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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邂逅

作品名称:走过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19-12-22 22:14:28      字数:4812

  爱情只是人类所有情感中的一种,爱情就像植物,是自然界中所有植物类别中的一种。爱是一种能力,是顽强的生命自我繁衍和自我保存的一种能力。爱情像植物一样,会生长茂盛,也会枯萎死亡。有的人的生命中盛开过千姿百态的花,有的人一生只盛开一种花,有的人尽管一辈子独身,在某个时期他的花园里也曾悄悄地开放过爱情的花朵。只要有生命,就会有爱情。爱情如植物,有各种各样的类别,有各种各样的品种。形态、习性、性状、特征、喜阴喜阳、土壤酸碱、叶片的扁圆、枝干的粗细、花的颜色形状香臭、果实的用途,各各不同。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人的爱情,每个人的爱情都各不相同。即使是一个人,在他的一生中,也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爱情,而每次爱情也都完全不同。从古至今,爱情和死亡的话题永不衰退,即使有千百万人的描写,而每一种描写,每一次述说,每一个故事,都是不尽相同的。爱情是人类所有爱的情感的树干、根基,是人类赖以生繁衍的最原始最坚韧最顽强的生命力。其他的爱的情感:父母对子女的爱、子女对父母的爱、兄弟姐妹之间的爱、朋友知己的爱,都是由这树干衍生分枝出去。在稳固而长久的婚姻中,夫妻之间的爱情与亲情已经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就像牵牛花的藤缠绕在桂圆树干上。亲情是爱情的一个变体、一种角色转换、一个化身、一个分枝、一种替代、一个补充,就像树枝一定要向外生长繁殖出新的分枝。反过来,亲情又像是胶水,更加牢固地粘合了爱情。当然,紫鸢和黄石的爱情最终没有走向婚姻,固然有外界的因素,但就像紫鸢最终承认的那样:或许紫鸢爱黄石,并没有那么深。紫鸢对黄石,更多的像是用爱情来忘记爱情,就像用风暴来洗刷风暴。当度假结束,黄石离开时,紫鸢也离开了。其实爱情只是人类情感中普通的一个种类,和厌恶、嫉妒、仇恨、羡慕、喜欢、景仰、崇拜等其他种类的人类情感一样普普通通,当爱情施加的对象已经不存地,它不可能悬空地垂挂在那里。就像枝干已经截去,花朵必然坠落。
  爱像海星,被撕碎成千百万个残肢遗骸,扔在海滩上之后,又会在千百万个残肢遗骸的碎片中重生复活为千百万个完整的爱的海星。爱的再生和繁殖能力极强,和人的生命力一样顽强地存活着,它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所占的比重和份量极少,但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它却主宰着人的整个灵魂。一生都在爱着的人,虽然他不一定得到爱的回报,虽然他一辈子历尽艰辛,虽然磨难困苦从未离开过他,但他的心灵是平静而幸福的。尽管无法对人言说。他永远可以面带微笑去拥抱人们。现代社会,很多人的心灵海滩已经重度污染,很多人让爱的海星在自己体内基本绝种,过度保护自我,让爱成为珍稀物种,不可轻易地再生和繁衍,十分脆弱而高贵的爱的熊猫。一旦心灵的翠竹供应不上,爱的熊猫轻易就濒临灭亡的绝境。现代人的爱情大多都是昂贵而珍稀的熊猫,大多时候只能供养摆放在动物园里,供人游览参观,很少能在自己的心灵里自由自在地生长奔跑。现代人的心灵大多也跟熊猫一样脆弱,一旦爱的熊猫一朝死亡,很有可能一颗心也跟着死亡,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一生都不再拥有爱的能力。爱的海星已经成为遥远而神秘的传说。
  或许,爱就像河流,每日每夜不停地在我们体内奔流,却不被我们所察觉,就像我们无法察觉我们脚下的土地里地下水的奔流。要不就被日常琐事所掩埋,要不就被我们的理智所压制住。可是,不管你的理智或者意志力是否承认,这爱的河流从未停止地奔流着。当爱的河流停留积贮,汇聚成一个湖泊,定居下来,我们把这看得见的湖泊叫做爱情。这种形成湖泊的爱情是建筑婚姻或者家庭的基石,也是冲毁击溃婚姻或者家庭的蚁穴。因为爱情的湖泊可以在家庭婚姻内形成,也可以在婚姻家庭外形成。我们所不知道的是,爱的河流并不因为湖泊的形成而停止奔流,它还在不断地流进湖泊或者流出湖泊,永不停止。我们不愿意面对承认的就是这些永不停止的流进或者流出。那些牢固长久的婚姻,并不是恒久不变的湖泊,仅仅只是它们爱情的湖泊里流进的水永远大于流出的水。这爱的河流的奔流,我们平常是不大会去注意理会的。只是突然有一天诧异地发现心中装了满满一湖的水,无法否认已经不可救药无法自拨万劫不复地爱上一个人了。或者换种情况,你自欺欺人地以为你的婚姻跟以往一样正常地按部就班,却惊恐地发现心中的湖泊已经干涸很久了,成了龟裂的田地。你再也无法呆在这个婚姻里了。
