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兄弟相会（4）

　　这里我们得向大家交待一下，祥荣他们在这里碰到的究竟是一支什么队伍呢？
　　它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那是我们已经看到了的。可是他们为什么穿着国军服装，他们部队的番号又叫什么呢？
　　原来在一九四一年初，浙东还没有新四军。党为了在浙东开展抗日武装斗争，把搞兵运的同志从上海国民党部队拉出来几百个人。先后几次陆续从杭州湾南渡来到浙东三北地区，与当时的国民党第三战区驻浙办事处，取得联系，借着国民党部队的番号，名叫淞沪战区顾小松游击队。因为在“七七事变”以后，这样做是容许的。这支抗日队伍以后，与当地的共产党取得联系，在三北开展抗日游击战争。祥荣他们今来到三北以后那天所碰到的他弟弟祥甫所在的那支部队，就是从抗日南渡过来的淞沪游击队新发展起来的一个大队。所以他们穿的衣裳是国军装束。而部队在发展中又有许多新战士进来，这刚进来的新战士，没有那么多的军装给他们穿，一时里只好仍穿着他们入伍时的服装，于是看起来服装便显得凌乱一些。
　　这个大队的大队长，就是原来在三北一带以卖布为掩护的前政工队队长周云松。当年祥甫在三北相遇时他是浙东地区的一个政工队员。不久国民党害怕共产党渗透他们的统治区，把政工队解散了。这时候，周云松就带着祥甫等一批人去上海吴淞国民党队伍中当兵。实际上是在国军内部搞兵运工作。日本鬼子打进三北之后，周云松又带着祥甫等这批人重返三北。周云松在这支队伍里从中队长当到大队长。几年来，祥甫一直跟着周大队长，如今已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和部下。并且也早经周大队长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经过多次战斗的锻炼和随着部队扩大的需要，他由班长、小队长，直升到如今的中队副。
　　几天过去了，祥荣在这里仿佛来到了自己的家。祥甫和大队长等同志经常来看他，小魏几次来给他换药。他真是感激不尽，感到很过意不去。在小魏的精心护理下，祥荣身上的鞭伤很快就好了。就是那只烂脚一下子好不起来，但是红肿已经消退了。这期间，罗顺和已经高兴地参加了队伍。就在祥甫那个中队里的侦察班里当了一名侦察兵。可是祥荣却下不定决心，大队长对他讲你想回家可以回家。他思想上很矛盾，想着大队长和队里的战士们对他那样的热情照顾和关怀，他觉得应该留下来参加抗日。可是他又日夜想念他的妻子和没有见过面的孩子。他离家已经有两年了，他是多么想去看看他的彩凤和孩子呵！本来他在被鬼子拉夫前就是要回家去的。但谁知中途叫鬼子拉去，这一去竟做了好长时间的民工。后来逃出来了他还是一心想着要回家的。只是当时他的脚受了伤，没法行路，一时才缓了这个念头。在当他被伪军再次拉夫强迫他们挑弹药被伪军打得站不起来时，他都心心想着：这次回不了家啦。这下子可能再也见不到彩凤了。他还是念念不忘彩凤念念不忘回家呀！如今他的脚好了，走路已经很利落了，应该说现在是最好的回家机会了。但是他又一想，大队长和同志们对他这样好，把他当作自己亲人一样，大家正在积极抗日，他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怎么开得出口呢？但是留下来后，暂时是不能回去了，要等到什么时候能回去看妻子那就难说了。因此这几天夜里他老想着这个问题，却老是想不过来，他到底是去还是留？不知如何是好？
　　一礼拜后，大队要分散活动去，祥荣的那只伤脚在小魏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也基本上好转。一天，夜饭吃过后，祥甫带着大哥来到村口的一堆棉花杆旁坐了下来。
　　“大哥，部队要转移了，你看你是像罗顺和一样留下来呢？还是回家去看嫂嫂？”祥荣听了半响没有回答。他没有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该他作出决定了。祥甫见他哥一时回答不上来，他估计他心中还在犹豫，他接着说，“你是很想回家吧，大哥？”
　　祥荣听了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
　　“大哥，你的心思我是可以料到一些的，你想回家是吗？”
