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廖广德和崔雪的婚宴，在云河酒店最顶层的旋转餐厅举行。不过，很简洁，没有繁琐的仪式，来宾也不多，仅有四桌，都是他们双方的挚友。本来崔雪是有想法的，想要风光热闹一些，可廖广德说，我这个身份不好太张扬的，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了，就从我的角度多想想，理解和支持我。不过我答应你，找个时间我们两个一起出去旅游，好好玩玩，婚礼仅仅是个形式，酒桌一撤各回各家，两人世界才是天长地久的。崔雪自然明白事理，也就不再让他为难。
　　她也清楚，两个人毕竟都是二婚，不宜过于张扬。其实她已经很满足了，走进廖广德那套一百多平米的宽敞复式居室，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鸟瞰高档小区的全景，她就满足了。她知道，婚礼仅仅是一个程序，它的意义比婚礼本身更为重要。这意味着自己将成为这间房子的女主人，也就标志着自己真正成为一名官太太，而且是一座城市赫赫有名的公安局长的太太。想想一年多前，自己还是一个小县城司机的妻子，现在居然摇身一变，出现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之中，成为这个环境的主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由此，她还不免有些忐忑和恍惚。觉得自己在做着一个梦，但这个梦并不虚幻，倒是真真实实，历历在目。想想这些陡然发生的人生骤变，她深深感激一个男人，倘若没有这个男人，她不过也就是一名普通的中学女教师而已，与官场、豪宅等等没有一丝联系，俨如两个世界。这个男人就是沙默。
　　她一直嫉妒欧阳若岫，嫉妒沙默对欧阳若岫的偏爱，即使现在，自己的人生似乎比欧阳若岫更为幸运，进入这座城市的名流之列，她还是有些嫉妒，觉得自己在欧阳若岫面前是失败者。毕竟，在她看来，沙默是更为优秀的男人。所以，在婚姻和归宿上自己是胜利者，但在情感抑或精神上，自己无疑是失败者。
　　女人永远不会满足，往往在得到的同时，为自己失去的感到怅然。
　　尽管充满忌妒，但她对欧阳若岫并不仇视。欧阳若岫宽容的微笑让她常常羞惭，她甚至怀疑欧阳若岫不懂得嫉妒。一个没有嫉妒心或者不表现嫉妒的女人，她还没有见过，欧阳若岫自然不会例外。可她那嫉妒心哪里去了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深深埋藏在心底，那是一种隐忍，另一种是转化为宽容，那是一种大度。综合起来就是修养。所以，她并不否认欧阳若岫的美丽，但更加佩服她的修养。有时，一个女人的修养比容貌更能打动男人。何况，这个女人二者兼备。
　　沙默和妻子柳淑彦参加了婚宴，崔雪敬酒时柳淑彦端详着崔雪说，个字好高呦，太美了。崔雪说着挽着柳淑彦的胳膊说，傻大个子，还是嫂子好看，以前人家都说中教部柳主任是个大眼睛的美人，现在看真是名不虚传。柳淑彦说，不行啊，老了，比不得你们。廖广德插话说，人家现在已经是师范学院工会主席了，中教主任那一篇儿翻过去了。崔雪笑了说，那我们更近了，我可是师范学院毕业的呀，这不仅是嫂子，还是老师呢。说完，得意地朝沙默和廖广德扭扭身子，惹得两个男人相视大笑起来。
　　敬酒之后，柳淑彦悄悄问沙默，另一个在哪儿呢。沙默略微红了脸，明知故问道，什么另一个。柳淑彦说，你不是调来两个吗。沙默环顾左右说，在那边桌上呢。告别时，沙默把欧阳若岫介绍给柳淑彦。欧阳若岫笑盈盈看着柳淑彦说，嫂子好，一直想请你和沙老师，沙老师是可没少帮助我和崔雪。柳淑彦上下打量着欧阳若岫，心里不禁一紧，这女人虽然没有崔雪高，却显得比崔雪还要高挑，尤其美貌且有气质，绝对是个标准的美人儿。