  紫鸢喜欢和黄石手牵着手,在沙滩上迎着风奔跑,沙滩上留下一串串歪歪扭扭、一大一小、一深一浅、一高一低的脚印。紫鸢笑着把这些脚印比作产完卵一步一移地爬回大海的海龟。紫鸢边笑边拉着黄石跳进了喷吐着泡沫扑腾而上的海浪中。他们经常在海水里追逐嬉戏一整个上午或一个整个下午。紫鸢水性很好,一个猛子扎进水底,急得黄石在海面中大声呼喊,到处寻找;紫鸢却冷不丁地从黄石身后冒出来,用手蒙住他的双眼。紫鸢叮铃铃的笑声都被海风吹碎了,像洒在海面上雪白的泡沫,闪闪地发光。清晨或傍晚时分,紫鸢更喜欢和黄石坐在酒店的露台上,呷着咖啡,看着晨曦中或晚霞中的大海。这时风平浪静,大海像个刚刚醒来或即将入睡的恬静的少女,披着晨曦或晚霞的面纱。紫鸢很安静,有时,紫鸢的眼睛里会涌出忧伤的泪水,像白云在蓝天里投下的一丝阴影,却显得蓝天更加尉蓝。紫鸢对黄石说,她最喜欢的就是大海。要是人的一生也能像大海那样,完完全全地铺展开来,波澜壮阔地汹涌而去,那该多好。黄石迎着紫鸢的脸,笑着说,我能做你的大海吗?紫鸢捧着黄石的脸,傻瓜,你现在就是我的大海。夏天沙滩上的夜晚,天空显得特别高,特别远,特别辽阔,像草原上的天空,是一弯穹庐。星星满满点点地撒布在天空,像草原上的野花,遍地开放。紫鸢和黄石躺在沙滩上,紫鸢用手数着天上的星星,总也数不清。紫鸢脸转向黄石,认真地说,人死了会变星星,是吗?那我以后可以在天上看到你吗?黄石用手捂住紫鸢的嘴,不让她再说,只是很紧地拥抱着紫鸢。凉爽的风轻轻地吹在他们身上,这夜,有一点清凉甘甜的味道,有点像甘草的味道。
  在海边的这段日子,紫鸢总是很快乐。可是忧伤,像是更深沉的海潮,一波一波在她体内更浓厚地涌起。快乐仿佛是舞台上轻曼的舞步,要在忧伤沉重的幕布的衬托下才能呈现出来;快乐又好比是轻浮的啤酒泡沫,要用厚重的杯子才能盛放得下。快乐和忧伤是孪生姐妹,总是形影不离,成双成对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快乐是紫鸢的天性,忧伤却也是紫鸢的本性。紫鸢生而追求快乐,可是又为人生的那么多不幸而忧伤满怀。紫鸢的快乐在忧伤之上盛开,紫鸢的忧伤是浇灌快乐的营养和肥料。快乐是海面,就像我们所能看到的大海,就像紫鸢一如既往地呈现给我们的那种快乐的海面,但却是饱含着忧伤泪水的快乐的笑。忧伤是海底,每一个人的忧伤的海底内心,是我们所不知道所看不见所不了解的。即使是我们自己,这忧伤的海底内心,我们平时也知道得不多看见得不多了解得不多,有的人终其一生对这自己的这忧伤的海底内心一无所知。只有当我们真正快乐、真正平静、真正具备勇气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潜入这内心最深处的海底,就像潜水员背着氧气罐潜入海底一样,我们才能一览这内心海底的无限风光。纵然是忧伤,却也风光旖旎、峰回路转、秀丽迷人。或者在这真正快乐平静的时候,这内心的忧伤海底会豁然地一下涌现在你面前,让你猝不及防,泪流满面。
  紫鸢和黄石这段邂逅的恋情,更像是哲学上的形而上,一种纯粹的美,美得一点都不真实。它一点都不具现实感。它更像是人们在特殊时期,特殊的地理气候条件,在风景宜人心情舒畅时,人人都会结的一种果子。就像是海岛上遍地都是的椰树结的椰子,一移植到内陆就颗粒无收。他们就像是两个孩子,在这永远孤独的世界中,暂时地脱离了自己的孤独状态,在彼此认可和首肯的眼睛里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处。他们回应着彼此的心灵渴求,从爱自己的人的眼睛里,意外地发觉自己微渺的优点和存在的价值。他们像两个怕冷的孩子,在彼此的怀抱里取暖。他们并没有占有对方,他们只是互相拥有。他们只是把自己的快乐、自己的忧伤、自己对对方的好感和吸引都一一摆放出来,放在一起,就像两个孩子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摆放出来,放在一起,并一起游戏玩耍。他们在人群中互相陪伴,并拥有对方的陪伴。就像夏夜里两颗同一轨道的星星,一同划过夜空。让人落泪。他们真纯得像真空,美得像真理一样,却无法在人世存活。他们就像猛犸那样,只能居住在史前的那段时空里,却引人无尽的猜想和憧憬。他们没有掺杂世俗眼光和世俗标准里的任何杂质,他们完美得像水晶一样,同时脆弱得像玻璃一样,一失手就摔得粉碎。他们在真空里生活,一回到普通的空气里就窒息而亡。生活,可以把美高高地捧在空中,却不允许它在自己泥泞的道路上行走。
