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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绝路(一)

作品名称:绝路      作者:浦素      发布时间:2008-12-13 00:44:53      字数:5385



机子没了,执照没了,大门也封了。四十多台电脑,将近二十万的财产,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就被计算机监察科的警察扫荡一空。
眼看着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我心急如焚。求尽了所有的关系和门路去挽救损失,但听到的都是同一句话:“死了心吧,要不回来了。”语气平静得让人胆寒,就像是说“太阳不会从西方升起。”
今天下午,冯园从他的警察叔叔那打听出了网吧被封的真正原因。什么纵容未成年学生登陆非法网站、什么宣传色情暴力,都不是最致命的。冯园的叔叔说:有一个经常在‘仙剑网吧’混日子的十九岁少年,通过聊天追到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两个小娃娃去私人诊所堕胎,女孩儿被刮破子宫引发大出血。幸亏诊所离市医院近,转院和治疗进行的都很及时,才把小命儿保住。出错就出在这倒霉丫头身上,她是公安局长的二千金。
怪不得监察科的同志对这次案件处理得执法如山、铁面无私!什么都不说了,说什么都是废话!未成年群体进网吧,还登陆色情暴力网站,并且牵连上未婚少年性侵害、医疗事故,这几条就够我受的!再加上监察科治理不严导致领导的孩子吃亏,亡羊补牢地狠抓严办加大管理力度。如果我能讨回损失,那太阳真能从西边儿出来了!

傍晚,冯园、峰子陪我和小乐喝闷酒。这可真他娘的是闷酒!喝了近两个钟头,喝不出一点儿欢乐气氛,类似于一群死囚在一个“号”里吃断头饭。
“林放,还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看大伙能不能帮忙。”冯园用他的酒杯和我碰了一下。
“我能有什么说的?认倒霉!”我怒视着酒杯猛地一饮而尽。
“园儿,他心情不好,让他少喝点儿。”峰子用筷子捅了冯园一下。
“没事儿!”我斟满酒又去撞峰子的酒杯。
峰子瞪着我:“你不是特有文才吗?酒入愁肠愁更愁,连这都不知道?”
我乜斜着峰子:“酒入愁肠愁更愁?连他妈初中都没毕业,你放什么字儿屁?”我又一饮而尽,气得峰子抖手把酒泼到了地上。
“别喝了,吃菜吃菜!”冯园从来都是和我抢东西,今天也破天荒地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林子,你还真是要想开点儿!别遇到点儿屁大的事儿就死了半截似的。路还长着呢,是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不?”
屁大的事儿?将近二十万啊!就算是屁事儿,那也是天大的屁!
“今儿这是怎么了?”我看着眼前的盘子碟子有点晃,左边也晃,右边也晃,对称,而有节奏。说话的声音也好像离开我很远。“怎么都学斯文了?还会放什么字儿屁?再放三句,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这不是看不起人么?”冯园恶狠狠一摔筷子,“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一句了吧?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两句了吧?”
我盯着冯园,他猛地不说了,直勾勾看着我。我就知道他那两下子有限。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峰子跟了一句。
我向峰子一挑大拇指,拎过酒瓶子就倒。三人一齐按我的手。
“成全我一回行不行?就他妈一回!我难受!”我一声嚎叫。
安静了,屋子里鸦雀无声。峰子挨个给我们倒满,无奈地仰躺在椅子里,抱着胳膊端详天花板。
“谢谢哥几个!心领了!”我双手举杯比画了一圈,一饮而尽。一股不可遏止的辛辣从胃里直冲咽喉,我一歪脑袋“哇”地吐了出去。紧接着左边的大地猛地向下一沉,我连人带椅子倒了下去。
被冯园扶正后,我看到小乐又哭了。边哭边咬牙切齿地嘀咕:“跑仙剑去泡妞,祸害咱们?我非他妈叫几个人,把那小子弄残了!”
“兄弟!”我拍拍小乐肩膀,“你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咱坚强点儿,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冯园轻轻地拍了两下巴掌,峰子也跟着拍了两下。
看到兄弟掉眼泪,我当然要端起男子汉的架子。其实,人能有多坚强?二十万,对有钱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我是下岗职工,上有六十多岁的离休老母,中有纺织厂临时工的妻子,马上,我又要做父亲!听说话的口气,就算是坚强吧!可我的眼泪都倒灌进肚里了,谁知道?
忽然,我觉得自己坚强了。忽然觉得自己忽然坚强了。因为忽然想起了老妈、妻子、未出世的孩子。是的,我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人,是顶梁柱,不能一蹶不振!