　　别人在谈话中提及曾在外面见沙默与一对年轻夫妇在一起，女人是个格外美丽的高个子。她没有直接问沙默，觉得这很正常，但是又听到几次同样的闲话，她就不能不引起警觉，开始觉得确实有些蹊跷。即使两个男人再要好，也不至于每次都要让妻子陪着。倘若双方都带着妻子，这也不足为怪，怪就怪在，自己并不认识这对夫妇。所以，难免有些疑窦。现在看来，这个女人一定就是眼前这个美人了。
　　作为妻子，柳淑彦对于丈夫虽然有些许的不放心，但沙默对家庭的维护和对她在各方面的尽心尽职，让她常常排除其他杂念。然而现在，她不能不高度警觉起来。她了解丈夫的脾性和追求，可以说，眼前这个女人具备丈夫所追求的一切女性特质，尤其是身高和气质。婆婆和丈夫对于女人身高的偏爱可谓如醉如痴，甚至形成一种信仰。所以，她曾想过，如果有一天丈夫出轨，那个女人一定是一个高个子。倘若没有见到欧阳若岫，她还不至于怀疑，毕竟高个子的女人也不少。然而，当娉婷窈窕的欧阳若岫风姿绰约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陡然一惊，意识到了某种危险。
　　这是一种天然的反应，雌性对于自己雄性配偶身边的其他雌性历来会抱有一种警惕，尤其是当这个另外的雌性更为优秀的时候，这种警惕便会陡然增强。女人更是如此。
　　尽管她也矜持微笑着，但心里却突然忐忑起来，感到一种压力和挑战，甚至有些惊慌，面对这个美丽得连女人都喜欢的女人，自己的丈夫能做到无动于衷吗？她马上想到这个问题。当下女下属与男领导之间的暧昧故事可谓层出不穷，她对丈夫的信任顷刻间土崩瓦解。
　　沙默见妻子表情不自然，知道与欧阳若岫的美丽有关，便转移话题问：“欧阳，志伟怎么没来啊？”
　　欧阳若岫说：“他单位有事忙过不来！而且，他和崔雪不熟，也没必要过来！”
　　沙默领会地点点头。确实，洛志伟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估计崔雪也不会邀请欧阳的丈夫同来。
　　正如沙默推测的那样，洛志伟非常渴望能参加这次婚宴，成为市公安局长的座上客。
　　早上，当欧阳若岫打扮完毕，准备出门时，洛志伟突然叹息一声。欧阳若岫知他心理，便说，人家的婚宴不搞大操大办，去的人都是很贴近的，另外，崔雪也没有表示出你和丈夫一起过来的意思，你这突兀出现是不是过于难堪了，你看哪个女人参加女友的婚礼还带个丈夫，让人瞧不起的。洛志伟只好悻悻作罢。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郁闷。就说，大哥也是的，干嘛把崔雪介绍给廖局长呢。欧阳若岫一听，登时来了气说，那你的意思是把谁介绍过去更好呢。洛志伟挠挠头，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太没劲，就嘿嘿一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崔雪那么挤兑你，大哥对她还那么好，总觉得有点不舒服。欧阳若岫说，崔雪是好争风吃醋，可没你想的那么坏，她有这么一个归宿，也是好事，你别总是疙疙瘩瘩容不得人，就这肚量还要当官啊。洛志伟想了想说，也是，心胸狭隘做不得大事，古人不是说，宰相肚里里能撑船吗，我们是小人物，做不到撑船，漂一条小舟还是可以的。另外，这崔雪将来也能为我说上话。欧阳若岫不解，问说什么话。洛志伟说，调进公安局啊。欧阳若岫说，沙默不是答应你了嘛，你还自己乱踅摸什么，别无事生非，惹出麻烦，连沙默都不好出面了。洛志伟说，明白了，我听你的。之后又讨好地说，你多穿一点，今天风大，别着凉了。欧阳若岫点点头，这才出门。
　　回去的路上，柳淑彦突然间问了一句话：“那个欧阳若岫有多高呢？”
　　沙默一愣，但马上明白了妻子的意图，便漫不经心说：“呵呵，谁知道呢，我猜反正不会低于一米七吧！”
　　柳淑彦不再说话，一路沉默。
