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龙陷沙滩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

　　就在这些日子，趁着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得手后，他跑到南京另立中央分裂武汉政府，那一向盘踞东北的张作霖为了抢占地盘，借机派出了儿子张学良亲率奉军南侵。
　　此时的张学良正值年轻气盛。得令后他犹如出山猛虎般率领奉军攻城略地长驱直入，一口气打进了豫境。
　　至此，那担任武汉国民革命政府军事委员会主席的汪精卫见奉军来势凶猛，大有一举夺取武汉之势，立派唐生智和张发奎带领两路兵马北伐。
　　两军遂于信阳地区展开大战。
　　时有新编国民一军军长冯玉祥突然率部从豫西插入郑汴，一下子横断奉军联络和物质补给，致使奉军腹背受敌前线很快不支，年轻的张学良看到大势已去逃跑了。结果导致奉军全线崩溃。
　　有道是兵败如山倒。一时间大批的奉军惶惶而逃。却因后方补给完全中断，那些饿红了眼的士兵是见了穷人家的粮食便抢，见了富人家的金银财宝更拿。沿途如此，让中原百姓望到奉军犹如望到了洪水猛兽，唯恐躲闪不及。
　　有道是无因不成果，便是在这些溃逃的败兵中，本文的序幕拉开了。
　　但说奉军溃败，不知多少人慌不择路，其中竟有一支队伍在国民军追赶下千条道路不走，直接朝着张家寨奔逃过来了。
　　此已是夕阳斜下时分。
　　这时候，在张家寨关帝庙前的广场，已经扩大到八十多人的队伍正在张正儒指挥下分成两队人马操练拼杀。但见夕阳照耀下，操场上的队员大多光着膀子手持棍棒。听张正儒一声令下，两边队员个个奋勇上前搏击，顷刻间杀声震天，整个操场上犹如实战。
　　就在这时，远处有马蹄声响。张正儒警惕地转过来身。
　　只见一哨兵飞奔而回。来到操场后他跳下马喘着气急喊：“报告队长，有一队奉军正向我们扑来，相距已不足十里！”
　　张正儒镇静道：“多少人？”
　　哨兵回：“我发现时他们正从树林中向这边跑，人数不清。他们武器精良！”
　　张正儒听罢立刻解散队伍。情况紧急，他下令所有队员进村传唤男女老幼到大堤的草窝丛林中躲避。紧接，他骑马亲自在寨子里往返督促。待所有村民刚刚撤离，那奉军已是来到了寨子南门。
　　这次过来的奉军大约有一个连。但见一百多名士兵披挂整齐。看起来这些人对张家寨的地形很是熟悉。来到后他们并不着急进村，而是直接开到了关帝庙。
　　由于兵荒马乱，如今的关帝庙虽然破落，然而那庙中尚存的正房和厢房，却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足以容纳的场所。
　　殊不知，在相距庙门不足三百米的一片槐树丛后，被张正儒派下来担任监视任务的牛三就隐藏在那儿。
　　这牛三胆小，却十分机灵。现在他独自隐藏在槐树丛后，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他看着这些奉军不声不响，过来后马上挑水拾材，并拿出自带粮食，开始在庙里支锅做起饭来。
　　人都说自古来兵匪一家欺压良民。而眼下这些兵如此反常，却让牛三大惑不解。可他不敢莽撞，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在这时，有一位奉军军官从庙里走出来了。
　　牛三紧紧地盯住他。他看到他出得庙门东张西望，很是焦急的摸样。
　　牛三仔细地端详，忽然觉得此人有些面熟。陡地，他想起来了。
　　牛三是想起了十八年前的秋天，西村的大恶霸犁地犁过他们家两楼。那一日他跟着妈妈到地边去跟他们讲理。不想到了那儿，年幼的牛三看到的却是大恶霸破口大骂，还逼上来要打妈妈。那时候正是这个人不顾一切地掂着铁锨跑上来护住了他们母子。这个人就是英子失散多年的爹爹杨玉阁！
　　这下把牛三激动得一步跳了出来大喊：“杨大叔！杨大叔!”不顾一切地向这边跑了过来。
　　不想那人拔出手枪猛然转身,厉声道:“不许动!”
　　把牛三吓得一征，站住了，委屈道:“杨大叔，我是你的侄子牛三。叔你不认识我了?”
