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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昏君重庸臣

作品名称:江河日下      作者:绿叶草根      发布时间:2012-07-20 16:23:26      字数:5226

  第3章昏君重庸臣
  
  道光十一年(1831年)万寿庆典,赐予曹振镛双眼花翎。大清开国以来,获戴三眼花翎的大臣只有三四位,而且都是满洲大员,因此汉族官员能获戴双眼花翎,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曹振镛不仅得宠令人吃惊,固宠亦令人吃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曹振镛历经乾、嘉、道三朝而不倒,在道光年间抵达个人荣誉的顶峰,以大学士兼军机大臣终其身,被道光帝视为“股肱心膂之臣”。道光帝对曹振镛是恩眷之隆,时无与比。
  道光喜欢求全责备,只要八股文做得好,形式不错,皇帝就会“龙颜欢喜”;反之则会“龙颜震怒”。至于文章里有没有治国安邦的“真知灼见”,则无关紧要。曹振镛揣度帝意,跟道光皇帝很紧,绝不走板。
  道光皇帝执政后,每天都要批阅大量的奏章,除了每日披览奏本外,还要批阅蝇头细书的中外题本。奏折、题本堆积如田,日搬日增,怎么也搬不空。他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要是仔细查看,就是整夜不睡觉也看不过来;若是不认真看,又怕遗漏下什么被臣下欺骗。章奏不能遍阅实在烦闷,苦不堪言。
  一日,道光帝向宠臣曹振镛诉苦,问有何好办法,在枢府的曹振镛献计道:“现在天下太平,大臣们好作危言,指陈朝政的过失,以博得赞誉表扬。若是治他们的罪,则皇上会蒙上拒谏的名声。今后所有奏章,皇上不用遍阅,只要选择其中一些最小的错误用朱笔抹出,谴责奏折臣子,让群臣传阅。那么所有大臣都会被皇上的圣明所震慑,以为皇上明察秋毫,细微不遗,一定不敢肆意擅奏、懈怠从事了。”
  道光帝听了暗暗称绝,觉得正合其心意,于是按曹爱卿计策行事,每每从臣下的奏章中吹毛求疵地挑出极小错误,给予罚俸降革等严厉惩处。此举果然奏效,从此朝臣们上折子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皆矜矜小节,无敢稍纵,语多吉祥,凶灾不敢入告,把许多精力花在“细枝末节”上,惟恐被皇上抓到一时之错。
  这之后,道光帝终于从繁重的批阅工作中解脱出来。
  实际上,看那道光帝讲得多做得少,曹振镛顺起毛毛摸心口,干脆为皇上创造了这个“抽查法”。道光帝虽也有励精图治愿望,但拿不出革除积弊的勇气和措施,往往就事论事,不从根子上解决问题,谕令很多,检查很少,雷声大雨点小,结果往往执行受阻、诏令落空,积习相沿,牢不可破,弄得他本人也心灰意冷。而且,上行下效。有道光帝,就会有曹振镛;有曹振镛,就会有曹振镛式的中小官吏。
  等到咸丰一朝,太平天国起义,大清帝国将要倾覆之际,各级官吏仍“互相隐讳,莫敢上闻”。有人说这是曹振镛“隐蔽之罪”酿成的。曹振镛的这方面劣迹为当时私人笔记所揭露,毁掉了他“文正”的声名。当曹振镛死后谥“文正”时,当时就有了“不文不正”的毁誉。
  曹振镛琐鄙无能,养成了道光一朝政治风气之柔糜泄沓,所以他实际上是道光帝的罪人。在他所养成的风气下,官吏以不负责任之圆滑弥缝为做官之能事,不但有用的人才因之而销磨殆尽,国事亦因之而不堪闻问。
  道光帝虽以高八度的调子评价曹振镛,但认真搜求,无论立德、立业,曹公均无赫赫过人之处。平平庸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此公一贯作风。
  道光十五年,八十周岁的曹振镛死去,留下生前自缮的一份遗疏,附折上陈述了十余件事。著有《纶阁廷辉集》、《话云轩咏史诗》。
  对曹振镛之死,道光十分伤心,亲临吊丧,特颁诏对曹爱卿盖棺定论:“大学士曹振镛,人品端方。自授军机大臣以来,靖恭正直,历久不渝。凡所陈奏,务得大体。前大学士刘统勋、朱珪,于乾隆、嘉庆中蒙皇祖、皇考鉴其品节,赐谥‘文正’。曹振镛实心任事,外貌讷然,而献替不避嫌怨,朕深倚赖而人不知。揆诸谥法,足以当‘正’字而无愧。其予谥‘文正’。”
  “文正”是清代赐予文官的最高谥号。生晋太傅,死谥“文正”,在有清一代汉大臣中屈指可数。因此在道光朝大红大紫,始终保持高位荣宠的,当属曹振镛。
  有人讥其“不文不正”。又有无名子撰一联嘲之云:“庸庸碌碌曹丞相,哭哭啼啼董太师。”二公闻之,笑相谓曰:“此时之庸碌、笑啼,颇不容易。”
  他的仕途如一马平川,一江春水,步步高升,无灾无难,年届80岁才退休,当官长达52年,官宦岁月之长整个清代无人能匹敌。
  身为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元老的曹振镛,作为首席军机大臣,从政52年的京官,政绩颇多,他没有贪污受贿的记录,他一生小心谨慎、言行得体,克勤克慎,52年没有大的过失,可见官宦文化修炼之深。
  然而曹中堂却是个精于谄谀逢迎、性情模棱两可的老家伙。曹振镛的门生赖拿派曾向老师请教做官诀窍,问他如何才能平步青云,曹振镛的回答是:“无他,但多磕头、少说话耳。”凭此奇谋妙计,曹振镛硬是平安无事的当了十五年首辅,小心谨慎,一守文法,最被倚任。
  门生后辈有入御史者,必戒之曰:“毋多言,毋豪意兴!”
  清代有《一剪梅》用来讽刺曹振镛、形容清廷官场积弊,流传极广,道是:
  