　　祥荣沉重地点点头，脸红起来。祥甫检了一根棉花杆把它折断望望远方，说：“大哥，我考虑过了，按理说，如今我们家里父亲和二哥已经殁了，剩下我和你俩兄弟，照理是应该回去一个的。何况家里还有嫂嫂和孩子在。可是你目前去不是时候，那里的时势比你当年出来时更坏了。因为我们那里离城里很近，东洋人、伪军很多，再加杂七杂八的国军游击队，你来我去，愈加混乱了。你回去弄不好又会叫他们抓去的。前几天有个人从那里逃过来，说如今九龙乡乡长罗震山一头依靠东洋人、伪军，一头依靠国军游击队，他的势力更大了。村里的青壮年不是被拉去当壮丁，就是被拉去当民夫，给日本鬼子修碉堡做工事，日子简直没法过。大哥，你一来年纪还轻，用处很大；二来黑无常要报复你，弄不好你没到家乡没见到嫂嫂和孩子又被他们抓走了。你现在回去实在太危险了！至于嫂嫂，我想她多的日子苦过来了，就让她再苦些日子吧！实在，如今你回去也帮不了她多少忙的。你去了要是再叫他们抓去反叫嫂嫂更难过，是不是？”
　　祥甫见他哥一时不响，估计他听进了他的话。接着他称热打铁又说下去：“你横竖回不去，我看你还是和顺和一样，参加我们三五支队吧！要不了多少日子，我们的部队也要打到宁波去的。到那时，你想看嫂嫂要看多少？你如果愿意参加我们三五支队，这会我去和大队长说一声好了。我和大队长会非常欢迎你的，部队正在扩编呢。如果你还是想回去呢，那我也不强留你，大哥，去还是留，这主意要你自己定。”
　　听了祥甫的一席话，使他心中的倾向更清楚了。他原先只是迫切地想回去，在“回去的好”还是“留下来的好”两方面考虑问题，却没有考虑到现在能不能回去？回得去还是回不去？回去以后是不是安全？祥甫给他分析得很清楚。是啊，当年他是怎么出来的？这几年又为什么在外头流浪？还不是因为有国民党反动派和黑无常小阎王这些人在？如今又来了日本鬼了和伪军，他们在那里烧杀抢掠，到处拉夫抓人，坏人更多了，黑无常更凶了，他能回得去嘛？弄不好半路上就又叫日本鬼子抓了去。即使惊惊吓吓冒着危险吃尽苦头到了家里，黑无常又会来抓他，到那时他再想逃可能也逃不出来了。当年要不是罗顺和救他，他也早就完了。这一回多亏得碰到了抗日游击队，要不是也就叫伪军折磨死了。他又看到这支队伍里尊干爱兵，上下和睦，官兵互相关怀互相爱护，又受老百姓这么尊敬、爱护，这样好的部队他可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呀！更使他终生难忘的是，他刚来这里时，浑身是伤，脚烂得象流馅的馒头，又嗅又脏，像个要饭的，像个囚犯。是大队长、小李、小王、和卫生员小魏给他这么热情的照顾和帮助。特别是小魏，几天来对他悉心的护理和照顾，才使他恢服得那么快。他更忘不了大队长把他自己唯一的一双新鞋和那套布衫裤都让给他穿，他们对他真和自己人的亲人一样呀！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人还到那里去找啊！当然，他不象罗顺和那样的单纯，他家有妻子，可能如今还有了孩子，这一路上颠沛流离，受尽苦难，确是为的想早日回家去看看他的妻子和那个还未见过面的孩子。直到早几天他没碰到这支队伍前，他还是心想得切切的，想千方百计摸回家去。可如今，一来他碰到了这样好的队伍，这样好的人，他实在舍不得他们！二来正像祥甫对他分析那样，他要坚持回去，只能是二次三次再落到日本鬼子、伪军和黑无常的手里。要是再落到他们手里就没有以前那样的幸运了。一句话他目前是回不去了，也不能回去。一定要回去，那只能是自投罗纲！再次倒霉！他已经吃尽日本鬼子伪军和黑无常的苦头了。他不想再吃两遍苦了。想到这里，祥荣下定了决心说：“祥甫，我不回去了，参加你们的部队吧，我要和你一起抗日！”
　　“大哥！”祥甫一把握住了祥荣的手激动地说：“好！大哥！今后你我不但是兄弟，而且是战友、是同志了！你这几年变化不少啊！那天从我听到你说，因阿嫂受黑无常侮辱，你拿起斧头敢去和黑无常拼命时，我就觉得你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当时我想你可能会留下来的，现在你果然决定留下来了。好啊，咱们一起抗日吧！等打到我们老家那一天，我和你一起去看嫂嫂和侄子！”
　　“祥甫，阿哥惭愧！”祥荣无限感慨地说，“早先我没把黑无常这些人看透，害得阿爸丧命，要不是顺和救我出来，自己也差点丧在他手里，吃了多少苦头！”
　　“还来得及。”祥甫说，“等到咱们的队伍打过去，把东洋人打走了，有机会和这伙王八蛋算账的。大哥，走吧，大队长正等着你呢。”
　　“好！你快带我去！”祥荣高兴地跟着祥甫到大队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