　　杨玉阁站在那儿仔细辨认,终于认得出来，他鼻子一酸道：“真是你，好孩子，你长大了。”杨玉阁过来一把拉住他问，“孩子，怎么就你一个?咱村人到哪去了，张正儒呢？”
　　牛三高兴起来。他望着杨玉阁的军服惊奇道：“杨大叔，你当官了？”
　　杨玉阁道：“好孩子，有话咱以后再叙，大叔眼下有急事要找张正儒，你快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牛三满口答应，转身就向黄河大堤上跑。
　　不大工夫，只见英子，张正儒。还有二虎和武子他们弟兄全都跑了回来。
　　张正儒跑在最前面。距离老远他就高兴得大喊：“叔，我的好叔，你可回来啦啊！”
　　由于事态紧急，杨玉阁迎上前拉住他便道：“好孩子，我这次入豫无一日不打听咱村的情况。前些日子听说你在家里拉起了队伍，今天我是带领全连弟兄冒九死一生跑回来，希望你能帮叔想出个万全之策。”
　　此言，让张正儒一时陷入沉思。他望了望聚集在庙里的那些士兵，忽然果断道：“后面追兵将至，前有黄河阻隔，依我看眼下之计当使这些人留下武器就地解散，然后换穿老百姓衣裳渡过黄河。”
　　杨玉阁听罢心中暗喜，道：“好孩子，走，借一步说话！”说着他拉住张正儒要进庙。张正儒却回过头喊：“英子，英子你快过来呀！”
　　有道是人性自古亲连心！
　　杨玉阁一听到张正儒喊出英子的名字顿觉心头一纠。他立时止步回头。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位姑娘正站在那儿掩面呜咽。他道：“正儒，这是谁家女儿，为何哭泣？”
　　张正儒喊一声：“叔，她就是你的女儿小英子啊！”
　　“我可怜的孩子……”突然间杨玉阁嗓子哑了。他急步向女儿身边走。
　　英子再也抑制不住，哭起来。
　　杨玉阁来到她面前问：“孩子，你娘呢，她在哪？”
　　可怜的孩子没有回答，转过身便向娘的坟头跑去。她一口气跑到娘坟前，双膝跪下唤一声娘啊……哭得喘不过气。
　　后面，杨玉阁急步追了过来。看到此情他已是明白，仰天喊：“英子她娘，我对不起你呀……”遂下跪坟头哀声痛哭。
　　就在这当，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杨玉阁久经战阵。他心里很清楚这是自己布下的哨兵在紧急情况中鸣枪报警。只见他一跃而起，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包里包得是他多少年的积蓄，还有这些天他在沿途的地主老财家中抢得的两根金条。这时候杨玉阁没有犹豫。他一把把英子从地上拉起来，布包往她手里一塞喊：“女儿快躲，敌人来了！”说罢拔腿就向庙前奔跑。
　　“爹——”
　　可怜的孩子自打她懵懂记事，从没有听到过有谁能这么亲切地喊过她一句女儿。她也从没有喊过谁一声爹。直到此刻，孩子终于喊出了这第一声。但是爹却没有听见。爹已经跑远了。
　　忽然间枪声大作。
　　只见杨玉阁跑到庙前，哨兵喘吁吁地朝他大喊：“连长，敌人先头部队有一个排，上来了！”
　　杨玉阁抬头看看太阳就要落山，喊一声：“一排长！”
　　一排长跑上来：“到！”
　　“你带人从左向右包抄！”
　　“是！”
　　“三排长！”
　　三排长跑上来：“到！”
　　“你带人从右向左！”
　　“是！”
　　杨玉阁大喊：“二排的弟兄跟我上！”
　　一刹那部队跑步展开。杨玉阁抓起一挺机枪便向大路上冲了过去。
　　若说连日来这些国民革命军的士兵马不停蹄地追赶奉军。杨玉阁是全凭自己熟悉道路才有幸逃脱到此。但是现在他已无路可退。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便听杨玉阁手中的机枪首先叫响。立时，子弹像刮风一般射入敌群。
　　张正儒也下令部下投入战斗。
　　顷刻间四面喊杀，只见奉军士兵一个个端着刺刀如恶狼般扑了上去。
　　且说连日来这些奉军没命地向后方奔跑，本就憋一肚子火，至如今眼看又死到临头。如此的绝地反击，奉军士兵把所有怒火都化作了复仇之力。一时间整个战场杀声如雷，奋勇的奉军对付国军士兵犹如砍瓜切菜般一阵屠杀。
