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烟袋锅

　　一天李静在辅导我学习，二妞拿出我给她的铜环玩，让李静看到了，她也喜欢上了，就和二妞抢铜环，后来打了起来。我怎么劝也劝不开她俩，就对李静说我再给她弄一个铜环，俩人才罢手，然后继续辅导我学习。
　　晚上我回家后，又在我爷爷奶奶睡着后偷出我爷爷的烟袋锅，碰巧我妹妹正要去院子了上茅房，看到我拿着爷爷的烟袋锅，我吓唬她说：“你要是告诉爸妈，他们会打死我的，我就永远不回家了！”，我妹妹因为有我在学校保护她，别人不敢欺负她，她是知道我的重要性的，就答应了。然后我又给了她一块奶油糖，她当时就吃了，感觉到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对我说：“我还想再要一块奶油糖。你要是再给我一块，我就连爷爷也不告诉！”
　　“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告诉爸妈吗，你怎么赖皮！”
　　“是啊，爸妈我是不告诉了，但是我说的是你再给我一块奶油糖我就不告诉爷爷啊！”
　　“什么？那我要是再给你一块奶油糖，你还会告诉奶奶，对不？你玩赖！”
　　“不是的，你要是再给我一块奶油糖，我就谁都不告诉了！”
　　我就答应了，并且和她用小指头拉钩了。
　　那块奶油糖是李静给我的，他们家总是有许多我从来没有吃过的好吃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我和妹妹上学时，家里人又在翻箱倒柜地找我爷爷的烟袋锅。
　　我见到李静后，就把铜环给了她，她高兴坏了。我说：“你还有奶油糖没，再给我一块啊？”
　　李静说：“奶油糖是别人送给我爸爸的，都吃完了，等下次再有人送时我再给你带吧。”
　　可是过了好几天也没有人给李静家送奶油糖，我妹妹就开始吓唬我了：“你要是再不给我奶油糖，咱们拉钩的事情就不算数了，是你先赖皮的！”
　　我哄了哄我妹妹，再次向她强调了如果她说出去，我就不回家了的事。
　　又过了两天，我爷爷去河边溜达，捡到了他的断成两截的烟袋锅。看来是我偷烟袋锅那天天太黑，我没把烟袋锅扔到河里。我爷爷肆泪滂沱地拿着他的两截烟袋锅回家了，我爸爸也发怒了，认定这是家里的内鬼干的。既然认定了家里有内鬼，那么那个内鬼就是我的结论就很容易确定了。
　　那天二妞和李静辅导我学习完我就回家了，进了院子就感觉到气氛不对，我爸爸不寻常地把屋里的两个凳子搬出来，他坐在一个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脸上怒气冲冲！他面前摆着另一个凳子。
　　我妈妈和我哥哥、姐姐、妹妹、弟弟站在我爸爸身边，看样子都被我爸爸怒气冲冲的样子吓坏了。别看我妈妈平时总打我爸爸，在这个时候也是被我爸爸吓怕了。
　　我感觉到我偷烟袋锅的事情被我爸爸知道了，他要打死我了。这时我想跑，却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跑不动了，我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我妹妹，心想肯定是我没有给她奶油糖，她就把我告发了。
　　我妹妹看着我，一个手在衣襟底下拼命地向我摇晃，可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还是狠狠地瞪着她，她就惭愧地偷偷哭了。
　　“你爷爷奶奶的烟袋锅是不是你偷的！”我爸爸大喝一声，用棍子狠狠地敲打了他面前的凳子一下。
　　我知道抗拒是没有用的，坦白从宽的道理在那一次派出所把我和二妞关起来时我就知道了，所以我没有抵赖。
　　“你为什么要偷！”
　　“我觉得好玩就给玩坏了，玩坏了就扔了！”
　　“把裤子给我脱下来趴下！”
　　我就脱下裤子趴在了我爸爸面前的凳子上。这是我们家的家法，准确地来说只是对我一个人的家法，别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
　　我趴在凳子上，眼睛依然狠狠地瞪着我妹妹。我妹妹心里有愧，已经不敢看我了，只是双手捂着脸哭！
　　“啪、啪----”，我爸爸手里的棍子开始狠狠地落在我的屁股上，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数着落到我屁股上的棍子数，心想我倒要看看我到底是被多少棍子打死的。其实每次我被用这样的家法惩罚时，都要数被打了几棍子的，要知道这个时候是很无聊的，除了数数是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的。
　　一般情况下我爸爸总是打我五十棍子的，特殊情况下才打一百棍子，比如往校长帽子里塞猪粪、往别人家小孩子脖领子里倒土时。这次估计肯定是一百棍子了。
