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岁月静安

　　一直在默语
　　一刻也没有停留
　　清晨的喧哗打碎羞涩的黄昏
　　
　　鸟儿在山谷里飞
　　影子被晨曦勾留
　　潮湿的树叶触摸孕香的秋
　　
　　清晨，清秋
　　就这样繁衍
　　一座山丘，又一座山丘
　　
　　途径柿子和石榴
　　不再陌生
　　陌生的只有我，不再是一个人
　　
　　岁月匆匆。一直以为的来日方长，不是散在天涯，便是留在海角。时光的素问斑驳着记忆，一种地老天荒的从容，安暖清秋！　
　　
　　（一）爱上一座城
　　都说，爱上一个人，便会爱上一座城。
　　想必，说过这句话的人一定是把一份爱，爱到了极致。
　　2002年，终于有了帮手。
　　徒弟成了我的恋人。我认真地教，她认真地学。毕竟是专科学校毕业，她进步很快，不出半年，简单的病都能诊出来了，特别是儿科，日渐精进。她很聪明，把中西医相结合，治愈的病人越来越多，名气渐渐大起来。她话不多，说话甜甜的，还有个小酒窝儿，大人小孩都喜欢她。她也喜欢孩子，在母亲怀里哭哭闹闹的，或是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她一解劝，都乖乖听她的话，诊疗起来顺手又随心。
　　我时常看着她傻笑。她一句“张大夫”，然后脸蛋羞红……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我天生嘴笨，不会表达，有时会和她着急，还会大声嚷她。她总是和言细语：“张大夫，你别急，有话慢慢说。”我内心充满感恩，想告诉她：今生遇见，你注定是我不敢碰触的柔软，亦是我不想卸掉的铠甲。然而，我说不出口，只有把平生所学所悟，全都教给她。
　　“小光，这样生活也不是办法，自己进点儿中药吧，钱不够没事儿，我给你。”
　　不知是她和母亲说了什么，还是当妈的心疼女儿，或是她娘儿俩想帮我。听她母亲这样说，我差一点哭了。那一刻，我居然发现了美——外表的美，内心的美，人性的美。心里的碰撞，心灵美的碰撞，产生的能量真的强大。
　　她是善良的，也是善解人意的，我认定了她。为报知遇之恩，我拿出手里仅有的几百块钱去进中药。我和小徒弟去了唐山，找了几家医药公司，药的质量挺好，但和零售价几乎差不多，没办法，为了徒弟认药，我宁愿花光所有积蓄，只为她，为她认药。从此，眼里心里，全是她。多少年过去了，自己一直幽居在自己种下的十里荷塘，从不敢对自己爱的人说：我爱你！独自，珍惜着这一场相逢，不问情，不问爱。
　　春去秋来，在她的家人的帮助下，我们的药品又多进了许多，不仅有中药，还有西药。药品齐全了，病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缺药，去狮子桥牛大夫那儿去买。偶一天，发现一张掉落在地上的名片：安国药行。捡起名片，背下电话号码，匆匆回家打电话。电话果真是安国的，接电话的是个男人。询问了药价，差一点儿疯掉，红花10块钱一公斤？唐山卖给我48元，牛大夫卖给我52元。人性啊！市场啊！我一个星期按摩挣得5元生活费，还要得罪一大片人。
　　从此，与安国结缘，自己的经营方式也多渠道拓展开来。
　　差价，赚差价！
　　
　　（二）等待
　　如果等待，可以让所有的喧嚣止于笑对的那一刻。那么，我愿用余生的时光，安静等你，等你给我一个恰逢其时的回眸。
　　2003年。非典。用药高峰。
　　玉田风大，离北京又近，处处戒严禁行。我骑着哥哥的80摩托车去安国。早上2点出发，一路的计划，一路的问道儿，还是走岔了路，跑到了白洋淀。花2块钱吃饭，下午4点到安国。向安国药行的人请教，早上8点，钥匙开门，买一点儿阿胶、鹿角、人参、大黄等药材，四大包，10点钟返回。一路计划着明天去哪儿卖，最少能挣多少钱？心喜，着急去见小徒弟，想着所有的前尘往事，无论是苦是甜，从此都在我们轻轻相拥的时刻化作一缕青烟，隐匿于身后的群岚。