  其一
  仕途钻刺要精工,
  京信常通,炭敬常丰。
  莫谈时事逞英雄,
  一味圆融,一味谦恭。
  其二
  大臣经济在从容,
  莫显奇功,莫说精忠。
  万般人事要朦胧,
  驳也无庸,议也无庸。
  其三
  八方无事岁年丰,
  国运方隆,官运方通。
  大家赞襄要和衷,
  好也弥缝,歹也弥缝。
  其四
  无灾无难到三公,
  妻受荣封,子荫郎中。
  流芳身后更无穷,
  不谥文忠,也谥文恭。
  
  整个清朝,重臣死后谥号为‘文正’的共有八人:汤斌、刘统勋、朱珪、曹振镛、杜受田、曾国藩、李鸿藻、孙家鼐。这八人中汤斌以理学,朱珪以学问,曾国藩以勋业方面的成就得到‘文正’谥号,李鸿藻、孙家鼐则是以给皇帝当师傅得到的谥号,这是惯例,这两人也没有什么明显过错。杜受田给文宗当师傅,相伴的时间是最长的。当受田死时,文宗皇帝失声痛哭,赠他这个谥号也是正常的。等到了曹振镛则是挑剔细故,‘鸡蛋里挑骨头’,箝制人心,让天下人不得发挥各自的聪明才智,造成一个不痛不痒的天下。等到洪杨事件突发,几乎到了亡国的地步。
  曹振镛身居要位,他的为官之道,自然起到上行下效的不良影响,对道光一朝的官场风气影响很大,于是大家都循默守位,寖成风俗矣。
  曹振镛生逢内忧外患之世,当时腐化的官僚习气早已成形,大气候早就这样了,这并不是曹振镛一人所能造成的,但世人还是认为这都是因他的恶劣影响所导致。
  历史上任何坏事都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来背黑锅。说奉行明哲保身的曹振镛是大清朝的掘墓人,或许他会喊冤;但历史已选择他来承担骂名,他又怎能逃得了呢?
  庸臣导昏君,昏君重庸臣,曹振镛是直接责任人,道光帝是第一责任人。
  
