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墙河的回声

　　新墙河依然在静静地流淌。
　　日机扔下的炸弹，日炮吊过来的炮弹，日军机枪步枪射出来的子弹，都有无数的落在河水里，爆炸声让水花溅起丈数高，水滴又回落在河面上，新墙河还是默默无闻地向西流去。
　　9月22日这天，薛岳适当调整了部署，将李觉第70军和彭位仁第73军调归关麟征指挥。关麟征令第37军加强第一线正面防御，而由第70军接替第二线阵地，张汉初第25师控制在长湖洪桥作机动，第73军则在平江附近任总预备队。
　　9月23日凌晨，日军总攻新墙河战斗开始。
　　6:20时，稻叶四郎第六师团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从乌龟山附近强渡新墙河。
　　奈良支队在笔架山围歼史恩华营最后几十人后，一部在笔架山一带渡过了新墙河，向傅朝孙、杨林街方向进攻。
　　傅朝孙屋场的人早已经跑得精光，但是，他们的家当还在，奈良支队的人涌进来后，从猪栏里拖出猪，从牛栏里拖出牛，然后在大地坪开刀问宰，架着铁锅煮肉吃，住了一夜后，又一窝蜂涌向杨林街。
　　奈良支队另一部在攻下雷公山后，就从雷公山南边渡过新墙河，然后，奈良支队两支队伍在杨林街会合。
　　在新墙街市之西，中国守军赵公武第2师有一个营在沙河湾构筑防御阵地。徐明正连坚守在沙河湾正面王街坊阵地，当日机轰炸，日炮吊射他们阵地时，徐连官兵都躲到了防炮洞。这样的防御只对飞来的弹片有效，如果遇到一颗炸弹插入防炮洞顶端泥土，一定会炸塌洞子炸死里面的人。
　　日军炮击一停，步兵就开始涉水冲锋，沙河湾一带水域比较开阔，河水不深，才齐膝盖，山村治雄一个联队的日军蓬水鸭子样涌进了新墙河沙河湾水域。
　　当山村治雄联队长带着官兵走到河中央时，徐连官兵机枪步枪一起开火，迫击炮也飞了过来，打得河中间的日军在水里乱跳。突然，一颗迫击炮弹正落在山村治雄身边，立即将他这个老鬼子炸得飞了起来，扑在水里死了。日官兵见联队长被炸死了，就一窝蜂退了回去。
　　徐连机枪手万一明说：“这些个龟儿子，格老子还没过瘾就怂了，你退回去干嘛，有能耐的就来呀！”
　　迫击炮手陈良军说：“你们知道吗，格老子刚才一炮只怕炸了个大官呢，恐怕是个联队长。”
　　万一明说：“你个龟儿子团干结巴神吧，你咋知道是个大官，即使是个大官，那也是格老子机枪打死的。”
　　“格老子就知道是个大官，你看啊，其他日本兵龟儿子打死了就打死了，谁去管尸体，而这个龟儿子日军尸体就被他们的人抬着回去了，你说这龟儿子不是大官是咋？”
　　“你说的对唦，只是这龟儿子就是格老子打死的。”
　　他二人争得不可开交时，另一个机枪手曹锡说：“那个龟儿子日军军官就是格老子打死的，格老子亲眼见到的。”
　　万一明说：“你个龟儿子就不要从裤裆里钻出来抢功嘛。”
　　退回去的日军重整队伍后，再一次发起新的攻势，他们准备了50门大炮，8000多发炮弹，十几架飞机，100多枚炸弹。国军的防御工事已经暴露在日军眼前，没有半点秘密可言了。日军新攻势是从飞机轰炸开始的，徐连长见势不妙，就带着官兵猫着腰从战壕的西头溜走，战壕西头有一处大洼地，洼地里长着茂密的茅柴。
　　十几架飞机在徐连防御工事狂轰滥炸，还延伸到王街坊屋场，延伸到全营所有的防御工事，把王街坊屋场炸得一片火海。
　　陈良军一边跑一边骂：“龟儿子，太横了！”
　　万一明说：“你个龟儿子打他个龟儿子不是也狠么？”