刚进院子,就听到电视机哗啦哗啦响,黄老邪正在吱呀乱叫地吹奏“碧海潮声曲”。家里人还没睡,只能作出抵挡挨骂的准备了。我用手指头把头发梳理一遍,吹出几口污浊的酒气,哼哼着“等到那一天,上帝安排我们相见”推门而入。好在捅嗓子吐了几次,脑子清醒多了,走路也走得直了。
挑门帘嬉皮笑脸地走进我妈那亮灯的卧室,老妈正在床上闪转腾挪,挥着绣花针给她那未出世的孙子做小被子。老婆仰躺在太师椅里,抱着肚子瞪黄老邪。(其实是瞪我)
“您还回来呀?”老妈看一眼“射雕”,看一眼被子,头也不回地数落我:“外边儿有星星有月亮的,家里什么都没有,你就在那大自然里生活着得了呗?”刚要缝一针,又冲过来一句:“又灌猫尿了!”
我大大咧咧坐到沙发里,看着欧阳克说:“前两次是和狐朋狗友喝了,这次是和读初中时那王老师喝的。”
“怎么碰上王老师的呀?”老妈扭头问我。王老师可是好人,和他喝酒,老妈肯定不反对。
“医院门口碰上的,快二十年没见面了,请他吃顿饭。”
“请老师吃顿饭倒是应该的,你干嘛非喝那么多呀?我闻着都快醉了!”
“咳!王老师碰上点儿事儿,挺烦的!我总不能让他喝多了,就帮他多喝了几杯。”
“你们王老师怎么了?”
我偷看李香香一眼,这家伙正乜斜着天花板上的石膏线,分析我的话有没有漏洞。
“她女儿在医院生孩子,大出血了,好不容易才把命保住!”
“脱离危险了吗?”
“安全了。手术挺顺利的。我给找了个医生关照着点儿。”看老妈没起疑心,继续有影无踪的捏造谎言。“王老师退休了。不上班了吧,还闷的慌!常想以前的学生。他只记得我叫放,姓什么就记不清了。”
“那是你做学生做得不行!”
“嗯。那时候光和老师作对了,现在后悔。王老师这人是挺不错的!”
“还说了点儿什么?”
“问了问我现在的情况,知道我下岗了,随便安慰了几句。”
“怎么说来着?”
“我说妈!这么点儿事儿,你问那么详细有用吗?”我一本正经地皱着眉,不耐烦地说。
“你看你这兔崽子来的!我问问怎么了?”
“不就那一套吗!什么好好过日子,路还长着呢!什么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风雨就看不到彩虹,您还想问什么?”
“妈!”李香香把话打断了。“你和你这儿子说话不嫌生气呀?”
“嗯。没一句人话!”
“我看也不早了,你休息吧!白天再做呗!这晚上灯光暗,眼睛不好。”这家伙啊!哎……
李香香,典型的汉奸走狗胳膊肘往外拐。巴结起我妈来,魏忠贤李莲英安德海小德张和绅和中堂那些高手都不见得是对手。帮着婆婆收拾老公,那更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不过这样也有好处,省得婆媳闹矛盾。
“你也歇着吧,你现在最首要的就是吃好,喝好,保证睡眠充足,要不肚里的孩子不行。”李香香的巴解又有回报了,哎……
寒暄几句,和老婆撤离老妈的卧室。一进自己屋,李香香就找茬:“你王老师是教语文的呀,还是教几何的呀?还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教几何的就不会说几句古文啊?”我斩钉截铁地辩白。
“你玩色子把他闺女当筹码卖给吕峰,他骂了你和吕峰半天,也能忘了你姓什么?”
“干坏事儿的多了!干嘛非记得我?”
“少跟我放烟雾弹!就你那两下子,也就能骗骗你妈!滚!洗澡去!吐的都没人味儿了!”
“欸!”我乖乖地跑洗澡间冲洗去了。

我爱我家。不管心情多恶劣,回到家里也浑身舒服。
再进到屋里,李香香正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观察肚脐。
“喂!人们都说坑男缝女,我这肚脐就是个坑儿,生儿子呦!”
“放屁!我肚脐是缝,生丫头的命,这怎么算?”
“算了算了,不和你这死不要脸的说了!睡觉!”
灯灭了,黑暗中,我抱着李香香,痛苦和压力又袭上心头。
“别压着我!出不来气儿。”
我把胳膊向下挪了挪,放到心脏和肚子之间。我就想抱着她,我舍不得离开。我也喜欢小鸟依人求取安全感,我也希望在悲伤郁闷的时候找个温柔的港湾靠航,但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的老妈和我的“港湾”……



