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绝路（五）

七

今天又是我上班的日子。工作了六天，却已经休息了三天。我向李果儿请示过多值值班，刚上班就这么频繁的休息，老板肯定会不高兴的。李果儿说不用担心，她和倪洪涛商量过二人换班的事。倪洪涛说的是：医务室只要有人工作就可以，如何值班是你们的事，自己安排。
其实，就算是上班，也无非是闲坐聊天听MP3，吹牛上网看电视，什么正经事也没有。我工作三天，只卖了两个创可贴，才四毛钱。知道了自己的工作量，我再也不为一千元的月薪愤愤不平了。从我工作以来，不仅仅是只卖了四毛钱，还买了三百多块钱的医疗器械，简直就是败家子一个！
这工资来的太容易了！可太容易了，心里也别扭！

“喂！放放！”李果儿从宿舍里出来，叫我，“你会玩儿‘奇迹’吗？网络游戏！”
“你会玩儿吗？”我不客气的反问。“奇迹”可是我的强项，开网吧时都玩儿腻了。
“以前玩过两个月的官方网站，听说私服升级特快，就装了个私服。就是那种倒版性质的网站，不……”
“别给我讲了。你不就刚玩儿两个月吗？我比你清楚的多。”
“啊？”李果儿瞪圆了眼睛，照我肩膀就是一巴掌。“快过来帮帮忙！”于是，这一上午就又有了事儿做。
这次李果儿有了心理准备，已经把屋子收拾干净，该藏的都藏了起来。两人并排坐在电脑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在游戏里随便一转悠，就发现这个网战已经开通很长时间了。人山人海的玩家，大部分都穿着华丽刺眼的装备，只有李果儿使用的“冰果儿”穿着商店里买的低等风装，升级点数还不到两千。我一句话都没说就退出游戏，钻硬盘里把整个游戏程序删除了。
“你干嘛呀你！我练了半晚上才升二百多级！”李果儿抡着拳头恼羞成怒的在我后背狠砸。
“你就是不吃饭不睡觉，连玩儿一个月，也是挨欺负的命。”我回答着她，手并没停下。进入我从前常用的奇迹私服下载网址，找到昨天刚刚开通的新网站，重新进行下载。
“怎么我就肯定挨欺负呢？”
我把椅子一转，正对着李果儿，不客气的告诉她：“一看，你就是菜鸟！别人都厉害死了，你还在这苦命练级，练到死也打不过人家，你说你还费这力气干吗？玩儿，就玩儿刚开通的！做最早的玩家，买最好的装备，拼命练级，才能不被人欺负！”
“嗯，有道理。可我那二百级就白练啦？”
“谁让你早些不问我？还有啊，一开始不能练弓箭手，更不能练剑士，因为他们打怪物的面积小，升级慢，尤其是剑士！你得先用法师，用法师的‘黑龙波’满屏幕杀怪物才行！”
“你不能让我用男的练啊！”
“你不会用女人的名字么？练到满级再变身为弓箭手就行了呗！刚才没看到游戏里有多少法师啊？都像你这么玩就愁死了！”
“等我满级了，人们都以为我是男的呢！还不骂我是人妖？”
“我从前玩的时候，就爱装女的！满级后变剑士，人们都叫我妹妹！你一个真女的，还用装啊！你要舍得花钱，在网管那用人民币汇款买装备买级别，马上就是顶尖高手！根本就不用等到人们认识你。”
李果儿一副魂驰神荡的陶醉表情。愣了片刻，猛的跑向冰箱，抱出一堆糖果水果摆在我面前，亲自打开一瓶第五季的易拉罐递给我。“大师！润润嘴皮子接着说！”……
我从八点一直说到十一点，其间又删除了两个下载成功的服务器。一个是因为线路少，网站档次肯定低。一个是因为经验值少，升级困难。终于找到一个各项都很合适的，重新注册了“冰果儿”的帐户，不过申请的是男士的法师角色。
“你也申请一个，休班时咱俩一起上！”
想想现在的日子实在是轻松，休班时确实没事做，就注册了一个“日月斩”的帐户，才放“冰果儿”进去练级。
“中午别回家吃饭了，你带我到银行汇款买装备。午饭我请！”
“我老婆怀孕了，得回家吃。帮你汇完款就回去！”
“这么点儿小事儿还婆婆妈妈的！”李果儿瞪我一眼。“要不我给你媳妇打电话！”……

