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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终归平静

作品名称:岁月      作者:这一生      发布时间:2020-01-10 12:41:20      字数:4955

  晚上,白露打开大石城县城新闻频道,有意思的是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在晚上7:00,海阳市新闻联播在7:30,大石城新闻联播在晚上8:00。果然,姥姥看到那个剪彩的瘦高老头,坐不住了!
  “是他,就是他!我这一辈子都毁在他手里了!”
  “姥姥,您坐下。都过去几十年了,没有那么多恨了!”
  “好孩子,说的也是,我们又何必和小人一般见识?”
  “姥姥,好姥姥。”
  白露后来才知道,上一代的上一代的人的恩恩怨怨,只是,姥姥经历了那么多,多数苦难都是自己一个人抗。她太坚强了。
  白露握住姥姥的手,那双饱经沧桑的手,只剩下纵横交错的暴起的青筋了,这也曾经是握笔写字的一双娇嫩的手啊!
  至于上上代人的恩怨,还是少去追究吧!因为下面还有事情,不得不去面对。
  时间不长,那个电视上的曾经剪彩的老年人敲开白露家的大门,他,就是任行,就是姥姥说过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一屋子的人都在沉默。
  “月月,都是我的错!你可以跟我回去吗?你走了以后,我一直没有再娶。”任行先打破尴尬和沉默。
  “别再花言巧语,谁信?你身边缺少女人了吗?为什么没有女人?或许是女人看透了你!”
  “都这么多年了,你是如此恨我!”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带孩子都过来了,也不再需要同情和关心了!我外孙女都快当妈妈了!”
  “我可以把他们当我的孩子们,我在市里有两套房子,在郊外还有一套别墅。”
  “我们过的很好,不需要怜悯和同情。”姥姥的语气极其坚决。
  “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你走吧!”
  “我有这个,我不走!”
  还真是赖上了。
  一个红色的带着塑料套封的小本本出现在任行的手掌心。“别忘了,我们还是合法夫妻。”
  “按照《婚姻法》的规定,夫妻因感情不和分居满二年,则构成夫妻感情确已破裂。在诉讼中,如果调解不成,应当判决准予离婚。”看来姥姥是研究过法律的人了。说起话来振振有词。
  “我发疯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哪里?”
  任行脸涨得通红,没有话语可以对答。白露看看俩人唇枪舌剑地打嘴仗,不知道怎么插话,她起身给两位斗嘴的老人各倒了一杯水。俩人没有客气,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下去,重重地放下杯子,白露心里一颤。
  “你走吧!别来打扰我们,白露都有身孕,再有俩月就生了。”
  “我不走,我老婆在这里,我也需要天伦之乐,我想抱外孙。”
  “她们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有法律关系,关系不解除,我就是孩子的姥爷、太姥爷。白露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房产的继承人。”
  “我们不需要,你走吧!”
  “我不走!”
  接下来就是沉默和喝水,任行倒是不客气,真跟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白露爹娘有些傻眼,怎么招待这个客人或者主人?
  “你走吧!”姥姥再一次下逐客令。
  这个局面就这么僵持着。
  “任先生,您看,您来得这么突然,我们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你容我们一段时间,思考思考这件事情,家里也需要讨论一下。”
  “还是外孙女向着我,好吧!不欢迎我就先回去,我还会再来的。”
  “走吧!走吧!”
  白露送客人回来了,姥姥还在嘟嘟囔囔。
  “姥姥,你别生气,伤着身子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明明就是耍赖皮,狗皮膏药了!”
  怎么办?
  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儿,白洁也不咋呼了,瞬间都安静下来。
  “姐,明天,任老头要是再来怎么办?”
  “明天,我也不知道啊!”
  白露工作以后,家里的大小事情爹娘总是和她商量,张杰是不参与她家的事情的。他说,白露,你一大家子可是事情不少。
  有什么办法?自己的亲姥姥、亲爹、亲娘、亲妹妹。
  怎么办?娘一声接一声叹气,爹只摸后脑勺,妹妹眼睛只巴巴地瞅着白露,姥姥在哪里还“老不死的”诅咒着任行。
  结果到了晚上十二点,家庭会议在没有结果中哈欠连天中结束了。
  “张杰,我好累!”
  一个温暖的臂弯递给她,另一只手搭在小腹上,感受着新生命的律动。
  “睡吧!明天睡醒了,一切都好!”
  任行第二天八点准时到白露家上班。爹娘去山坡除草,白露收拾几件衣服带着白洁回自己家里了,姥姥端着笸箩去别人家给娃娃做虎头鞋子了。晚上八点,任老头准点下班。娘给白露打电话,说这都三天了,老头不打退堂鼓,咋办?
  白露也没有办法,说再等等吧!“敌来我走,敌进我退”这套战略方针用在任老头身上实在是不合适,只是目前这个局面,谁又能左右的了?
