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早餐后，阿吉跟着这群人出了门。他们穿街走巷，谈笑风生。大家彼此之间的那种谦卑和友好，显得既融洽又轻松，阿吉在大伙的前呼后拥下，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个团体的温馨和愉悦。
　　“唐总！”上官倩一边走着，一边问阿吉，“你知道我们这是干什么去吗？”
　　“不知道。”阿吉说。
　　“我们这是陪你去上课！”上官倩说。
　　“上课！到哪里上课？”
　　“到那里，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里有老师啊？是不是我一个人听课？”
　　“那里有讲师讲课，不是你一个人听课，有很多人听课。到那里一定要有自信！你知道，去那里听课的人，都是跟你一样有能力的人！到时候每个人都会有个自我介绍，你一定要把自己介绍得越风光越好，这样别人才知道你的高大上。”
　　阿吉想：上官倩叫自己要有自信，这自信他自然是有的，还需要你提吗？只是自我介绍，介绍什么呢？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一个人，往那里一站，不就看出来了吗？
　　想到这儿，阿吉就问上官倩道：“自我介绍，介绍什么啊？我一个大活人，别人看不出来呀？有什么好介绍的？”
　　“看出来的是你的外表，大家并不知道你内在的才能和曾经的光荣历史，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能够了解你呢？不要紧，到时有人在你之先作自我介绍，你可以参照别人是怎么讲的？”上官倩微笑着说道。
　　“好的！我明白了。”阿吉也自信地笑了。
　　说话间，这群人走到一条萧瑟的街面，来到一个废弃的工厂。这个工厂除了门卫室里有个垂暮的老头，在漫不经心地干着什么事情？就再看不到其他的人影了。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地进了厂门，穿过几排破旧的厂房，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平房。
　　阿吉老远看见两个人，站在最后这排房屋其中一间的门外，他俩面对面站着，就像两名检票员一样把持门口。当走近时，阿吉发现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皮肤黝黑，身材较比瘦小，大约在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女的大约四十岁左右，穿着比较华贵，又不觉艳丽，显得落落大方。他俩笑容可掬，一脸友善地用目光迎接着阿吉一行的到来。
　　“王导好！上官导好！”这群人几乎同时开口叫道。
　　阿吉感到一种突兀，一双小眼珠子在那镜片后打转，他不知道这群人在叫谁？“上官导”他是知道的，这“王导”又是谁呢？阿吉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听到站在门口的两人说话了：“各位老总好！”
　　在这两人说话的同时，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阿吉的脸上。阿吉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单单要看着自己，他把眼神投向了上官倩，想从上官倩那儿得到答案。此时，上官倩也把视线转向了阿吉，并抓住阿吉的一只胳膊，将阿吉拉出人群，对着站在门口的这两个人说道：“王导、上官导！这位是新来的唐总。”
　　从上官倩的说话中，阿吉一下就意会过来了：原来站在门口的这两个人，一个叫“王导”，一个叫“上官导”。阿吉想，上官倩自己不会叫自己“上官导”的，他们这两个人中一定有个叫“上官导”的。阿吉感觉自己实在太聪明了！不过，这一男一女，到底哪个是“王导”，哪个是“上官导”呢？
　　“你好！唐总。”正当阿吉使劲地猜测着，那个女的向阿吉伸出了手。
　　阿吉不知所措，他的头脑里还没有判断出谁是“王导”，谁是“上官导”？因此他不知道应该叫这个女人什么导好？所以他一时还伸不出手来。这个女人见阿吉没有反应，以为阿吉是个内敛之人，但又不知怎样化解眼前这个尴尬？正在踌躇时，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也把手伸向了阿吉道：“唐总，你好！”
　　阿吉看着又一只伸向自己的手掌，感觉更加烧脑。心想：握手这勾当，我又不是没有干过，只不过我搞不清你们谁是王导，谁是上官导？阿吉脑子瞬间感觉到，如果再这样僵持着，这两只手可能很快就会缩回去，那样多丢自己的面子呀？突然，阿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出手，而且一出就是两只。
　　阿吉左手抓住男人的手掌，右手拽着女人的手掌，嘴里同时叫到：“王导好！上官导好！”
　　“好！好！唐总好！唐总好！”女人说道，“想不到，唐总是一个既风趣又不失风度的人啊！”
　　阿吉“呵呵”地笑着，心想：握手这种事对我来讲算什么呢？我又不是第一次，我今天就是不知道你们谁是谁？要不然，我早就跟你们握上了。不过也好，我这一箭双雕（阿吉管自己一人同时和两人握手叫一箭双雕）可以让大家看出我阿吉是个非凡之人……
　　“唐总，请进！”阿吉正要将他的思维延伸时，大伙把他拥到了门口。