　　五点多，天就黑了，这回知道什么是冷了，手脚都发僵了。北京的交警真好，一只手一摆，就得停车。
　　“驾驶证！行驶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打开包。”
　　“我去安国买中药，昨天去的。”
　　“发货票。”
　　“市场都是商贩，哪有票呀？那卖药就和市场卖菜一样，谁有啊？”
　　“一趟挣多少钱？”
　　“卖完能挣100左右。”
　　“真不容易，赶紧走吧。还有200多里地，慢点！”
　　川流不息的北京城，承载着多少人来人去，多少潮来潮往。那些爱恨，那些痴缠，如雨后的落英，缤纷一地，美了流年，艳了时光。“谢谢！”回头望望交警，看着迈速表，保持60迈，10点进了玉田。
　　“以后有钱买个大三马子，就不遭罪了。”小徒弟暖着我的手，也暖了我的心。
　　第二天，第三天，药全部卖出，去除油钱，合计一天挣60块钱。
　　这一年，我认识了玉田所有的中医，认识了许多我没见过的中药药材。无论哪种药材，产地的不同，形状和气味的不同，都熟知了。还认识了药如何掺假，几乎假药一眼就能看穿。比如，金银花里掺啤酒，湿，增加重量，高级一点掺槐花，因为槐花长得和金银花蕊一样，掺在一起看不出来，得细细看，蕊多的金银花一定是掺的；再如三七，注眼灌铅，一看三七的大小个儿就知道有假没假，蝎子大小的约460个一斤，少了就掺假了；还有水蛭，咸度告诉你掺了多少盐；再有穿山甲，看白度，看掰开后有无精体，有无矾水。慢慢地，我知道了，一分价钱一分货，价低有假。
　　这一年，几乎每个诊所都有我普及知识的脚步。生意做到蓟县、丰润、遵化，有时也去迁安。自己的诊所也搬到了路边，平房、门房，三间，房租5000元。咱们工人有力量，所以不用雇人装修。全家人的汗水透出省钱的味道，几天下来，铲墙、刮腻子，铲炉子、安暖气，一气呵成。重新给诊所定位：要质量，达到玉田县一流。贵，任何从我这儿买药的人都觉得贵，但我不贱卖，可还是回头。我卖的是信誉，要的是疗效。咱药里不掺假！我知道，没疗效就没饭吃。某药店的人参80元，而我进货就140元；某药店柴胡60元，我进货130元，而且是当地最低价格。我深深知道，卖一回假药见不到疗效，一片儿的病号儿就没了。
　　这一年，所有的故事重演，一切回到从前。但生命的每一天，又都不可复制。我们依着晨起的风，在心中种下一份美好与善念。感恩流年总是把最美的风景送入我的身边，感恩身边总有不离不弃的陪伴与叮咛。
　　这一年，我们挣了第一个1万元。
　　我和小徒弟结婚了。
　　洞房花烛夜，我许下一个愿。
　　上天许我在这飘零的深秋，写下一份珍重，一声念安：愿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都因生活的感动，而生出一份明媚的安暖。
　　
　　（三）懂得
　　且行且惜的同行，无需寒暄，无需邀约，只一句懂得，便已跨越万水千山。
　　信从誉中信，誉从信中来。习惯了开始的冷淡，也习惯了人们对我的评价：信誉第一。
　　非典余温不退，咳嗽感冒，大家如临大敌。
　　“用最好换取别人的好，尽量为之。”这是妻子最懂我的一句安慰，时常在耳边，让我有勇气挑战非典。
　　第一位重病患者，玉田真武庙的肺癌患者，医院诊断有三个月的生存期，安然度过2个月25天，病危。经患者介绍，其子登门求医。听完讯述，我摇摇头，无可奈何。
　　“请您去看看，有希望就治，没希望就不治，死马当活马医吧，看看也是对老人的一种慰籍……”
　　一路，心里太平。