　　沙默迟迟没有让妻子正面接触欧阳若岫，就在于担心妻子会产生怀疑和顾虑，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但此时，沙默无暇顾及妻子的反应，委婉引开她的视线，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其他事项只能搁置一边。
　　他让司机送妻子回去，自己在中心广场下了车，他想看看新上岗的女交警。
　　他站在市委西门前，看广场一侧新建的一个漂亮精致的岗亭，一个年轻女交警，正端立在岗亭之上，以一种飒爽的英姿指挥交通，动作规范标准、落落大方，给人一种美的感受。
　　他凝视一会儿，便向教委方向走去。这时，身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沙叔叔好！”一个标致的女交警笑吟吟向他敬礼。
　　“哦……”沙默一愣，“你是……”
　　“沙叔叔，我是高美美呦！”女孩把鬓发向后捋捋说。
　　“噢……哈哈，想起来了，你是车晓霞的女儿，对吧？”
　　沙默这才记起大学同学车晓霞委托他给她女儿安排个地方，他让廖广德安排在了新成立的女交警中队。这个女孩叫高美美，来找过他，不过那时穿的是一套漂亮裙装，高高的个子，时尚阳光。现在却是一身警服，飒爽英姿，两下风格迥异，难怪认不出来。
　　“怎么样，还适应吗？”沙默上下打量着女孩问。
　　“挺好的，谢谢沙叔叔！”女孩腼腆地抿着嘴唇说，羞赧的样子有点像欧阳若岫。
　　沙默不由得心生好感，又说：“不过，好像肤色有些黑了呦，倒也显得青春健康！”
　　“上岗前一直在警校训练嘛，不黑才怪呢，不过，我喜欢这样……”高美美调皮笑了。
　　“嗯，那就好，对了，难怪你妈说你像个男孩子，喜欢穿制服，挺好，现在如愿以偿了，我看你呀还真适合当警察呢，很威风嘛！”
　　“谢谢沙叔叔夸奖！”高美美得意歪歪脖颈，见沙默和蔼可亲，并无架子，又说，“沙叔叔，问你个事儿……”
　　沙默点点头：“你说！”
　　“是这样，我们中队是临时的，工资也不高，可我又喜欢这个工作，你能不能帮我正式调进去做女交警呀？”
　　沙默一愣神，他没想到高美美会提出这个问题，倘若这个问题由她的母亲车晓霞提出来尚且可以理解，现在一个女孩子提出，不禁突兀，还有些唐突。又一想，现在这些女孩子，大都思想开放，无拘无束，没有自己这一代人的顾虑和讲究，坦诚直率敢说敢做应该是这一代青年人的时代特征，自己女儿虽然只上高一，就很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意识，想法常常与父母相左，妻子常常为之叫苦不迭，倒是自己尚能理解孩子，从中斡旋，调解母女之间的意识冲突。
　　想到这，沙默笑了说：“现在这种体制还是一种实验，所以待遇上肯定差一些，不过，也准备申请编制，你先别急，扎扎实实做好，无论将来是否正式成立女交警中队，我都会帮你做工作的，你看，我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满意！”高美美不好意思笑了，又说：“我妈说了，你有事就去找沙叔，我说我也不好意思呀，我妈说没事，大学时你沙叔像个小弟弟，妈没少关照他，还说，沙叔入团还是她介绍的呢，我说你这是扒小肠，丢人！妈说，我就是一个普通教师，不扒小肠还能扒什么，你沙叔现在是大人物，哪里会计较妈呢……”说完，自己掩口而笑。
　　沙默闻言，心头一热，想起那时确实有不少女生如大姐姐一般关照过他，尤其是车晓霞，作为班干部更是从生活、学习和政治上帮助自己进步。心想，这小肠扒得好啊，不然，时过境迁，自己居然都忘了这些旧事旧情。自己确实应该为这些老同学做些什么，尤其车晓霞，丈夫因病去世，带个女儿很不容易，现在为女儿找到自己，没有理由不尽心尽力，谈不上什么报答，至少也是对自己良心一个安慰吧。