　　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阿吉在前引后推下，一下跌进了门里。阿吉突然感觉这屋里一片暗淡，就在他还没站稳之时，屋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阿吉惊慌得下意识转身想往回跑，可是他的背后已被人堵着迈不开脚了。阿吉定睛一看：这屋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阿吉看到这间不到30平米的屋子里，居然聚集着四五十号人，他们一排一排地坐在矮小的板凳上，前面几排都是用纸盒垫在地上坐的。不管坐在小凳子上的，还是坐在地上的，大伙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紧密地互拥着。这屋子里的光线不太明亮，也没有电灯。阿吉站在前面，几乎看不清坐在下面人的脸。阿吉发现：这间屋子，有前后两扇窗户，前面的窗台上嵌着一块黑板，这无疑给屋子里减少了光线，把门关上后，屋子里几乎只有后面窗户这一处光源了。
　　在掌声中，阿吉一群人随着上官倩一起，走进人群里。这屋里的人，有的给他们让道，有的给他们让坐，坐着的人很快腾出地方，让阿吉他们坐下来。坐定后，阿吉发现与自己同来的人，在他的旁边都坐在地上，自己却坐在小板凳上，他感觉自己享有一种优待权，心里相当愉快！
　　阿吉定了一下神，调节了一下视觉后，发现视线比刚进屋时好多了。这时，屋子里突然又响起了掌声，阿吉莫名其妙地环顾着这些鼓掌的人。阿吉看到这一个个既陌生又友好的面孔：他们有男有女，年轻的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年纪高的也有四十多岁的，更多的是二十多到三十多的男人和女人。
　　“各位领导、各位老总，上午好！”阿吉正在东张西望时，前面讲台上传来一个女人铿锵有力的声音。阿吉刚将目光投向说话的女人，跟着又听到大家异口同声地喊到：“上官导好！”
　　阿吉看到台上说话的女人正是在外面和他握手的那个女人。阿吉想：原来这个女人就叫上官导呀？阿吉再一看，那个与他握手的男人正站在门边，于是他就知道那个男人一定是“王导”了。阿吉为自己有如此聪明的智商而自豪！他进而又想：人们也叫上官倩是“上官导”，那么这两个女人为什么都叫“上官导”呢？她俩是什么关系呢……
　　阿吉正思索着，忽然听到台上的女人大声说道：“各位同仁！请问，钱是怎么来的？钱是挣来的吗？”
　　“不——是！”大家同时高声答道。
　　“那么，钱是怎么来的呢？”女人又问道。
　　“是——想——来——的！”大家又齐声喊道。
　　“再请问成功的标准是什么？”
　　“权——力！财——富！”
　　“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力，只剩下什么？”
　　“财富！财富！财富！”
　　“对，财富！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追求财富的！”女人豪情万丈地说，“我们这里每个人的成功与否，就取决于你获得财富的多少？成功是我们的一个梦想，一个最伟大的梦想；成功是一种挑战；成功是一种坚持……”
　　阿吉从不曾见过这种阵势，他看着大家这种饱满的精神，平生读书时，上课都没有过这种气氛。再看那个女人激情澎湃的样子，像是演讲，又像是在给学生灌输某种思想，上一堂激发人生理想的课程。阿吉在这样的氛围中，内心似乎受到了渲染，他的血液仿佛在加速流动！他已经记住了一个关键词——财富，他等待着下一次的呐喊，他要伺机切入大家的呼声中。
　　阿吉没有等来呐喊的机会，在他一不留神时，那个叫上官导的女人已经闭了嘴，退站到门边的那个男人一起去了。阿吉看到他们一起的那个戴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前面的“讲台”上？也不知道他前面说了些什么话？最后听到他说：“……好，下面我就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姓戴，名叫戴杰，来自X省X县X乡镇，今年24岁。本人大专毕业，毕业后在一家外资企业上班，薪资待遇丰厚，除五险一金外，每年还有一次带薪旅游和年假的机会。本人来这里之前，在公司已经做到拉长职位了，公司正要培养我做主管时，我毅然决然地辞掉了那份工作，选择了这里。那么，我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呢？因为，我以前在外企上班，虽然薪资高、待遇好，那也只是眼头上的事。大家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尤其现在这个信息化时代，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干一个工作，失业、待业、找工作和创业已成为常态。所以，任何一个企业也不能保证我干一辈子，即使能让我干一辈子，那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它甚至不能算是一个职业，更谈不上说是什么事业了！打工的一辈子只是伙计，永远也没有自己的事业。我选择了这里，就是选择了我的事业！而且我认为，这是我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
　　戴杰在说最后这句时，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跟着满屋子响起了强烈的掌声，伴随着掌声，大家同时喊道：“唱一个，唱一个……”
　　戴杰爽快地说道：“那我就给大家唱一个《真心英雄》吧。”
　　当戴杰刚唱两句，台下的人就跟着他一起唱起来了，一直伴唱到最后，戴杰又在掌声中回到了阿吉身边的座位上。这时上官倩问阿吉，可不可以上去做自我介绍了？阿吉感觉这个自我介绍正是显耀自己的时候，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公之于众，可总是愁于没有机会，今天天上终于掉下来这个大好良机，他怎么能够错过呢？