　　进了大门，院子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到门口，血腥味儿更浓。一位老者躺在炕上，看见我进来，一歪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别动！我看看。”
　　细细地脉诊，寸脉，空而滑，摇摇无根，肝脉纤细，失血过多的症候，可喜的是，肾脉沉微有力。肾脉有根，没事儿，死不了。
　　说明病情之后，告知不用怕。
　　老者说：“能止住血吗？”
　　我说：“心平则气和，不能着急。止血可以，病，我暂时治不了，但可以缓解。”
　　老者说：“你能给我止住血就行。”
　　我转身对其子说：“要治其病，先安其心，血不上涌，其血可止。”
　　儿子悄声对我说：“求您开点药吧，真是死了也不怪您。”
　　我点点头，走近老者，弯下腰，说：“我开副药，您要按时吃，5天以后，保您能坐起来。但有一点，主要是心里不能急。”
　　老者说：“行，我听你的。”
　　回来的车上，细细品味老者的脉象，已有大的治疗方向。到家后，平心静气开药方：黄芪15g，黄柏10g，山萸肉2两，白芨1两……
　　五天以后，其子来接我去复诊。
　　“怎么样了，你父亲？”我问。
　　“您自己去看吧。”他说。
　　“行！复诊，说明活着。”我答应着，穿衣往外走。
　　一路无语。
　　进门，只见老者正在院里踱步，看见我进来，热情地握手：“谢谢！我不但能坐了，还能出门儿了，谢谢啊！”
　　我也替老人高兴：“您知道吗？2两山萸肉护你的心，心里不害怕了，血就不上涌了。”
　　三个月的治疗，因其家中的变故和症状的好转，停止服中药。
　　余生，已是深秋，感恩时光里有你。你来过，我记得，感恩，珍重，一路倾心，一路安暖！
　　非典过后，我们收获了第二个1万元。
　　
　　（四）慢饮
　　秋花虽美，架不住被风狂吹。
　　慢饮一盏茶，听时光不紧不慢的落叶声，那么安然，那么惬意。
　　老婆的二姨，家住彩亭桥东王庄，50多岁的妇人，说话爱带刺儿，全家四口，一儿一女，以磨香油为生。姨夫爱喝两口儿，有点儿小心眼儿，为人挺好，个性十足，刮风下雨，挡不住他发财的梦。
　　“小光，你二姨夫有病了，在上坎市场呢。”
　　“咋回事？”
　　“可能是心脏病。”
　　“离医院那么近，为啥不叫120？”
　　“不知道。他家人让我叫你去。”
　　一日，丈母娘打来电话，没说几句，老丈人骑摩托车接我去上坎市场，大集，人山人海。
　　我们把车放在外面路口，小跑，远远看见一堆人围着。“就那儿，快！”穿过人群，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手捂着心脏，满身是土，脸如白纸。脉诊，心绞痛，肝血不上行所致。空拳，前胸后背一阵猛拍，脸上有了血色，缓解了。“二姨夫，你怎么不去医院？”我问。“我没钱。”二姨夫低声说。
　　我无语。
　　大家帮忙把二姨夫扶上了车。老丈人对我说：“去你诊所吧。”我点头。又对二姨夫说：“岁数大以后少赶集。养好了再干。”到了诊所，二姨夫说：“中药便宜，开点儿中药吧。”
　　我无语。
　　开了五副中药。“以后给你钱行不？”二姨夫不好意思地说。“行！都是实在亲戚。您好好休息几天。”我爽快地答应着。“让干也干不了了，走了。”二姨夫内心充满感激。
　　一个大集，五天。又是老人来接我，直奔上坎。同样的“风景如画”！“你为啥不听话呢？”我埋怨起二姨夫来。“吃完药没疼，我以为没事儿了。”二姨夫为自己辩解着。又回了诊所，“再开点儿药吧。”这次，二姨夫没有客气，“多开点……”
　　无语，人家是长辈。
　　数日之后，丈母娘打来电话：“你二姨夫让你去她家一趟，给你找了个病号。”无语，还用他找？“你俩都去，那是你二姨夫。”丈母娘嗓门高了八度。妻子接过电话说：“妈，您别着急，我们给他出诊吧。”骑着老丈人的车，我们去了二姨夫家。“先给我诊诊，开点儿药，一会儿房后开商店的老板来，你得叫姨。给她再诊诊，她心脏也不好。”我看看妻子，妻子点点头，我答应着：“行！”开始诊脉。
