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沙默刚进讲师团团长办公室，陈紫燕便随身而入。她说：“沙团长，刚才接到市委组织部电话，通知明天送你去市教委上任，让你上午直接去组织部。”
　　沙默点点头。这时，又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敲门进来，是负责培训工作的郝丽华。她汇报说：“沙团长，我们和吉山大学联办的莲城党务干部研究生培训班，现在已准备就绪，可以开始报名招生了，这是招生简章，您看看，如果没有意见，那我们就向有关部门发招生函件了。”
　　“哦，不用看了，发吧，咦，对了，费用总共多少钱？”
　　“六仟八佰元，返回吉山大学四千元，我们留下相关费用贰仟陆佰元。”
　　“哦，本期预计招收多少人呢？”
　　“在四五十人之间吧！”
　　“好，你去办吧！”
　　沙默想，今天把手头的工作都处理完，至于其他工作就留给继任者。他坐在办公椅上，发现陈紫燕还站在原地，就问：“还有什么事？”
　　陈紫燕一笑，扭身来到办公桌边，俯下身双肘拄着桌面，略微仰脸说：“沙团长，我有个建议……您看行不行？”
　　一股女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沙默稍微先后仰了仰问：“什么事？”他记起那晚唱歌时，她紧挎他的手臂的情形，不能否认，这个中年女人还颇具魅力。
　　“就是刚才郝丽华汇报的那件事，我觉得吧，这笔款项应该由我们办公室收支，他们虽然也有账号，可毕竟这是讲师团与大学联办，由我们出据更合适……”
　　“哦，陈主任，这件事我现在不好说话，我看，你还是和新领导沟通吧！”沙默沉吟片刻后说。
　　他清楚，这个陈紫燕喜欢揽权，平素把几个业务部门的钱款来往盯得很紧。这可能出于会计的职业敏感，也可能出于个人的控制欲，当然，也不乏个人私心在里面。按照规定，这些部门的账号都属于小金库范畴，但机关具体部门业务也涉及资金往来，也就默认了这些账号的存在，而且，财务审计部门也不会查机关各部门，这就成了一种合理不合规的现象，在机关里普遍存在。
　　陈紫燕这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叩门声打断，闪身进来的竟是洛志伟。陈紫燕只好悻悻离开。
　　“大哥忙呢！”洛志伟笑呵呵问候。
　　“哦，志伟啊，你怎么过来了？”沙默出于心虚心里一惊，但表情平静如常。不过，对于这个称呼他还是不很适应，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没有那么亲近，而且也不应该如此亲近。那么，这种亲近就是一种人为的，可以不亲近，但必须表现出亲近。
　　“上午没事，就过来看看，大哥什么时候上任，时间是不是久了些？”洛志伟坐在沙发上。
　　“看你好像比我还急，定了，明天过去！”沙默点燃香烟，揣度洛志伟的来意。
　　“好啊，这里毕竟是个小地方，教委可不一样，你看那大楼就足够气派的！”
　　“咦，志伟，你喝茶吗？”沙默突然问。
　　“不喝！本来我对茶不感兴趣，还是觉得凉白开解渴，可老丈人喜欢，我陪他喝就喝成习惯了！”洛志伟摆摆手。
　　“哦，我这有两盒不错的茶，你拿回去跟老丈人喝吧！”说着，沙默从办公桌下面的小柜里取出两罐龙井茶，放在桌面上。这是讲师团齐志外出学习回来后送给他的。
　　“看样子不错，算了，大哥，无功受禄，你自己留着喝吧！”洛志伟看看包装精致的茶叶盒说。
　　“让你拿你就拿嘛，茶叶我不缺，你这大哥一口口叫着，我不好意思啊！”说完，沙默颇有深意看了洛志伟一眼。
　　洛志伟倒没理会，挠挠头说：“那好，我就带回去！”
　　“这就对了嘛，我讨厌油头滑脑，喜欢爽快明理的人，尤其是你，身上有一种朴实的东西……”
　　沙默说的是心里话，洛志伟的亲近和朴实，让他觉得格外静心，刚才那种小小的戒备消失殆尽。他这也是一种试探，倘若洛志伟执意不收，他不禁难堪，也加重了心理负担。他觉得，以后应该从这方面多笼络洛志伟，至少这是减轻自己负疚感的一种方式，同时，也可消弭一些洛志伟的戒备心理甚至敌视情绪。
　　人终归是情感动物，即使有天大的仇怨，只要接触，都会有所缓解。亲近，是对怨怼的稀释。
