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学区房

　　一大早，付静雯就起了床，替马新荣准备早饭。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再看看锅灶，油垢已经板结，看来有段时间没开伙仓了。她摇摇头，叹口气。
　　想出门买点吃的，站在客厅的阳台上往外面一看，马路上除了一溜她叫不出名字的行道树，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一家叫卖早点的饭店，哪怕摊位都没有。
　　付静雯只得退回客厅，坐在简单的木制沙发上，静静地等候马新荣醒来。
　　马新荣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很舒服。他懵懵懂懂地醒来，随意地伸手在旁边一摸，没有摸到付静雯，马上一下子坐起身，揉了一把眼睛，对着敞开的房门喊了一声：“哎，小雯，起这么早呀。”
　　“不早了，我以为你昨晚喝多了就没叫你。”付静雯返回房间，脸上堆着笑。
　　“没多，多了会让你那么舒服。”马新荣满脸堆着坏笑。
　　“神经病！”付静雯笑骂了一声，“快起吧，上班来不及了。我本来想起来准备早饭，可是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一起到外面吃吧。”
　　马新荣一看手表：“哎呀，睡得这么好！来不及了。”
　　马新荣和付静雯出了小区，马新荣前面带路，转过一个街角，付静雯看见一排小饭店卖着早餐。
　　“要吃啥呢？”付静雯听着马新荣问她，她摇摇头，“我是头一次到山西来，哪里晓得啥好，你点吧。”
　　“来碗抿曲子好吧？这是一种面食，把小麦面玉米面拌成团,锅里加水烧开，面团通过架在开水锅上的带有孔洞的木架子挤成条状掉在热水锅中，煮熟了捞出，浇上预先做好的肉丝蔬菜等浇头。”马新荣介绍说。
　　“看你说得头头是道，会得做哇？”付静雯调侃了他一下，然后一歪头，一本正经地说，“老公，好久没吃你烧的菜了，我买好洗好菜，下班了你早点回来，再展示一下你的手艺，晚上我有事情，我们边吃边谈。”
　　马新荣上班了，付静雯先去超市，大大地采购了一回，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再采购了一些食材，那是为晚饭准备的。
　　付静雯知道马新荣只会烧几个上海菜，可是山西的超市里，能够配起上海菜的食材不多。
　　久未开伙的厨房间忙碌起来，尽管食材品种花色不多，马新荣还是烧出了几样家常菜：红烧排骨，四喜烤麸，蜜汁木耳，炒素丝。
　　马新荣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汾酒，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对着付静雯：“你也来一杯吧，想不到昨晚你能喝那么多。”
　　“算了，不喝了，昨晚还不是为了争口气，好镇住她们。堂堂马总夫人咋能够输给这些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女孩们？”付静雯摇摇手，“你喝吧，我喝椰奶。”
　　几杯酒下肚，马新荣有点兴奋了，不待付静雯开口，他开始询问了，一脸的谄媚。
　　“老婆大人，有啥事需要正儿八经地跟我谈的？”
　　今天一天，马新荣就在盘算，付静雯大概会跟自己谈什么？他心里的估计是让他保证在万花丛中，如何做到片叶不沾。
　　“婷婷快上初中了，这成绩不好哪能办？”他们女儿小名叫婷婷。
　　马心荣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真害怕付静雯提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保证。他虽说不是登徒子，可也不是柳下惠，面对着大胆火辣时尚的李琳，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如果不是担心这是焦长富设的局，他都可能把她上了。
　　“以前成绩不是还行嘛？”马新荣一脸疑问。
　　“唉，”付静雯叹了一口气，“看你这爸爸做的，女儿的教育你参与了多少？”
　　这是马心荣心中的痛，女儿长这么大，他真的没尽多少责任，都经年累月地漂泊在外。
　　“对不起，小雯，辛苦你了。”马新荣轻轻抚摸着付静雯的手。结婚这么多年，他一直称呼付静雯叫小雯，就像谈朋友的时候一样。
　　付静雯这些年在上海确实不容易，自己要上班不算，还要带着女儿。好在有妈妈相帮，否则真的忙不过来，
　　女儿的成绩，不晓得是啥原因，就是一直上不去，哪怕经常在外面形形色色的辅导班补课。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一年多前，她外婆病了，她和妈妈光顾着照顾老的，忽视了对女儿的辅导拉下的。
　　辛辛苦苦治疗照顾了那么久，老外婆还是走了，女儿拉下的成绩却一直上不去。马上就要升初中，家长们都说，初中很关键很关键，可是现在就女儿这样的成绩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好的初中。
　　“外婆生病住院的时候，我和妈妈光顾着她了，疏忽了婷婷的功课。”付静雯有点自责。
　　“这不怪你。”马新荣还是轻轻抚摸着付静雯的手，似乎这样可以给她一点慰藉，“我们家旁边的位育初中好哇？婷婷好进去哇？”马新荣接着问。
　　“这学校实在太好了，好像是全市招生，我们进不去的。进去了也跟不上。我们对口的那家学校不好！”付静雯把手从马新荣的抚摸中抽出来，拢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摇摇头。
