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回 李仲雪请缨西北事 陈艺泽荣膺海台王
作品名称:大宝华碑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20-02-08 15:44:38 字数:5006
曲曰:
秋日屏息流连,
回到一波碧水皇前。
晨光萧索帷幕,
充斥着追逐风华。
百花自开的年华,
却时常激起彷徨的泪花。
回首那苍白的执着,
却已无绪那满地的落红。
钟声缭绕的古寺,
演绎了僧人多少祷告的虔诚。
断桥,声声,依旧断,
昔日黄花,憔悴人面瘦,
恨字锁眉,东流离人泪。
断桥,依旧,何时情仇尝愿泪长断。
赢玄建元三十五年,玄元七十三年春,四月,邹科(字仲阳)最终还是没能经受得起战争的洗礼,在懊恼与忏悔中悄然离世,朱洪鑫(字舒淇)悲伤不已,将剿灭百花教总坛的捷报和邹科阵亡的讣文一并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师,玄锡维(字穹高)颁诏追谥邹科为含光君,公爵,世袭罔替,哭泣批道:“大漠荒凉,岂是玄门儿孙长眠之地?择令西北局川陕道黜置大使安排公侯仪仗,前往军前护送仲阳梓棺返回山东发丧,葬于济南!”刘誉(字仲悯)、李智楠(字仲雪)加左右抚远镇西将军,督兵金关、守卫国门,是年六月,李智楠运用师承关系联络到了一向藏匿在准格尔地区的陈官鸿(字艺泽)伪庭,准备亲往游说,劝陈氏迷途知返,早归王化,朱洪鑫密奏玄锡维,锡维念往日情谊,允之。
李智楠来到朱洪鑫大帐,洪鑫已拿到了内阁批文,智楠要行礼时,洪鑫一把拉住了他,叹道:“内阁的批文已经到了,圣上说了,让我们便宜行事,可毕竟陈氏与我玄家积怨太深,此去……?”智楠微微笑道:“教主且放宽心,一则我与艺泽并无私怨,在师门时,他与我也最是亲近,纵谈不成,他也不会对我怎样,再则,他那里我也去过了,说实话,真要打起来,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天心仁慈,陛下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定当权衡利弊,不会不考虑后果,有了敬畏之心,就什么事都好谈!”
朱洪鑫听了点了点头,有侍从递上茶来,都取过去饮了一口,便道:“陈氏那些老人儿基本都不在了,与元化一起过来的,还有学文,此人一向小心谨慎,是个谋国之人,而且德高望重,在陈氏极有威信!可惜形势变了,他空有雄心壮志,已没了用武之地,所以你尽管设法与他沟通,说通了他,陈氏一门便都通了!”李智楠点头一笑,答道:“教主之言是也,我也正想着该怎么和他先谈一次,只是未得其便!”洪鑫问道:“有何不便?”智楠道:“陈氏虽然没落了,可毕竟当年也是豪杰出身,直接谈实力较量,恐怕适得其反,反激起他们的斗志,跟咱们鱼死网破,我想从跟他们谈谈旧情!”洪鑫沉思片刻答道:“也罢,今夜你别走了,用了晚膳我就给你说说当日元化起兵的事儿,你用心记住,明日跟那位老将军谈,就多说当日结盟一起剿灭法灵、抵御魔族入侵的事儿,再从陈刘内讧、陈氏分裂下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人老了,对那样的事儿思虑更多,于将来和谈有利!”
天晓时分,李智楠也不带侍从,背着干粮和水,一人一骑走进茫茫大漠,转了两天两夜,终于看到一片绿洲,有一队巡哨远远见了,厉声喝道:“来者何人?”智楠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来,回应道:“吾乃虚空藏门下,来见你们少主!”陈官鸿闻讯急忙来见,引入内府,才忙问道:“怎么又回来了?”智楠轻轻笑道:“怎么?你不愿我来?”官鸿道:“先前你来,乃以方外之人名份,来叙同门情谊,谁也说不着什么,可而今形势不同,你已受了赢玄朝爵禄,与我家成了对头,我怕将士们会对你不利!”智楠娓娓笑道:“若我们再成了一家人,谁还说得着什么不成?”
陈官鸿听得有些迟疑,哼了一声笑道:“我的好哥哥,听你说的这话,是要助我反攻中原,不会是……?”李智楠沉下心来,低声问道:“若我能为你们陈氏争取来一席之地,助你们脱离战争之苦,如何?”官鸿摇头一笑,冷冷问道:“你是为敌张目,来当说客劝我投降的不成?”智楠摆手笑道:“我只问你一句,志当如何?”官鸿一怔,不知何以对答时,智楠追问道:“别跟我说什么反攻中原的官话,你觉得那样的事儿,在如今形势下,尚可能否?”官鸿道:“怎么不能,尚有兵有将,何惧之有?”智楠道:“有兵有将?可二十多年了,为何丢了黄河以北、沦陷了前朝旧都、失了洛阳、败走西宁,落得如此下场?竟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而躲在茫茫大漠戈壁,受这份苦?”