　　过了一会儿，一个50多岁的女人来了。诊脉，发现心衰，急性心衰！说明症状，告诉她：“蹲起一定要慢，早上睡醒也要眯会眼再起，太危险了，赶快吃中药能治过来。”“行，你开三天的吧。”“叫家人和你一起睡……”我嘱咐道。还想说吃西药最多挺七天，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找来纸笔，开了药方。“一共多少钱？”“五天的药，一共200。”“我回家给你取去。你俩顺便去你表姐那儿看看，等我会儿。”
　　半个小时左右，表姐接了个电话：“你姨告诉我，中药味儿太大，吃不了，不用开了。”“她真的危险，吃西药最多挺七天。”我有些着急，说话口吃起来。“她说吃不了。”表姐有些不解。“你去告诉他，一定跟她讲清楚，顶多七天，必须吃中药，还有缓儿……”“行，一会儿就去告诉她。”表姐有些不耐烦了。
　　回家的路上，老婆说：“人的命天注定。”
　　几天后的中午，因缺药回家取，还没进门儿，听到丈母娘在打电话：“都是一家人，什么钱不钱的，只要你好了比啥都强。”听得出来，丈母年在和二姨说话，看来二姨夫是彻底好了。电话里说：“我说大姐，你家小光挺神啊！房后那老板娘，昨天死了，小光给开药没吃，小光说他能活七天，昨天就第七天。”还没等丈母娘说话，电话里又说，“你家小光那么大岁数了，东北是不是还有一家子？外甥女儿别让小光骗了……”
　　怒火冲天，这就是人嘛？我强压怒火，问：“给谁打电话呢，您？”
　　“你二姨。没事儿，快去吧。”丈母娘见我脸红脖子粗，直往外推我。
　　我活的坦坦荡荡，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说我？问天问地，只能问自己。
　　“嫉妒你呗。你医术那么好！”老婆歪着头劝我，还给我沏了一杯降火的茶。
　　还是老婆懂我！
　　慢饮，原来岁月一直如此静好。有念，有懂得，有你，有我，在细水长流的平淡里，用点点爱心，演绎着生命的静美与优雅。
　　
　　
　　
　　（四）初见的美好
　　对于，一些感动，无需虚张声势，只是默默的珍藏心底，安静着珍惜，就好。
　　随着老婆怀孕，不再出诊。
　　一个人的中西医，让我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每诊完一个脉，面前有十来个人，都不清楚啥时候进来的。一个夏天，墙上挂满了锦旗。
　　老婆来视察工作：“全摘了吧，虚名，给谁看？”
　　口碑比锦旗更重要，全摘，干干净净，亮堂。从此，任何人给锦旗都不要。“不如给盒烟实惠。”我和老婆开着玩笑。也许收拾的不到位，锦旗全让老鼠啃了，全扔进了垃圾堆。老婆真英明，多少感谢的话语随垃圾送走了。大概是老婆性格好的缘故，我也慢慢在改变自己，平和了许多，淡泊了许多。珍惜，珍爱，这一刻，就好。
　　某日，老婆的同学来看望她，身体肥肥的，很喜庆，一见面就知道性格开朗。“我们结婚三年了，一直没孩子，去医院，花好几万了，没有。没办法，还得去。你给我诊诊。”
　　宫寒，有淤血，有淤阻，西医称多囊。
　　“以后多注意休息。”我说。
　　“不可能，我们两口子经营小饭店，晚上不知道几点关门儿。”同学说。
　　“想要孩子必须休息，以养精血。”我强硬地说。
　　“尽量吧。”同学有些勉强。
　　三个月，精血不行，老婆那同学又来诊所：“小光，这个月十多天了，是不是又着凉了？”
　　诊诊脉，肝肾无血，肾脏有圆珠儿，胎元！“恭喜！”
　　“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给你一个早孕试纸，而且是男孩儿。”
