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冈村宁次的忧心

　　薛岳自从向蒋介石打了保票后，就开始在汨罗江以南地区精心设计布置围歼日军的伏击阵地，南部和东部的山里到处是中国军队。到9月28日，国军主力退避平江、浏阳间，有的退至株洲、醴陵间，日军未遇大的抵抗，进至长沙县福临铺，在捞刀河附近停下来。
　　这一天，日军奈良支队经瓮江向平江迂回，准备策应甘粕重太郎第33师团作战。日军稻叶四郎第6师团、上村支队则由汨罗江畔开始分路南进。上村支队在三姐桥、栗桥陷入陈烈第54军阙汉骞第14师、张琼第50师伏击圈。
　　在平江，9月28日晨，日军在飞机大炮配合下，两次进攻平江城，彭位仁第73军柳际明第77师先胜后退，在青山市歼敌200余人。此时，奈良支队攻占翁江，进入平江城。日军稻叶四郎第六师团急于包围守军，在福临铺遭遇覃师伏击，攻势受挫。
　　国军给一线部队配备了大量的迫击炮部队，其中就包括欧震第4军陈荣机第90师直属迫击炮营。
　　18岁的钱壮杰作为殴震第4军第90师第3连见习排长进入一线实战。第四军是中央军的精锐主力，但他的主力第90师居然只有一个迫击炮营作为支援火力。
　　钱壮杰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是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娃娃排长，进入炮兵排原本认为是作为实习军官，跟着部队学习。没想到，来了以后，他们迫击炮营立即任命他为正式排长。钱壮杰打开眼睛一看，排里面的炮兵战士们，大部分是20多岁大的青年，都比他大。为什么直接把自己委任为排长？
　　他拿这个问题询问营长，营长说：“这好理解啊，你看，天天打仗，天天死人，下级军官缺额很大，像你这种读过书的见习排长自然是要用啰。”
　　“赶着鸭子上架啊，”钱壮杰嘟哝了一句。
　　钱壮杰刚到部队就奉命急行军，去支援同甘粕重太郎第33师团激战的夏楚中第79军和杨汉域第20军。
　　就是这两支精锐的国军挡住了甘粕重太郎的第33师团南下路线，迫击炮营要用火力支援他们打败甘粕重太郎。
　　甘粕重太郎第33师团真的是太悲哀了，经过好多个日夜的行军，第33师团穿过幕阜山的崇山峻岭，翻越了海拔将近千米的连云山主峰，过激流，渡险滩。这种艰苦绝非常人可以想象得了的，后勤供应跟不上，吃饭经常是有一顿没一顿，至于夜里睡觉就成为了奢望。官兵们行军时不停地打着瞌睡，有时队伍稍停一下，即使站着也会打起盹来。
　　来到平江杨汉域第20军军部，迫击炮营领到了18门当时国军最先进，威力最大的120毫米迫击炮。这批迫击炮是刚从国外购买的，性能先进。
　　钱壮杰看着这批武器啧啧称奇，武器是崭新的，配有先进的测距测向仪。这是步兵伴随炮，射程达五千米，最小射角四十五度，它弹道高。可作超越射击，消灭死角，适用于山地战，是不错的武器。想想过去的迫击炮，射程才几十米，威力也小，钱壮杰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配备了新式武器以后，迫击炮营加快了行军速度，冒着倾盆大雨赶往一线。120毫米迫击炮分量可不轻，重达近300公斤，每发炮弹也有10公斤。虽然迫击炮可以分解成几部分，但仍然是很大的负重。士兵们累得像孙子一样，他们不能有怨气，这是战斗，没价钱可讲。
　　迫击炮营赶到汨罗江和捞刀河之间时，中日两军正在这一线激战。仅仅两三天，战局就发生很大变化，国军不再被撵兔子一样赶着跑，他们强硬起来。日军由于苦战半月，重武器无法运到前线，战斗力急速减弱。从汨罗江到捞刀河一线，国军兵力更为雄厚，日军几个师团再次陷入苦战。
