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主君，公子的汤炖好了。”小元子兴冲冲地进来了，一看房中此情此景，顿时呆若木鸡，不敢吭声。
　　司马浩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松开紧抱着素素的双手，轻声道：“好了，先喝汤吧，别凉了。”他则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了出去。素素愣愣地看着他有点落寞的背影，有点不知所措。
　　小元子傻傻地看着主君走了出去，又看看阎肃：“公子，趁热，把汤喝了吧？”
　　素素苦笑，轻轻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桌前，轻轻坐下，低声道：“小元子，谢谢你！”
　　小元子连忙把汤盛在小碗里，送到她的面前。
　　“公子，小心烫哦。”
　　素素慢慢地喝着汤，却食不知味。
　　小元子小心地看看她的脸，轻声道：“公子，小元子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小元子，有什么话只管说吧。”她苦笑，此刻她有什么权利制止元公公？
　　“公子，小元子跟随主君多年，知道主君的为人。主君他，他心里一直都是很关心公子的，从来没有人能得到主君如此的关心，只有公子你……所以，公子，你可要珍惜啊！”小元子恳切地说道。
　　“小元子，谢谢你提醒！”她苦笑，“可是，阎肃不知天高地厚，已经把你的主君得罪了。他现在一定很生气。”
　　“公子，你不知道，主君他是绝不会跟公子生气的！如果要生气，他也只会跟他自己生气。”是的，小元子很清楚他的主君，他想，主君此刻一定在花园里舞剑来排解心中的苦闷吧？主君怎么可能舍得对他此生唯一心爱的女人生气呢？
　　素素默默不语，是的，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对她发过脾气，偶尔的不满也只是因为……吃醋？她忽然想到这两个字。她想起那次从五花寨出来，他的不满，是因为她跟金花走开“私会”而把他“扔”在一边；她想起在青峰寨时，他的不满，是因为她跟郎子昆很“亲热”地说话；她想起她提起“天宇哥”时他那强烈的不满；她想起他甚至看到小元子和她在一起时都会有不满……他却没有因为她莫名其妙地跟他闹别扭而不满，他没有因为她莫名其妙地哭泣而不满，他也不会因为她故意带他到永乐寺让他和那个梁国公主见面而生气，他也没有因为她在京城中的任性行为可能影响他的太子之位而生气……她为他做过什么？她竟想不起来。刚才，他的眼神是如此痛苦，仿佛她狠狠地伤害了他。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她是不是太不识抬举了？她是不是太自视过高了？如果，她不是处于如今这种境况，如果，他不是当朝太子，如果他们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男人和女人，那么，她就会给与他所渴求的回应了，是不是？可是，所有的如果都不存在。她是那个隐瞒一切而藏身在军中的身负欺君之罪的女人，而他，是手握楚国大权的太子殿下。如果她投入他的怀抱，满足他的一切渴求，那么，即使能得到他的一时宠爱，他也只会认为，她是为了脱罪而委身于他，他虽然可能暂时宠爱她，但他必然也会因此看不起她，她的自尊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宁愿他恨她也不能让他看不起她！她就是那么傻那么倔！
　　“小元子……”
　　“公子？”
　　“李忠知道我在这里吗？”
　　“李忠？他已经回青州去了。”
　　“什么？回青州？为什么？”阎素素大吃一惊。
　　“主君为了保住公子的秘密，刚回府就让小元吩咐李忠马上回青州了。”
　　“可是，他以什么籍口让李忠回去？”
　　“嗯，小元跟李忠说，这是公子的吩咐，因为公子很快就要跟随主君回朝，以后就要在京城长驻了，让他先回青州做好准备，待公子到京城后就会派人回青州接上老夫人一起进京。”
　　阎素素呆住了，这个籍口果然没有任何毛病，如果李忠听说她以后都会在京城，他当然要回青州报告并且跟阎夫人商量以后该怎么办了。
　　“既然如此，为何，为何不让我回那边小楼住？”
　　小元子愣了愣，心想，公子，你真的不明白么？事到如今，难道主君还会对你放手么？别说以前你是“男人”的时候，主君已有此打算了，更何况如今你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儿？主君如今是恨不得马上金屋藏娇，就差没有立刻吩咐在此建一所真正的“金屋”了。