　　“你个龟儿子咋个老是和我做对啊。”
　　“好玩啵，你个龟儿子就是个棒槌。”
　　徐连的人并没完全逃脱，日机追着他们轰炸，许多人被炸成肉丸子肉泥肉细末。日机轰炸一停止，日炮就呼啸着飞了过来，整整炸了三个小时，从全营防御工事到王街坊屋场，3平方公里的土地全被犁过一遍样。
　　山村治雄联队又开始渡河，徐连迅速进入阵地，他们用机枪扫，用步枪打，用手榴弹炸，用刺刀拼，再一次将山村治雄联队打回北岸。
　　日军没想到，中国军队徐连的人这么经打，仿佛炸弹也炸不死他们似的。
　　日本兵回到北岸后，日机又飞过来，徐连长带着人又往西头的大洼地跑，这一次，日机没给他们机会，几架飞机封锁了他们的去路，另外的飞机追着他们丢炸弹，而且是瓦斯炸弹，徐连的人被毒倒了许多。
　　王班长瞅准一个机会，迅速隐蔽到河堤上去，那里有一棵大树一处沟壑，王班长将自己隐身在沟壑草丛里。
　　日机在新墙河上空飞来飞去，时而南，时而北，低空扫射，高空俯冲，玩尽了法。
　　隐身在草丛里的王班长偏不信邪，他举着三八大盖瞄准着天空上的飞机。
　　北边山上又飞过来几架飞机，在河堤上投弹，忽而又呼的一声飞走了。王街坊到杨家湾之间有一处地方正是王班长他们营部所在地，日军气球上的指挥官已经侦知那里是中国军队一处指挥所，遂指挥飞机飞到那里扔下了几颗炸弹。
　　王班长仰面躺在沟堤上，看着天上飞来飞去的日机。日机很傲慢很骄狂，他们无法想象地上会有猎鹰瞄准了它们。日机飞得很低飞得很慢，他们在搜寻地上的目标。王班长看天上飞行物看得清清楚楚，日机翅翼上的膏药旗，日机飞行员年轻的脸庞和得意的笑容。这时候，有一架日机正飞到他的头顶，隔地上的王班长顶多就是100米，王班长举着日本造三八大盖趴的一枪打出去一梭子弹，飞机中弹了，它的屁股上冒出两股黑色的烟雾。
　　中了弹的日机踉踉跄跄飞向新墙河北岸，然后歪歪斜斜一头栽在银湖童城桥河滩上。
　　徐连的人亲眼看见王班长打下一架日机，在阵地上欢欣雀跃，虽然剩下不到一半人了，他们仍然信心倍增。
　　徐连长叫文书张文锦编几句顺口溜，这个张文锦读了几句书，来事快，只见他出口成章说：三八大盖出得奇，我军缴来打飞机。一不是港来二不是谣，飞机落在童城桥。你要是不信就去看，飞行员的脑壳剩半边。
　　沙河湾王街坊的攻防战在9月23日傍晚画上句号，一个联队的日军在飞机大炮狂轰滥炸下，在瓦斯毒弹打击下，也未能攻下中国军队徐连阵地。
　　9月24日天一亮，日军新的攻击又开始了。
　　飞机炸，大炮轰，打得王街坊国军徐连工事泥土成了齑粉，徐连还有几十个官兵守卫在这道正面防线，只见他们在弹坑里跳来跳去，一次次打退日军的进攻，打到最后只剩下那个叫曹锡的机枪射手了。曹锡毫不畏惧，看着阵地上倒下的一百多个兄弟，愤怒的火焰在他心里升腾，他把机枪架好，把阵地上所有手榴弹集中起来放在手边。日军一次次冲上来，他一次次用机枪扫，用手榴弹炸，把冲上来的日本兵打下去，直到营部派了一个传令兵来命令他放弃阵地，才回营部去休息。
　　这就是徐连曹锡一个人的战斗！
　　曹锡在这次战斗中击毙日军400余人。师长赵公武立刻晋升他为班长，又赏币30元。不久，《大公报》《中央日报》报道了他英勇杀敌的事迹，著名作家田汉为曹锡所在的52军编写了新历史剧《新战长沙》，公演时引起轰动，国内外纷纷予以报道，称曹锡为“中国兵魁”“最勇敢的抗日军人”“抗战中歼敌最多的猛士”。