　　实力最强悍的稻叶四郎第6师团一部3000多人，在9月29日由湘阴新市经长沙县金井南下，强渡捞刀河。没想到这一部日军又在石门痕立即遭遇国军梁仲江第60师和覃异之第195师团团包围，险些被歼灭，数次遭到伏击的日军跌跌撞撞，本想继续南下，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狼狈突围。
　　这支经过金井的日军，来到影珠山下开物学校时，抓了王邦佐等五个农场员工，日军小队长酒井昂雄走上前去拍了拍他们的胸脯说：“大大的好，身体棒棒的，给我们挑担的好。”
　　王邦佐几个人把头扭向另一边，不看这群鬼子。酒井昂雄说：“你们给我们挑担，我们不杀你门，你们不给我们挑担，死啦死啦的有。”
　　王邦佐眼看着旁边有一把铁叉，拿起铁叉就叉穿了一个鬼子的咽喉，然后一纵身跳入身边的那口深井。
　　酒井昂雄对着井下开了几枪。
　　看着倒地而亡的同胞，酒井昂雄抽出了战刀，问其他几个学员：“你们挑夫的干活要不要？”
　　一个叫锡扬的青年说：“我日你十八辈祖宗，跑我们这里来横行霸道。”
　　不等他骂完，一个日军小队长就一刀剁了他的脑壳。
　　一个叫陆子的青年说：“你们就是一群疯狗乱咬人！”
　　日军小队长又一刀剁了他的头。
　　一个叫茶壶的青年说：“小鬼子你把我也杀了吧，我到阎王那里告你们一状，让他收拾你们这些魔鬼。”
　　酒井昂雄一刀捅进他的心脏。
　　最后只剩下一个叫君鸭子的青年了，他不说话，趁酒井昂雄不注意时就一脚向他胯下踢过去，痛得酒井昂雄捂着下体弯下了腰。
　　那个分队长又一刀砍了他的脑壳。
　　走不远，这队日军抓住了开物学校3名小学生。
　　小队长酒井昂雄拿出汪精卫的照片问他们：“小朋友，你们认识这是谁吗？”
　　一个叫徐晋群的学生说：“认识呀，这谁不认识，一只大蚂蚁。”
　　另一个叫徐逸畴的学生说：“我也认识他，他叫蠢猪，呃，他还一个名字叫东洋狗。”
　　旁边那个叫范根君的学生说：“你们都说错了，他是一只臭猴子，在东京长大的。”
　　“掌嘴，掌嘴大大的，”酒井昂雄叫着，“快好好地说！”
　　站在边上的日军就开始打这几个学生的嘴巴，一边打一边说：“好好地认，认出来了就有糖吃。”
　　“这是汉奸汪精卫，”范根君说。
　　“这是汉奸汪精卫，”徐晋群说。
　　“这是汉奸汪精卫，”徐逸畴说。
　　“再掌嘴，重重地打，”酒井昂雄在一边叫着。
　　几个日本兵就狠狠地打了起来，直打得他们嘴巴流血了也不住手。
　　酒井昂雄说：“小朋友，这人叫汪精卫，是你们中国人的领袖，是你们汉人的英雄，不是什么汉奸，你们要向他敬礼，要喊汪精卫万岁。”
　　三个小学生昂着头，撅着嘴，看也不看汪精卫画像。
　　“你们的敬礼，不敬礼的死啦死啦的有，”酒井昂雄一边说，一边抽出了战刀。
　　徐逸畴转身就朝汪精卫画像涂吐了一坨口水，范根君和徐晋群也跟着吐一坨口水。
　　酒井气得提起刀就砍下了徐逸畴的脑壳，旁边的日本兵就用刺刀对准范根君和徐晋群的心脏刺了进去。
　　三个小学生的尸体倒在地上，血水流了一地。
　　一个叫鸠山武雄的日本兵用刺刀拨着地上的尸体说：“自寻死路啊，小小的年纪为什么要死？”
　　“他们是湖南人啊，5个加3个，我们杀了8个湖南人。你们知道什么叫湖南人吗，你们读过湖南人杨度写的《湖南少年歌》吗？‘湖南少年好身手，时危却奈湖南何？欧洲古国斯巴达，强者充兵弱者杀。雅典文柔不足称，希腊诸邦谁与敌？区区小国普鲁士，倏忽成为德意志。儿童女子尽知兵，一战巴黎遂称帝。中国如今是希腊，湖南当作斯巴达，中国将为德意志，湖南当作普鲁士。诸君诸君慎如此，莫言事急空流涕。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尽掷头颅不足痛，丝毫权利人休取。’这就是湖南人啊，他们不怕死，敢于死！”酒井小队长读过很多书，也是个中国通，虽亲手砍了一个孩子的头颅，他也为这几个孩子的傲气所震慑。