　　洛志伟笑笑，没有说话。他对沙默送自己东西，多少有些惊诧和疑惑。他想，按照现在两人关系，是自己主动靠近讨好沙默，沙默表现出居高临下或者略微矜持倒是正常的，毕竟，是妻子方面的关系，毕竟只见过一次面，所以，在走进门的时候，他还有些许忐忑。可现在的态势是，沙默表现很接纳自己，甚至有点取悦自己的意味，这不能不让他感到蹊跷。那么，沙默如此态度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收了那几千块钱，给自己一个回应，这是正常的社会交往，可以理解；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沙默和妻子之间有隐秘的关系。他尚不明确，究竟那种可能是正确的。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形，至少，现在是人家给你面子，关心你，是你得了人家的东西，拒绝了，吃亏的总归是自己。
　　洛志伟的逻辑就是如此。如同他打牌，输了，没办法，因为背运。倘若能赢回一些本钱，那就是好运气，说明还没有输得一干二净。谁又能认可输得干干净净而又拒绝翻本呢。那才是真正的傻瓜！赌局不会结束，下一局或许我赢呢。确实，他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而且，即使输了，也没有一塌糊涂的时候，因为他不恋赌。他坚信，下一局他会赢，赢得更多。
　　沙默说：“我看你好像是有事，有事就说，别不好意思！”他很放松，语气舒缓。
　　“嘿嘿……”洛志伟咧嘴笑了，“还真有件事，说了怕大哥难心。”
　　“哦，什么事？”沙默略微警惕。
　　“就是请你吃饭的事……哦，姚总特别想跟你见一面，和我说了几次，我也不敢答应，怕你不赏脸，可……可时间久了人家会以为我……我在中间……”
　　洛志伟吞吞吐吐，尽管语焉不详，但沙默还是从中品出端倪。看来，洛志伟很可能对人家吹了牛，说他和自己关系如何如何，而自己又总是不露面，这不仅让他没面子，而且，可能还会受到某种质疑。
　　“我懂了！”沙默爽快地说，“我去，你们安排吧！”他想，看来，现在必须给洛志伟走这个面子，不然，谁都会怀疑自己与欧阳若岫的关系，甚至包括洛志伟。
　　“好哩，谢谢大哥，我这马上通知姚总！”洛志伟笑逐颜开，喜不自禁。
　　“对了，你工作的事还没有安排吗？”沙默明知故问。
　　“没有，姚总总是说尽快……”洛志伟显得有些无奈。
　　“这个姚总不讲究啊，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表示，见了面我要敲打敲打他！”沙默有些不满地说。
　　“对啊，大哥，我也不好催他，你出面说话，他肯定重视！”洛志伟喜形于色。
　　“这个世界最要紧的其实就是两个字，义务！”沙默注视洛志伟说。
　　“没明白！”洛志伟摇摇头，一脸茫然。
　　“就是说，人做的事大都与义务有关，所以，人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不尽义务或者没有尽到义务的，这就是做人的缺欠，有的甚至是恶人，会被人们所批评指责，第二类是尽到义务的，这是正常人，大多数人，还有一种是超出自己义务做贡献的，这就是善人，或者说是优秀的人，受到人们的尊敬和赞美。我说这个的意思是，从这个角度就可以评价一个人，比如人家帮了你或者你得了人家的好处，那么，你就有义务回报人家，这也变成了一种责任，是你应该做的，如果你不做，那你就是无赖，就是厚脸皮，就不讲究，就被世人耻笑，也就没了朋友……你看你们姚总，是不是有点……”
　　“哦……大哥果然厉害，深刻啊，确实是这个道理，难怪欧阳让我向你学习呢，真是做人和看人的一种标准！”
　　“所以呢，对于姚总这样的人，就要敲打敲打，提醒他不要忘记应尽的义务！人家已经帮了你，你迟迟没有反应，这不地道嘛！违背了社会最基本的交际规则。”
　　“是啊，他这是欺负我是他的下属，或许，是有其他什么想法呢！”洛志伟若有所思。
　　“越是这种关系，越要讲究，一个领导没了形象，就如同脱光了衣服，就像安徒生童话里的那个皇帝，光着屁股厚着脸皮，自以为是，其实让人瞧不起……对了，我跟你说，千万不要给他任何表示，你帮他办的那件事，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这个人如果再过分，我们可以考虑教训教训他！”
　　这时的沙默真的激怒了，对于企业基层干部的这种无赖行径，他早有耳闻，但现在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洛志伟身上，更让他怒不可遏。