中午下了班，骑摩托车带李果儿到建设银行汇款。进了大厅才想起来，我邻居刘玲也在那上班，颇感后悔。刘玲是马书珍的女儿，我带这么一个摩登女郎去汇款，要让她回家告诉她妈，可有的闲话听了！倒霉的是刘玲就在营业室里坐着，看我来了赶紧起身打招呼。
“你熟人啊？正好！找你熟人！”李果儿居然走的比我这打招呼的还快，趴在营业室的小窗口前喊：“妹子！汇款！”
我只能给介绍，这是我邻居！这是我同事！别扭的要死！女人漂亮了，妖艳了，就是麻烦！如果李果儿是个山沟沟里来的中年妇女，我什么都不怕！
我和刘玲家长里短的聊着，李果儿填完汇款单，扔了四百块钱到窗口下的小池子里。正要把汇款单也塞进去，突然扭过头看着我：“嗯？你不买吗？”
“我？我连次工资都没拿就花这么多钱玩儿游戏，我老婆不把我吃了！”
李果儿嗖嗖几下，把汇款单撕个粉碎。抽出张汇款单重新又写。
“你干吗？”我莫名其妙地问。
“不干吗。连你的一起买上。我那么厉害，你那么废物，我心理不平衡！”
“那不行？我自己来！”
“别闹了！算我请你！”李果儿左手拦着我，右手掏出四百块钱又塞进去。
我想掏钱给她，突然想起来，我兜里只有一百多，根本买不起装备。当时脸就红了。
“买衣服我请，吃饭你请。别闹了，让人笑话！”
也只能如此了。吃饭不够，就以后在补偿吧。其实我根本也没想买装备，那游戏我早玩腻了。
正在尴尬，更尴尬的事出现了。马书珍拎着大饭盒，给她女儿送饭来了……
“林子在呀？没上班啊？”马书珍虚情假意的套着近乎，眼珠子不住的往李果儿身上瞟。估计连我说的“下班了，来给玲子送饭啊”的话都没听到。
“这姑娘是谁啊？”老家伙终于憋不住了。
“我同事，不知道怎么汇款，让我帮忙呢。”只能用学雷峰做挡箭牌了，其实人家李果儿只要是和消费有关的业务，都比我熟练！人家写汇款单写熟了，连十八位身份证号都背的滚瓜烂熟。
“阿姨好！”李果儿还挺客气。我暗暗叫苦，起什么哄？还不如老老实实呆着呢！
“欸！欸！好！好！”马书珍答应着，和刘玲作“食品交接仪式”去了，给我们办业务的也换了人。
汇款手续完成，李果儿拿过汇款凭证，和我一起，向马书珍及她的女儿道别，客气了一番，终于离开了。
离开银行并不轻松。我刚出一口长气，李果儿甩起一条性感的飞腿狠狠跨在摩托车后坐上，抬屁股颠了两下，保证坐稳了坐正了，双手一夹我双肋，“走！”我差点气的吐血，可我总不能说：“你斯文点儿行不行？别这么流氓似的了。”偷眼看马书珍，果然奸笑着看着李果儿。我心中一声哀叹，飞也似的逃了。绝对是逃！少让马书珍看一眼也好！……

