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畅快叙谈
作品名称:大道人生 作者:李维奇 发布时间:2020-02-06 14:19:59 字数:4142
但正如她所说,她这个常委现在还是一个名,她还没有能力提拔他,就是叫他上宣传部,也不是很轻松的就能说出这句话,也不是完全有把握,因为毕竟大权掌握在组织部手里,这要看组织部给不给她面子,她是完全凭面子说这句话的,因为她看他太可怜了,在档案局副局长这个位置上已经十年了,而她目前所能办到的就只有叫他上宣传部,争取给他一个副部长,这已经是她使出十二分的努力了。
其实人们都知道,她这个常委的主要功能就是给常委班子配色,因为上级有要求,常委里面必须有一个女的,还必须有一个四十岁以下的,这叫性别结构和年龄结构,她当这个常委主要是被“结构”进来的,因为是被结构进来的,所以只能做一个没有实权的常委,那么在常委里面谁最没有实权呢?就是分管意思形态的常委,而分管意思形态的常委就会被县委任命为县委宣传部部长,章楚涵这个常委就是这个分量。
当然,虽然宣传部长在常委里面是最没有权利的,但作为年轻人来说,能够当上宣传部长也是很被人羡慕的,因为她不能永远当宣传部长,当个三年五年的他有可能就是组织部长了或者是常务副县长了,到那个时候他就不是有职无权了,而是有职有权,章楚涵也完全可以盼来这一天,但三年五年之后田川什么样了呢,田川都已经是块五十的人了,现在科级副科级的干部是五十五岁离岗,前年是五十三岁就离岗了,如果拿五十三岁算,那田川也就快离岗了,也就是说等章楚涵有了实际权利可以提拔田川的时候,田川的年龄已经过了提拔的年龄了,所以田川对当官就根本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正验证了《红楼梦》那句话,“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从当官这个意义上说,田川是一事无成的,但他也认可半生潦倒了,他也不相信人生轮回说,不指望下一辈子当官,他觉得人是不可以和命运抗争的,平平安安过一世,上对得住父母,下对得住孩子也就完成了生命的意义,至于王颖的要求,他没法完成了,他觉得这是他一生最遗憾的地方,因为王颖是他的爱人,对他的要求也是合理的,只不过在她的面前他从来没承认她的合理性,这也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掩饰自己卑微的本能做法。
“谢谢你还想着我,我现在对当官已不感兴趣了,我也是扔四奔五的人了,没有激情了,在档案局干也挺好的。”
他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平静地说。
“一晃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但我们还没老,你也不要没激情,有机遇还是要把握的。”
她一字一板地说,双手轻拢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她是侧腿坐在那里,西服裙紧紧地包裹着她的双腿,勾勒出非常完美的曲线,二十年的时间确实是过去了,但她根本没有老,好象比二十年前更有风韵了,但他总觉得自己老了,和年轻的时候不一样了。
“就身体来说还不能算老,但就发展来说,有点老了,你看现在的党委书记都多大岁数啊,有的比我还年轻呢。”
他觉得应该把话说得更明确一些,所谓老是就当官而言,尤其是今天看到了她,看到她风采飘扬的样子,他的心还真没有老,他觉得他正是当年。
“是啊,现在的乡镇班子越来越年轻了,你下乡年龄有点沾大了。”
她也顺着他说,这是她说话的一个习惯,她从来都是顺着他说,从来都是同意他的观点,没有一次和他违背的,但她可以在中途拐一个小弯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所以我不想这事了,将来就在档案局退了。”
他不想给她添麻烦,他也知道宣传部长这个位置是没有实权的,所以他把自己定位很低,他就是怕她为自己而操心。
“说退还远一点,最起码还是应该向前迈一步。”
但她还是很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也愿意向他表白她可以尽力地帮他,因为她毕竟已经到了这个位置。
“但这一步我看太难了,所以我也不想迈了。”
他在她面前很难掩饰自己,所以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以后我帮你迈,但档案局这个地方提拔确实有难度,所以我想叫你上宣传部来。”
这已经是她的最大努力了,她首先得把他弄到宣传部来才有机会为他说话。田川的喉咙蠕动了一下,章楚涵真是没改当年,对他还是这么热心,这叫他感动。
“别来了,你的心我领了,我现在挣的是职称工资,到了宣传部还得把工资降下来,我也舍不得,就在档案局干吧,以后我真的有什么困难了,我会找你的。”
他觉得他这个理由还是很充分的,为了不给她添麻烦,他说出了这个理由。
“你现在是什么职称,是中级还是高级?”
她想起来了,他当年学外语就是为了晋职称,可打那以后她一直也没有问过他进没进职称,是什么职称。
“我是高级。”
他平淡地说。
“职称的名字叫什么?”
她觉得她应该关心一下他了,这么多年来,她对他的关心明显减少了,连他是什么职称都不知道。
“研究馆员。”
他还是平静地说。
“是人们所说的副高吗?”
她有点茫然,继续问。
“是正高。”
他仍然平静。
“相当于什么?”
她要问个究竟。
“相当于医院的主任医师。”
他给她做了最通俗的解释,医院的主任医师是一般人都知道的。
“那不是教授级吗?”
她高兴的拍起手来。
“是。”
他点着头。
“那你的工资是多少?”
她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
“两千八。”
“但职称工资还没有涨啊,我涨完了才挣三千,你再涨得涨多少啊,”
她有点明白她和他的差别了,因为事业单位的工资还没有涨,但他已经和她差不多了。
“应该是八九百吧,但什么时候涨说不准啊。”
他有点哀戚地说。
“那有什么关系啊,都是从一个日子补啊,你不涨是攒下了,档案局有几个你这样的?”