  
  第4章穆彰阿
  
  
  曹振镛的后继,就是史称与道光皇帝最有水乳之合的穆彰阿。
  穆彰阿,满洲镶蓝旗人,出身于官僚世家。嘉庆十年(1805年)高中进士,自此在仕途中青云直上。任内务府大臣、直上书房、翰林院掌院学士、大学士、军机大臣。道光七年(1827年),穆彰阿进入军机处实习,不久授军机大臣,十年后升任首席军机大臣。这时的穆彰阿才五十五岁。
  穆彰阿当国,主和议,为海内所丛诟。道光厌兵,自有穆彰阿替他出歪策。穆彰阿是天才的心理学家、揣摩道光的心理,观察道光的意向,才主张和议的。国家民族他不管,只要自己得皇帝恩宠就行。
  顺德人罗惇衍,泾阳人张芾、昆明人何桂清这三个人都是年纪不到20岁就中了进士,前途一片光明。张芾、何桂清很会做人,两人见到穆彰阿权势炙手可热,便前往穆府拉关系递帖子,为自己铺路。唯独年少气盛的罗惇衍绝足不登穆府。不久考评结束,三人都分配到了岗位,即所谓放差。罗惇衍去拜谢当朝另一位中堂潘世恩,潘世恩得知罗惇衍没有去拜见穆彰阿后大惊失色:“你没见穆中堂就先来见我,这下大好前程可完了。”潘世恩是有名的状元宰相,时为军机大臣兼东阁大学士,身居汉族大臣之首,资历远在穆彰阿之上。连他都这么说,可见老穆之专权骄横,已到了什么地步。果不其然,第二天突然传旨曰:罗惇衍年纪太轻,未可胜任,着毋庸前往,另派某去。”其实当时张芾十八岁,何桂清十七岁,二人均小于十九岁的罗惇衍。堂堂大清朝近三百年的科举时代,朝廷已经放差而收回成命者仅此一例,“广东蛮子”罗惇衍不幸中了头彩。
  当然也有与其相反的例子。
  道光十八年,有个后世大名鼎鼎的人物中了进士,这个人的名字,叫曾国藩。本年会试的主考总裁,即是穆彰阿。张榜当晚,曾国藩依例登门拜谢。穆彰阿首次与曾国藩相见,对这个来自湖南的考生印象极佳,觉得其步履稳重,举止端庄,谈吐大方,是个朝廷大臣的样子。他有心多了解一些这位新人对内政外交的见解,便找些话题与之交谈起来。曾国藩虽然开始因为不了解这位满族大臣用意何在,有些诚惶诚恐,但很快便领悟到对方并无刁难挑剔之意,便无所顾忌地开怀畅谈,所谈内容恰合穆彰阿心意。曾国藩还说,殿试朝考期间,一批科举新贵心高气傲,妄论朝政,非议颇多,他们貌似爱国,实则对国家不负责任,难免不会成为清谈误国之辈。穆彰阿听曾国藩所说,越发感到自己没有看错人。欣慰之余,语重心长地叮嘱这个即将进入翰林院的新人:翰林院乃藏龙卧虎之地,朝廷宰辅之臣大半由此而出,足下进入之后,宜继续争先奋进,立志作国家栋梁之材。曾国藩一再拜谢穆彰阿知遇之恩。
  有了穆彰阿做靠山,加上自己刻苦修业深造,曾国藩在翰林院果然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不料道光二十三年,曾国藩突然碰上了翰林院大考翰詹。所谓大考翰詹,就是朝廷组织翰林院的翰林、詹事府的詹事们进行考试,通常六年举行一次。大考翰詹对翰林们来说非同小可,俗称“翰林出痘”。“出痘”就是出天花,在那个时代纯属听天由命之症,许多人过不了“出痘”这一关,结果一命呜呼,翰林、詹事们将参加大考喻作“出痘”,十分准确形象。这一关过得好,往往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即便将来当不上总督、巡抚、大学士,也能弄个尚书、侍郎什么的干干,成为一二品大员;这一关过得孬,前程可就悬了,大凡会沦为“黑翰林”、“穷翰林”,原地踏步升官无门,一辈子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