一顿饭，把我压兜的银子花的精光。人家四百都花了，我总不能只给人家买碗饺子或是面条。钱是花了，不过花的委屈。要了几个菜，人家根本没心情吃。一劲儿的催：快吃！“吃完了找网管给我装备去！”搞的我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席间，这家伙不住口的说一些“血色”“NPC”“PK”“红羽”……之类的术语，把端菜的服务员听的傻瞪着眼直挠后脑勺。最惨的一次，端菜来时听到李果儿说了句红羽，他还傻傻的解释：“小姐，不好意思，是鲫鱼，不是红鱼。”
我飞快的把肚子填饱，带她回到宿舍。和网管做完交易，她急不可待的打开自己的物品栏，看着闪闪发光的全属性卓越红羽系列，兴奋的拿起来就往身上穿。
“傻呀你？忘了你用的是法师了？女人的衣服也想穿？”
“哦！”看她又拿起我那身同属性的法师“黑炎”装硬往身上放，我长叹一口气，离开了。
“怎么穿不了？怎么穿不了？”李果儿急了。
“大姐！你看看你的状态！才几级呀就想穿？那是极品装备啊！慢慢的练吧！”
一下午，我没作别的。在医务室坐一会儿，里屋就一嗓子：“林放！”我就得跑过去。跑来跑去不下一百次，感觉就像电影《三毛从军记》中被小少爷呼来唤去的三毛。我后悔自己太实在了，要知道是这结果，我说什么也不告诉她我会玩儿这游戏。

清闲而烦躁的工作结束了，我疲惫不堪的回到家。老妈问我，“怎么样？有活干吗？”我大声的喊：“有！给主任干了一天的私活儿！”
“嗯！和主任搞好关系也好！”妈在隔壁很满意地说。
李香香鬼鬼祟祟地笑着，小声问我：“喂！听说你今天驮着个‘野鸡’兜风去了，人家还倒贴你八百块钱。”
“好家伙！咱这马阿姨的办事效率还真高！”我无奈地看着李香香，“她都不怕引起家庭纠纷！”
“她说了！别告诉小放！别让小放恨我！”李香香笑的很开心。瞧马书珍这人缘儿走的！好心好意给人家汇报情况，人家还当她是有幽默感。哎！这老家伙怎么想的呢？告诉李香香，却不让我知道。为什么？就为了让李香香自己生气？
“你倒真信的过我啊！大香！”我拿手指头挑了老婆下巴一下。
“幸亏告诉我的是马书珍！换了别人我还得多考虑考虑！不过嘛，您这么聪明的人，估计就是有野鸡，也不会带到她女儿那去！”
“我就是有那意思，也没那个钱那！”
“呵呵。就是我爸说的那个跳桑巴舞的吧？”
“除了她还有谁？单位上就那么一个女的。”我又想起我那一百多块钱，心疼的不得了。“我那一百多块钱请她吃饭了，她为了玩游戏，硬给我花了四百块钱。”
“该花就花吧，不能让人家白请你。对了，我说这话倒不是怕你和她怎么了，你也要注意点儿，寡妇门前闲话多，别惹一身骚！”
“别说这么难听。连个老公都没有，不玩游戏你让她去干吗？不就是有点疯疯癫癫的吗，你没结婚的时候不也那样？”
李香香诡秘的一笑。我知道她又想起来没结婚以前的一件事：半夜回家过我家门口，吻别的时候被倒痰盂的马书珍撞到，第二天我就被我妈一顿饱骂。幸亏出了这么件事，她才一直对马书珍印象不好，能和我一起同仇敌忾。