  张杰看她辗转反侧的样子,给她捏捏胳膊揉揉腿,劝她省点儿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也想一睁眼全都好,只是任老头太倔了,他只顾自己。你说姥姥当初离开他,会不会是受不了他这种脾气。咱又不能报警,若是报警,你以后在局里怎么工作啊!还有我们一家的颜面,全都扫地了。这本来谁过谁的日子,多好!偏偏一个月里俩老头都冒出来了。偏偏亲姥爷还在病床上躺着,你说我姥娘心里什么滋味啊!”
  “白露,你想多了,老人有他们自己的思想。他们的事情还需要他们自己解决。心有千千结,线有一头开。别想那么多,肚子里孩子要紧。”
  张杰一贯地呵护她宽慰她,虽然结婚时间不长,然而普普通通的日子里也是有风霜雨雪的。风雨中,相携相伴是最为重要的。原来以为“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情。现在才明白,“爱情”更意味着承担责任。“爱情”还是一代两代三代人甚至更多人代代相传的故事。
  真的很不希望天亮了,就这么一直漫漫长夜下去也好!
  迷迷糊糊中,竟然还可以睡着,半夜里听到雨打香椿树的声音。雨水带着土腥气和香椿叶子的醇香,从铝合金门窗缝隙里偷过来,空气极为新鲜,觉睡得也极其踏实了。
  白露也确实是累了,这一晚是最近这半个多月睡的最踏实的一晚了。第二天醒来,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张杰早已经出门了。梳妆台上留着他的纸条:
  亲爱的:
  早餐在饭锅里热着,随时都能吃。我们都去上班了,白洁今天我把她送回去了。
  哦,他都安排好了,白露踢啦着拖鞋,转了一圈,没有什么食欲,又把自己扔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些什么!
  忽然,楼下的固定电话发出刺耳的铃声,“叮铃铃——叮铃铃——”,白露挪下楼梯,是娘打来的。
  “任老头没来。”
  “那挺好!”
  “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娘,又不是你亲爹。你着什么急?”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儿不习惯。”
  “没事没事的,中午等张杰回来了,我们回家一趟。”
  说归说,白露也不觉得任老头有多么坏,反而觉得他慈眉善目的。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了!有心打个电话问问张杰,还是算了吧,他在工作,没什么特殊的事情,白露是不会打电话的。
  现在有胃口吃饭了,小米饭来一碗,那个香啊,就上两根咸菜更是过瘾。
  北方人最喜欢的当是小米饭,白露属于最不会做饭的人,但是对于小米饭却情有独钟。无论大米还是小米,只要熬上四十分钟,就是一锅好米饭。揭开热气腾腾的锅盖,一股米香扑面而来,或白或黄的米饭已经是水米交融了,盛一勺米饭,每一粒米都开了花儿一般,饱满肥硕。每天早晨,白露最爱做的饭就是熬米饭。慢慢地经过无数次的失败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一要时间二要火候三还得注意别溢锅。所以早晨的心情也就在这一锅米饭了,喝着香甜的小米饭,哪怕是就着咸菜,美好的生活就开始了。
  钟情于米饭其实是尊重每一粒小米。白家村里有一句这样的话:你吃几碗干饭长大的。意思是说:你有多大本事啊!“干饭”的做法就是把黄米放在水里煮一会儿,再捞出来蒸熟,以前过苦日子的时候,老辈儿人都会这么讲这么做,我是没有吃过这种干饭的,听长辈讲以前人们做工苦,需要出大力气,只有吃饱了才会有力气干活儿。所以“吃小米”就和“孔武有力”有了联系。
  这里也是种谷子的,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去年爹娘种了几垄谷子,白露是有印象的,前几天爹给送来了小米,黄黄的小米装在可乐、雪碧瓶子中,每一粒是那么分明灵动。因为是自己种的谷子,里面有“碜”,就是一些小沙粒小石子。爹又锯了一个葫芦瓢送来了,摸索着葫芦瓢综合交错的纹脉,送走了爹,不由得感慨唏嘘。
  白露今年不参加劳动了,但是年少时的劳动经历却如烙画一般印在脑海里,随着年龄的增长更见深刻了。
  华北平原一望无际的是青纱帐,这碧绿的玉米田、谷田、棉花田是这片青纱帐的主角。还记得那时站在地头看的分明爹娘就在那里干活,可是一旦进入田里四周就只有植物,看不到一个人影了,瞬间天与地仿佛都缩小了一般压了下来。解除恐惧的办法就是撕心裂肺地呼喊,这旷野之中的呼唤传播的很远很远,当那呼喊声还余音袅袅之时,就有了父母的应答之声就仿佛天籁之音,因为这回答,也就有了方向感和安全感。所以,对于谷田的记忆既有恐惧又有神秘莫测。