　　那同学拿着试纸回去了，果然中“奖”。
　　晚上，自己在家喝了一瓶儿小酒，这是玉田的第一个孩子！思绪飞舞！诉不完的故事斟满酒杯，被时光一段一段酸甜苦辣埋入心底。
　　2005年，炎热的夏天，女儿出生了。自己的女儿！是真的吗？给父母去电话：“我有女儿了！”父母的高兴告诉我，女儿是张碧玉，碧玉！多好的名字！任何人也不能更改。做梦一样，去看我的女儿，第二天又去看。我的女儿，是真的吗？一天跑好几趟，不敢相信，嘿嘿，就是不敢相信。
　　俩月以后相信了。
　　“小光，买奶粉。”
　　“是！”
　　“小光，洗尿布。”
　　“是！”
　　“小光，回来一趟。”
　　“是！”
　　真的相信了。
　　踏实地幸福着。小光的腿要断了，白天看病，晚上熬药，有一点儿时间就往家里跑，谁说什么也不听了，病人骂几句就骂几句。我的女儿，我的支柱，我的全部。
　　不是所有的山水，都会被我们守候成最美的风景。也不是所有的人，会因为有缘，而成就一次初见的美好。
　　
　　（五）福报
　　忙碌过后，总有一些安静的时光属于自己。
　　一些风景，入眼了，便会费劲万水千山想要去看一看，只是为了心中憧憬已久的那份美。
　　几度风雨，心里时刻的牵挂，到家看一眼就往回跑。
　　“干啥去了？”
　　“去厕所。”
　　病人等的着急，自己只能撒个谎。
　　只剩感激。感激风雨，感激彩虹，感激老天对我的眷顾。
　　心里的牵挂无药可愈。忙，太忙！一天一袋儿面包足够。戒烟了，只为给我的女儿足够的好。三鹿奶粉，没将女儿吃坏，当时的最好。只为了，看女儿红扑扑的脸。亲一个，许个愿：
　　“张碧玉，爸爸给你买房子！让你回家是爸爸妈妈最大的心愿！”
　　“张碧玉，你不准哭，你是爸爸唯一的支柱。”
　　“张碧玉，好好睡觉，好好长大，是你牵挂我的灵魂。”
　　情到深处，无语。看一眼，动力十足。女儿给我带来新生和美感，女儿给我带来福报。
　　偶日，去给西关儿的患者针灸，之后问：“张大夫，我们家有个亲属是肺部真菌感染，从北京回来了，你能给看看吗？”
　　肺部真菌感染？没听说过呀，真菌！百姓都知道，脚气是真菌，没啥呀！我心里犯嘀咕，没答言。
　　“快死了。”
　　一句话，让我静心了。
　　“能去诊所吗？”我问。
　　“去不了，只能躺着，翻不了身……修修好，去一趟行吗？”
　　“我没碰过这样的病人，也是头一次听说。”我有些犹豫。
　　“我让他儿子接你，再把你送回来。”
　　“行，我没把握，就是去看看能不能治。”我勉强答应了，好奇真菌。
　　通了电话。时间不长，一位个子不高，皮肤发黑的小胖子开着面包车到了。
　　车从二郎庙市场后面穿过，又过了两排房子就到了，门房是个冷库，里面虾味儿、肉味儿极浓。
　　“在市场卖冷货，没地方，所以把门房变成冷库。”胖子介绍道。
　　进了屋，炕上躺着一名50岁左右的妇女，见我来，眨着眼睛让我坐下。细细诊脉，严重的气血不足，导致发不出声音。卫生纸上的血迹鲜红，有血块，量少，肺肾两虚，和肺痨相似。肺，摇摆无根，危险，实在危险。
　　“快去买半斤山萸肉，要快，白人参三两，马上。”我催促着，开了个简单的药方，“上坎市场边儿有个中医诊所，三分钟能拿回来，快去。”
　　小胖开车去了。我给病人施了针。
　　药来了。用铁锅煮了两开儿，让病人小口咽下。病人一阵咳嗽，满脸虚汗，吐出丝丝鲜血，血中有小的淤块。从锅里捞出人参捣碎，再煮两开儿，再喂，再喝。一小时左右，病人气息平稳了，能小声说话了，胸口不那么闷了。虚惊一场！
　　小胖握住我的手，说：“我知道您有办法，您救救我妈吧。”
　　真的很凄凉。
　　回到诊所，和家人说了今天的经历和病人的病情。
　　父亲说：“没把握。”
　　姐姐说：“千万别接。是为你好，现在是什么世道？以后你还想干不？”
　　姐姐又说：“你想治可以，必须让他家写保证书。”
