3师官兵顽强固守，击退了日军数次进攻，守住了这两座城门。
　　第10军在长沙郊外的两天反击，已打得敌第3师团只能进行防御，难以组织有效的进攻。此时敌第3师团伤亡太大，而且后方的交通被切断，直接携带的弹药已大部用完，因而无法形成足够的火力密度，进展极小，该师团只得将兵力全部投入战斗。
　　日军第6师团接到进攻长沙的命令后，其步兵第13、第22联队及独立第2联队于1月2日晚从洪山庙、湖渍渡渡过浏阳河，经德雅冲、伍家岭、开福寺向第190师防御阵地发起进攻。其中以杜家山争夺战尤为激烈。杜家山位于湖渍渡西岸，是长沙城东北面的制高点。防守杜家山的第570团连续击退了第6师团10余次冲击。
　　在东北方向担任警戒任务的天谷直次郎第40师团开始增援第3师团，与长沙守军在郊区发生激战，日军死伤累累。
　　阿南惟几陷入进退维谷境地。
　　元旦那天，天谷直次郎第40师团抵达金井，留下一部确保金井东侧。此时该师团的补给已经断绝，当地坚壁清野又做得很出色，整个师团一个早上仅仅找到两个白薯而已。接到阿南惟几“把瓮江方面山区之敌击退到浯口——瓮江——金井道路以东地区”的命令后，第40师团于次日晨开始行动，计划以第236联队向瓮江方面北上，接着又命令第235联队从东侧投入战斗。
　　岳阳日军第11军指挥所内，气氛极为紧张，参谋们愁眉苦脸，预感到第3、第6师团仍停留在长沙将遭到全军覆灭的命运。阿南也深知形势的严重，但强作镇静，告诉参谋们：“胜败乃兵家常事。”
　　傍晚时分，阿南惟几在接到前线战报后，又令第6师团从长沙城东侧和北侧加入战斗。
　　1月2日晚间，阿南惟几令在榔梨市的第6师团从第3师团右侧的南华女校、湘雅医院、兴汉门一带投入进攻，两个师团共同协力占领长沙；令在金井附近的第40师团，快速南进至春华山一带，对东部的浏阳山区进行警戒，以保障两个进攻师团后方的安全。阿南这一决定的目的，是企图在第9战区的大部队到达长沙外围之前攻陷长沙。第6师团除了留下平冈力大佐的45联队守备师团后方榔梨市及渡口外，其余的步兵第13联队、第23联队、独立山炮兵第2联队，由第6步兵团长竹原三郎少将指挥，夜间由榔梨市出发到达了长沙的东北郊。其攻击部署为：（一）友成敏大佐之步兵第13联队，首先攻占城东北郊之杜家山、陈家山，然后从湘雅医院向南至南华女校一线，进攻东城。（二）滨之上俊成大佐之第23联队，首先攻占长沙城北郊区，然后从湘雅医院向西，直至湘江的岸边，由北面进攻长沙。（三）森户隆三大佐的独立山炮兵第2联队，协同第13、第23联队作战。
　　从长沙城东南进攻的日军第3师团，为了和第6师团统一行动，企图突进至长沙城内，于当日的夜间又作了如下的部署：（一）第18联队一部，携带山炮两门，在长沙东站之浏阳门外，以抵近射击，摧毁就近的火力点并打开城门，攻入城内。（二）第68联队以横田庄三郎的第2大队，迅速进攻南门外之东瓜山，增援已失去联系之鬼头良三第1大队。
　　这时候，阿南惟几对于攻下长沙仍是胸有成竹。
　　预10师守第二条防线的是全师战斗力最强的葛先才第28团。实际上，1月2日这天，日军第3师团7000余人就开始猛攻长沙城南郊冬瓜山第28团防守阵地，第28团官兵在团长葛先才率领下，击退日军无数次冲锋。
　　张越群第29团挡在长沙南郊第一道防线，进攻他们的是第3师团石野联队，糟糕的是日本飞机常来这里扫射轰炸。
　　1月2日凌晨3时20分，日军再次向邬家庄、小林子街发动攻击。李玉堂令预10师第29团留1个营坚守金盆岭、黄土岭附近阵地，余部在副团长陈新善、曾友文的率领下，增援邬家庄与小林子街守军作战。直到天亮前5时许，终于将日军赶出小林子街与邬家庄。
　　日机每次都是3至4架一批来扫射轰炸，从早到晚不歇气。1月2日凌晨6时，日军在飞机的掩护下开始向三营枫树山、雨花亭攻击，并以骑兵冲击三营阵地的制高点七里庙高地。鉴于战场形势，团指挥所从黄土岭向黄土岭以西高地上转移，一边转移，一边遭到日机扫射轰炸。