  长大后,对于谷田也是爱恨交加。喜欢它是因为可以把谷米换成钞票,恨它是因为繁重的体力劳动。还记得谷苗苗从定苗开始就需要打理,一直到碾压成小米装袋,几乎经历了整个春夏秋,所幸这一切都已经是记忆里了。如今眼前的装在瓶子里的谷米,又把所有的都勾连起来了,一切就像刚刚发生一般。
  米的味道在于自己亲自劳作的深刻记忆,米的味道就在父母的汗水滴滴禾下土的滋养。
  读高中时,伙食极差,但是仍然喜欢小米饭,小米的味道和同学一起吃就会更有滋味,“呼噜呼噜”喝米饭的时候,我心中滋味万千。几年前就着咸菜喝小米饭的日子如在眼前,时光飞逝岁月无痕,唯有米香依旧。
  慢慢地才明白,尊重每一粒小米,也是一种生活的姿态,多数情况下,是生活在琐琐碎碎中。于琐碎生活中的烟火女子,还可以描绘出生活的影像,感悟生活的真谛。于是,日子就在平淡中添了许多滋味。
  
  慢慢地才知道,小米饭要想熬好还需要掌握火候和时间。世间事瞬息万变变幻莫测,人永远无法预测下一秒会遇到谁下一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那就以一颗平常心对待,来不迎去不送,坦然面对一切。
  慢慢地才体会到,小米饭在熬制的时候,带入的是浓浓的亲情友情,父母给予的爱,岂止在一粥一饭之中?那种牵挂和陪伴一生一世相随!朋友的情意也是经过时间考验的,这几年来,白露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很多,留在自己身边的会备加珍惜,自己需要的人不需要太多,懂,足矣!
  慢慢地才懂得,生活就如这小米饭一样,平平淡淡但是真真切切。左手烟火右手文字,找准自己的位置,恰切的过好每一天,就是一种修为,需要用一生来感悟和体察,需要用心灵去触摸,更需要沉潜下那一颗浮躁的心。
  哦,小米饭!百般滋味在心头!
  一碗米饭喝完,又一碗喝完,白露把自己的感慨记在日记里,形成文字,也正是因为这么多的积淀,以后的日子一步一莲花。那是后话,白露现在还明白不了。
  午饭后,张杰开着吉普车拉着白露去白家村,他怕她受到颠簸。
  “怎么回事啊?娘!”
  “姐姐,没事啦?”白洁听到大门响,早已一个箭步冲过来,接过白露提的塑料手提袋,翻捡自己喜爱的零食去了。
  “任老头不来了,有些奇怪。”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见过他了,也劝过他了,他保证不再打扰大家了。”
  “你不会吓唬他吧?!”
  “哪里能呢?我是警察!”
  看来果然是张杰做的,其实上午白露就猜个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他和任老头说些什么。
  张杰妈妈这两天特别忙,两座大楼同时挖槽,她现在已经是主管基建的副校长了,虽然任命书没有下来,但是已经开始干活儿了。
  张杰也忙,公公一天到晚出差。按照白露推测,应该是婆婆和张杰去见任老头的。
  既然张杰不愿意细说,白露也不深究。总之,讨厌的任老头不再来了,家里又平静如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仿佛大家都做了一个梦一样,梦醒时分,又都坐回到起点了。
  呵呵,人生本来就是一台台戏剧,只不过没有彩排,每一场都是正剧。生旦净末丑,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你以为任老头真的消停了吗?
  没有!
  白长顺很快带来消息了,村西那座大山被大老板承包了下来,要修建公墓,这里的公墓是真正的公墓。
  2000年将是跨世纪的一年,这一年的确不平静。这一年的房价蹭蹭往上长,县城里已经有了高层住宅楼,白露家后面有了两栋33层高的楼房。
  活人的住所在涨价,死人的墓穴也不便宜。据说白家村北面的山头,一块墓地,一平方米那么大,五万块钱,死都死不起了。好在,白家村人是不用惦记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的。家家户户都有祖坟,挖个坑,埋进去就完事了。
  任老头这一通折腾,动静够大了。据姥姥说,听别人说,任老头说了,生不能在同一个屋檐下,死也要在一起。当然,这都是传说,白露家人是再也没有见过任老头。
  不过,公墓还是奠基了开工了!这是真正意义的公墓,红砖把大山的半山腰围了个圈圈,远远看着就是一个大围脖,弯弯曲曲的。很快松树柏树被运上了山,各种花草也被运上了山。
  最重要的是这座山要修路了,从大山一直修到大石城了。也就是说,从白家村直接可以乘坐汽车向东抵达县城,向西抵达大山,这是白家村人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一件事情。
  完成这件事情的,造福于同里乡的人正是白露一家人厌烦的——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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