　　父亲说：“以后出麻烦，就是写了也麻烦。”
　　母亲说：“但兴许能挡一下。”
　　晚上，妻子来取药，我把这些担心和她谈了。“没事儿，去吧。我信你！”
　　感激，只剩感激。
　　感激所有的人！
　　
　　（六）安家
　　“我给你写保证书，出事不找您。”
　　小胖老早来了诊所，我刚开门，他扑通给我跪下。
　　我福气小胖，把早已开好的药方给他看，然后开始抓药：
　　人参2两，山萸肉3两，阿胶1两，三七1两，苦参20克……
　　“6剂。有什么反应打电话告诉我。”
　　小胖答应着，开车走了。
　　一连三天，没有一个电话。我姐姐有些沉不住气，说：“你去看看，有事儿没事儿？”
　　“我先打电话吧。”我边说边拨号。没人接。确实心里不踏实。
　　“你去看看，快点儿呀。”我姐催促着。
　　晚上，下着小雪，我骑着老丈人的车去了。地上没烧纸。心，放下一半儿。到了他家门口，没哭声，静静的，没事儿。没敲门，没进屋。回来和姐一说，她急了：“别给治了，我这心脏都受不了了。”我给姐诊了脉，扎了针灸。
　　第五天，小胖来接我复诊。
　　“心怎么这么累？”病人问。
　　我诊诊脉，平稳。“没事儿。我给您再开几服药。有事儿就打电话。”
　　小胖的父亲握住我的手，说：“谢谢你，张大夫。吃了这几服药，效果挺明显。血也不吐了，脉也有根了，说话也比以前声音大多了，真的谢谢你了。”
　　“不客气，应该的。”
　　小胖送我回诊所，取药。
　　又过了两个中午，刚吃完饭，姐姐喊我：“小光小光，你快去看看吧，那家出事儿了。听说他家里有老多人了，闹哄哄的。”
　　又骑着老丈人的车，去了。地上没烧纸，没破盆儿，没事儿。经过门口儿细细的听，有人在念经。
　　第六天，小胖来了，又开了6服药。“小光哥，不瞒您说，去北京花太多了，好几十万。来您这三次，一次六七百就够了，我这心里呀，安定多了。您就是我亲哥。”
　　两个月后，病人去北京复查，痊愈了。
　　时光匆匆，转眼20年了，听小胖讲，老人现在还忙着做买卖呢。
　　居于俗世红尘，总有一种守候，在或不在，都放在心间。念，或不念，都安静守候。
　　时光之外，锦瑟流年，女儿那些回眸的暖，一直很美很美。待到，枫叶慢慢都红透，我们买了三居室楼房，还买了三层门市楼做诊所。
　　行于漫漫旅途，总有一种相遇，仿若重逢，仿若故人。一眼凝眸，一生记得。
　　
　　
　　（七）属于自己的风景
　　行走于红尘阡陌，总喜欢怀一颗淡定的心。在宁静中，追求属于自己的风景。
　　轻倚，一扇老旧的轩窗。看那些，有风，有雨，有花开，有雪落的日子。都宛如，静水流深。任凭藏入心底，素如月白。相信，屋檐下，最美的时光，便是笑看花开花谢，淡观云卷云舒。
　　感谢，岁月给我的万千恩宠。
　　三次复诊，病人手指甲的黑全退了。
　　“大夫，和您说点儿事儿，我一个月退休工资800多，实在吃不起中药。我想去医院住院，住院费能报销。”
　　我理解病人。但内心有些担忧，现在不喘了，表面好了，可里面不时还有危险。可我还是点了点头，“钱”的事不能勉强。
　　“谢谢大夫！”小胖送我出门。
　　一个月左右，亲戚告诉我小胖的父亲去世了。
　　日落黄昏，开了一扇门，轻轻拂去市井的尘埃。小胖的苦笑定格在记忆深处，如风，似雨，远在天涯，却仿若咫尺。一缕浅浅的念，越过轮回的平淡，生出刻骨的柔情。
　　几度春秋给我力量，苦闷时书中寻路。重读《内径》，似乎有了别样的体悟。
　　“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
　　这或许是我们每个人都孜孜追求的人生之路，然而，世间几人“成而登天”？
　　《内经》依据五行的属性，用取类比象的法把自然界中形形色色的事物进行归类，方位、地域、季节、气候、天象、颜色、音声、气味，便成为我们的生存系统。形体动态、精神活动、气质禀赋及千变万化的病理现象，便与自然界的五个系统有了联系，这使人的复杂病理成为有条不紊的整体。
