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最大的理由

　　旱情还没有缓解，老天爷像是考验着每个人的耐性一样。田野中一片水泵的轰鸣声，那银白色的流水渐渐滋润着每株久旱的稻禾，四周布满着期待的急切。
　　也许没有耐性的是子鸿，那天子鸿还是出现在了欣美的家中。
　　如果还有那么一点儿清醒的话，子鸿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然而，子鸿的确很是清醒。
　　欣美的母亲好像很是善解人意，她总是在关键的时刻为子鸿解围，她对子鸿的热情，似乎瞬间湮没了左邻右舍的“指手画脚”。
　　子鸿很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对自己说的话：“我知道你是为了小美好，你也帮我劝了她。她是个不懂事的丫头！村里的人，起码他们在我面前不敢议论你。”
　　欣美母亲的那番话，也许正是子鸿还出现在这里最大的理由！
　　看着欣美在灶台边小妇人的模样，子鸿很想帮衬一把，却又害怕窗外路人异样的目光。
　　也不知道欣美的父亲为何从田间回来了，轻瞥了下子鸿，似乎无意于子鸿的存在。
　　也许尴尬的是欣美，父亲的话不多，也许和他的耳疾有关，算是给了自己一份清静。然而，他突然看向子鸿那犀利的眼神着实让欣美感到莫名的不安。
　　清瘦的面庞，早已被生活压弯的脊梁，在子鸿的眼里，欣美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无异。
　　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没在乎过欣美父亲的想法，一种熟悉感，更是一种无所谓。儿时跟在欣美父亲的屁股后面，总是笑话他听力不好，总喜欢做着一些恶语中伤的事。想着想着，脸上竟浮现出了一阵异样的笑容。
　　欣美的父亲在里屋捣腾了一番，也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欣美本有意去帮忙，看着子鸿站在那尴尬的样子，似乎又觉得自己去帮忙反而是一种找抽的节奏。
　　朝子鸿摊了下手，吐了下舌头，似乎此时沉默是最好的方式！
　　欣美的父亲从里屋出来时，手上拿了几双帆布手套，一脸的怒气。不知道是刚才寻找的不耐烦，还是对子鸿存在的怒视，反正他没有说话，反而是瞪了欣美一眼便匆匆离去。
　　忽然觉得一下子话题少了很多，本是尴尬的氛围，有些话题又总觉得多说无益。也许有些事情你懂我懂，只是好像误解了全世界似的。
　　也许默默地陪伴着，便是一种温馨，更似一种寄托。沉默是金，也许欣美爷爷的存在，便是这沉默中的一种别扭。
　　“还是到我的房间去。”父亲离开后，欣美指了下里屋的爷爷，轻声地说道，故作蹑手蹑脚的样子。
　　“你爸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嘛！”子鸿紧跟其后，有意地调笑道。
　　“我爸耳朵不好，他才懒得理会别人说什么呢！他要是不喜欢你，那也只能问问你自己。”欣美似乎早已有所感触，无意责怪地回答道。
　　“哦！”子鸿故作沉思状，往上翻了下眼，似乎是想明白了些什么：“好像从小到大，欣美的爸爸都不怎么喜欢我！”
　　“你骂我爸骂得还少啊？小时候在你家门前的地里干活，你不仅骂我爸，还用石子砸我爸，甚至砸到我。你看我额头上的这道疤就是你砸的。”欣美趣味地回忆着，边说边捋开了额前的发丝。
　　的确是有道疤痕，看着欣美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神态，子鸿唯有在脸上堆满了笑容，宛如想逃避责任似的。
　　“你可是要负责的！”欣美嘟起嘴，斜着眼睛，故作生气的样子。
　　“我会负责的！会负责的！”子鸿立即呵呵地笑着说。
　　转念，忽然觉得负责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我该负责什么呢？”一股浅浅的羞涩浮现在脑海里。
　　“切！这十来年你也没负责啊！”欣美打趣地笑着，轻推了下子鸿，有意朝子鸿使了个白眼。
　　欣美让子鸿把房门关上，萌动了下，又有了点难为情的感觉。属于自己的小空间，有了子鸿的笑声，似乎感觉很是温馨。
　　
　　无意于欣美爷爷的存在，也许便是最大的过错。也许外面的“风言风语”早已浸入到他老人家的耳朵，早已不耻于眼前两人的“打情骂俏”。
　　“你还不做饭，还在鬼混什么啊？”里屋爷爷那有些沧桑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怒气让人觉得有些刺耳。
　　“还没到十点呢！”欣美似乎有些反感，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看着爷爷一副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
　　“养你这丫头有什么用？”老爷子似乎有点生气了，猛然站了起来，又是不停地用拐杖敲打着地面。
