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晚归的风波

　　“这丫头死哪儿去了？”欣美的母亲劳累了一天，回到家中看到大堂灯未开、厨房饭未做、鹅没有赶回来，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开始还以为欣美在床上睡着了，猛地推开房间的门，空无一人，顿时满腔怒火，四处叫唤了下，无人应答，怒火中稍稍又有了些不安。
　　匆忙赶到左邻右舍去询问，大家也都是从田间劳作刚回来，表示未发现欣美，露出了一脸的㤞意。
　　“好像和上头的小鸿下午出去了，还没回来啊？”邻居小亮的奶奶正准备到村口池塘边的槐树下拉呱，撞上了一脸焦急的欣美母亲，似是回忆的疑问，又似一副鄙夷的神情挂在了脸上。
　　总算有了消息，着实安定了很多，于是交待欣美的父亲赶紧做点吃的，她便拿起赶鹅棍往村上头的水库走去。
　　子鸿的母亲何尝不是同样的怒火呢？只是没有那份不安和焦躁罢了，毕竟早已习惯了子鸿经常野在外面的行为。于是，母亲和父亲各自分工，在夜色中赶忙做完那些子鸿该做的家务。
　　好不容易端起饭碗的闲适，欣美的母亲便急忙走了进来。
　　子鸿的母亲一脸的惊讶，“吃过了吗？”正准备寒暄，欣美母亲的一句话硬是把她呛到无地自容的感觉。
　　“小鸿带着我们家的小美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你们做大人的也不管管？”
　　“小美妈，你先坐会，小鸿也还没回来。他们都这么大了，不会出什么事的。”子鸿的父亲立即搬了一条凳子过来劝慰道。
　　本有种兴师问罪的感觉，看着子鸿的父亲把凳子搬到了自己的身边，突然觉得小美和子鸿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只是很诧异小美竟然不在这里，子鸿也还没有回来。
　　“难怪晚上回来看不到小鸿，我还以为又跑哪里野去了。欣美妈，你也放宽心，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男的带女的出去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自是理亏，子鸿的母亲愧疚地说道。
　　“他俩怎么在一起的啊？”子鸿的父亲很是不解。
　　“是啊！她一个姑娘家和小鸿这么晚不回来，这让别人怎么想啊！”很是无奈地说道，也许也能体会到子鸿父母的担心，渐渐问责的态度缓了下来。
　　别人会怎么想啊？这似乎是个很敏感的问题。
　　“不会有什么事的，应该不至于。”子鸿的父亲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孤男寡女在外，可以做些什么呢？一瞬间三人都有些莫名的遐想，欣美母亲的脸上更是一副不安的神情。
　　能发生些什么呢？子鸿他们这个年龄，若真是做了些不该做的，那便是犯了弥天大错。只觉得很委屈，若真是如此，错便在于子鸿。“欣美妈，你也不要多想了，真有什么，该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嘛！”
　　看着子鸿长大的，欣美的母亲一直很是认可子鸿。见子鸿母亲的脸上布满了委屈的神色，便微微笑了笑，似乎也是一种宽慰。
　　浅黄色的灯光，衬得小山村的夜色更浓。子鸿家的狗总是喜欢追逐着欣美家的鹅，鹅张开翅膀到处四窜，那“吭吭”的嗷叫，催着晚归的路。
　　欣美的母亲坚持赶紧回家，子鸿的父母便不再强留晚饭。晚上大队召集全体村民开会，捣腾完家里的事都还要赶到队部去。
　　欣美的母亲离开后，一种阴郁写在了子鸿母亲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句话也不想说。父亲倒是一下子看得很开似的，时不时自嘲地笑了笑。
　　村口、池塘边、槐树下，一群老人端着板凳坐在那乘凉，找着闲趣，有的在扇着扇子，有的还端着饭碗，似是谈笑风生，亦是七嘴八舌。
　　“她女儿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哦，真没看出来竟然和上头金兰家的小子好上了，这才好点大哦！”
　　“难怪她不想念书了，天天和她妈在家闹，心思不在书上啊！”
　　“现在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害臊，这么晚和男的还在外面，要换成我们那时，早吊起来一顿打了。”
　　“说不定成了他们两家的好事呢！你们这帮人也是瞎操心，又不是你们家的儿女。”
　　“能成好事吗？好像差着辈吧！算是小美她大婶吧，嫁给了明松——小鸿的爷爷辈。他俩若是在一起，这陈家和钟家以后还怎么喊啊！”
　　
　　月光倾泻在池塘的水面，像滑落的丝一样。风一吹，水面起了波澜，月亮如破碎的玉漂浮在水面上，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快到村口时，欣美要求子鸿将她放了下来。一种忐忑涌上心头，如夜色笼罩一般的深沉。总是要去面对，夜色的沉重，低下头似乎是最好的方式。
　　找闲趣的人还没有散去，耳边不时的一阵嬉笑。子鸿无力地推着车，安慰此时已没有任何意义。
　　欣美埋着头紧跟在子鸿的身后，身边犹如无数双好奇的目光在打量着。明天将会发生些什么，也许早已是预料之中。