　　有人问：你治病的秘诀是什么？
　　我说：五行。
　　中医学理论运用五行来探讨人体的动态平衡和疾病进退演变规律。五脏六腑，以相生、相克、相反、相成来保持稳态的平衡，出现乘我、我乘、侮我、我侮的失调关系，就是病态。病态需要补偏救弊，旨在重建五行，使人体平衡协调这是中医学的辨证法，就是阴阳五行规律内在的辩证关系。
　　30多年的行医路，相遇内心意念的平衡，赢得真心的朋友和一个安稳的家。我时时问自己：
　　中医未来是什么样子？
　　未来我的梦是什么？
　　传承是我的梦想。不想，苦苦追寻的梦，找到寻梦的人。
　　感恩相遇孙彩文大姐，有机缘用笔记录成长。
　　相逢，何须问花开几许？任那芬芳染香时光，染香一怀温润的情怀。而我，依然在玲珑的心篱上种一株属于中医的时光。
　　执笔，落墨。相逢如缱绻的诗行，于云水深处，嫣然盛放素荷，那是时光不经意间赠予我们的水墨清韵，婷婷间，充满出尘的清欢。我愿，用一颗善感的心，将挥之不去的温暖与美好，安静的收集，装帧。
　　庆幸，在最美的年华，有我们飘香的岁月，有我们最美的晨旭。
　　
　　
　　跋：我为中医代言
　　
　　这是2019年的最后一天，也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
　　起床看晨旭，我和一抹红的距离如此的近。那样的红，也只有那样的红，才能敲开一座山的门。
　　守着无终街的寂静，看晨旭红了一次又一次。
　　邀约一束光照进办公室，打开电脑，红色越来越大。
　　我试着用键盘敲击激动与豪迈，就如窗外的鸟翻阅枯黄叶脉的深情，试着将信念注满文字，也将自己的心灌满红的光焰。
　　让这红再红一遍。
　　《医者晨旭》自2019年6月23日写序开篇，历时半年，年末收稿。辍笔束卷，但觉不安。
　　《医者晨旭》写了中医世家传人张晨旭的成长故事，从幼年、少年、青年到壮年，至中年，共9章，涵盖脉诊、中药、针灸、推拿等医学医理。
　　深知自己中医药知识浅薄，虽研读了一些书籍，也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亲身体验了张大夫的医术，但中医莫测高深，故不敢忝居创作者之列。然张大夫的亲诊经历曲折有爱，舍不得搁置，所以集闲暇时间串接故事，意在遥祝一众志趣中医，传承之人频出！
　　初读、校准，再读、再校，重读，贴心上去，与晨旭站在一起，那红，便有了我的份，便有独特的感觉生发出来。
　　感觉，中医像麻山的石，静谧而有灵性。
　　张大夫老家在东北，改革开放初期来玉田行医。玉田是无终古县，古有八景，明代中期应时而生，麻峰种玉、龙穴甘泉、暖浦飞沙、唐水涌蓝、层崖石鼓、燕山迭翠、无终丹灶、灵洞涪风，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的容颜初见，有的风韵犹存，也有的已成为遗址。麻峰种玉，乃“玉田”名字之起源，麻峰漫步，今日还能见“种玉”碑矗立，像饱经沧桑的老人孜孜不倦讲述阳伯雍种玉的传说。
　　和张大夫相识，我对中医学产生了兴趣。每每与他畅谈，收获颇多，他说：“中”，包括天、地、人，上面无限延伸连接天，下面无限延伸连接地，这个无限延伸的势头就是生生不息，所以，中医是医“生”的，医这个生生不息。当人的生机被重新焕发，病的势头就会改变，加上望闻问切，“病”理一目了然，至于选择针灸、中药、艾灸、推拿，依从个人的方便。
　　感觉，中医让麻山的石变回光明，照耀着一行诗的走向与归宿。