　　“这，如果公子回到那边小楼，就不方便照顾公子了。”
　　她苦笑，又是这个理由，她需要什么“照顾”？说白了，把她关在他的屋里，是方便“监视”罢了！但是，她如今是他的“阶下囚”，又有什么权利提意见？唉，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默默地把汤喝完，小元子马上为她再添了一碗，又把炖得嫩嫩的鸡腿拆了骨，细心地撕成小片，盛在小碟中，加了一点调味的酱油，送到她的面前，殷勤地说：“公子，这鸡腿很嫩的，请慢用。”
　　素素忍不住微笑：“小元子，委屈你了。”
　　小元子大惊：“公子在说什么呢？小元怎么会委屈？”
　　“小元子，你本来就该是在宫中侍候太子妃娘娘的，如今却被迫侍候我这‘阶下囚’，难道还不够委屈么？”素素调皮地眨眨眼。
　　小元子却嘟长了嘴，不屑地说：“那个太子妃？哼，她怎么敢要小元侍候？再说，主君也是绝不会答应的。而公子却是主君最重要的人，自然比她尊贵十倍百倍，小元侍候公子是心甘情愿的。”说到后面时，他一脸的诚恳。
　　素素诧异了半晌，想想这半年以来，自己也习惯了他的侍候了，而他也一直忍受着自己的恶劣态度，她不禁有点哑然，唉，一切皆因司马浩云！
　　“对了，公子，主君吩咐为公子准备的衣衫，因为比较仓促，小元只能在城中的绸缎庄中给公子先定做几套常服，明日就能陆续做好，暂时先用着。小元也已发了信给京城，宫中接到信后就开始为公子准备一切用品，等我们回京之后，公子就有合用的物品了。公子放心好了。”小元子又高兴地说道。
　　素素又呆了，小元子在说什么？他让宫中为她准备衣物用品？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她送到那宫里去的意思么？他凭什么自作主张地就要把她纳入他的后宫？她什么时候答应他要成为他的后宫中的一员了？一想到他那东宫之中那些长年见不到他的面的美人们，她就不禁不寒而栗，她也要成为她们中的一员吗？不，她不要，她不要这样！
　　素素不禁紧皱眉头。小元子还以为她因为要将就着穿永州城中的绸缎庄做的衣裳而不满呢，只得歉意地说：“公子，其实上次在京中也给公子做了一些衣物的，可是，做的都是男装，如今，公子都不能穿了。不过，公子，请放心！小元已吩咐必需使用最上等的面料、最高级的绣娘为公子缝制衣物了，虽然仍是及不上宫中的绣衣局，但是，相信也不会太差的。请公子暂时忍耐一下吧。”
　　素素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说：“其实，小元子，你也不必费心再准备什么衣物了，以前做的也一样可以穿呀，白白浪费了多可惜呀？再说，我也习惯了。”
　　“但是，那些都是男装呀，公子怎么可以再穿那些衣物呢？”
　　素素摇摇头，懒得跟他再纠结这些无谓问题了。她如今在意的根本就不是穿什么衣装的事。
　　正说着，司马浩云大步走了进来，只见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绣着金龙的贴身小褂，精神奕奕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出去时的那种郁闷模样。小元子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个剑匣，心想：主君果然是去舞剑解气了！他忙低声问道：“主君，小元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吧？”
　　司马浩云点点头，小元子便马上出去了。
　　司马浩云来到素素身旁坐下，看着那碟鸡腿肉，笑道：“哦？这个鸡肉看着很不错呢，素儿，能不能赏哥哥一口？”
　　素素有点惊讶地看看他，他居然完全没有和她生气的样子，似乎刚才他们并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事，他既已先放开了，难道她还要执着不放么？她于是也笑笑，夹了一条鸡腿肉送到他的嘴边。
　　司马浩云忽然双眼发亮，一脸惊喜之色，似乎素素的举动完全超出他的期待，他马上张口咬着那块鸡肉，还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舔那双夹肉的筷子，然后津津有味地慢慢地嚼着那块鸡肉，双眼却痴痴地看着素素。
　　素素眨眨眼，放下筷子，低头喝汤。
　　“素儿，大哥也想喝一口汤，可以么？”他靠近她，低声道。