走在清早的马路上,空气并不清新。环卫工人低头挥舞着大扫帚,扬起滚滚灰烟,根本不管行人的死活。如果让他们轻些,她们会说:不扫,就扬不起土来了。让他们在没行人的时候打扫,她们会说:半夜没行人,你给我保镖啊?我碰过无数次钉子,服了他们了。现在这世道,连扫马路的都这么牛,要想舒舒服服活着不被人欺负,有多难哪!
生活在这城市快三十年了,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天还是蓝的,云还是白的,鳞次栉比的单位、门市,整整齐齐分列在马路两侧,干着形形色色的欺负百姓,蒙骗百姓的勾当。宽宽的马路好似很繁荣的样子,天刚蒙蒙亮,就如鱼穿梭着各式各样的,来自五湖四海的车辆。一些本地的机动三轮车和拖拉机,趁着交警还没有工作,肇事逃跑似的在街上飞奔乱蹿,赶在七点半以前开到目的地。路中花池里那些绿化用的小柏树顽强得活着,它们已经被环卫工人收拾成灰褐色,却依然粗壮。只有洒水车来的时候才能真正起到绿化的作用。但在我们市里,看到一辆洒水车比看到一辆保时捷还要难。路两旁的垃圾箱们已经摆放了十几年,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把垃圾丢进里面,都是随手一丢,任由雨打风吹去。开始,环卫工人也是管的,“乱丢垃圾,罚款五块!”话一出口,行人的眼睛立刻翻得比鸟飞得还要高,“看见了吗?前面那张纸是市长丢的!你先罚了市长,再回来找我!”偶尔也遇到个有钱的,扔给十块钱,瞪着环卫工人“呸”得再啐一口,倒把罚款的气得七窍生烟。行人也牛啊!环卫工人也服了。
说实话,我真羡慕那些拎公文包的、穿制服的工作者们。从前在医院抱病历拿刀剪的时候,总是觉得枯燥无聊,觉得还是企业家们活得有滋味,除了赚钱什么都不用想,自由自在,大把花钱。现在才明白,还是有个稳定的工作好,踏实!
网吧的生意是不错,可网吧没长眼睛,养出个专门得罪官府的情场高手,自毁前程。
这不是飞来横祸吗?我从来没想过,我网吧里的玩家有一天能把十七岁的小丫头片子的肚子搞大,还敢到私人诊所堕胎,并无巧不成书地搞了公安局长家的千金。妈的!
“商业是危机四伏的。总有意想不到的灾难。”我想着,走着,看着大自然,长吁短叹。

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背着大书包,骑着自行车,嘻嬉笑笑着从我身边疾驶而过。天真无邪得好时候啊!我看着孩子们的背影,羡慕得不得了。再一看,可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个梳着马尾辫,瘦得像狗尾巴草似的小丫头不是小燕儿吗?(小乐的妹妹。)穿着第三中学的校服,却向着南方行驶。“逃学?不象话!”
“站住!”我一嗓子吓得那六七个孩子一齐刹了车。
小燕儿发现是我,叫了声“哥”,推车子向我走来。
“上学没意思了是不?不想上就别上了!”对小燕儿,我从来不用客气,我觉得我有这权利和义务。
“今儿不上学啊!”燕子着急地解释。
“哦。星期四不上学,教育法有变动啊?”
“今儿是教师节!大哥!”
我羞了个大红脸,九月十号教师节,今天才学会。
“我们给班主任送礼去!”小燕儿扭过身子拍拍鼓鼓囊囊的书包。
“小小年纪学行贿,考试好过关啊?”
“什么话?切!”小燕儿咧咧嘴,抬腿跨上自行车,“我走了!”
“嗯!走吧,路上看车!”
看孩子们骑出老远,我突然想起小乐,大喊:“燕子!你哥呢!”
“一早就去网吧了!”小燕儿头也不回地喊。
我有些后悔。我怎么能向燕子打听小乐?他的动向我应该最清楚。醉了一场醉糊涂了,小乐和我一样,也在保守秘密呢。
这可不是办法!我找了个早点摊坐下,要了果子豆浆,边吃边琢磨。
李香香还有几个月就要做妈妈了,我不能在这时候给她压力。老妈那钻牛角尖的脾气,听到也受不了。可瞒又能瞒多久?这段时间里,只要家里往网吧打个电话,就知道网吧里没人了,如果小燕儿再带领同学去网吧请客上网,就更糟了!
唯一能缓解的办法就是赶紧找个工作稳定下来。可那损失的二十万呢?我去哪找份工作呢?头疼!
同学,朋友的模样放电影似的在我脑子里转悠,可想不出谁能收留我。除了看一些外科病,我什么都不会……

吃完早点没几分钟,峰子就打我手机。“过来呀?园儿和小乐都来了!”
“马上去。你们干吗呢?”
“园儿来打听你消息的,小乐跟我干了,你也跟我干吧!”
我当场愣住。走上峰子那条路,可就再也安静不下来了!峰子是做什么的?我不知道。他谈业务的电话,连我都不让听到。我只知道他东跑西转,挥金如土。只要是和打群架有关系的人,听到“红疯子”的名字没人敢戗着干。市里好多娱乐场所都挂他的名号,生意好,秩序也好。只是,从来看不到他到那些场所去上班。
“不让你犯法!傻乐儿都敢来,你怎么就不敢来?”峰子又跟上一句。
“你让我干嘛?”我不得不提高警惕。
“财务行不行?数钱记账!”
“你那钱是什么来路啊?”
“你哪来那么多穷事儿?什么钱,你也花过了!”
“你不讲明白,我不敢去。”
“舞厅里的会计行不行?”
“我考虑考虑再说。”挂了电话,我仰头呼出一口长气。这么含糊其词的工作,我可不敢答应。谁知道舞厅里有没有嫖娼的吸毒的赌博的钱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公安局肯定要找会计查帐,不把我牵连死?
天,无边无际;地,无边无际;人,无边无际;可哪个位置才是我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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