　　“我又没让我爸妈生我。”欣美的反感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也许她已习惯了爷爷的指责。
　　“就知道一天到晚和男的鬼混，鬼混的男的能有什么出息啊？”边说边瞪了下子鸿。
　　“真是不怕坏了家里的门风，你一个女孩子家还丢人啊？”
　　也许爷爷的这句话真的是刺激了欣美，村里的“风言风语”好像一下子全部涌了过来，直感觉一种压抑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我丢你什么人了啊？”欣美朝爷爷大吼了一声，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还未及擦拭，便冲进了房间反锁了门。
　　忽然觉得好尴尬啊！其实，子鸿的心里很清楚，欣美的爷爷是在指着桑树骂槐树。看着欣美爷爷那满脸的怒容，消失大概是最好的解脱。
　　然而，子鸿却没有消失，也许还是担心欣美。他走到房间的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便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消失”的是欣美的爷爷！一腔怒火似的奔赴到了欣美的姑妈家。
　　只是让子鸿没有想到的是，数日之内子鸿竟成了欣美所有亲戚的“公敌”，也许他们都害怕欣美早恋而耽误了学业，而这份耽误，子鸿便是“罪魁祸首”。
　　有这样的爷爷，欣美突然觉得很是委屈，甚至有些替子鸿感到委屈。谈不上恨，只觉得很无奈，卧在床上紧紧地抓住被角，泪水止不住地流。
　　欣美可以感觉到子鸿站在门外的尴尬，但又怕自己真的忍受不住在子鸿的面前大哭。她强忍着哽咽，努力尝试着自己去安慰自己，也安慰着子鸿先行离去。
　　尴尬中夹杂着不舍，子鸿只能无奈地选择离开。
　　也许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伤害，便是最深的痛。子鸿着实有些担心，于是决定傍晚欣美到水库赶鹅时陪她一起去。
　　重复着做完每一件事，只是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欣美很清楚爷爷去了哪里，而那所谓的“哪里”，她更不想去知情。
　　“到底是谁惹了我姐姐呢？”欣培从外面“疯”回来后，看到姐姐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一脸的纳闷。
　　一下午欣美都不说话，准备去赶鹅时，母亲一句“路上慢点”的嘱咐，也仅只是“嗯”了一声。
　　此时的欣美似乎明白了：再多的抱怨都不会得到任何的安慰，只觉得很沉闷，沉闷中需要的是一种发泄，似乎自己连发泄的资本都没有。
　　子鸿坐在水泵旁看着欣美出发的，他选择了另一条偏远点的小路也去了水库，也许是真的不想再引起隔壁那些邻居无谓的“别有用心”。
　　真的很担心欣美，真的怕她会做出些傻事，更是担心她家的鹅，就怕回来时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来到水库，似乎一切还是那么的和谐，水草并未因为炎热而干枯。大旱之年，不得不感叹生命是如此的倔强。
　　鹅也许还没有吃饱，欣美静静地坐在那柔软的草地上，子鸿轻轻地来到了她的身旁。
　　欣美回过头朝子鸿轻轻地笑了，一种涩涩的感觉。欣美的心情此时已经平静多了，只是那有些迷茫的眼神中似乎透着对明天到来的恐惧。
　　用力地扔了一个石子，然后朝着山涧大吼了一声。子鸿让欣美也尝试下，不知道是什么感触，只知道吼完之后，坐了下来莫名的舒松。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子鸿竟轻轻地抚起欣美的长发，宛若轻捋她那凌乱的心情。
　　欣美犹如一个委屈的孩子，安静地把头轻靠在了子鸿的肩膀。从未有过的温馨，子鸿的内心亦是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激动。
　　真的舍不得再去刺激欣美，似乎每一句话都是多余的。自己所定义的真理抑或是慰藉，忽然发现此时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都不去想，仿佛时间可以停驻，一种很自然的感觉，伴着水面上拂过的轻风。
　　夜，慢慢地临近，山涧渐渐地寂静下来。水面上泛起了薄雾的迷茫，月光伴着茶的清香，如轻纱一样的笼罩，一切是如此的朦胧。
　　子鸿和欣美一直坐在那儿，静静的，静静的。温馨也许有，也许此时只能用痴去形容。
　　也许欣美爷爷的离去，明日必然是个无休止的话题。
　　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子鸿只对欣美说了一句话：“现实是残酷的，残酷的你只能去幻想。现实是无奈的，无奈的你只能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