　　她抬头看看他，他仍是那样痴痴地看着她，她心里叹一口气，好吧，看来，今天他是决心要和她“犟”到底的了。于是，她便用手中的小调羮匀了一勺汤送到他的嘴边。他咧开嘴傻傻地笑了，然后便慢慢地啜吸着那小勺里的汤，仿佛小猫喝水一般，他竟是用舌头慢慢舔着喝。那一小勺鸡汤，他居然花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喝完。喝完后，他还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素素瞪了他半天，最后只好摇摇头，好吧，他的脸皮真是厚，她认输了。
　　“素儿，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鸡汤呢！”他痴痴地看着她，低声道，“我还想喝……”
　　素素把小碗送到他的嘴边，微笑道：“好呀，你把这一碗都喝了吧。”
　　“素儿，哥哥想，想要你‘喂’我，可以么？”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古怪。
　　素素愣了愣，这家伙还想和刚才那样，她一勺一勺地慢慢喂？真是太离谱了吧？又不是小孩子！难道在他的后宫之中，他的那些美人就是这样侍候他的？看来她们真的把他“宠”坏了。她可不是他那后宫中的美人。于是，她摇摇头，断然道：“不行，要不你自己喝，要不，就等小元子回来喂你吧。”
　　“什么？你居然要小元子……”他一脸的嫌恶表情，似乎吞了什么让人很恶心的东西。
　　“干什么这么难看的表情？”她瞪了他一眼，“请恕属下不懂侍候大将军了。”转过身去不理他。
　　“素儿，”他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普天之下，大哥只想要素儿来‘喂’，绝不可能让别的任何人来……”
　　她心想：哼，说到底，你就是要本公子侍候罢了，本公子乃是堂堂从四品参将，不是你宫里的姬妾，恕难从命。
　　“素儿，我想……”他继续低声说着。
　　“主君，热水已准备好了，主君是现在就用么？”不知何时，小元子又进来了。
　　司马浩云有点懊恼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来得真不是时候。
　　小元子被他瞪得一脸懵，忽然发现，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司马浩云只得慢慢站起来：“素儿，大哥先去沐浴了，更衣后再来陪你。”
　　“哦……”素素应着。
　　
　　当司马浩云匆匆沐浴完毕、更衣回到房中之时，素素已吃完晚饭了。她默默地站在窗前，她刚刚才惊讶地发现，透过那几株高大的桂花树的间隙，她在二楼的房间竟清楚地呈现在眼前。如果她的屋里有灯光，那窗纱上就会透现屋里的人影。她惊恐地想，她换衣服的时候会不会也能透过窗纱看到？
　　他轻轻走过去，张开双手，从背后抱着她，附在耳边低声道：“素儿，在想什么呢？”
　　她挣扎着推开他：“不要这样。”
　　“怎么了？”他有点愕然。
　　“大哥，男女授受不亲，于礼不合……”
　　“什么？”他更愕然了，“素儿，以前大哥也这样抱过很多次了，为什么没听你说过什么授受不亲的话？”
　　“以前……”她的脸不禁红了红，“以前因为你不知情，所以，不知者不罪嘛……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
　　“什么？”他一脸的受伤，“原来不知情就可以？如今知道了，反而不可以，这是什么道理？”
　　“反正，请大哥自重。”她低声道。
　　他脸色有点发白，忽然冷笑道：“如果我一定要呢？素儿又如何？”
　　她愣了愣，如果他一定要，她又能怎么样？论武力，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她能，而这个将军府，这个永州城，这个楚国，都是他的地盘，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默然不语，垂下眼帘。
　　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只是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素儿，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者将来，哥哥的心一直都没有变过，以后也绝不会变。”
　　她默默地靠在他的怀中，忽然想起金花那天所说的话：那位司阿哥是妹子的情哥哥吧？他对妹子可着紧了……
　　“素儿，你可是对大哥有什么不放心的么？告诉大哥，好不好？”
　　“我，我不知道……”
　　“素儿，我，我真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那又如何？”
　　“如何？自然是，我们以后都在一起，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他浑身发热，如被火烧一般。