　　酒井整理好队伍在一边向这几个倒在地上的小学生敬礼默哀，然后向南出发。
　　日军携行弹药不多，越过汨罗江后，未能包围中国军队主力，却连遭伏击，且赣北、鄂南两路助攻部队未能突破中国军队杨森集团军防线，与主攻部队会合。
　　9月29日，傲慢的冈村宁次认为继续深入，于其不利，而且击溃第九战区主力的目的已经达到，遂飞临前线，令各部“速向原地转进”。
　　其实，日军几个师团长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们最早嗅到了危险的气味，纷纷向冈村宁次表示要撤退。冈村宁次此时左右为难！显然，继续南下占领长沙，目前看来难度非常大，但并不代表不可能。如果一味进攻长沙，此时部队补给已经基本耗尽，重武器又上不来，怕是无法应付这样的攻城战。如果战斗持续一周以上，不用国军打，日军自己就会因为补给断绝而完蛋。
　　如果不去攻打长沙会怎样呢？目前日军已经伤亡1万多人，虽然也造成了国军2万多人的伤亡，却因为国军有计划撤退，日军根本没有歼灭国军主力。这2万多人的损失，相对国军24万的总数来说，也算不了什么。显然，战前所谓歼灭第九战区国军主力目的，是不可能实现了。如果此时连占领长沙次要目的也不能实现，而立即撤退，岂不是鸡飞蛋打，自掌耳光吗？
　　冈村宁次踌躇着，该如何向中国派遣军司令官西尾寿造交代呢？
　　就在冈村宁次犹豫不定的时候，海空方面交给他一份紧急情况。根据洞庭湖日军水上飞机的侦察，在长沙一线，国军约有六个精锐师的部队集结完毕。看完这份情报，冈村宁次才恍然大悟。原来薛岳的目的并不是守住长沙，而是试图彻底击溃他的中路8万多进攻大军。如果不管不顾的恃强攻击长沙，只要数日不胜，部队战斗力耗尽，又没有补给，此时薛岳集中主力给予迎头痛击，自己岂不是完败。就算日军在长沙附近没有遭遇毁灭性失败，还要向北撤退100多公里，这一路全部是国军控制区，必将伤亡惨重。
　　冈村宁次有个务实的好品质，他不像之前台儿庄的矶谷廉介和后来昆仑关今村均那样傲慢自大，好大喜功。在权衡轻重，冒着承担战败罪名的巨大风险下，他决定让部队全部后撤。为什么呢？因为此刻为了面子不撤退，将来在长沙城下大败，还一样要撤退，更会损失惨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冈村宁次要下这个决心也是不容易的，在日军的字典里就没有“撤退”二字，如果有，那么撤退就是失败，就应该剖腹自尽以谢国人。
　　尽管要冒巨大的风险，冈村宁次还是下了决心要撤退，不过，他很谨慎，没有下达总撤退令，而是根据实际逐步下达的。他先给走得最远的稻叶四郎第6师团下达命令，叫他们互相掩护逐步撤出战斗。
　　日军要逃避决战，进了笼子的鸟要飞出去谈何容易！
　　日军第6师团主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进攻上杉市，企图在捞刀河一线拼死南下，却遭到梁仲江第60师和覃异之第195师伏击、夹击，两军混战，第6师团苦战不胜，伤亡很大，实在无法继续前进。
　　此时，窜抵平江长寿街的甘粕重太郎第33师团，绕过国军坚固阵地，勉强和13师团奈良支队会合以后，立即不管不顾向长沙侧翼包围。却被在这里守株待兔的杨汉域、夏楚中两军阻于汨罗江上游河谷，切成数段，伤亡较大，前进困难。
　　钱壮杰迫击炮排参加了这次战斗。