　　上官倩看阿吉没有说话，以为他紧张，就叫阿吉放松放松，等会再上台。然后，上官倩自己从人群中挤上台，又小声跟站在门边的上官导和王导说了些话。接着，上官倩洗了洗喉咙，面对大家说道：“各位领导，各位老总，大家上午好！下面我们请上官导给我们做自我介绍，大家鼓掌欢迎！”
　　顿时，又“哗哗”地响起了掌声。这掌声一开始并没有节奏感，鼓着鼓着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啪、啪”的节奏。再看看大家，几乎所有人都在用同一节拍鼓掌，同时脑袋也跟着节奏一上一下地叩动着。阿吉看了甚是鼓舞！于是也跟着拍起手来，点起头来。就在阿吉忘情地拍手点头时，上官导抬起双手，示意让大家停下来，等大家都停下来时，阿吉还在点着头拍着手。一时间，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阿吉，顿然发出了阵阵快乐的笑声。
　　当阿吉感觉不对劲时，他抬头发现台上的女人，正用一种和蔼可亲的目光看着他。阿吉望着这个笑容可掬的成熟的女人，心里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温暖，亦或是一种幸福！
　　屋子里安静下来后，台上的女人开始说话了：“各位领导，各位老总，再次上午好！刚才戴总做了自我介绍，说的很好！歌子唱得也很好！下面我也做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咳，咳咳。本人姓上官，名美燕，叫上官美燕，今年刚好四十岁，来自X省X县X乡镇。说实话，本人没有多少文化，只上过小学。我从十六岁就出来打工了，一直打到三十岁。在十多年的打工生涯里，本人吃过很多苦；淌过很多汗；也流过很多泪。大家知道，像我这样一个没有文化的女孩，在外面谋生，确实挺难的！给老板打工，你要他的钱，他就要你的命！辛辛苦苦一年下来，除去生活费用，也落不下几个钱。我也跳过几次槽，可是，你要知道，这天下的乌鸦都是一样黑的，只要你是打工仔，你就注定要被老板剥削的！在我三十岁的时候，那时我已经结过婚了，孩子也三岁了，因为我在外面打工，跟孩子聚少离多，偶偶回家，孩子都不要我了。你们说，这可悲不可悲？后来我跟我老公商量，不打工了，在我们的县城开个服装店，把孩子也带在身边。我的这个服装店一开，就是红红火火的！生意兴隆的很。可以说，凭着这个服装店，我们一家过上了小康生活。”
　　说到这里，上官美燕停下来，连喝了几口水。在她喝水的当儿，掌声又响了起来。直到上官美燕喝完水后，再抬起双手上下摆动，示意让大伙停止鼓掌，这时屋子里的掌声才稀稀拉拉停了下来。这次阿吉完全注意到了上官美燕的动作，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内住了手，然后，用目光追视着还在鼓掌的人。
　　“好！好好！”在掌声基本熄灭时，上官美燕一边摆动着手势，一边又说话了，“那可能就有人要问我了：‘你也算是个事业有成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呢？’不错！我今天就是要说说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的？就在前年，我三十八岁时，有幸接触到这个行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行业是个新鲜的行业，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行业！于是，我把服装店交给我老公一个人打理，我就果断地来到这里，加入了这个行业！这是我人生中又一次的改变，这次的改变，使我找到了人生真正的价值和意义！我在来到这里三个月不到，就晋升到了主管的职位；一年不到，我就升到经理的职位了；很快，就在这最近个把月，大家会看到我将升到总经理的职位。我认为：我从一个小的成功，走向了一个大的成功！这是我人生中的一次最正确的改变和选择！你们知道吧？就在两个月前，我叫我老公把家里的服装店关掉了，让他也来这里发展！他们有人拿我开玩笑，说我是我老公的领导。这倒是真的，在家里，他是一家之主，他说了算；在这里我是他的领导，他就得听我的，见面必须得叫我‘上官导’！”
　　“哈哈哈！啪啪啪……”上官美燕说到这里，屋子里又充满了笑声和鼓掌声。
　　阿吉对上官美燕说的这个行业，到底什么行业？他还是不甚清楚。他把嘴伸到戴杰的耳边小声问道：“上官导说的这个行业，是什么行业啊？”
　　“你只要静心地听，慢慢地就会明白的。”戴杰低声对阿吉说道。
　　在阿吉的心里，就想马上知道这个行业，并立即加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当上经理总经理什么的。到那时，上官倩还有和她一起的这几个女人，甚至现在这屋子里的其她女人，他就可以随便地挑选了。
　　正当阿吉的思维梦游在幻想的天际时，他突然被雷鸣般的掌声惊醒了。阿吉琢磨，这应该是上官美燕的话结束了，接着，他又听到大家在喊：“唱一个，唱一个……”
　　于是上官美燕笑着对大伙说：“盛情难却啊！那我就给大伙唱一个《盛夏的果实》吧！献丑了。”
　　说完，上官美燕的歌声就在掌声中响起了。阿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虽然两眼直盯着上官美燕，可上官美燕的歌子唱完了他都不知道，要不是掌声告诉他，他真的不知道上官美燕的歌声已经结速了。这时他看到上官倩又站到讲台的中间位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后面的话阿吉听到了：“……下面我们请唐阿吉唐总给我们做自我介绍，大家鼓掌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