　　“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他大急，不由得双臂用力，把她抱得更紧了。
　　“别说下一世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知道，就算是今生……你终究是要回京城去的，难道你真的要带我回京么？”
　　“那是自然的，我无论去哪里都会把素儿带在身边的。决不分离！”
　　“那么，你要如何安置我呢？你还准备让我回朝做官么？”
　　“小傻瓜，你如今还怎么能回朝做官呢？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素儿跟那些臭男人们胡混？”他低下头来，把脸埋在她的秀发上，呼吸着她的发香。
　　“所以，太子殿下，你准备，如何处置阎素素呢？”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低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在想着……我会给素儿一个最好的安排的，你放心好了……”
　　“什么安排？”
　　“宝贝，等我都安排好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她叹了口气，其实，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一个大概。他所谓的安排，无非就是把她藏在某个别院里，他想见她了，就来找她，或者，找个合适的时机，借个什么名义把她接到宫中，那就算是安排好了。正如上官天宇所说的，东宫之中多一名小妾是多么普通的小事？
　　“素儿，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一定会满足你的。”他低声呢喃着。
　　“我想回家。”她轻声说道。她苦笑，她还有机会回家么？这一次，他还肯放她回家么？
　　“回家？”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傻瓜，你忘了回永州前的那一天，我们所说的话了么？”
　　“什么？”
　　“你忘了么？等阎府建好后，就把青州的老夫人和妹妹接到京城一起呀。”
　　“你还要建阎府么？”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当然了，阎府肯定是要建的，否则，老夫人和妹妹住哪里呢？虽然越王府也可以，但是，还是住阎府比较方便呀，将来妹妹出阁也风风光光的，对不对？只不过……”他忽然古怪地笑了笑。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原来准备给素素妹妹建的绣房，如今可要好好改一下了。”他笑道，深深地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低声道：“原本只是给素素一个人睡的床，如今可要改大一些了……”他的目的是如此地毫不掩饰，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只是默默地不说话。
　　“素儿，素儿，你想睡在什么样的床上？”他忽然问道，一面轻轻地咬她的耳朵。
　　她只是苦笑。这算是什么？
　　“素儿，今晚，先将就一下，睡在这里，好不好？”他呢喃着。
　　“不好。”她马上答道。
　　“为何？”他微笑，素儿害羞了。
　　“我，我占了你的床，那么，你就没地方睡了。”她挣扎着。
　　“嗯，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他笑道，“素儿如果可怜大哥，那么，就分半边床给大哥好了……”
　　“不好。”她断然说道，“阎肃不习惯和别人同床。”
　　“傻瓜……”他哭笑不得，柔声说道，“以后要习惯了。”
　　“以后再说。”她瞪着他。
　　他愣住了，要用强吗？但是她的犟脾气他是知道的，如果真的强行让她就范，她以后一定会不理他了。他要的是生生世世，不是一夜满足。但是，继续忍耐吗？那实在太难受了！他已经一刻都不想再忍下去了！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一脸哀求：“素儿……”
　　“反正李忠也回青州了，那边没有人，我还是回那边吧。”她转过头去，不看他。
　　“不行。你必须留在这里。”
　　“我不要……”
　　“好了好了！素儿，大哥明白了。大哥愿意等，等到你说可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