　　根据团指挥所命令，营长命令第3连投入战斗，向步兵提供炮火支援。在连长指挥下，全连迅速进入阵地。射击准备完成之后，钱壮杰排第5第6炮奉命试射。咣咣两响，炮弹超越了阵地前山棱线飞向目标，两发炮弹一前一后紧紧地夹住了目标。通过观测，修正了射向射程，开始第二次试射，求得了射击诸元的正确数据。试射完毕后，连长下达效力射。随着炮长们下令，一声巨响，6发炮弹飞出炮膛。炮弹在敌阵爆炸，火光一闪，烟柱腾空而起，炮弹命中目标。连续射开始，炮弹一发接一发，以更高的密度，把大量的钢铁倾斜到日本兵头上，日军的机枪和掷弹筒火力立即减弱袭来。国军步兵抓住战机，迅速接近敌人，发起冲锋。他们在火炮掩护下，一步步占领了日军的阵地，火炮也紧随步兵跟进。
　　炮营营长带领第1第2两个连，从待命攻击线跑步进入战斗。士兵们扛着炮筒，背着座盘，肩着炮架，弹药兵挑着炮弹箱，个个汗如雨下，气喘如牛。这样，全营18门迫击炮集中射击，群射，纵深射，榴弹燃烧瞬发延期，炮弹冰雹般飞向目标，地上一片浓烟烈火，有效地达到了压制敌人，摧毁敌人火力点的目的。看到主攻部队迅速拿下日军据点，占领了制高点，炮兵们喜得狂跳起来。
　　尽管冈村宁次下达了撤退令，被宰割得零零碎碎的日军实在是难得统一号令，有的在北撤，有的正准备撤，还有的仍在南进。
　　到了30日，日军第6师团用尽最后一点残余力量，有一部再次渡过捞刀河，占领了长沙以北30多公里的永安市，接近到长沙附近，这是日军此次南侵所到达的最远的地方。却又遭遇到国军殴震第4军，张耀明第52军等精锐部队强力阻击，被迫转为就地防御。这也是此战最靠近长沙的一支日军部队！
　　30日，日军第6师团3000人在捞刀河架设浮桥，又遭梁师和覃师打击，少部进攻永安市，遭张师阻击，被迫停止南进。
　　10月1日这一天，战场平静。薛岳的指挥室没收到任何一处战场的战报，也没人向他叫苦要增援，薛岳认为这是日军发起新的攻击前兆，大战来临的前夜，往往是平静的。想到这里，薛岳给各战场长官打电话，仍督促他们作恶战准备。
　　就在这天，战场形势发生逆转，进至永安市的日军首先向捞刀河以北撤退。继而，桥头驿、上杉市等地日军相继后撤。
　　身在前线的关麟征发现了日军撤退的迹象。他当即下令各部跟踪尾击由上杉市撤退之敌，以汨罗江南岸为目标截击歼灭之。具体部署是：彭位仁第73军以一部向平江方向挺进；张耀明第52军第25、第195师各以一部围歼上杉市残敌，分派支队向金井、福临铺、青山市等处跟踪追击至汨罗江南岸，力争将撤退之敌截击歼灭；第59师以一部向栗桥、三姐桥尾追残敌于汨罗江、营田一带歼灭之。
　　冈村宁次撤军的决定太出人意料，以至于薛岳在接到张耀明关于日军撤退的报告后，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还等着在长沙郊区与对手一决高下呢。
　　薛岳发出一声感叹，这个冈村宁次不愧是战场老手啊，不，他就是一只老狐狸！眼看日军就要全部进入钻进伏击圈了，眼看日军就要全军覆没了，这只老狐狸竟然摇身一变，下令撤退了。他该要顶着日军内部多少嘲笑多少骂名啊，可是，他值啊，毕竟是他保住了第11军主力，避免了被歼灭的厄运。
　　冈村宁次要完整地钻出薛岳的包围圈也是不容易的，因为他的身子已经有一半进入到这个伏击圈了，薛岳岂能让他全身而退，还不打他个半死。
　　也就是10月1日这天，薛岳翻到了他人生最巅峰的一页，重庆军委会正式任命他为第9战区的司令长官，关麟征也被正式任命为第15集团军的总司令，两人的‘代’字在同一天去掉。
　　薛岳喜滋滋的，就用这个第9战区司令长官身份发出一项命令：第9战区各部全力追击撤退日军，能歼灭多少就歼灭多少。
　　张耀明部开始追击了，陈沛部开始追击了，彭位仁部开始追击了，夏楚中部开始追击了，第9战区千军万马在比赛着追击，看谁跑得快，看谁堵截、围住了日军，千千万万的中国军人一个哦嚯，举枪向北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