　　但是这次我爸爸打得特别狠，打到五十下时，他就不打了，坐了下来。我还以为他打完了，就要站起来。“给我趴着！”，我爸爸大喝到。我又赶紧趴下了。
　　我爸爸歇了一会，站起来又开始打我。看来我爸爸太恶毒了，竟然不一次性打完，中间还要歇一会。如果一次性打完一百下还容易挺过去，这间隔一段时间再打就特别疼。
　　但我只能坚强地挺下去了，我妈妈知道我的承受能力的，在不超过一百下后是不会劝我爸爸停手的。
　　我爸爸这次打得更狠了，我疼得要叫出声来，但是我忍住了，我不能让我妹妹看我的笑话，我就大声地数出我爸爸打我的棍子数：“五十七、五十八、六十二、六十三、五十九、三十三、七十二--------”。
　　“你是怎么数数的，你就是这样去学校学习的吗，真是白他妈地供你上学了！”，我爸爸一边说一边打得更狠了！
　　这时我就开始怀疑二妞和李静教我的算数是不是又教错了，五十七、五十八、六十二、六十三、五十九、三十三、七十二--------这样的数数方法就是她俩教我的。
　　这次我爸爸又一次性打了我一百下，总共打了我一百五十下，但是他还没有停手的意思，还在继续打。我妈妈拦也拦不住，被我爸爸一胳膊拨楞到一边去了。
　　这时我那虚情假意的爷爷奶奶从屋里走出来了，我爸爸才住手。我妈妈赶紧拿热毛巾往我屁股上敷，一边掉泪一边说：“你为什么没有记性，总是作孽啊！”
　　我哥哥和我妈妈把我抬进屋放到炕头上，我妹妹坐在炕梢假装抹泪，我越看她越来气。
　　一会我妈妈出去伺候大家吃饭去了，我姐姐、哥哥、弟弟也出去了，我妹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抽搭着对我说：“不是我告诉大人的，我放学回家时他们就知道是你偷的了！”
　　我哪里能够相信她的话，不是她告诉的大人，大人怎么就会知道是我偷的，当时只有她看到了。我听了她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挥起胳膊就向她脸上扇去，她被我扇倒在炕上，把身边我妈妈为了给我敷屁股的暖水瓶碰砸了，热水浇到她脸上，她连声大叫起来，疼得捂着脸在炕上打滚。
　　我一下子惊得不知所措了，心想今天我是死定了！
　　我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冲了进来，我爸爸问是怎么了，我妹妹捂着脸说是她不小心把暖水瓶碰碎了。我妈妈说快拿油来给我妹妹抹脸上，我哥哥就去拿豆油。我姐姐说得去医院看看，我妈妈往我妹妹脸上抹上豆油，我哥哥就去求后院家的马车拉我妹妹去医院。
　　等一屋子人都出去了，我才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事了。
　　我在炕上躺了一个星期才能下地，我妹妹也从医院里回家了，她脸上包着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她见到我时说：“不是我告诉大人的，真的！”
　　我没理她，扭头就走了，她又哭了。
　　其实我早就问了四虎，爸爸是怎么知道是我偷了烟袋锅的，四虎说：“爷爷在河边捡到了断了两截的烟袋锅，对爸爸说这两天家里没来外人，肯定是家里人偷的烟袋锅。爸爸听了就知道是你偷的了，你想想，这个家里除了你，还有谁会干出这种事！”。
　　但是我是不会原谅我妹妹的，至少她逼着我要奶油糖了！
　　我和妹妹二个人同时请假不上学的事情本来就很奇怪了，再加上我妈妈逢人就指责我爸爸的狠毒，竟然会因为两个烟袋锅就几乎要了孩子的命，我们家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村子里，甚至传到了县城。
　　本来黄淑芬在所有遭遇家暴的男人中，对我爸爸是最好的了，但是出了我爸爸因为两个烟袋锅就要要孩子命的事情，使得黄淑芬得重新认识一下我爸爸了。我爸爸后来被我妈妈打了好几次，黄淑芬都不收留我爸爸了。后来我爸爸下狠心骂我妈妈一句“臭婆娘不得好死”，让我妈妈把我爸爸的脸打得比猪脑袋还大，我爸爸觉得这次黄淑芬肯定会收留他了，就顶着个猪脑袋去了黄淑芬家，谁知道黄淑芬为了躲我爸爸的清净去了县城，我爸爸就追到县城去了。到了县城，我爸爸不但没有得到黄淑芬的同情，反而被黄淑芬提溜着耳朵到大街上骂了一顿，于是整个县城就知道了我爸爸是县里第一大恶人，我们这些与县里第一大恶人同住的人就得到了大家广泛的同情。
　　二妞和李静是肯定要来看我的，我在她俩面前就是个十足的英雄了。可是她俩却要把铜环还给我，这就让我愤怒了，难道她俩把铜环还给我，我爷爷奶奶的烟袋锅就能变回来了吗？我坚决地拒绝了她俩这个无理的要求。
　　她俩也觉得还回铜环不会解决任何事情，于是二妞偷偷地给了我二个苹果，李静偷偷给了我十块奶油糖。
　　我决定给我妹妹留几块奶油糖。可是我每天吃一块，到我妹妹从医院里回家时就只剩下四块奶油糖了，因为我答应再给她一块奶油糖，所以我就自己一口气吃下三块，给她了一块，并且告诉她我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我妹妹一边吃着奶油糖一边由衷地认可我说一不二的男子汉气概！
