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树娥(下部第一章(84、85、86、87、88、90)章
作品名称:拓跋树娥 作者:刘牧之 发布时间:2012-08-07 10:36:55 字数:6657
84
农历的四月初八,依农在杨旗镇把迁户的手续开了,老拓跋就起身上路了。
回绥德路过南泥湾,依农和树娥把老拓跋送到三十里铺,两人回来时顺便看了一回大爷刘海刚。
树娥和依农在南泥湾下了车,树娥一进刘海刚的门就高兴地问高氏,大奶,大爷呢?高氏说,是树娥呀!你大爷在窑背上锄地呢。树娥拉着依农就往原上跑,满山地大叫,大爷!大爷!大爷!刘海刚八十多岁了耳朵还不背,勤快得很,爱种地,正在山上锄草,听见了喊声一回过头,啊,噢,谁?树娥,是树娥回来了!树娥跑到跟前欢喜地说,大爷,我看你来了!刘海刚看看树娥,再看看旁边的依农,也喜得眉开眼笑胡子乱抖。噢,那大爷不锄了,回!
春节前刘海刚就不在公社做饭了,退休回来让女子接班了。大家聚在一起一个个都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刘海刚操着嗓子说,树娥,那你现在好了?树娥眉飞色舞地说,好了!现在好了!你妈还忙不忙?树娥欢快地说,没有以前忙了!我就是好了,来把你看一下!刘海刚连连噢噢地点着头,感慨地说,好了就好,看那会儿受的罪!树娥咯咯地笑着说,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就想跟大家见一见。高氏也说,好,这就好!这是你女婿?
刘海刚家的粮食、豆子可多了,一家人都吃不完。树娥引着依农在大爷院子这屋里看一看,那一窑里转一转,欢喜得象一只麻雀。
85
老拓跋回到绥德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楝蛋儿没有在家,到二哥安平屋里去了。李氏听说大哥从早上到进门还没有吃饭,就发愁没有啥东西给他吃。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喊着,大队里要分南瓜了!李氏心里暗喜,说,哥哥,你先坐着歇着,等我把南瓜分回来着,咱熬南瓜吃!老拓跋说,噢,不管有什么吃的就对了。正说着,楝蛋儿手里端着三个南瓜回来了。李氏接在手里翻过来挑过去,只有一个老的品相还不错。李氏一边用力切一边说,哥哥,这个南瓜像是好着呢,我给你熬上,噢,咱吃点儿老南瓜。
趁等着李氏熬南瓜的空儿,老拓跋背着米袋子和楝蛋儿一块去看了老父亲和胡氏。楝蛋儿说,哥哥,你一下走了,勾子一拍你就不管了。可是这两个大人我给吃什么呢?今儿个你回来了,你把屋里齐齐看看,我也没啥吃,你没听等把南瓜分回来才给你熬南瓜吃呀,你说这两个老人你管不管?老拓跋满腹委屈地说,我这不就是专门回来接老人来了么。老拓跋还想给三弟说其实在宜川我还是借粮吃,正苦着呢,但是一直忍着没有说。
楝蛋儿知道自己冤枉了大哥,便转换话题说,我二哥害下病了,可能不行了。啊,老拓跋大吃一惊。楝蛋儿鼓着眼睛说,二哥病了没钱看病,也没啥吃,二嫂子不管他,二哥就害气了,一连几天不吃饭,这已经有一个礼拜,挺在床上一阵儿糊涂,过一阵儿又灵醒了。
老拓跋给父母把米放下,在楝蛋儿的屋里吃了李氏熬的老南瓜,这才心急火燎去二弟家。半路上碰见了村长刘得粮,刘得粮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唉,你兄弟难活人,快死下了,病可厉害了!