其实，不管传闲话的是不是马书珍，李香香都不会起疑心。我和李香香的感情是建立在“常相知，不相疑”的基础上的，不是三两句闲话就能动摇的。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吃罢晚饭，刚要和妈妈老婆看看电视，李果儿就打来电话：“林放！有人杀我！”嗓门很大，吓的我妈一愣。李香香却扑哧地乐了。
“女人是怎么骂人来着？骂他几句他就不打了！”
“怎么呢？”
“游戏里女玩家罕见。如果能确认是女的，没几个人舍得打的。”
“温柔的骂他？”
“对了！”
“行！我去骂他！”
电话挂了，老妈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们主任呗！玩游戏挨玩家的欺负了。”
“女的也玩游戏啊？”
“寂寞呗！没老公了，家离单位还远。一个人住单位宿舍，连个伴儿都没有！”
“就是那个丈夫喝死了的呀？”
“可不就是她！”
“也够可怜的。”妈叹口气。想了一会儿，说：“你那么多哥们儿，给她说个对象怎么了？”
我和李香香一起瞪圆了眼。
“妈！他老公可是被她气的喝死的！我不能坑人吧？”
“不就是跳舞吗？他小气！香香也会跳舞，怎么咱家没人喝死呢？”
香香羞了个大红脸，“妈！她能和我比吗？我是跳华尔兹跟恰恰的！”
“那桑巴也没什么呀？不就是国标么？广场前的老杨头子还教过我呢，电视里都那么跳！还参加国际锦标赛呢！我这么大老婆子都看的了，她男人怎么就看不了呢？我看跳舞比喝酒强的多，喝酒能喝死人，跳舞有跳死的么？”
“妈！您这看法倒是蛮前卫的！”我一挑大拇指。
“本来就那样！什么前卫不前卫的？那姑娘长的行吗？”
我说：“长的倒是不错。”
“你把吕峰给她说说怎么了？”妈妈还较真儿了。李香香可乐的受不了了，不得不按着肚子。
“妈！”我皱着眉头，“您别学雷峰了行不行？吕峰还没结过婚呢，他能要个寡妇么？”
“切！吕峰是个什么好东西？就会打架！早该找个女的管管他！我这么听着，你那同事还挺厉害的，收拾吕峰是正好！”
我心道：什么样的厉害女人要能把吕峰收拾了，那可是真的厉害！估计要到“黑手党”里去物色对象才行。
“要问你问去！”
“你看你这兔崽子！”
电话响了，我抄起电话，李果儿又喊：“他让我嫁给他！”我当时差点栽倒在地。“姐姐！你愿意吗？愿意就嫁！不愿意就换条钱，让他找不到你！”
“你别总是让我躲呀？你也上网帮帮我！我不能白给你买衣服啊！”
“行！你等着我！我还得下载服务器呢！”我咬着牙说。
电话放了，我妈不解地问：“怎么？还给你买衣服了？”
“嗯！买了一身儿！黑炎牌的！还有拐杖，有翅膀，戒指项链！”我苦不堪言地走出去，下载服务器去了。
“这兔崽子又忽悠我！”
“那是电脑游戏里的衣服！不是真的！”我听到婆媳的对话。
安装程序的时候，我又回到妈妈的屋子。妈妈还没忘记给李果儿找对象的事。让我坐下，接着问：“你那同事多大了？”
“四十二了！”
“你少放屁！说话也不像四十岁的！”
“妈！我求求您了！您就少找点事儿，别做这老红娘了！”
“我就非给吕峰说了！你不管，我明天就问香香她爸去！”
“好了好了！我明天找峰子不行嘛！”
“你就说是我让他见面儿的！这小子，整天没个稳当劲儿，我要不说他，他才不拿着当事儿呢！”
“行行！我就说你说了，成不了，你就打死他！”
“嗯！反正你得把这事儿办成了！你先好好想想怎么说，我去厕所！”
妈走了，李香香哈哈地笑了出来：“你妈！你妈可逗死我了！”
“神经病！”
“吕峰能看的上她吗？都结过婚了！”
“爱看的上看不上！关我什么事儿了？”……

在网上，没敢先告诉李果儿我妈要给她安排对象。我教给她怎么偷懒耍滑，找个怪物多的地方，按住了鼠标，趁它自动攻击怪物的时候，找个有点分量的东西把鼠标一压，然后想干吗就干吗去，过一会儿回来看看多少级就行。就这样玩一会儿走一会儿，也玩了两个钟头。
实在是受不了了，我给李果儿打字过去：“坏了！我老婆肚子疼！我去看看！”
“快去！别耽误！”
我退出游戏，舒舒服服地吹出一口长气。原来玩儿也是这么让人心情烦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