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绝路（八）

十

一清早，马书珍就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因为她家的琳达(京巴犬)被人害死了。从刘铃的叫喊声中得知，那条狗吐了绿沫，屁眼儿里流了血，必是惨遭毒害无疑。我暗叫“爽！”看来这老婆子得罪的不止我一个，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这么替天行道大快人心，被我知道是谁的话，一定要请他喝几杯！
看看熟睡中的李香香，我没有把她叫醒。她现在变的能吃能睡，猪宝宝一样了。穿了衣服走出屋子，我妈看到我就抱怨：“不知是哪家缺德的，把你马阿姨家的狗毒死了，我看看去。”
“去吧！”我不敢说别的。我妈不分好歹认贼为友，我是不能阻挠的。她和马书珍情同姐妹，我骂马书珍等于就是骂她，我才不会自讨苦吃，把幸灾乐祸的欢乐藏在心里就行了！
买了早点回到家，李香香已经起床了。
我把早点送到她鼻子底下。“祖宗，吃饭吧！还是热的呢。”
然后跟了一句。“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听出来了。”香香微笑着看了我一眼，“洗澡的时候淅沥哗啦的，撩扯的挺麻利，不象是做贼心虚的。”
靠！这简直就是女间谍女特务女侦探啊！观察能力分析能力如此细微到位！如果我真干了什么，做贼心虚，她真能从洗澡的声音中听出破绽！幸亏我是老实人啊……
“那就吃吧，祖宗！你不吃，我儿还要吃呢。”
“嗯。”李香香不客气地答应着。
正吃的时候，电话响了，听到那声甜甜的并且急躁的“喂？”我的眉毛马上挤到了一起。
“有你的啊！十几万的帐一下就要出来了！”
“咱医务室的，哪个不是人间的龙凤啊？干这点事儿还不喝水放屁似的那么简单？”
“得得得！别吹了！今天不是不上班吗？带我玩游戏！”
我哭丧着脸看老婆，她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这混蛋同事，就不怕人家的家人不愿意吗？她又是个没结婚的女人！而她又是结过婚的人，以前如果有未婚女子天天给她老公打电话，她能痛快的了？
“不行啊！岳父家有事，要我干活儿去！得干一天！”
“哎呀……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算了！”李果儿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她怎么这么讨人嫌啊？”李香香瞪着眼问。
“二百五！别和她一般见识！”
“不是看上你了吧？”
“瞧这话说的！看上我也不至于敢把电话打家里来吧？这不成明抢了！”
“是够二百五的！吃完饭干吗去？和我买衣服去啊？”
“听你的，你让我跟你买黄鼠狼去都成。”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香香挽着我胳膊，有说有笑地游逛着。虽说她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微隆，可依然算的上佳人。人多的时候，她是不会泼妇似的对我连踢带拧的，此时也貌露几分娇羞，举手投足斯斯文文，宛然一大家闺秀。我心里美美的，觉得自己有个好命。
好命是相对而言的。有时，好命的人不见得命好。李香香从怀孕以来，逛街的次数少了，要买的东西也就多了。不到半上午的时间，她已经不能再挽着我的手，因为我的手拎满了大包小包。
“还缺点儿什么呢？”香香歪着脑袋，费力地琢磨着。
“祖宗，不少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连个包儿都懒的拿，要你们男的干吗？”香香瞪我一眼。
“你说干吗？找丈夫要为了驮东西，你怎么不嫁头驴啊？”我手上的分量估计够一箱子五百毫升的葡萄糖注射液了，手掌心被勒的生疼，早就不耐烦了。
“再给孩子买点奶瓶毛巾什么的就走！轻！”
“祖宗！还有四个多月呢！”我龇牙咧嘴地说。
“怎么也是来一趟！要不你下午还陪我逛街，我就什么都不买了！”
“前面燕南超市肯定有！去那！”之所以选择燕南超市，是因为那超市离我们还有一百米远。最近！
走到燕南超市的大门口，遇到了老熟人。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半仙儿，正在超市的台阶下等着需要搭救的苍生。衣服没变，铺地的红布换了，估计是冯园他们收缴后做了擦车布。
“嘿！有算卦的！我算算！”李香香的眼提溜一下瞪圆了。
“不算！”我看到那老不死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算命呢，为什么就不许我算？我给咱孩子算算！”李香香大步流星的朝老家伙去了。我手里拎着东西，追不上她。
老家伙刚送给李香香一个微笑，看到我跟来了，立时横眉怒目！
“老先生，算……”
“不算！我不会！”老家伙把李香香的话打断了。我乐的心花怒放！
“欸？你怎么这样呢？”香香不高兴了，看样子要“发彪”。
“你们面相奇特，我算卦时间短，怕算不准，行了吧？”说完了就收拾红布马扎，可能是猜出上次被城管抄家是由于我的缘故了，怕我又找他麻烦。
“什么东西？”李香香气呼呼的向我走来，不再理那算命的。……