　　找来唐代孙思邈的《大医精诚》对照，发现这么一句重要的话。他说：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张大夫是否称得上苍生大医？我不敢说，但北京、天津、蓟县等地，被某某大医院判“刑”的那些患者眼中，他是救星。我想说，苍生大医以生命的原点为基准，包含了医术本身，还要全心全意，要具有“医者父母心”的道德要求。
　　张大夫做到了。
　　感觉，中医是麻山的石释放的每一颗星星，都在布施救赎。
　　我是幸运的，站在山腰，张开双臂迎接它落下来。一朵云被染得通红，向四周打开，掠过我的寂静，飞近我的唇，飘出一句诗行：
　　云母屏开，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离情抑郁，金缕织硫磺。
　　柏影桂枝交映，从容起，弄水银堂。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
　　一钩藤上月，寻常山夜，梦宿沙场。早已轻粉黛，独活空房。
　　欲续断弦未得，乌头白，最苦参商，当归也！茱萸熟，地老菊花黄。
　　这是辛弃疾写给妻子的一封情书。在这封情书中用了云母、珍珠、防风、沉香、郁金、硫磺、柏叶、桂枝、苁蓉、水银、半夏、薄荷、钩藤、常山、缩砂、轻粉、独活、续断、乌头、苦参、当归、茱萸、熟地、菊花24个中药名。
　　我和张大夫学习认中药，把129味中药的药性药效摘录在纸上，练习配伍。因为，我需要中药调理自己的身体。由于多年畏惧中药有毒，于是先从针灸开始，渐渐加入膏方，处于转折期的身体日渐有了变化。
　　我的身躯如柔软的云，卷缩，成为一滴水，干净而清澈。我弯腰拾捡自己，展开翅膀跟着阳光飞，带走云彩之羽，不断有词语诞生：血压正常，囊肿消退，呼吸均匀了，胃口打开了，气血充盈了，面部提升了。
　　这是艰难的一段日子，我熬过来了。
　　我把我的体检表拿给张大夫看，他告诉我，“医”的内涵无比丰富，有“一”、“易”、“意”、“义”、“艺”、“衣”之意，中医其实就是医“中”，以“中”来指导“医”，以“医”来调整“中”。他教我搭脉。我右手放置在自己左臂的寸、关、尺，再读《类证治裁》：诊其脉细如丝，度必劳力伤精，脾肾两惫之症。似乎读出《诗经》的味道：
　　“昔我往昔，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把这四句译成现代文是：“从前我走的时候，杨柳正在春风中摇曳；现在我回来，天已经下大雪了。”
　　朱光潜说：“这样翻译，原诗的意义虽然大致还在，它的情致就不知去向了。义存而情不在……”。
　　“摇曳”是物理的，“依依”是情动的。“脾肾两惫”很像“摇曳”和“依依”的关系。一般大夫日常惯用“功能低下”，而“惫”不同，有人性化的内涵，有诗的情趣缠绵不尽。《黄帝内经》告诉我们，中医学蕴含了“和”、“平”、“顺”、“应”、“适”的生命时空，关注以个体生命为实在的“和”的恢复，实现“形与神俱，尽终其天年”的目的。此刻，我的思维不是病态，而是带有心物交感的悲悯了。
　　窗外的红早已褪出云层，穿过松针的眼，由上向下，为云，镶嵌金边，如麻山石，供养我的身体。
　　医者晨旭，反复练习麻山石的佛意。真的。张晨旭大夫的故事是我们没有看过的，保存在透明的信仰里。种石得玉的山敞开着，露出的光打着旋，向左，向右，缝补岁月的翅膀，将现在和过去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
　　山外，有一群鸟飞起来，在枯黄的树枝上言说。
　　山外，一切都飞起来，阳光簌簌落在屋檐下。
　　山外，和晨旭，守初心，守璞真，守中医。
　　传承，是我们永不言弃、旖旎缱绻的梦！
　　2019年12月31日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