  本次大考距离上次仅隔四年,突然提前两年令曾国藩猝不及防。更惨的是三月初六日他才获悉本月初十日要举行大考。如此重要的考试,准备时间只有四天。考完后曾国藩就发觉有一大错,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痛责自己:“粗心至此,何以忝厕词垣哉!”自己都认为考得很糟糕。所幸这次大考翰詹的总考官还是穆中堂。交卷之后,穆彰阿便暗示曾国藩这位门生索要其应试诗赋。曾国藩马上回住处将诗赋写好亲自送往穆府。成绩揭晓后,曾国藩考得了二等第一名的好成绩。
  此前曾国藩的品位一直滞留在七品,此后则几乎年年升官,五年之后就到了二品。这一次拜访穆府,成为曾国藩在官场上迅速升迁的契机。
  穆彰阿在禀报新任翰林侍讲时,针对道光皇帝极重天伦的特点,特别禀报曾国藩家祖父母、父母、弟妹、妻子、儿女一应俱全,堪称有福之家。道光皇帝听后果然非常高兴,下旨叫曾国藩次日进殿觐见。
  第二天,曾国藩进殿后,被带到一处往常未去过的房间等候宣召。可一直等到临下朝时,才有太监来通知,皇上有事,今日不见了,明日再来。曾国藩回到家中,觉得其中有异,连忙去座师穆府求教。穆彰阿沉思片刻,明白了皇上的用意,问曾国藩道:“是否留意了房中摆设,特别是墙上的字画”。
  尚未精通为官之道的曾国藩摇头说:只等皇上召见,哪还注意那些。穆彰阿失望道:“机缘可惜。”立刻吩咐自己的仆人说:“你速去拿四百两银子交给某公公为谢礼,求他将宫中某处壁间悬挂字画上的文字抄录下来带回。”当天夜里,穆彰阿令曾国藩将所录文字熟记于心。曾国藩虽未懂其中奥妙,仍老老实实照办了。次日道光皇帝召见曾国藩时,问及那间房里的字画上所书的大清祖宗历朝圣训,曾国藩顿时恍然大悟。他既佩服穆彰阿的料事如神,更为其对自己的关照而感动万分,心想:要不是穆彰阿,自己对皇上的问话无言以对,说不准会怎么样呢!如今自然是口若悬河,对答如流。道光帝不由得大喜,特下诏谕穆彰阿曰:“汝言曾某遇事留心,诚然。”从此,曾国藩便飞黄腾达了。
  曾国藩从一个还算清正的小京官爬到侍郎高位,此后更成为大清朝“中兴”的顶梁柱,发掘他的穆彰阿功不可没。穆彰阿在位二十年,亦爱才,亦不大贪,惟性巧佞,以欺罔蒙蔽为务。
  穆彰阿比起曹振镛来更擅长窥测道光皇帝的心理,进而施加自己的影响。加之又是满人,因此“终道光朝,恩眷不衰”,成为道光皇帝最信任的首辅大臣。“自嘉庆以来,典乡试三,典会试五。凡复试、殿试、朝考、教习庶吉士散馆考差、大考翰詹,无岁不与衡文之役。国史、玉牒、实录诸馆,皆为总裁。门生故吏遍于中外,知名之士多被援引,一时号曰“穆党”,帮着腐朽的清廷害苦了我巍巍大中华。
  道光三十年(1850年),道光帝死去,咸丰帝即位后,为了邀结人心,起用林则徐、姚莹等人以镇压刚刚兴起的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同时对被时论所丛诟的穆彰阿、耆英分别予以革职永不叙用和降为部属,谕旨中指责穆彰阿“保位贪荣,妨贤病国。小忠小信,阴柔以售其奸;伪学伪才,揣摩以逢主意。……其心阴险,实不可问!”命令下达后,天下称快!
  咸丰三年(1853年),穆彰阿捐军饷镇压太平军,被授予五品顶戴,又三年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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