眼见天就黑了,陈官鸿也被逼的无言以对,李智楠摇头一笑,叹道:“陈艺泽,我不和你斗气,只是就事论事,今日前来,你大可不必把我当成赢玄朝的属官,咱们只论兄弟,这里没有外人,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我之口、入弟之耳!有什么说不开的,你我尽可直言!”陈官鸿苦苦一笑,又坐下了,才听智楠问道:“你说陈氏光辉历史如何,有兵有将,不惧天朝,我深不以为然,至少眼前景象,连才刚被朱老教主剿灭的百花教都未必势均力敌,你认不认?”官鸿一怔,不知何以答对,智楠又道:“你说陈氏纵横西北数十年,虽未能颠覆赢玄朝,却也不曾被他吞灭,这我便要细说一说了,当日陈氏风光一时我不否认,可后来元化公过世,你的两位伯父竟为了争权分道扬镳,索性挟持昭玺皇帝放弃了中原的栖身之地,而来到西北这片蛮荒之处,昭玺皇帝晏驾,西宁沦陷,尔等一退再退,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这难道不是你们陈家的气数已尽了?成王败寇,你们不愿承认,作为局外人,世人都看在眼里了!”官鸿含泪一顿,起身欲反驳,才发现根本无法开口。
李智楠倒吸了口凉气,慢慢过来扶陈官鸿坐下了,才又劝道:“没有被赢玄朝吞灭,这就是你们的初衷不成?元化公在天有灵,岂不为你们寒心?数十年没吞灭你们陈氏,是因为国家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战争的硝烟,你们远在塞北,还顾不得!你别忘了,白莲教门庭广大,整个华中、华南原本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座领天下疆域三分之二,今日下场,又当如何?为了早日实现国家一统,多少英雄豪杰殒命沙场,才换来今日的局面,那时顾不得你们,而今又当如何?你扪心自问,你这弹丸之地,比白莲教三分之二的天下如何!我来劝你,你还如此执迷不悟,弱国无外交的古训,你都忘了不成?真要兵戎相见,就是你想要的?你别忘了,相比之下国家已经统一了,再用兵……就是合全国之力,来对付你一个人了!”这番高谈阔论,正巧被匆匆赶来劝说的陈硕(字学文)在窗外听得真真切切,竟让他心头一颤,门也没敢再进,悄悄退回去了。
陈官鸿松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勿须李智楠再言,自感叹道:“容我再想想罢,这几年接了这个烂摊子,我也似乎很久没有冷静的考虑过什么问题了,你方来此,我怕有不明事理的人伤害到你,今晚你也别回去了,就在我屋里睡罢,我在外间里,你去里边儿歇着!”李智楠见有实效,不便多说,便只关怀道:“也罢,你也早点歇着,别太累了,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处境,你我兄弟不变!”
外间里灯一直亮着,李智楠自也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大约黎明时分,再忍不住披衣出了门来,果然见陈官鸿还在卧榻上托着腮不曾睡下,因慰问道:“你就这么坐了一夜?”官鸿苦苦笑道:“兄弟重逢,本来是个欢喜的事儿,可你却让我心乱如麻,根本就睡不成!”智楠一怔,官鸿忽道:“我才上位不久,许多陈家老人未必服我,就算你说的我都认了,他们可怎么办?”李智楠闻言大喜,知道他的心思已动摇了,便忙劝道:“此事不容操心,只要你想通了,我去与他们理论,管教他们心服口服!”官鸿摇头道:“只怕惹恼了某些人,反害了你,岂不事大?”智楠一顿,松了口气道:“我知陈家德高望重的,当年老人也就学文公一人了,早听说他是个极明事理的人,天亮议事时你只管请了他来,料无差池!”官鸿一惊,勉强答应了。
天明升帐,文武会集于古堂之内,果然听说是要请降,各方意见不一,议论纷纷、一片鼓噪,堂下陈硕或许昨夜听到了他们所论,此时也不知何去何从,难以启齿,只是众人都在观望他的态度,正犹豫时,回头看了看一旁的李智楠,闻陈官鸿道:“仲雪乃我同门,与我兄弟为长,今虽各是其主,为的是我陈氏与玄家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出路,不必见疑,老叔祖尽管明言!”陈硕松了口气,捋须叹道:“某等降玄,或情愿归隐山林,或奉命事从新朝,皆有退路,艺泽虽未称帝,已同帝尊,今降天朝,欲安所归?”官鸿一怔,李智楠摆手笑道:“老将军多虑了,某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众皆压言,乃见李智楠走到阶前为陈硕敬了杯茶,论道:“当日法灵叛乱、白莲起事,我建元文皇帝与元化公共同起兵于赢汶河畔,前因玄门势小,只得据守鲁中,而陈氏势大,曾一度辖制黄河以北,而后平步青云,进京辅佐修真皇帝,出将入相、位极人臣,这都是历史见证,并不是什么人、什么事可辱没的,我文皇帝也向来感念元化公当日英雄,时常悼念之!可时过境迁,陈氏而今名义上偏安一隅,实没有一日得以安生,究竟原因在哪儿,陈老将军是一路追随元化公的过来人,也是见证陈氏由盛转衰的当事人之一,应当最是明白!都是英雄,都不是不义君臣,赢玄立朝,既不曾凌虐百姓,而是结束了国家长达数十年的战乱,天下一统、国泰民安,进位做国家的统治者,给天下臣民为仆,又有何不可?自古天下唯有德者居之,陈氏又为何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与天下英雄一道,为民谋福?这些话,晚生本不便讲,提及这些,也不是对陈氏评判,只因我与艺泽,师出同门,情同手足,不愿看着他与诸位陈氏英雄再如此荒废下去而已!”