安平病得确实不轻,瘦得已经没有了人形,躺在土炕上奄奄一息。安平见了大哥眼神飘忽着说,哥,她眼窝里没有我,我活这人倒有啥意思呢?我死呀,我也不吃了,我就硬饿死,我不活人了!老拓跋在外跑了十个月,弟兄俩好不容易见了面却是这种境况,两个人彼此都很伤心,哭得一塌糊涂。
晚上,老哥儿俩睡在一起,身上盖着同一条被子。老拓跋临睡前忽然想起还有半挎包干馍馍,就问安平说,那你这会儿想吃啥不?安平眼皮翻了翻,有气无力地说,哥,我想吃糕,大盖馍的糕,糜子面做的……
老拓跋把安平轻轻扶起来说,你已经几天没吃啥了,不敢吃稠的、干的、硬的东西,噢。老拓跋拿起旁边的水壶倒了半碗水,先给安平喝了一点儿,然后解开挎包取出几片干馍馍,一片一片地给他喂。看着安平的气色渐渐好了点儿,老拓跋就不敢再给他喂了。老拓跋把碗端到安平的嘴唇边说,你再喝点儿水,爱吃啥了,你少吃一点儿,噢,不敢吃多,多吃点儿稀的,噢。
老拓跋走了一天路也有点儿瞌睡了,就把安平重新放倒,自己也躺下很快睡着了。
老拓跋每天一早醒来就要喝水。第二天,老拓跋一觉醒来伸手把头边的水壶一摇,里边连一滴水都没有了!又把墙的挎包拿下来一摸,半挎包的馍馍也没了!老拓跋赶紧把安平摇醒来。唉,这咋样地,水呢?安平用手背揉着眼睛老老实实地说,我喝了。
那这吃的呢?
我吃完了。
老拓跋惊叫道,哎呀,我的天呀!这么些干馍你都吃了,还喝这么些水,这还了得!安平眼巴巴地看着大哥说,哥哥,我肚子饿了,我把你那挎包的馍馍吃完了,连渣渣儿都吃了。
老拓跋赶紧下床,一路小跑去找春才。春才说,这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胃已经萎缩了,一下子吃了那么多馍,害怕把胃撑了。果然,等老拓跋心急火燎和春才赶到安平家,安平的两腿伸得长长的,嘴眼歪斜,脖子梗着已经咽气了。
86
麦收前,老拓跋把年迈的父母接到了宜川,安排两个老人睡在旁边的那个窑里面。两个老人都八十多岁了,做不成活儿了,整天就在窑里坐着,看一看太阳,偶尔也到邻居家串一串门。两个老人忙了一辈子闲不下来。胡氏看汪氏烧火做饭,就要坐在灶火里给汪氏烧锅。汪氏嫌她眼睛看不见,害怕火掉下来把柴火烧了。胡氏愁眉苦脸地说,你叫我做个什么嘛,你再不给我寻个活儿,我咋就觉得时间长得很,噢。汪氏不放心叫她做活儿,说,你坐下就对了,你也别给我胡弄。再把你磕碰一下子,你看我就顾不了你。这几个娃娃都没大呢,也要叫我一天操心着。
胡氏和汪氏婆媳两个关系一直处得特别好。胡氏的眼睛不好看不清东西,树娥爷的脾气不好。在老家绥德时,胡氏做饭常常把粮食撒在锅台上,挖面粉时把面洒在面瓮的周围。树娥爷看见了就挥着老拳打胡氏,骂胡氏说,你把这粮食给我糟蹋得,这些些粮食糟蹋了!日你妈的,你一天瞎着呢,把这些粮食可惜得!你把这倒了做啥呢?你吃,你吃,把你饿死都不算过!