下午，峰子给我打来电话。“你干吗没完没了问苏迷糊，我是干嘛的？”
“我问问怎么了？要不你就自己说给我！”
“我早告诉你了！什么事儿也出不了，我现在不干违法的事儿了，就靠道上的人孝敬也能过日子！”
“别和我说这个！平白无故的干嘛就孝敬你？”
“你要怕我连累你，别和我呆着不就完了吗？”
“去你妈的！我认错人了！”我挂掉手机扔床上。
手机止不住的响，我拿起来，关机，又扔床上。
“怎么了？你们怎么吵起来了？”李香香匪夷所思地瞪着我。
“不说他了，睡觉！”我气鼓鼓地躺床上，闭眼睛生闷气。李香香再问，我不说话，无奈，只得去睡觉。

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喊：“半夜干活儿干累啦？怎么大白天也睡觉啊？”我睁开眼，吕峰进了屋子。
“嫂子嫂子！”他叫着，趴在我胸口上，搂过香香的脸就亲，我抬腿把他踹了出去。
“我是来看你们的啊！踢我？”峰子嬉皮笑脸地坐到李香香梳妆台前，拿过我的烟就吸。
“找什么不要脸啊！”香香狠狠的用手背抹峰子亲过的地方，坐起来就骂。
“我就是不要脸，我要屁股！嫂子摸摸？”峰子晃着胳膊气我老婆。
“滚！你别连累我！”我厌恶地瞪他一眼。
“消消气儿！消消气儿！我这不道歉来了吗！”
我妈听到动静，也赶来了。
“姨！你儿打我！”峰子告状。
“早该打你！”我妈瞪着峰子。“让你打架，打吧！连个媳妇也找不上！”
“不说她了，不说她了！我是来吃饭的，你们在提找对象的事儿，我可就走了！”
他不能说走就走。可让我妈不说话，是很难的！在我家里泡了一下午，吃了一顿晚饭，估计被我妈骂的不下一千句。把峰子说的痛不欲声，死去活来。我知道他委屈，他挺喜欢李果儿的，可人家不敢喜欢他，没法子！

一天都挺高兴的。睡觉前搞了几个小动作，正想舒舒服服休息，客厅里电话响了。
“肯定又是李果儿！”我瞪着眼。香香看也不看我一眼，这不是不放在心上的不理我，而是生气了！
“早知道这样子，说什么也不让她给我花钱买装备！欠她的了！”我想解释一下我为什么非帮她玩游戏，就又提起了她给我花的四百块钱。再想看看老婆脸色，是不是可以理解我，谁知抬眼看去，却看到她眼里噙了泪花！
“我就说我家电脑坏了，玩不了！”我热血澎湃。我很少看香香掉眼泪了，看她掉眼泪，我受不了。什么狗屁奇迹？滚它的蛋吧！
“喂！”这一声，不是甜甜的，是着急的。我吓了一跳。
“林放！你能不能帮帮忙？我在建二公司的舞厅跳舞，有人找我和我舞伴的麻烦！”
我当场愣了。这种事，是管还是不管啊？她肯定是觉得我和红疯子都那么熟，一定管的了！
“行不行啊？”听着李果儿近乎于哀求的声音，心软了。毕竟是同事啊！有困难不帮忙，我还怎么有脸见人？
“建二公司的舞厅是吧？我马上到！”

“香香，”我用请求的眼神看着老婆，“李果儿在舞厅被欺负了，让我去帮帮忙。”
“不去！”香香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也不想去，可一个屋的同事……”
“她和你什么关系啊？值得你英雄救美？”
“你说什么关系？”心疼归心疼，我总不能信着她的口不择言什么话也不反抗。
“您自己的腿，我管的着么？你去做侠客啊？和我商量什么！”
我看着她。“别生气，就是同事！我马上回来。”