　　就在这当，张正儒跑过来大声喊：“叔，此战必给张家寨带来血灾，且不可斩尽杀绝！”
　　“正儒小心！”杨玉阁喊一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才问，“你待怎讲？”
　　张正儒喊：“留活口，要留活口！”
　　杨玉阁答应一声道：“快给我退后！”说完，他又扑进了尚在拼杀的人群。
　　事不宜迟，张正儒立刻跑回去布置去了。
　　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战场上静下来了。
　　这时候，张正儒已经把关帝庙内的东厢房布置成了有模有样的战地指挥所。等他离开，杨玉阁背身站在那儿正看着墙上挂出的作战地图出神，忽听外面喊：“报告连长，我们捉到两个活口！”
　　杨玉阁转过身：“带进来！”
　　门外，两名五花大绑的国民军士兵被奉军推进来。
　　杨玉阁上前两步，冷笑道：“二位，知不知道我们团长是土匪出身，特爱吃人肉？看你们跑得真够快，来送肉的吧？”杨玉阁说到此哈哈大笑，“现在，我们团长正等着用你们两个心肝下酒，恭喜啦。”
　　两个俘虏听后吓得面无人色，瘫跪地上连连磕头，哭求饶命!
　　杨玉阁毫不留情喊：“拉出去，快给我押送团部开肠破肚！”
　　话落，过来两名奉军连拖带拉，把他们弄了出去。
　　这下把两个俘虏吓得腿软，走着直打哆嗦。后边的奉军又是踢又是用枪托砸。就这样，他们迟迟地来到了村中。
　　此时的太阳已经落山。朦胧的夜色中可望到张家寨大街空无一人两边的住户家家落锁。
　　有道是蝼蚁尚且贪生，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俘虏想到自己的死相，一路都在绝望地哭求着。
　　不想，当他们就要走出寨子时，突然从暗处跃出一群村民。其中有两名大汉各持木棍猛扑上去，一人一棍，把奉军全打倒。旁边有人跑过去给俘虏解绳，说：“朋友，快回去搬大军来救我们！”
　　当绳解开，又有老者上前把热馍塞给他们说：“朋友吃着，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啦！”
　　到这时二俘虏涕泪交流，千言万语也只是化作跪地一拜，立刻起身跑出村口，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殊不知，没回去时，他们的长官还打算派些人出来找找，这回去一报告前面还有成建制的奉军一个团，反而按兵不动了。
　　时间难得。这时候在张家寨的关帝庙中，杨玉阁已把部队集合。只见他站在队前沙着嗓子喊道：“弟兄们，现在我们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已陷入绝境！想我们弟兄十几年朝夕相处出生入死，到头来却为别人当了炮灰，这样的兵不能再当！因情况紧急我来不及解释，现在我宣布，队伍就地解散，大家自由了！”
　　下面忽有人喊：“连长，我们生死一起，不离不弃！”
　　杨玉阁动情道：“弟兄们，我也不舍离开大家，但是大敌当前，非此而不能保全弟兄性命。现在，由我们村张正儒拿出自家钱财给大家分发路费。”
　　话音一落，就见英子上来把掂着的银元哗啦一下倒在了桌面之上。
　　连里的一排排长是东北人，大高个子。他站在下面喊：“朋友，既然如此，钱我们不要，每人只求一身老百姓衣服！”
　　张正儒接言道：“我分派寨中每两户献一套衣裤，现已备好。我们村在黄河边藏有两条小船，今晚可帮大家偷渡，弟兄们，如今生死关头闲言少叙，大家赶快过来换穿衣裳！”
　　忽见一排长端正姿势，泪流满面喊：“敬礼！”
　　大庙中，所有士兵列队，都举起了手。
　　杨玉阁给大家还了最后一个军礼，含泪喊：“弟兄们，一路多保重，快！”
　　随之，大家赶紧走上来拿合身的衣裤穿上，便跟上赵二虎，向着黄河岸边跑去。
　　这边，张正儒立即带领部下把奉军留下的武器搬出去藏好。待他们回来消除痕迹后，夜，已是鸡叫头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