　　见沙默如此维护自己，洛志伟有些感动，他说：“谢大哥挺我，这种情况在基层很普遍，就像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挤你，犯不上生气，我估计你就点他几句，他就明白了，不敢再对我有什么其他想法，我了解这些人的秉性，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专横跋扈，一见真正当官的就一蹶不振了！”
　　沙默笑了说：“咦，你这成语用的不错啊，欧阳怎么还总是不满意呢？”
　　“补习啊，背成语词典还是有收获的，毕竟，我也算是读书人嘛！”洛志伟不好意思地说。
　　这时，桌上电话响起来，沙默一看号码，惊了一下，是编辑室的，他担心是欧阳若岫打来的，引起洛志伟的疑心。好在洛志伟趁这个机会到屋外走廊里给姚总挂手机，他才略微平静地拿起话筒。
　　来电话的是崔雪，崔雪问沙默关于硕士研究生事宜，说她和欧阳都想报名参加，就是考虑费用太高，沙默想了想回答说，我再问问看能不能优惠一下。放下电话，洛志伟也一边关手机一边走进房间。
　　“大哥，联系好了，姚总说定在今天晚间，哦，你要是有别的酒局就推了吧！”洛志伟担心好容易促成此事，别再吹了，那样更没面子。
　　“行，我去！你放心！”
　　洛志伟拎着茶叶走了。沙默也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想，自己这是自作自受。因为喜欢一个女人而连带要顾及她的家人。可又一想，即使他和欧阳若岫的关系没到这一步，如果欧阳若岫因为洛志伟的事情来找他，他也会出手相助的。所以，自己就是这么个人，性格决定命运，这大概就是自己的宿命：为女人而操劳。
　　他休息片刻，又把郝丽华叫来，询问硕士研究生报名费用可不可以优惠，郝丽华沉吟片刻低声说，从来没有过，不过，沙团长要是有需要照顾的人，就破回例，优惠到四千元，这是上缴到吉山大学的费用，不能再少了。沙默一听，也就没提两个人的事，他说，我随便问问，再说吧。
　　他又给编辑室挂电话，想告诉崔雪这件事不行。接电话的是欧阳若岫，听到那声音，沙默心头一阵悸动。他不明白，为什么即使仅仅是听到她的声音，也会如此莫名冲动，难以自已。
　　沙默控制自己的情绪，说明了情况，并让欧阳若岫转告崔雪，之后便挂了电话。他受不了这种冷冰冰的虚假叙述，没有一滴情感的注入，像一杯没烧开的凉水，除了生涩没有任何味道。一个人与另一个人身体和心灵的贴近，也意味着表情和语言的冷漠和疏远。这是一种刻意的掩饰，对生命本意的歪曲，如同死者的语言，抽离了温度。这让沙默觉得有些得不偿失，在一个封闭空间，他们可以尽情把身体嵌在一起，甚至密不透风，但这样的代价是，在开放的空间，他们必须离得更远，甚至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过了不长时间，沙默的手机响了。欧阳若岫在手机里说，她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都想哭。沙默检讨说，自己没有把握好尺度，他还没有这种经历，毕竟周边都是熟悉他们的人，他是想保护她。欧阳若岫说，她明白，她也觉得不适应，毕竟，用虚假语调和表情来叙述真实内容，比率性表述更难。好在你离开了编辑室，不然我们都无法完美地掩饰自己。
　　欧阳若岫说，她还是是想报研究生。沙默问崔雪呢。欧阳若岫说，她不报了。沙默问费用有困难吗。欧阳若岫说，没问题，单位有规定，中层以上干部可以报销一部分学习费用，其余的我自己解决。沙默想了想说，这样吧，两个人不好张嘴，就你一个人，我跟他们交代一下，只交四千元吧。欧阳若岫说，可以吗，你别难心。沙默说，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安排。沉默片刻，欧阳若岫说，我想。沙默心里一热说，我也一样，我明天去教委上任，过几天见面。沙默又想起一件事，说刚才洛志伟到我这里来过。欧阳若岫说，他真去了呀。沙默说，不是你让他多接触我嘛。欧阳若岫说，那不一样，他是让你去跟姚总见面吧，那个姚总很势利，知道你要去教委当主任，就几次要求见你，你知道吗，他老婆就在郊区一个学校当领导，不知道是教导主任还是副校长。沙默说，那洛志伟应该告诉我啊，知道如此，我还真不能答应。欧阳若岫说，他有他的小心眼儿，就是怕你知道了不去呗。沙默想了想说，既然如此，那也无妨，我去的目的主要是想敲打一下那个姚总，让他懂点规矩，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把罗志伟的事情解决了。欧阳若岫说，谢谢你，那个姚总也该敲打敲打，总是拖着不办，看样子是挤兑我们表示表示。沙默说，洛志伟和我说了，基层这些小领导啊，什么事都要表示表示，实在可恶，不要理他，我来处置。欧阳若岫说，那你注意少喝点。沙默说，我自有分寸。