　　“多补习补习？婷婷不是一直在外面补习的嘛，成绩做啥上不去。”马新荣急了。
　　“咳，咳……”付静雯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像是被椰奶呛的，然后镇静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老公，我们买间学区房吧！买到徐家汇去，徐汇中学的教学质量还是很不错的，我打听过了。”
　　“只有买一处好学校的学区房才能保证女儿能够进入一家像样的学校。”这是付静雯的想法，她这次来的另外一件事就是跟马新荣商量做最后的决定。
　　“啥？”马新荣惊得来一口酒都快喷出来了，“又要花钱？别墅的产权还没买下来啦！”
　　马新荣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花钱”两个字。这些年，他感觉口袋里就没存过钱，都是欠债。
　　前两年好不容易攒钱还清补贴严晓军欠下的债。投股山西的公司，是卖康汇小区房子的钱，也搭上了一点积蓄。现在手头的这点积蓄是准备买现在居住的小别墅的产权的。房管所的人就像催命似的。
　　“老公，要不我们先买学区房，这点积蓄在光启公园附近买一间一房一厅，做为首付也够了。就是现在的别墅产权，过一两年再买，国家会涨价吗？”
　　“这个真说不准，国家的事，还真没办法预见。不管他了，为了孩子的教育，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就是贷款后的还款，每个月还多少？我们有能力？”
　　“这个不晓得，我回去找中介问问。”付静雯说完这些，突然神秘兮兮地靠上来，“老公，你看能不能从公司账上挪用一点？”
　　马新荣实在惊诧于付静雯的大胆泼辣，十几你前，是她提出要马新荣编一个假的家庭出生糊弄她自己的爸妈，现在又提出了这个完全违背制度的要求。
　　马新荣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的，那个李琳是焦长富安排来的，挪用绕不开她的眼线。当然我可以搞定她，就是有可能你的老公就变成她的了。何况，如果吴厂长晓得了，失去了他的信任，我还有前途？”
　　付静雯一听，感觉此路不通，她还是嘟噜了一句：“嗲不死了，哪个稀罕你呀，看你那样，人家要哇？”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不过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有了结论：别墅的产权先不买了，付静雯回去后找中介联系房源。
　　接下来的几天，马新荣不去上班了，带着付静雯去周围的一些景点看了看。付静雯对文学艺术不感兴趣，对马新荣提出参观石评梅故居表示反对。马新荣告诉她吴学文厂长在参观时非常投入，非常动情，她便来了兴致。
　　参观了一圈，马新荣询问付静雯有啥心得，付静雯一本正经地说：“可惜高君宇和石评梅都死得很早，否则他们肯定是一对恩爱夫妻。”
　　马新荣给雷得一口茶要喷出来。马新荣告诉她，当年吴学文厂长一直默念那两句：“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
　　“你可晓得这里的含义？”他询问付静雯，一本正经。
　　付静雯摇摇头，一声不吭，心里却是在想：“难怪妈妈年轻时那么喜欢他，原来也是一肚子的学问。”
　　付静雯回到了上海，两家不同的中介都告诉她，房贷的还款压力不是太大。中介人员更说的直接：“如果感觉还款压力大，等孩子入学后再卖掉吧。”
　　学区房买成了，办手续的那天，马新荣从山西回去了，房产证上写了他、付静雯和女儿的名字，按照规定的房产证上的所有人必须到场，
　　戴向东终于结婚了，婚礼的那天，马新荣正在上海，夫妻俩一道参加了。
　　“他结婚真够晚的。”付静雯感叹。
　　“忙事业呗，现在他已经是著名外企的部门经理了。也可能是眼光高，一直没有入眼的。”
　　付静雯嘴巴撇了一撇，没有做声，心里再想：“我倒想看看，现在的这位能够好到那里。”
　　到了婚宴的现场，戴向东和他的新娘子正在门口迎宾。戴向东没有多少变化，就是人逢喜事的缘故，一直笑嘻嘻的，新娘子身材修长，像模特一般，确实漂亮。
　　“她好像在哪一家会计事务所上班，也是蛮厉害的，考出了注册会计师，工资蛮高。从小一看，到老一半，戴向东这小子那时候就没想过在南浦厂上班，心思大呀，想不到居然被他搞成了。”马新荣语气里透着羡慕。
　　喜宴上没有见到范长宏。
　　“你是没有邀请他，还是请了他没来？”马新荣询问。
　　“自从那次在他的公寓里见面后，我们就没再见过，后来我们几个宿舍里熟悉要好的聚了两次，叫他了，他也没来。听人说三个月后，他结束了实习，调回宣传科，他每天其实也没什么事，偶尔写写标语。当初招聘时说的为了万一有外国人在上海‘去’了，需要懂英语的。这事是千年等一回，偶尔有一次，人家也是自备翻译，根本用不着他这二把刀上场。”
　　大喜的日子，戴向东用“去了”代替了“过世”，用“那里”代指了殡仪馆。说完后他停顿了一下，反问马新荣：“你晓得他现在干什么？”
　　“他呀，现在是那里的宣传科副科长兼团总支书记。宣传科副科长提拔没有多久，老副科长退休了，他顶上去的。团总支书记做了有一段时间了，好像转正后就担任了。那里本来就是政府下辖的事业单位，党政工团妇需要班子齐备，肯定是那里的领导看他年轻，又是大学生，就把团总支书记的位置让他坐了。”   
　　范长宏的这些信息都是付静雯告诉他的。石墨电极厂效益很差，一位卡车司机也跳槽进了殡仪馆，这位司机跟南浦化工厂的一位司机熟悉，消息就是这么传出来的。上个月，南浦化工厂的一位老职工离世，厂里的工会主席会找过他，看看能不能早点把事情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