说着一顿,见陈硕无言以对,李智楠方又劝道:“才刚老将军说艺泽虽未称帝,已同帝尊,恕我直言,陈氏名有庭堂,兵不过数千,将不过几人,连最基本的国家体制都未健全,甚至连个像样的城池都没有了,执着下去,又有何益?”见陈硕欲言,智楠又道:“容我先兜个实底,我本无意出山,今见事急,出来救了邹仲阳一命,得了今天这个差事,奉文皇帝敕命而来,并不是向陈氏炫耀什么,而是以局外人的身份,诚心来劝诸位和谈,然既诚心和谈,这些话便不会藏着掖着,故而有冒犯之处,还望恕罪!此其一,其二,艺泽的名份问题,我来之时,纯教主已向内阁递了奏疏,谏议实封艺泽为王,可带本部人马一起前往就藩,只是不在西北,而在东南!”陈官鸿一惊,李智楠过去拉起了他的手,抚道:“咱们还有位师兄弟,受了赢玄朝封赐,现就在东南任台海将军,只是经年劳苦,身子骨大不如前,有些力不从心了,你去了,即全兄弟之美,又了却了与赢玄朝数十年的恩怨,岂不比这里更好?”官鸿喃喃叹道:“若心哥哥……?”李智楠点了点头,方道:“待你平安到东南做了海台王,我也该归隐江湖了,我不如你们,享不了富贵荣华,倒情愿无忧无虑!唯望诸位兄弟善始善终,能有个好的归宿!”众人听得此言,无不感慨万千,陈硕也不再多言,只松了口气含泪暗叹道:“既不枉先王知遇之恩、托孤之重,虽不能再就霸业,纵横天下,能有这个归宿,我也能瞑目了!”
见众人尚有疑虑,李智楠轻轻一笑,拉起陈官鸿问道:“故意封锁官道,发出那份莫名其妙的邸报,给当局造成严重的错觉,也是你们搞出来的罢?”陈官鸿苦苦笑道:“你别误会!我与颜忠临没有私怨,更不是为了混战借你们之力打他,说实话他的存在原与我无干,这几年他干他的、我干我的,本也不至于撕破脸皮造成今日局面,甚至还曾想过与他修好,连兵共谋反攻中原,可后来才发现,这个人没有远志,举兵也是为了江湖上那套世俗的野心,甚至频频勾结关外诸国造成分裂华夏的严重态势,这已经触及了我的底线,我们陈家不服玄穹高,但让我们勾结外贼妄图割据,这是分裂中国,这个罪名谁也承担不起!再后来他的势力愈大,真和我们对立起来,无非鱼死网破耳,可从此西北门户大开,华夏再次陷入战乱之中,百姓无辜再受牵连,岂是我炎黄子孙所愿看到的?这才将了你们一军,想让你们重视起来!”李智楠闻言摇头一笑,忙握住陈官鸿的手笑道:“你有这个心,说明陈氏还是维护国家大一统的,凭这个,你便能当好这个海台王!”
说着回身面对陈氏诸臣,李智楠又娓娓道:“诸位陈家义士,我有这个差事,说得做得便都是新朝的态度,管保你们到了东南,原有形制保持不变,艺泽做海台王,你们还是他的旧臣,谁不愿离开这蛮荒之地,到东南去享清福,也可以当面提出来,我以性命保奏你们还留在这,尊重你们每个人的意愿!”原本鼓噪的大堂内外,此时已经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有回声呼道:“愿追随海台王到东南去!”
赢玄建元三十五年,玄元七十三年夏,六月,李智楠游说陈官鸿归顺赢玄朝,和谈成功,就此化解了玄、陈两家长达二十六年的恩怨情仇,消息传到山东,玄锡维颁诏加封陈官鸿为海台王,令台海将军李宗霖(字若心)亲自为其以亲王规制督建王府,朱洪鑫听取李智楠谏议,尊重陈氏意愿,没有再举行受降仪式,也不以刑律强迫他在就藩之前进京谢恩,而是在陈氏一门从大漠戈壁返回中土的沿途令军民持续设宴款待,巩固了陈氏归服的官心、军心和民心,九月,朱洪鑫率部回京,陈官鸿到藩就任,至此,当年的三分天下彻底归为一统。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