　　挂断电话，沙默心情舒畅了许多。
　　手机又响了，是教育学院的倪浩云。倪浩云说，近来我太忙，也没找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上任。沙默说，明天过去。倪浩云说，好啊，咱哥俩又可以在一条战线奋斗了，不过现在是你在上我在下喽。沙默说，什么上下的，只要我们还是哥们就够了。倪浩云说，是的，太高兴了，这样，我找老雷，中午我们聚一下。沙默说，老兄别急嘛，以后机会多多呢，我这边晚上还有应酬，等稳定了我们再好好聚聚。倪浩云说，也好，告诉你，我这有两瓶正宗的茅台，一直没舍得喝呢，等你开瓶。沙默说，是吗，你这老倪嘴巴挺严啊，不然我早就抿了，告诉你，我最喜欢酱香型的白酒，喝到嘴里醇香无比啊。倪浩云说，这不是给你留着嘛。
　　沙默笑吟吟挂断电话，跟好朋友说话就是畅快，如同饮酒般惬意醉人。他马上又叫来郝丽华，问她宣传部编辑室的欧阳若岫你认识吧。郝丽华点点头说，认识啊，那天聚餐不是来了吗，就坐在我旁边，很有修养的，我挺欣赏她呢。郝丽华说着还甩甩自己齐耳短发。沙默观察着她的表情说，她想参加这次研究生培训，原来单位只能核销一部分费用，她为编辑室做了许多工作，我作为主编也没什么表示，现在调离了，我的意思是，就给她优惠一下吧。郝丽华说，行，我这边照办。沙默又说，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传扬出去不好平衡。郝丽华点点头说，没问题，让她直接来找我。沙默最后说，我在团里时间短，也没给大家做什么，以后你们个人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如果还记得我这个老团长，就去找我。郝丽华笑了说，谢谢沙团长，您是大领导，以后可别不认识我们了。沙默也笑着说，我们是同事嘛，怎么会忘记呢。
　　沙默安排好之后，见时间也近中午，觉得有些疲乏，就准备回家去吃饭，下午也在家休息一下。刚坐进桑塔纳，手机就响了。一看号码是江中蛟的，马上下车揿下接听键。一听声音沙默一惊，本以为是韦伟用江中蛟手机挂的，没想到真是江中蛟本人。江中蛟说，韦伟没在，我直接给你打了，我要见见这个孔力，你马上把他带到我这里来，不过什么也别说。沙默说明白。
　　回到车上，让李响直奔市委。心想，看来领导是看好这个孔力了。如果这件事能成，可是一件大好事，一方面帮助领导解决了一个问题，另一方面，对孔力一生也是一个重大推进，自己也在高层有了一个朋友。
　　江中蛟确实看好了孔力。妻子蔡芳介绍了孔力父亲的情况，让他满意，看了孔力档案也觉得满意，又侧面向国正明了解一下，国正明也是颇为赞许，而且说，他有想让孔力做自己秘书的想法。江中蛟说，我这边也想用，你要是决定了，我就选择别人。国正明说，还是江书记先考察吧，你用肯定比我用更重要，而且对他的发展也不在一个层次。由此，江中蛟决定见见这个年轻人。
　　孔力正在市委食堂打饭，一听沙默急着找他，就丢下饭盒跑到市委门前，气喘吁吁问，沙主任什么事。沙默笑了，端详着这个英俊朴实的青年机关干部，心中充满喜爱，说，你别问，好事，我领你去个地方，到时候有人问你。不过，别胆怯慌张，淡定，听清楚没有，淡定，问你什么说什么。孔力懵懂随着沙默走进江中蛟办公室，一见坐在办公台后面的就是莲城市第一领导、市委书记江中蛟，马上紧张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沙默说，江书记，这就是宣传部干事孔力。说完，转身准备出去。江中蛟摆摆手说，你也在吧，不然我看小孔同志有些紧张呦。孔力虽然紧张，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向江中蛟一鞠身说，江书记好。
　　两人坐定之后，江中蛟端详孔力片刻，孔力挺直腰板端坐，平静接受领导的审视，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哦，很有气质嘛，像个军人！”江中蛟称赞一句。
　　“报告江书记，我父亲曾是军人，从小要求我坐姿端正。”孔力大声回答。
　　“哈哈，好，像个军人的后代，”江中蛟笑了，“别紧张，孔力同志！不过，不必说报告！”