这天,胡氏不小心又把一盒火柴撒了一地,老人心里舍不得,就跪在灶火里用手在地上一片一片胡乱地摸。树娥爷看见了,一把把胡氏掀翻在灶火里开口就骂,骂完了还不解气,抡起胳膊又打。胡氏在下面哇哇大叫,哭得眼泪汪汪的,大声喊叫,树娥娘,树娥娘——。汪氏赶紧跑过来问,做甚么呢?树娥爷骑在胡氏的身上手挥在半空中,像一头刚从地里出来的牛两个鼻孔里喘着粗气说,哼,你看,干什么吃的,把火柴撒了!汪氏一把把树娥爷从胡氏的身上拉开说,那她眼睛看不见,你不会说别管,不要叫她烧了。都过了一辈子了,你俩还打呢?孙子都长得和你一般高了,你还打她呢。你再不准打她!汪氏又对胡氏说,妈,你不要哭。
树娥爷的脾气倔,谁说的话都不听,但是就听汪氏的话,于是垂头丧气地回自己的窑里去了。
87
村子里的活儿忙,大家都出工挣工分。汪氏把树苗背在脊背上,引着树根和树叶在山上和大家一起锄地,中午歇工时,还要顺便打些柴火。汪氏到了地里,就把树苗放在山脚底下的沟里,或者在塄坎上打个窑洞,铺上铺盖,叫树苗睡在里面。汪氏给树根和树叶留一点儿吃的,还有一个水罐子,叫他们渴了喝。然后就撂下就不管了。
汪氏常常正干活儿着,忽然就隐约听见身后沙沙地响。汪氏心说,哎呀,不会是虎子把娃娃拉走了!汪氏害怕老虎或者狼什么野物把哪个娃娃噙着走了,赶紧放下锄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看。树根和树叶耍得正欢,树苗也睡得好好地。汪氏这才放了心,就叫娃娃在地里胡乱地耍、跑,自己又返回去继续锄地。
晌午的太阳红通通的,汪氏背上娃娃手里捏着一把苦菜就回来了。过河时,汪氏顺便在河里把菜洗干净了。全家人一天到晚喝稀饭、吃野菜,也没有什么油水,就放一点儿盐巴大家凑合着吃。汪氏经常说,唉,好人家好过,赖人家赖过,咱走在这里也是一家人家。好在几个娃娃都不挑吃也不挑穿,衣服胡乱着穿。汪氏盼望着娃娃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给女子都寻个好婆婆,又能引娃娃,又能烧火做饭,给两个儿子都娶上个媳妇,生下一堆男男女女过光景。
88
五月份,公社又组织大会战固定河床,紧张得很,有时候晚上还要挑灯夜战。村上要求男女老幼都得去。天不亮,村干部就把社员们喊起来了,柱子把大家分成几个组,每组一个组长,谁的活儿做得好,柱子和三民就在村边老槐树上的大喇叭上进行表扬。树娥和汪氏也上了工地,跟着男人们干一样的活儿。民工们专门挑选那些大石头用响炮崩开,树娥和几个年轻妇女就在河床里捞石块往河堤上运。这些石头看着个头不大,但是每块都在一百斤以上,必须两个人在旁边帮忙才能背到身上。
这天下午,树娥背着一块石头跟着大家走上河堤正要侧身往指定的位置落,旁边的一个人不小心把她碰了一下。树娥的身子本来就虚,背上的石头又沉得要命,刚要趁机脱手时,猛然看见一个人正猫着腰在底下捡拾小石块。树娥害怕石头落下去伤着了人,口里惊叫一声赶紧把身子一斜,石块就顺着自己的右腿溜了下去。刚打下的石块上面的茬子像刀子一样锋利,当即就把树娥的裤腿戳破了。树娥觉得小腿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低头一看,只见裤腿被石头刮了一道大口子,一股子鲜血冒出来很快就把裤腿和脚面染红了。树娥疼得呲牙咧嘴,赶紧用手捂着小腿肚子蹲在那儿。那人在下边抬头看见了也惊叫了一声,扯开嗓子就喊人。附近的几个民工闻声飞跑过来把树娥围在中间,树娥已经疼得不能动弹了,咬着牙硬挺着。柱子赶紧叫人去通知依农。
依农正在工地上给几个村民吩咐放炸药、打炮眼等事情,忽然看见小艾的女婿红星一边跑一边喊叫着,管管儿哥,快些,把树娥姐的腿叫石头伤了!依农失声啊了一下,赶紧就往出事的地点跑。