　　“过会，你什么都不要说，我和你妈妈解释，本来就是我的错嘛。”
　　“希望我妈不要骂你！”欣美默默地点了点头。
　　刻意出一种勇气，也算是一种担当吧！也许子鸿并没有什么过错，深深的愧疚竟然仿佛得到了欣美母亲的信任。
　　“没车了也不能怪你，你那么远骑车带着小美肯定也很累。”欣美母亲平静地说道，也许从看到子鸿踏进门槛的那一刻开始，她早已在内心接受了这份现实。
　　“听小亮奶奶说小美和你在一起，我还到你家讨人去了呢。安全回来就好！”欣美母亲呵呵地笑着。
　　激动的是子鸿，他没有想到欣美的母亲竟是如此的深明大义。激动中依然是深深的愧疚，毕竟欣美是个女孩子，这么晚才回来，作为母亲的肯定承受了很多不安的压力。
　　有种感激！感激中又觉得自己在父母面前是如此的稚弱。同样，子鸿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不敢奢求原谅，只想早点回去。从欣美母亲的话语中，子鸿依稀感觉到了自己父母被催着要人的无奈和委屈。
　　“还没吃饭吧！你在我家赶紧吃点吧！”
　　“吃过了，婶子。”也许是确定了欣美的“平安”，子鸿只想早点离去，刚一说完，只见欣美微微皱起了眉头。
　　“吃过了吗？没晚饭吃都怪你了。”欣美朝子鸿故意捏了下鼻子，轻声地说道，也许她想捏的是子鸿的鼻子。
　　欣美的母亲反正是相信了。“这么远骑回来，既然吃了饭，那就吃点西瓜，肯定渴了吧！”
　　子鸿客气地吃了一瓣，便假装今晚吃得很饱，擦了擦嘴准备离去。
　　“饱吗？”也许欣美真的是饿了，盯着西瓜一副苦楚的样子。
　　“你家里估计这个时候没人，今晚大队开会，我估计他们都已经下来了。”子鸿刚踏出大门，欣美的母亲便对外喊道。
　　“反正是要被骂，忍着就可以了。何况开会那么多人，外人在场估计妈也不会骂太狠的。”子鸿往大队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在心里揣测着。
　　忽然担心的还是欣美，“我不就是个外人吗？”真的害怕欣美的母亲在自己离开后，把欣美的自尊一扫而光。
　　自己的杜撰，让自己有些心有余悸，不经意间便到了大队的广场。子鸿很快发现了母亲，便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过去。
　　惊讶的是子鸿，父母的面容是难以想象的淡定。父亲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回来了啊！”母亲则是一言不发，一种微妙的感觉。
　　人头攒动，不多久，会议便开始了。也许是无趣，子鸿便走到了大队的门口，也许更是一种焦急，因为欣美刚才说过她也会过来的。
　　“你们总算是过来了，会议都开始了。”子鸿的笑容在欣美的母亲面前尽量掩饰住话语中的焦急。
　　看着子鸿一副不自然的样子，欣美反而笑了。在这笑容中，似乎一切很是太平，渐渐子鸿的心便放了下来。
　　渐渐子鸿发现欣美一下子开朗了很多，甜甜的笑容伴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原来欣美的母亲早已走进会场，子鸿似乎白紧张了一场。
　　“你妈没有生气？”好像有些明知故问的感觉。
　　欣美微微地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子鸿脸上的疑惑很是可爱，而这份可爱仿佛浸入了自己的心扉。
　　“你妈说我坏话了吗？”惶恐还是有的。
　　欣美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只是红晕中带着笑容的脸突然收敛，显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拘束，随即，脸颊的红晕更深。“我妈说她还是挺喜欢你的。”
　　还未及失意，犹如迫不及待的惊喜，只见欣美只管弄着衣角，那一种软惜娇羞，竟难以形容。子鸿轻轻地靠近了欣美，也许再近点便不知所措，仿佛从欣美清澈的眼中可以看到自己的腼腆。
　　“我妈还说了些别的。”
　　“说了些什么？”
　　“不告诉你！”
　　也许撒娇是那份腼腆最好的驱逐方式，欣美嘟起嘴轻快地转了起来，裙角飞舞，在柔和的灯光下，真的很动人！
　　也许有一件事，子鸿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欣美，他也不想让她知道。那晚的会议结束后，回到家中，母亲依然是一句话不说，子鸿却在无意中发现了母亲眼角的泪水。
　　“你们出去也不说一声，小美妈来要人，你让我和你妈怎么和人家解释。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让我和你妈的脸往哪里放。”父亲似有些抱怨。
　　也许对于母亲来说，父亲所说的也并不是最重要的。母亲最为担心的是，这一场晚归的风波对于子鸿的影响，村里的人该怎么看待子鸿。
　　也许隔壁的邻居说得精辟：“如今的孩子能理解父母多少啊！”
　　若干年后，也许子鸿方才明白：“曾经，我为一个女孩让你流泪，我固执地以为我没有错。如今，就算一个女孩为了我让你流泪，我想我也不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