　　“注意隐蔽，敌机又来了！”29团侦察排长王维本叫了一声，将身边的张越群团长按到。4架日机几乎同时从他们头上掠过。
　　一阵机关枪扫射的声音传来，王维本感觉到头上一凉，他的帽子被打飞了。接着“轰、轰”几声巨响，王维本明显感觉到大地在震动，接着溅起的泥土打在头上和身上。他用手支起身子，震了震，将身上的泥土抖落，然后抓起旁边的帽子，帽子的顶部已经被飞机的机枪打了一个很大的洞，他拍了拍帽子上的土，戴上、扶正。
　　当天上午10时，又一架日军侦察机超低空盘旋侦察，地面上人甚至可以看清驾驶员模样。王维本背起一个枪榴筒来到扫把塘大道边一个大石牌坊下，他架起枪榴筒，日机掠过头顶时他开了火。日机被击中了，只见它晃了晃，冒出一股烟，并掉下了一块木胶片，向南歪歪斜斜飞去，里面跳出一个伞兵，接着就一头栽了下来。”
　　地面上的国军部队捉住了这个日军飞行员，送到了战区长官部。
　　王维本打下日军侦察机不久，恼羞成怒的日军炮兵部队开始向29团指挥所所在地黄土岭覆盖轰击。日军骑兵部队也开始向29团指挥所所在阵地突击。
　　曾友文副团长命令警卫人员掩护团长先撤退，然后带着侦察排和部分警卫冲上阵地抗击日军。阻击战打得十分艰苦，日军骑兵部队轮番进攻，由于地势原因，日军的骑兵部队机动性并不强，王维本他们用手榴弹和机枪打退了日军的进攻。
　　打了一会儿，曾副团长指挥部队逐渐撤退。撤退中，曾副团长被日军狙击手打中胸部，当场阵亡。王维本在阵地附近找了一个偏僻的凹陷处，将曾副团长尸体放入，并用薄土掩盖好。
　　王维本带着部队边打边撤，来到仰天湖东边大古墓与张团长会合。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团指挥所仅剩下了团长张越群、几名传令兵、司号长、13名警卫和侦察排的战士。张团长命令王维本死守该处，他带着几名传令兵和司号长向师指挥所走去，行进途中，司号长因为铜号反光，被日军狙击手打死。
　　这时，2营一个连队转移到仰天湖东边大古墓，侦察排与他们就地组成新的阻击防线。下午3时左右，日军一小分队向仰天湖东边大古墓阵地发动两次攻击，都被王维本他们用手榴弹和枪榴弹击退。日军开始用步兵炮轮番轰击，接着又向国军阵地发射烟幕弹和毒气弹，许多国军官兵倒地阵亡。
　　最后，仰天湖东边大古墓阵地只剩下了13人。两天时间不到，张越群第29团只剩下一个空壳，减员在70%以上。日军也不好受，他们付出死亡六七百人的代价。即使如此，预10师的第二条布防线，成了日军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1月2日凌晨1时30分，城南打靶场的日军开始向邬家庄、小林子街进犯，与守军展开白刃肉搏战。守军寡不敌众，一个小时后，邬家庄与小林子街相继失陷。驻守黄土岭一带的预备第10师第30团阮营长闻讯后，立即带上本部官兵80余人，乘日军立足未稳之际，予以迎头痛击，从而一举夺回了小林子街与邬家庄的阵地。
　　为了减轻葛先才第28团的压力，作为预10师第二线的第30团一部在团长陈希尧带领下，欲侧击日军第68联队，日军早有准备，第2大队第2中队占据沙湖桥高地，正对此警戒。陈团长带着官兵趁着薄暮分乘数只舟艇，强行向对岸登陆，日军的机枪、掷弹筒时不时击起几处水花和水柱，几只舟艇显然难以抵达这并不遥远的彼岸，陈团长调来团迫击炮连，一阵隔河轰击，第2中队自中队长丸山信一以下全部被歼灭于湘江东畔。
　　东门袁家岭的战斗也呈现白热化，下午2时左右，日军白刃冲阵，攻占袁家岭。第3师师长周庆祥责令第7团夺回阵地，第7团团长陈德升戴上一顶钢盔，对着官兵说：“咱第3师是军长的起家部队，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给军长、师长丢脸啊，有种的跟我冲！”第7团的3个营连续发起了反攻，迫击炮声、重机枪声、手榴弹声混成一片，形成一曲亢奋的战场交响曲，继而是欢天喜地的雀跃声，第7团的团旗再次插上了袁家岭。