就我这身子骨，绝对不敢跑舞厅那种地方和人打架。赶紧联系峰子。峰子听说是李果儿挨了欺负，表现的非常积极。
“再哪？”……
坐着吕峰的奔驰，一溜烟开进了建二公司的大院儿。车一停下，我的心就跳的厉害，我不是会打架的人，更别说是进舞厅打架。如果不是峰子跟着，我是说什么也不敢来的！
好多年没进过舞厅了，被天旋地转的灯光照的眼花缭乱，那滋味非常的陌生，新奇。峰子斯文地站在我前面，不客气的把挡路的顾客推来挡去，被推开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也不过是看一眼，绝对不敢问：你怎么乱撞人？就他那样子，动作，不管怎么斯文，也是一看就知道是来找茬打架的。
眼花缭乱的灯光，震耳欲聋的舞曲，把我搅合晕了，根本看不出李果儿再哪。倒是峰子准确无误的把我带到了舞厅角落的目的地。四五个小伙子围着李果儿和她那吓的双手直颤的舞伴。
“叫人呢是吧？快来了吗？”有人调戏似的戳着李果儿舞伴的额头。
“不是，哥，我们没有！”吓的说话都有些哆嗦。相对来说李果儿还比较镇定，不过也和人家叫了哥了。一个小伙子听李果儿叫的顺耳，拉着她胳膊要拖她下舞池。
“来来来，我陪你跳！”峰子揪住那小子头发把他拽过来，一脚踢进了舞池。
一群人围了上来，刚要动手，一个小伙子惊叫一声：“峰哥！”吓的好几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只听那一声“峰哥”，就不难想像，绝对不是善茬！
峰子理也不理，笑嘻嘻看着地上那小子：“你是跳伦巴呀还是跳恰恰呀？桑巴我也会！”
“你他妈哪的？”有位莽夫实在看不过眼，冲过来就抓峰子的头发，我赶紧上去帮忙。刚打一拳，他就被认识峰子的小子拽了回去。贴耳朵嘀咕了两句，面色马上变了！
“怎么不打了？现在开始吧，第一个回合，我先！”峰子看着他，顺手一耳光。
片刻，身周围围上一片人。有的站到敌人那方，有的站到峰子身后。位子站好了，那边的人又呼啦的散开了，因为我们身后那些人都是舞厅里的职业打手。
“怎么了峰哥？”有人冲到前面打探情况。
峰子拍拍他肩膀，“你们会看场子不会？我妹妹在这挨欺负了，你们要是干不了就别干了，我自己来？”
“跪下！”又一个看场子的打手冲了过去。
“喂喂喂！拉出去！拉出去！好歹也是你们吃饭的地方儿，斯文点儿行不行？”
看场子的朋友们不理会那几人又是“误会”又是“哥哥”的哀求，拉肩搂背的请了出去。
李果儿和她的舞伴谢个没完，我和峰子也上客气话。
老板来了，看到峰子，亲热的打招呼。
“老李，上瓶酒，给我妹妹压压惊！”峰子不知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李果儿比他大。可人家李果儿就叫哥哥了，没办法……
老板招呼服务员上酒，我说：“大家聊着，我老婆身子不好，我要赶紧回去！”
寒暄一阵，峰子最终是选择了给李果儿压惊。重色轻友的东西！

打的匆匆忙忙赶回家，香香还没睡，合衣坐在床头，关着灯等我。
“做完英雄了？美人儿没给点儿好处？”冷冰冰的口气。
“你别这么不讲道理行不行？一个屋的同事挨欺负，帮帮忙怎么了？”我脱衣服安排睡觉。
“人家女的在舞厅挨欺负，碍你屁事儿了？你是110啊？”
“她叫我，我有什么办法？”
“她也认识吕峰了，吕峰还喜欢她，她怎么不叫吕峰非叫你啊！你比吕峰还能打啊！”
我被噎的说不出话。憋半天憋出一句，“她就叫我了，怎么着啊？”
“你想怎么着我怎么知道？人家你们是一个屋的！”
“你他妈和我不是一个屋的？”我火了。
“我？”黑暗中，我听到李香香声音哽咽了。“我就知道我腆个大肚子，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儿没身段儿，比不过人家！”
误会了，香香真的误会了！这句话“一语中的”，说出了我不喜欢她的证据。可我实在是冤枉！
“我真的和她只是同事关系，什么都没有。”
“就算还没有，可以发展嘛！着急吃不上热豆腐。”
“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我说软的也没用，再次发火。
“你青天白日陪人家玩游戏，三更半夜陪人家上网聊天，还管着给人家做打手，你就不过分吗？我肚子都这么大了，你陪过我多长时间？”
我想发火，可为什么我被逼的说不出话呢？八成我真的做错了什么，没道理和人家争辩？可我是爱香香的啊！很爱很爱香香的啊！
“我以后少和她上网。”我默默说了一句，离开她，走进浴室。
我直接打开了冷水阀门，一脑袋撞进去。一道刺骨的冰凉从头灌到脚，我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没有逃走。
拉开窗帘，我寻找窗棂处那两颗相依相伴的星星。找到了，他们纹丝不动依偎在那里，但今天天气不好，月亮都是若有若无的，他们的光，更淡了……
下岗、网吧倒闭、势力眼的老板、二百五，却遭人误解的无辜同事、闹情绪起疑心的妻子……各种倒霉的事情铺天盖地压到我头顶上，再粗再密集的水也不能将其冲散。“生活，像一团麻，总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生活的麻就是这么难解的吗？我想起《刘老根续集》中因为不堪生活的压力，被活活逼疯，痴呆呆剪身上金线的刘老根儿。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和他一样呢？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我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