  假期结束,黄石离开了。紫鸢一人独自留在海滩上。她更愿意在沙滩上,在月光下,一个人独自走很远的路。大海每时每刻都在变幻着,沙滩却一直忠实地在她脚下。尽管失落和惆怅,紫鸢却几乎没有觉得难过或者哀伤。从开始时就已经预知了结束,就像看过节目预告单的演出。就像一场演奏完毕的音乐会,就像一场曲终人散的舞会,就像一场成功举办的筵席。结束了的音乐会、舞会、筵席,我们会无限留恋和怅想,却很少会为它的结束而难受或悲伤。就像参加一个展览,这里有美的展示、美的表演、美的吸引、美的赞叹、美的共享和美的转身和消失,心只在一旁观看。那邂逅的恋情,如花朵,在它最鲜艳最让人留恋最令人回眸的时候被截断,摘了下来。浸泡在记忆的溶液里,制成标本,时间对它不能有丝毫损坏和侵蚀。它以绝美的姿态活在记忆中,每每想起,每每心驰神往。它唯一的遗憾就是被排除出了真实的生活。我们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有这样邂逅的恋情的标本,它最大的缺憾就是不能被现实的生活所还原。它只能存活在记忆的溶液中。每每因为它的不真实,因为它永不凋谢的幻像,因为我们对现实生活的诸多的失望和不满,我们在心灵中转而更愿意去相信这标本永远绝美的姿态的幻像,以慰藉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满是沧桑而绝望的心灵。那是上帝抚慰我们的手。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一朵最美丽的花朵的标本,每个人都觉得那擦肩而过的永不可能实现的邂逅是他一生中最美的恋情,那邂逅中只有美丽,只有流连,只有赞赏和怀念,却没有任何的痛苦和悲伤。像海洋馆里隔着玻璃的热带鱼,邂逅永远是玻璃橱窗里的美丽展品。或者是带回家藏在衣柜里的美丽纪念章。人人都有一枚。
  紫鸢逐渐变得沉静。生活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敲击着她、冲刷着她、涤荡着她,而紫鸢则是岸边那屹然不动的岩石。她那些疏松了的角质层、被风化了的表面、日晒的裂缝被海浪一次次的冲刷带走了,紫鸢现在整个儿就是一个光滑坚硬的花岗岩。像一个慈祥的母亲,面带微笑,张开双臂,像拥抱自己的孩子一样拥抱生活的海浪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紫鸢那些善良纯朴的天性,并没有在生活的磨难和风暴中泯灭消失,反而被打磨光滑,更加显露了出来,就像藏在石头里的玉被雕琢打磨抛光而显现出温润光洁的本来面目。紫鸢像追逐自己的影子一样追逐自己的梦想,影子总是变幻莫测,梦想却从没有消失过。或许,终其一生,紫鸢的梦想只是些在现实生活中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影,而面对在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人都在追求的功名利禄、金钱富贵、权势名望,紫鸢无动于衷,或者只是天生不识这些为何物,或者她一生只是生活在她自己的幻想中而这些东西隔在她的幻想之外。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紫鸢也许只是个可笑可叹的顽冥不化的唐吉诃德式的人物:不谙世事、愚蠢无知、陈腐过时,处处引人发笑。或许,紫鸢只是古希腊那个悲剧性的大力士:一生都在不停地把滚下的巨石推往山顶,然后眼睁睁地又看着它滚下。这种一生都在永不停止地追求美和爱的行为本身就是悲剧性的。当紫鸢清楚地意识到这种追求的悲剧性时,并没有改变她的步伐,还是毅然决然地往前走,这种悲剧性就是双重的了,不可避免的、无可挽回地。有壮士断臂的悲壮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凄怆。
  紫鸢最终也离开了海滨度假村。
  紫鸢就是那只蛾,一直朝向爱的光明飞去,并热烈地投身于爱的火焰中。永不中止地,从不停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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