　　防守长沙的第3师、预10师这一天经多次冲杀，在血与火中与敌反复争夺，不断以手榴弹和刺刀进行白刃格斗。
　　第9战区令第73军第77师东渡湘江进入长沙，增援第10军守城作战。此时，处于外围的第9战区军队正隐蔽地从三面向长沙推进。
　　预10师起初负责岳麓山防务，第10军少将参谋长蔡雨时判断由第6战区赶来增援的第73军将先敌到达岳麓山，经与李玉堂商议，在未经薛岳许可的情况下，命令该师东渡湘江接防第3师一部阵地，薛岳发现这一情况后，打电话给蔡雨时说：“蔡少将你行啊，权力超过我这个上将了，竟然料定73军就要到达岳麓山了。”
　　蔡雨时嘿嘿笑着说：“薛长官您就多担待些吧，来不及请示了，实在是军情紧急。”
　　“记着啊，下不为例啊，再这样我就军法从事！”
　　“是的，我记着了。”
　　陈荣华是73军15师56团的连长，奉命驻守第二道防线，降雪当晚就和敌人先头部队交上了火。
　　连里的重机枪安置在路口，日军专盯重机枪打，从深夜一直打到拂晓，先后补上去的战士或死或伤，但枪声始终未停，“不能怕，怕了还死得快些。”
　　1月2日晨，长沙南门和东门同时出现激烈战事。岳麓山8门火炮全部地动山摇般怒吼!炮兵指挥官王若卿在妙高峰、杜家山发现日军的炮兵观测所，毅然调整火力，将炮兵第14团第4连两门德造150mmsFH18榴弹炮向其猛烈轰击，日军第3师团师团长丰岛房太郎刚巧进入观测所，生猛的炮火成功破坏了观测设备，压制了日军炮兵。向南门东西一线发起进攻的的野联队也被杀伤不少，炮弹坑像鱼鳞般排列得层层有序。各炮长时间实施射击，部分炮管因发射过久而变得灼热，官兵们牢记《炮兵操典》里的一句话：“炮是炮兵的第二生命，炮是炮兵的爱人”，纷纷抱着沾了水的棉絮包裹炮身以降温，性急的几个还往上撒尿，尽管如此，还是有1门俄造m1900/3076.2mm野炮炮管灼烫红透，引起膛炸，好在事先有所防范，人员无伤亡。在岳麓山一带的部队还以迫击炮、山炮、野炮、16公分口径的榴炮集中不停地向长沙东门、南门外的敌军进行射击、杀伤和阻止敌人，支援守城部队作战。
　　此时第9战区则按预定计划，以第10军牵制第3、第6师团于长沙附近，第19、第27、第30集团军，以及从广东回师的第4军等正以快速向长沙合围。
　　薛岳感到最不安的是城南预备第10师的防线，此时在岳麓山，薛上将还掌握着一支远道而来的第6战区援军---第73军，第73军军长彭位仁，下辖第15师、第77师、暂编第5师，所部大都为湖南子弟兵，此次星夜兼程，两天两夜急走350华里，由湖北枝江到达岳麓山附近。经过薛岳与彭位仁协商，决定第77师增援长沙守城作战，序列上由第9战区直接指挥。为减少空袭损失，该师黑夜渡江，先头第231团刚刚渡过湘江，即有第10军参谋拿着李玉堂手令要其增援预10师，按照战区命令，第77师不归第10军指挥，团长左九成有点犯难，但战况危急，左团长略加思考即加入了预10师的防线。
　　深夜，牵挂着长沙战事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给薛岳及第10军各主官发来了一封密电：“长沙薛长官、李军长玉堂、周师长庆祥、朱师长岳、方师长先觉，并转全体官兵均鉴：我第十军官兵两日以来，坚守阵地，奋勇歼敌，至甚嘉慰。此次长沙会战之成败，全视我第十军之能否长期固守长沙，以待友军围歼敌人。此种光荣重大任务，全国军民均瞩目于我第十军之能否完成，亦即我第十军全体官兵成功成仁之良机。敌人悬军深入，后方断绝。同时我主力正向敌人四面围攻。我第十军如能抱定与长沙共存亡之决心，必能摧破强敌，获得无上光荣。望激励所属，坚强不拔，忍耐鏖战，时时争取最后五分钟，完成使命，无负本委员长及国人所期为要。”
　　最高统帅的关注，无疑给守城部队打了支强心针，高昂的士气回旋在三湘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