　　“是啊，你妈没说错，我那时从青年点考回城，年纪小，还有一些放浪习气，很不适应学校生活，真亏得那些大姐姐们的帮助和照顾呢！”
　　“咦，沙叔叔，我最爱听我妈讲那时的事情，以后有时间，你也给我讲讲呗？”
　　“唔，好的，你愿意听，可以！”
　　“喂，高美美，该你上岗了！”另一个女交警在不远处喊道。
　　“来了！”高美美一边应答，一边整理着警容，说，“沙叔叔，我去上岗了，哪天我去看你啊！”
　　沙默点点头，眯着眼睛注视高美美跑到路边，然后在另一名女警的陪同下，迈着正步走向岗亭，规范完成交接程序，踏上岗亭指挥交通。他发现，高美美在指挥的间歇，还朝他微微摆手，那细微的手势很熟稔，像欧阳若岫。
　　他轻叹一声，继续绕过广场，走向教委。他清楚，欧阳若岫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印刻在自己的意识里，让他在接触女人时，不自觉地用欧阳若岫来评价或者考量另一个女人。但另一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欧阳若岫的影子便随即浮出，接着，这个影子就会像模具一样罩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为他提供一种评价的形象的参考。符合者就是美丽可爱，否则便是丑陋或者寻常。他不知道这种痴情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会不会终生不渝。
　　进了教委大楼，沙默没有马上到自己办公室，而是分别到几层楼转了一圈。这是他的一种习惯，没有具体的目的性。在学校任领导时，他就养成这种习惯，经常到各个教室或教师办公室巡视。他觉得，作为一个部门领导，应该经常巡视管辖的部门，即可以激发自己的责任感，也可以调动机关干部的工作自觉性。
　　今天是周末，楼内静悄悄，各办公室都是房门紧闭。他的皮鞋在走廊里留下“嗒嗒”的声响，很是清脆悦耳。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抓起电话，准备给江中蛟汇报一下近期工作，尤其是关于翻修校舍工程情况。
　　他没有把工程承包给一个公司，而是按照各县（市）、区检查统计情况，根据老化和损坏程度，把五千万元分解，拨到基层，由基层具体负责招标和施工，市教委方面成立一个专项督导组，下到各县区督促检查专项资金使用情况，并要求在一个月内完成全部工程。虽然由于拨款略微耽搁一段时间，但除室外较大型施工项目之外，一般室内工程都可以按时交工。这样做既保证了资金专款专用，又能及时完成大部分施工项目。当然，他也杜绝了与一些工程队的交往，避免在这个问题上惹出不利舆论。
　　这项决定让班子所有成员大吃一惊，任何一位领导都是紧攥工程权，唯恐大权旁落，沙默居然拱手让出，却又牢牢掌握。其意自明，不外乎避嫌。所以，才会放手不放权，自己不沾腥，也不容许别人沾腥。因此，开完委务会，泠水秋就走进沙默办公室翘起大拇指说，你厉害！
　　不过，最近江中蛟一直忙于招商引资工作，几次出国考察，跑北京，即使回到莲城也是忙得不亦乐乎，所以，沙默在这个时候也不好去打扰。今天，他想，即使不能前去当面汇报，也要在电话中问候一声。
　　他刚要拨号，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他不由得一惊，想了想放下电话，说声“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梳着齐耳短发，戴着一副黑框架无边眼镜，显得十分干练。
　　沙默有些惊讶地问：“刘部长啊，你怎么……”
　　进来的是教委组织部长刘玲玉。她说：“沙主任，我手头有点工作，就过来处理一下，看见您也来了，就过来和您谈谈！一直想向您汇报一下，可看您很忙，就……”