　　山村治雄联队在损失600多兵员后，终于从沙河湾渡过了新墙河，来到新墙河南岸。他们在国军战壕里看见了被瓦斯炸弹毒倒在地的400多名国军官兵，举起刺刀就刺，也不管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每人都被捅了几刺刀，以发泄这两天淤积胸腔的怨气。
　　当日军在正面打开缺口后，第52军军长张耀明速令第25师向新墙街反击，又拨梁仲江第60师与第2师一道阻击日军南下。于是，双方在新墙河边再度展开激战。日落时分，双方仍在新墙河一线对峙着。
　　日军突破新墙河防线，湘北中国守军已开始撤退，日军便分三路向南进犯。
　　日军凭借第6、第33师团又两个旅团的兵力，采用正面齐头并进相互策应的战术。突破中国守军阵地后并不与守军在原地纠缠，而按预定计划，超越守军，分路向以南的汨水一线突进，企图遮断中国守军的退路，然后以两个师团的炮兵、坦克部队，协同步兵进行围歼中国守军。
　　日军前进到新墙河南岸后，由于不熟悉这边的地理民情吃了很多亏，有一些事甚至还成为他们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夏楚中第79军李棠第140师往南撤，第837团1营3连排长许俊陶带着他的兵驻守在鸡笼山，掩护主力撤退。鸡笼山半山腰有一处密林，许俊陶是一个极为机灵的人，他将官兵带到到这里隐藏。这天刚刚带着队伍来到半山腰，他就隐隐约约听见了山下有人说日本话，他把手扬了扬，叫队伍隐进树林子里，然后一个人蹑手蹑脚走到山前边，探头一看，山下一块空地上，集合了一个大队的日本兵，大约是700多人，他们扛着步枪机枪迫击炮，还有几尊山炮，一个军官正在训话，许俊陶想，这个人应该就是大队长吧。
　　许俊陶的估计不错，这些个日本兵正是奈良支队冈崎大队，冈崎大队长不相信这里会藏有一支中国军队，他带着队伍行进到这里，瞅着休息的机会，就给官兵们训话，意思是现在已经进入中国政府统治区，由于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民情物理，大家都要小心一点。
　　许俊陶退了回去，来到密林中，给几十个官兵悄悄说了情况，然后说要好好打他一家伙。许排长将队伍悄悄带到山边伏在地上，用枪瞄准了山下那帮家伙。
　　许排长的手枪瞄准了冈崎大队长，啪的一枪打过去，这个冈崎命不该绝，他在哇啦哇啦说话做手势，把头一偏，子弹打在他的头盔上，冈崎车转身就看见了山上的许排长，抽出战刀对着山上喊打。
　　可是迟了，就在许排长开枪的当儿，许排官兵的枪声一起打响，手榴弹雨点一样飞下了山，躲避不及的日本兵都被炸死了，等到冈崎大队的人回过神来架炮猛轰时，许排的人翻过山岭跑了。
　　这次遭遇战真的是冈崎大队的一场噩梦，瞬间发生，瞬间消失，冈崎大队长叫清点人数，他们死了78人，真是太亏了。
　　许排长翻过山去也在清点人数，他的人伤一个死一个，死的这个士兵是个新兵，叫刘吉林，太没经验，嫌趴着打不过瘾，要站起来射击，刚一站起身就被日本兵打中了，还不止一处打中，应该是他一站起就有几支枪瞄准了他。
　　许俊陶的人走出去500多米了，冈崎大队的大炮还在往山上轰炸，他们的人没动，不敢去追赶许俊陶的人，因为他们不清楚许俊陶有多少人马，不知道山上是不是埋伏着国军大部队，只能隐忍着遭受的屈辱。
　　许俊陶将他的官兵带到了阵地，这个阵地很不错，前面有一条峭壁墈，墈高2米多，人不能轻易上去。