她倒是充满了信心。
“就我一个。”
他仍然是那么平静。
“在全县呢,有几个你这样的?”
她又问。
“医院有几个主任医师,别的口不太清楚。”
他轻轻地摇着头。
“在全市档案口呢?有几个象你这样的?”
看来,她是很为他骄傲的,她总是为他的成绩骄傲,象自己有了成绩一样。
“在全市档案口只有我一个。在全省七十多个县市区档案系统中,我是唯一的一个研究馆员,也是全省最年轻的研究馆员。”
他好象有点激动了,这与她的关心有关,如果她不是这样感兴趣的问,他不会说这些,他很少和别人提起他的职称,他觉得别人都不关心这个,别人都关心当官,既然自己没当上官,为什么要提起连别人都不懂的职称呢。
“啊,哥,你太厉害了。”
章楚涵用手捶打着他的肩膀,他也欣慰的笑了,他心想,就是为了这几记小拳头,他的努力就没有白费,他有时甚至想过,当他在档案局退休的时候,当王影及所有的人都用蔑视的目光来看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应该把章楚涵叫到他的跟前,为他说几句公道话,说他是有水平的,只是没赶上机会,她是佩服他的,她是崇拜他的,即便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她也仍然崇拜他。如果是有这样一个结果他就十足了,他就死而无憾。
“档案局工作很轻松,没啥事,我就钻研点理论,写点论文,学点外语,多挣俩钱不是比不挣强吗。”
虽然他的内心很激动,但他的表面还很平静,他愿意以自己的平静来面对她的激动,他喜欢她在他面前激动的样子。
“这哪是多挣俩啊,你比我都多挣八百块钱,比正科得多挣一千多,比科员得多挣一千五,你的工资可能是全县最高的。比县委书记县长还要高”
她带着幸福和夸张的表情说。
“可能吧。”
他倒是一个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挣这么多钱,我王姐一定很高兴吧?”
她歪着头,把脸凑近他说。
“你王姐不知道我挣多少钱。”
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怎么会呢?你不当她说吗?”
她不理解的样子,好象还有点遗憾。
“我没当她说。”
他还是那样平静。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她双眉紧簇。
“我觉得也没必要说。不就是千八百块钱吗,好象吹牛似的。”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多少有点不自然,流露出一点凄苦的神情。
“但工资的事她总应有个察觉啊,她不看工资本吗?”
她也似乎发现了一点问题,她想问个究竟,十年了,他和王影过得还好吗。
“我们俩的工资本都在我手里,她基本不看。”
这个回答叫她有点意外,怎么工资本都放在他手里呢?一般人家都是女的管钱,男的不管钱啊。
“为什么都放在你手里,一般的都是女的当家,我们家的工资本也是我拿着呀。”
她真的没把他当外人,所以工资的事她也想问个究竟。
“她对我的最大放心就是钱,我是独子,我爸妈也不需要我的钱,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没有乱花钱的地方,另外,她在单位里管钱,她怕把公家的钱和自己的钱弄混了,所以她就不管家里的钱了,她用钱朝我要,零钱我们家有一个小盒,谁用谁拿。”
他进一步地给她解释。
“那你花钱就随便了吗?她就不管了吗?”
她还是有疑问。
“也不是。我花大钱要和她商量,小钱她就不管了。”
“你们俩处得可真和谐。”
她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在钱上是和谐。”
但他还是苦笑了一下。
“那在其他方面不和谐吗?”
她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夫妻和谐都包括什么,她还真没仔细想过,难道是夫妻做爱吗?
“在其他方面多数也是和谐的。”
他补充了一句。
“多数是指什么?”
她问道。
“在家务上是和谐的,家里的活都是我干,洗衣服做饭收拾卫生,买菜买生活用品,所以就和谐了。”
显然他说的这种和谐是带引号的。
“那我王姐都做什么呀,看电视啊?”
她高兴的样子,好象王影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一样。
“她的主要活动是打麻将,几乎天天不落,下班就找饭碗,撂下饭碗就走了,忙得不可开交。”他明显是对他有意见,语言里带有讽刺的意味。
“上哪玩去呀,都和谁玩呀?”
但她好象还来了兴趣,想问一个究竟。
“我们家楼下有一个小卖点,开麻将局,下班就开始打电话找你,有时连饭都吃不上。”
他明显是表示反感,声音重重的,象是声讨。
“那是什么地方不和谐呀?”
她关心的还是不和谐的地方,所以就急着问。
“你王姐对我没当上官不太满意,一涉及到提干的问题,我们俩总是说不到一起,有时很生气。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说别的。”
他有点后悔提到这个问题,象是给章楚涵提醒似的,既然自己已经表明了不想当官,为什么还要说这个呢?所以他赶紧打住了。
“还是说说吧,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应该回避。我王姐的想法也可能是对的。”
她放着平缓的语气说。
“她就是羡慕那些当官的人,所以也希望我当个副书记副乡长什么的,而我没能达到这个要求,所以,她一直就对我很不满意,我也就不和她说什么,我们平时很少交流,她除了上班就是打麻将,这样也挺好的,谁也不影响谁。”
他本来不想和她说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说出来了,不是他控制不了自己,是他觉得说出来会好受些,因为这些话他只有和她说,不能和别人说,别人也不会理解他,每当他和王影因为在当官的问题上闹矛盾的时候,其实他都想和她说一说,只是没有机会,今天有这个机会了他也不想放过,因为他毕竟和章楚涵见面也是有数的,今天不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