　　我妹妹脸上摘掉纱布再上学时，她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她再也不是学校里第三好看的女生了，她的脸上有了疤痕，一个眼角耷拉下来，她已经是学校里倒数第三难看的女生了。她经常被以前追她但是追不到手的男生嘲笑，但是我也不再管这些事情了，因为我妹妹从第三好看没落到倒数第三难看，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那些以前追我妹妹的男生再也不听我的话了，都怪我妹妹让我在学校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我真是越来越恨她了。
　　我妹妹的性格也变了，她不再活拨，不再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而是成天不说话，只是闷头学习。
　　但是她对我一直如同以前一样，能替我担着的事就替我担着，有好吃的总是第一个给我，还帮我写作业。我知道这是我妹妹应该做的，是她欠我的，所以我一点也不感谢她！
　　在二妞和李静对我的辅导下，我又以全部课程零蛋的分数考了全县倒数第一，我觉得我彻底被骗了，我决定不再理二妞和李静了。我拿着考试卷子不敢回家，就坐在河边看着天边的云彩出神，我妹妹就在旁边陪着我一起看云。
　　那云彩不时地变幻出各种形状，我和我妹妹一边看一边说着云彩像什么。那云彩一会像山，一会像一张人脸，一会像一只狗。“你看，这只狗像不像又下了一只狗崽？”，我说，我妹妹点着头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看着她的笑脸，突然想起来她自从她的脸被烫了以后都一年没笑了。
　　我妹妹看着云彩，脸上一直微笑着，要不是那几道疤痕和耷拉的眼角，这笑容该是多好看啊！
　　“妹妹！”我叫了她一声。
　　“哥你叫我什么？你是怎么了，你从来都是叫我四燕的。”
　　“啊，没什么。四燕，你恨我吗？”
　　“什么，我恨你干什么啊？我觉得谁也比不上你对我好，我要是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你帮我。哥，我小时候听学长说过，这个世界上家人是最重要的，只有家人能够真心帮助你。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哈，你说得好像你现在长大了似的！”其实自打烟袋锅事件以后，我就不怎么帮四燕了，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认为我对她好，也许我还应该继续帮她吧。
　　“哥，我们回家吧，我俩都不把卷子拿出来给爸爸看，爸爸是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期末考试的，我俩偷偷告诉妈妈，好不？”
　　我妹妹的话给了我勇气，于是我俩就回家了。
　　谁知道到了家，却看到校长在我家里，他肯定是来告状的，我知道今天又要挨棍子打了！我不由得又瞪了我妹妹一眼，我就是听了她的话才回来的。我妹妹好像也知道她又对不起我了，眼里显现出一点遗憾与无奈，就站到我面前，小声对我说：“哥，今天我绝不让爸爸再打你了！”
　　我妹妹弱小的身体就那么决绝地挺立在我和我爸爸之间，让我真是感到安全了许多。
　　校长看到我和四燕回来了，就走了。我爸爸铁青着脸进屋搬出凳子，但是还没等到他拿出棍子，我妹妹就大声说：“爸爸你不能再打我哥哥了，你打我吧，我替哥哥挨打。以后我辅导他学习，我保证下个学期他就不能倒数第一了！”
　　可是我爸爸就像我妹妹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又进屋拿出了棍子，对我大喝：“脱裤子趴下！”
　　我条件反射似的脱下裤子趴到凳子上，我爸爸举起了棍子。这时四燕冲上去抱住我爸爸举起棍子的手，大喊：“爸爸你不能打我哥哥，你这是虐待！”，我爸爸一甩胳膊就把四燕甩倒在地，四燕爬起来趴到我身上，死死抱住我，对爸爸大喊：“你打我吧，打我吧！”
　　我妈妈和哥哥都劝我爸爸别打我了，我姐姐甚至威胁我爸爸说：“你要是再打饼鱼，我就不出去挣钱了！”
　　我爷爷奶奶也出来劝我爸爸，大概是因为烟袋锅的事，他俩开始感到惭愧了吧。我爷爷说：“小孩子能学就学，学不好就回家种地，你打他干什么啊！这地是必须要有人种的吧。”
　　我爸爸扔下棍子进屋了。
　　我从凳子上起来一边提裤子一边问四燕：“你不怕爸爸打你吗？”
　　四燕说：“我们现在什么也不怕了，死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