上了河堤,依农一把拨开人群,轻轻解开树娥的手很快看了一眼。树娥右腿小肚子的一块子肉被翻了过来,两手已经被血染红了。依农心如刀割,连忙掏出手帕把伤口包住,埋怨树娥道,那你咋不往下撂呢?树娥撅着嘴巴眼眶里含着泪花说,我把石头背到那儿往下撂呀,猛然看见底下有个人,我再撂下去底下那人就不得了,那人在那里爬着搬石头呢。
旁边有人说,还说啥呢,赶紧走,往街道走!依农这才醒悟过来,一把抱起树娥跌跌撞撞就往杨旗镇上跑。
到了医院,依农没有挂号直接把树娥抱进了外科门诊。大夫看见这种情势,赶紧把正在治疗的病人推开过来给树娥看。大夫给树娥清洗了腿上的伤口打了麻药,再用针把伤口缝合上,然后又上了消炎的药用纱布包扎上。一路上树娥都不知道痛,伤口处理完了,这才觉得右腿木木地。大夫叮咛依农说,两三天后再来换一回药。
依农没敢送树娥回老拓跋家,用车直接拉到了自己的烂窑。晚饭后,柱子专门派了小艾过来照看树娥。
依农把树娥安顿好了,这才过河来给汪氏报信说,婶子,树娥被石头砸了!汪氏刚从地里回来在锅台上做饭,立即惊得啊了一声,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汪氏颤着声问,树娥到底怎么了?依农尽量平静着语气说,树娥没小心,叫石头把腿塌了。汪氏立即慌了神,妈呀!这可咋办呀?依农安慰说,婶子,好坏有我呢,你放心,我管,我操心她的生活。汪氏听说树娥已经去过医院,便叹了一口气说,唉,那么大的人了,她自己干活儿就不操心……
两个人正说着,老拓跋回来了。在回家的路上,老拓跋已经听到村人说树娥出了事。依农给老拓跋说了树娥的伤势和村上的安排,老拓跋担心依农年龄小精神压力大,就安慰他说,管管儿,你不怕,我知道,能行,你掌握着。
老拓跋跟着依农来到依农家,看见小艾正在院子里给树娥洗裤子,就和小艾打了一个招呼进了窑。树娥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见院子里有人声响动,赶紧挣扎着坐起来,两腿伸直靠在被子上。老拓跋进门坐在炕沿上对树娥说,不要怕,叫管管儿伺候着,噢,你也知道,你妈整天都忙着呢,爸爸也忙着呢,爸给咱挣工分呢。树娥说噢,我知道。老拓跋接着说,不要叫管管儿受难场。你碰就碰了,不是管管儿碰的,也不是你碰的,你好好的,这个干姊妹伺候你着。
89
差点儿被砸的人叫大红,和树娥同岁,也没有结婚。大红的舅家在大沙河上游的铁炉庙,离沙河村二十多里地。大红的二舅拴狗儿只比大红大四岁,舅甥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大红知道树娥因为自己才受的伤,心里愧疚不已,想过去亲自照顾树娥但又知道不太方便,就跑到二舅家给拴狗儿说,二舅,工地上有个做活儿的,沙河村的,是个绥德人,我把人家的脚给塌了。拴狗儿的婆姨姓王,名叫海珍,娘家也是绥德人,跟拴狗儿结婚才半年。海珍在旁边听见就说,那人也是绥德的?那你把我引上看一看去。
隔了两天,树娥去镇上换了药刚回到依农家,小艾进来说,树娥姐,快,你老乡来了,看你来了。树娥躺在床上半信半疑,啊,我老乡,哪个老乡?小艾说,人家说是你绥德的老乡。树娥还是不知道是哪个,噢了一声说,我老乡看我来了就好,快,快叫进来!
海珍和大红进了门,树娥挣扎着要起来,海珍赶紧上前扶住树娥的肩膀问,要紧吧?树娥连口说,不要紧,不要紧。树娥轻笑了一下又说,反正是走不成路了。海珍亲热地拉着树娥的手说,那你要好好休息呢。大红把手里的食品、罐头放在床头上说,这是我妗子给你买了些东西。树娥赶紧说,呀,你还给我买啥东西呢!你拿回去!