　　“哦，好啊，其实我也一直想和你们谈谈呢！”沙默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尤其是想了解一下组织干部工作……”
　　待刘玲玉坐定之后，沙默说：“你说吧！”
　　“是这样，沙主任，这两年交委机关和直属基层单位干部一直没有正式调整，有些部门和学校班子不太平衡，有的人员本来不齐，有的离退，也有的内部不团结，总之参差不齐，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正常工作，基层单位领导也有反映，希望能够补充调整一下，本来我也曾向杨书记反映过此事，杨书记说等教委主任正式确定之后再说，所以这项工作一直就……”
　　“哦，”沙默沉吟片刻，“那么之前干部调整主要依据什么原则？”
　　“也没有太明确的原则，这主要看主要领导的思路，再结合单位的具体情况而定。”
　　“嗯，你这个提议很好，组织部门工作还是很主动积极的，既然到了应该调整的时候，那么我们可以考虑着手开展这项工作，这样，你搞一个干部配备现状、指数和一份各单位班子运行情况的书面材料给我，对了，也包括教委机关各部门情况，我先看一下，之后再研究具体调整办法，好不好？”
　　沙默想，这件事要和几个教委副主任分别沟通一下，当然，主要是和泠秋水商量，统一意见，达成一致，完成这次调整。
　　刘玲玉点点头。
　　沙默端详刘玲玉片刻，问道：“你好像也有动的意思吧？”
　　“是的，有这个想法，也和杨书记汇报过，”玲玉脸色微红一下，“我在教委机关也好多年了，考虑年龄越来越大，所以想下去再干几年……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还是要服从领导决策安排！”
　　沙默注视着刘玲玉，想起扬国威推荐刘玲玉任三中党委书记一事，自己安排马克去了三中。估计刘玲玉会对此有想法。这倒无所谓，问题是多少驳了扬国威的面子。刘玲玉跟随扬国威从事党务工作多年，杨国威推荐她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他想，这个面子还是要给扬国威的，不能让他寒心。
　　“唔，这样吧，如果你觉得下去更适合你，这次可以考虑安排，你可以选个地方！”沙默爽快地说。
　　刘玲玉微笑着说：“谢谢沙主任！”
　　沙默说：“不用谢我，要谢你谢杨书记吧，他和我说过这件事，当初推荐你到三中去，不过，你也知道，三中领导班子女同志太多，所以我考虑暂时把你放一放，有更合适的地方另行安排。”
　　“还是领导考虑问题周全深刻，我服从组织安排！”
　　“那好，这项工作你尽快办吧，争取在春节前调整完毕，寒假结束后开学进入正常工作状态。”
　　刘玲玉离开后，沙默开始思考干部调整问题。
　　刘玲玉的提议可谓及时。最近，沙默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大凡主要领导上任一段时间之后。都要动干部，沙默原准备在夏季暑假期间进行，这样时间充裕，对干部了解也全面深入。然而，这次与副省长弓丹枫去欧美国家考察教育工作，让他改变了注意。弓丹枫在考察中和他进行了几次长时间深入谈话，就目前我国教育现状、与欧美差距、将来发展方向等一些带有理论性的问题作了探讨，对于沙默对教育的认识和想法颇为欣赏，便坚定了调沙默到省教委的决心。她向沙默含蓄地透露了自己的想法，沙默自然一点即明。他之前也从江中蛟那里得到相关信息，不过没太在意，他觉得自己刚任市教委主任不久，不至于这样快，而且这也仅仅是省领导的一种意向而已。现在看来弓省长此意已决，便不得不延伸考虑一些问题。至少要把手边的一些工作完成，比如校舍维修工程、干部调整等。
　　现在，校舍维修工程正常开展，只要督导到位，这笔专项资金还是能够保证用到实处。剩下的就是干部调整了。