　　“是，江书记，父亲说过，见了大领导要说报告！”孔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唔，我知道，这里是地方，就不必那么规范了！对了，你在宣传部具体做什么工作？”江中蛟点燃一支香烟徐徐问道，似乎是为了缓和孔力的紧张。
　　“江书记，我在宣传部宣传处工作，具体负责开展和检查指导各种宣传教育活动、一些宣传材料文字撰写，以及领导交办的各种临时工作。”孔力已经不那么紧张，流利回答。
　　“哦，给领导写过讲话稿吗？”
　　“给钱副部长写过，那是年初在县区宣传思想工作阶段总结会上的讲话稿，不过，不够成熟，处长改了两回。”
　　“哈哈，不错啊，我第一次写宣传稿的时候，领导改了多次呢！”江中蛟笑了。
　　“江书记，孔力经常给我们刊物写稿，文字基础还是很坚实的！”沙默不失时机地介绍。
　　“那也是学习练笔，沙主任也没少指点我，受益匪浅。”孔力十分谦虚。
　　“小孔同志还有什么特长吗？”江中蛟随意问。
　　“江书记，哦……就是喜欢写写诗，再就是……这个不好意思说。”孔力有些腼腆。
　　“说嘛，领导问到了，就如实汇报吧！”沙默低声鼓励。
　　“哦，江书记，我还会按摩！”孔力终于红着脸说。
　　“什么，按摩？哈哈，好啊，说说看！”江中蛟很感兴趣。
　　“是这样，江书记，我祖父是一名老中医，最擅长的就是中医按摩，我从小耳濡目染学了一些，本来家里人希望我学医学，可我喜欢文学，就报考了大学中文系……”
　　“噢，明白了，你这有点像鲁迅先生，弃医从文嘛，有志向，那么，你的按摩水平怎么样呢？”
　　“江书记，消疲解乏，纾解压力，保养健身还可以，至于治疗祛病，还没达到那个程度。”
　　“不错，这就很不错了嘛！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江中蛟注视孔力，“你认为你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呢”
　　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让一个接受考察的人谈自己的缺陷，确实难以对答。
　　“哦……”孔力思考片刻，不好意思笑了说，“就是太重情感，同情心太强，有些幼稚吧，容易上当受骗。”
　　“具体说说看！”江中蛟十分关注。
　　“江书记，是这样，大学时我曾经和同学碰到一个残疾乞丐，他的一只脚掌朝外，伏在地上乞讨，就给了他一百元钱，别人给的都是一块两块，十块八块，可我离开后一转身，发现他没了，朝不远处一看，他正飞快地跑着，可是，过了半个月，我又看见他在乞讨，还想给他钱，同学拉住我说我傻，我说，我是不堪他那只外翻的脚掌……”
　　“哦，虽然至善，却有些痴，感性大于理性，应该算是缺点！”江中蛟点点头，若有所思。
　　“江书记，这似乎有点像我，就怕悲情！”沙默笑着说。
　　“唔，有点文人气质，本质善良，这很好，但对于一个干部来说，还是要更为理性一些为好！”
　　“是，谢谢江书记教诲！”孔力回答。
　　“好，今天就这样，至于今天为什么找你谈话，以后你会知道的，你们先回去工作吧！”江中蛟对沙默说。
　　告别江中蛟，走出市委书记小楼，孔力再也按捺不住，拉住沙默的胳膊说，沙主任，你再不告诉我来龙去脉，我能憋死。沙默想了想说，别呀，你憋死倒省心了，我这边可没法交差，其实我也知之不多，不过，可以告诉你，这是你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是给省委领导选秘书。孔力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良久才说，那你事先也不告诉我，我也好有个思想准备啊。沙默说，告诉你你更有负担，就要装，反而显得假了，这多好，真实可信，我看领导对你还是很满意的，等消息吧。孔力这才回过神来，抓住沙默的手说，谢谢沙主任推荐，哪天我请你喝酒。沙默笑了说，得，别学得那么市侩，我就是觉得你这个小老弟好，将来一旦发达了，还记得有这个老哥就行了。孔力没说话，倒是咬咬下嘴唇，眼中似乎潮湿。
　　沙默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回去工作吧，注意保密，我也得回家吃饭，晚上还有酒局呢。走了两步又扭头说，哪天帮我按按，让我也享受一番，不然将来高升了，还轮不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