不拿不拿,海珍转身说,逢集呢,我跟外甥顺便看你来了,那是专门给你拿来的。三个人坐下开始拉话,互相询问你是绥德哪里的,我是绥德哪里的。海珍的娘家离树娥家不到十里路,两个人说的那些地方彼此都知道。于是又互相问是咋来宜川的。海珍说自己娘家也可怜,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老红军。家里姊妹弟兄多,下边三个弟弟,上边一个哥,就她一个女子。她哥也老实,三十多岁了还说不下媳妇,可怜得给人家做苦工。为盖房搭墙她娘和大伯吵了架,她大伯把她娘压倒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顿。她娘的性子强,当时就气疯了,直到现在都说不成个浑全话。
海珍说她去年才在宜川落的户,女婿叫拴狗。树娥说,咱两个谁大呀?海珍说,我是属狗的,你呢?树娥就笑了,说,我也是属狗的。海珍也笑了,这都是属狗的,谁的生月大?
细论起来,海珍的生月是二月,比树娥大,树娥是十一月的。海珍就欢欢喜喜地搂着树娥说,那咱俩就认个姊妹吧!树娥也很高兴,爽快说,对,咱就认个姊妹,我就把你叫姐!两个人于是就干姐、干妹子地互相称呼起来。
海珍和树娥一样都是可怜人。海珍和树娥同岁,拴狗儿和依农也同岁;依农是个二婚,拴狗也是个二婚;树娥安了自己娘家一家子,海珍也安了她娘家一家子……
甘草根连根,穷人心连心。海珍过两天就过来把树娥看一回。两个月后树娥的腿伤好了,重新上了工地,海珍每天做工路过树娥的工地就跟树娥坐一坐,说一说话。海珍说,那你闲了就到我屋里来!树娥说对,那你也要走我屋里来!海珍也说对!两个人就这样来来往往着。
海珍第一次到老拓跋家来见了汪氏不叫干妈,见了老拓跋也不叫干爸,直接叫妈、爸。海珍搂着汪氏的肩膀说,妈,你就等于养了一个我这女子!汪氏看海珍和自己一见面就不生分,高兴地说,噢,好!从此海珍就把汪氏妈上妈下地叫。这天,一个远路的看相老汉路过老拓跋家上来讨水喝,看见海珍亲亲热热地站在身后给汪氏梳头发,就问她有几个娃。汪氏顺口说,我六个娃。那看相的一脸正经地说,你明明七个娃,怎么说六个娃?汪氏立即就笑了,一把揽住海珍的腰说,那这也是我的娃!大家都笑了。
看相的走后,汪氏就把海珍搂在怀里说,再是那么说了,以后他谁再问我,我就说我有八个娃!我还真舍不得呢,这就是我亲亲的女子嘛。
90
夏天里烟苗刚长欢了,老天又下了一场冰雹,把烟叶打得全成了窟窿眼儿。老白若无其事地说,有窟窿眼儿不怕,只要营养什么的能跟上,还照样长得好,烟烤出来后还是好烟。大家将信将疑。
烟苗长到九片叶子,老白指挥大家打了一遍农药,就不叫它继续往高长了,教大家把烟苗上所有的芽子都扳掉,说这样长出来的烟才好。如果不板掉烟头子,长成的烟叶子虽然看着大但是薄,产量不高,使不得。
烟草长成了,烟地里的活儿也就多起来了。扳烟的专门扳烟,串烟的专门串烟。
扳烟看似简单其实是个技术活儿。会扳的眼尖手快,扳下来的叶柄还带一点儿皮皮儿,事后也好绑;不会扳的动作慢,扳个烟叶下来了是个齐茬儿,干半天活儿做下来,手、身上都成了粘的,手是黑的,所以年轻人都不想干这个活儿。汪氏不会串烟就说,我不嫌脏,我老了,我就给咱掐烟。
大家在地里干起活儿来有时候两三个人一伙相互配合,有时候各顾各。烟地里一人扳两行子烟,整个地里只听见一片嘎嘣嘎嘣声。烟叶扳下来后专门有六、七个人把一柄一柄的烟叶子往绳子上串,一个人一天的任务是七十个。手快的一个上午就串完了,手慢的就得整整一天。
树娥的腿伤这时候已经彻底好了,也跟着小艾、玉莲等学串烟。树娥开始不拿窍,常常把烟柄串反了,手一提起来烟片就掉了。树娥就仔细观察别人怎么串,后来在玉莲手把着手的教导下慢慢地也会了。别人一天穿几十个,树娥也能串几十个;别人用多长时间,树娥也用多长时间,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