　　干部调整与工程项目一样，都是引人注目的工作，也是时下非常敏感的话题，一些干部甚至把这当成敛财主要途径。所以，沙默经历过的一些干部调整，大都在年节之后进行，年节之前，调整干部的动向流传出来，节后迅速安排到位，结果常常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其隐秘原因就在于某些领导在这上面动了心思。年前透露消息，给你一个思想和心理上的准备。年节期间，给你一个拜访领导、找领导谈话宽裕而合适的时间以及氛围。年后安排，则是根据你在年节期间的表现，即靠近领导的远近程度，决定你的职位。多年的机关工作，让沙默谙熟这个套路。不过，他对此颇为反感，觉得这种类似于姜太公直钩钓鱼的做法有些低劣。年节期间，他也曾拜谒过领导，但大都处于一种正常状态，没有过于急切地为谋求某一职位而过于投入，尽管他清楚，某个职位的有某个价位。
　　沙默恃才自傲、耻于买官、安之若素，自然升迁也就缓慢。那一段时间如同老牛拉破车，慢慢悠悠行走在仕途上。而一些来的晚年纪轻资历浅的同事却步步升迁，春风得意。对此，沙默有切肤之痛。即使现在想来，也有一种难以释解的郁结。所以，他决定避开年节，避免给下属造成错觉，把自己也看成是等待鱼上钩的姜太公。他可想过个安静年，不为频繁来访的属下所烦扰。
　　他知道，这几年，王旗搞任人唯亲，导致一些优秀教育管理干部得不到应有的使用，大都怀才不遇，抑郁不展，而一些主要领导岗位的干部业务能力一般，但却工作专横霸道，粗暴简单，也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基层班子、群众的工作积极性和主动性。所以，排除不舞之鹤，樗栎庸材，虽然会得到广泛的拥护，但也会直接触及一些人的既得利益。干部调整这件事很快会在教育界这片树林刮起一阵风，抑或如湖面上投入一块石头，引起强烈反响，自己也将成为人事动荡的中心。但他已然下了决心，大胆破格使用人才，采光剖璞，甄奇录异，给莲城教育界注入一种新鲜活力，也不枉为官一场。即使因此而得罪人，招致忌恨和诋毁也无所谓。
　　他顾忌妻子在教育界工作多年，人脉深厚，自己调整干部，找她的人注定不会少，无论安排与否，都会招致一些非议，莫不如离开教育界避免是非。因此，他和组织部长曹斯德谈话，意欲把妻子柳淑彦调到师范学院到一个专业学院任书记，曹斯德也答应了。然而，第二天，曹斯德又把他叫到市委，说现在师范学院正好有个工会主席的空缺，问他有没有想法。他当然高兴，毕竟级别上升至副局，只是觉得有些突然。曹斯德把这块肥肉给了自己，肯定另有内情。可曹斯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沙默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我这里有私心了，你家小柳和我家春凤关系不错，她很关心小柳的。沙默立刻明白，曹斯德妻子晏春凤将有事情找到自己。他知道一些晏春凤的情况，她在教育界似乎有些渊源。据说，她与王旗夫妻的来往就很密切，不过曹斯德好像不太看好王旗。便说，谢谢斯德部长和嫂子，嫂子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找我。曹斯德满意笑了，拍拍沙默的肩膀。官场就是如此，聪明人不用多说话或者明说话，心领神会最为重要。
　　沙默不得不佩服曹斯德，不动声色得了一个大人情。他清楚，如果自己要给柳淑彦争取这个工会主席的职位，还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最终要经过江中蛟的点头。只是他和妻子对这些东西并不很上心，始终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不过，晏春凤始终没来找他，这让沙默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