　　冈崎大队长将队伍带到了许排长阵地前，将队伍置于射程之外。冈崎大队长别无他法，还是老一套，他令炮兵轰击鸡笼山，那些炮兵闭着眼睛只管发射，从上往下，从下往上，将鸡笼山轰了一遍又一遍，枞树炸断了，山草燃烧起来，山兔山鼠拼命往外跑，许排的人从一个坑里跳到另一个坑里。
　　炮击一停，冈崎大队就开始冲锋，每冲到阵地前墈下那块空坪里就冲不动了，许排的官兵一阵猛揍就把他们打了回去。
　　许俊陶是一个很有军事素养的军官，他总是不慌不忙，他手下的官兵早就习惯了，大家都看他的动作，他不开枪，其余人就不开枪，他的枪声就是命令。许俊陶为了节省子弹，总是把日本兵放到100米以内才开打，没把握打中就干等着。
　　藤野小队长是日军的一个勇士，平时，别人不叫他藤野小队长，只叫他勇士的。这一次，冈崎大队发起冲锋，他事前就对小队人说，一定要冲到中国军人阵地前。
　　果然，当冈崎大队炮击一停止，步兵就开始冲锋了，进入许俊陶官兵射程后，许多人就被打了回去，只有藤野小队的人冲过去了，来到阵地前墈下，藤野一看够不着，要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肩上才够得着上边的山。
　　冈崎大队长一看藤野小队冲到了墈下，就在这边哇啦哇啦说着鼓励的话，心里头也是甜蜜的。藤野在墈下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不爬上去，那就不能冲进国军阵地，如果用人马往上爬，无疑是做中国军人的靶子，他想了一下，决定不爬，就躲在墈下等待机会。
　　许排的官兵却不给他机会，他们拧开手榴弹盖扔到墈下，炸得藤野小队的人乱跳。
　　冈崎大队的人在远处向投掷手榴弹的中国军人开枪，有一枪刚好击中许俊陶的脖颈，幸好是擦皮而过，没伤及动脉和喉管，许俊陶在衣袖上撕下一块布包扎起来。
　　冈崎大队在这里又丢下几十具尸体，然后开走了。许排也战死了十几个人，冈崎大队开走后，他们也撤到后方休整去了。
　　在湘阴长乐乡，有一位叫程生存的农民，他见义勇为、毁家纾难的事，在湘北军民口头一时传开。从新墙河战斗打响那天，到日军渡过新墙河，程生存发动附近六保壮丁，组织担架283付，救护负伤官兵达300多名。他还捐献稻草数千斤供伤兵垫卧，一家人自食红薯，将节余谷米12担煮成稀饭，辛勤慰劳伤兵。
　　日军现在正按照冈村宁次的部署主宰着湘北战场。
　　日军主力第6师团渡过新墙河后，他们由新墙镇以西向汨水南高地正面突进。
　　其左翼奈良支队在杨林街集结，由杨林街以西向汨罗江浯口、汨水北岸突进；
　　日军第33师团由通城向麦市、渣津突进，打击当地的中国军队杨森第27集团军和王陵基第30集团军。
　　日军右翼上村支队在营田登陆成功后，向汨罗江上游平江地区攻击前进。
　　日军这几支部队将协同歼灭新墙河－汨罗江地区中国守军关麟征第15集团军。
　　覃异之率领195师在大步南进！
　　第52军军部转来15集团军总部的命令，命令覃异之第195师在福临铺至上杉市之间，迟滞日军三天，争取时间，以掩护15集团军主力在长沙近郊布置决战阵地，准备与日军决战。第195师完成任务后必须转移到上杉市，利用幕阜山从侧背配合，歼灭进犯之敌。
　　来到福临铺，覃异之亲领两名旅长视察地形，决定以566旅和一个补充团为第一线，坚守福临铺，待两日后，向上杉市转移;以565旅为第二线，守上杉市，覃异之自己坐镇福星庙师指挥所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