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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树娥(第一章完第二章开始)(十九、二十、二十一、)

作品名称:拓跋树娥      作者:刘牧之      发布时间:2012-07-21 10:47:45      字数:5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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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拉机在大马路上颠簸着,刚拐过了两个弯儿走了不到一里路,想不到楝蛋儿的婆姨李氏也撵来了。树娥隐约听见后边有人喊着树娥,树娥——,回头一看,只见三妈李氏一只手搂着衣襟,一边跑一边向自己扬着手。李氏说话有点儿漏气,口里奋力喊着树娥!树娥——,树娥——,你等着,三妈给你说个话。树娥激动地向三妈挥着手势,大声答应着,噢。赶紧叫拖拉机停住。李氏气喘吁吁地到了跟前。树娥说,三娘,咋了?李氏跑得头发散乱,头顶和前额冒着热气,鼻子里也喘着粗气。你走呀?树娥含着泪说,噢。李氏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颤抖着举起来,来,三妈给你几颗枣,你拿上。树娥不拿,树娥知道,这一串串儿枣是三妈从她娘家拿来的,平常在门上挂着,谁也舍不得吃。李氏朝树娥努着嘴说,树娥,你拿上!俺娃走呢,三娘没啥给俺娃么,这一走,不知道几时回来。话还没说完,两行泪水就从眼窝里流了下来。树娥看见李氏哭了,自己也哭了,哽咽着说,噢,三妈,我拿上。李氏把枣递到树娥的怀里,你给你把这拿上,噢,三妈再啥也没有的——,你把这拿上,在路上,坐车上吃,好吃。树娥用袖子擦着眼泪说,噢,那你给你没留?李氏拉着树娥的手说,我回去了,我可给我要。三妈没啥给你,这两颗枣……,你走了,三妈想起了没啥给你。三妈想,当娘的么,三娘没啥给你,拿两颗枣……,李氏说着,忍不住又是热泪涟涟,泣不成声。树娥见状连忙劝道,三妈,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也难受。你这回去,噢。老拓跋也俯身说,她三娘,你回去吧。李氏忍住抽噎,用手背擦着眼泪对树娥说,噢,那你跟你爸就慢慢走。

李氏站在路边巴巴地看着树娥和老拓跋坐着拖拉机走远了,这才一路抹着眼泪叹息着回去了。

第二章 梁发远

时婆罗门女,瞻礼尊容,倍生敬仰。私自念言,佛名大觉,具一切智。若在世时,我母死后,傥来问佛,必知处所。

  时婆罗门女,垂泣良久,瞻恋如来。忽闻空中声曰,泣者圣女,勿至悲哀,我今示汝母之去处。

  婆罗门女合掌向空,而白空曰,是何神德,宽我忧虑。我自失母以来,昼夜忆恋,无处可问知母生界。

  时空中有声,再报女曰,我是汝所瞻礼者,过去觉华定自在王如来,见汝忆母,倍于常情众生之分,故来告示。

  婆罗门女闻此声已,举身自扑,肢节皆损。左右扶侍,良久方苏。

  

——《地藏菩萨本愿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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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娥怀里抱着小包袱跟父亲并排坐在拖拉机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拖拉机顺着河走了一截子山沟路,再下去到了一个镇上。树娥和父亲搭上长途车,太阳落山时,就到了新窑台树娥的三姨家。

  树娥和三姨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三姨也是当了几年黑户,前年才落在那儿。三姨父老白个子不高,长得胖,皮肤黑黑的,是当地有名的十二能,木工活儿、铁活儿、土工活儿样样儿都能来,尤其精通各种农活儿。三姨见老拓跋和树娥进了门又惊又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树娥,你来了!树娥说,噢。三姨上前一把拉着树娥的手左看右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幕卷起,村里到处炊烟袅袅,吃罢晚饭,老拓跋和老白坐在中窑说话。三姨把树娥引到西边的窑里说,拿我把这鞋上一下。树娥说,噢,你上。树娥看三姨笨得很,做不了活儿。三姨口里嘟囔着,今儿个怎么把个鞋都上不上去!得是高兴的了。树娥忍不住就笑了,说,三姨呀,拿我看。树娥把鞋接过来一看,立即又笑了,三姨,你怎么做成这个活儿?你把鞋头上到鞋尾,把鞋尾上到了鞋头,这怎么能上去?这大小不一样。三姨不信,树娥说,那你看看,那你看看!三姨伸过头把自己做的活儿又仔细看了,果然是反了,便也笑了,啊!噢。树娥说,三姨呀,你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连个鞋都做不了,那怎么能成?你给我,我给你上!

  夜深了,三姨把孩子安顿好,就和树娥坐在炕上一边上鞋一边亲热地拉着话。树娥不一会儿就把一只鞋上好了。三姨说,哎,树娥,你怎么这么快,比三姨还行!树娥说,我从小就跟着我妈做针线活儿呢,也就熟了,我一天要纳一双鞋底子呢!三姨,那一只也拿来我给你上。三姨连忙说,不用了,咱明天再上。熬了一夜了,你也走了一天路,咱歇着,睡。树娥抬头看看窗子外面,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两个人于是躺下睡觉,但怎么也睡不着。三姨说,我今儿晚上怎么也没瞌睡。树娥打了一个哈欠说,噢,咱都几年没见面了么。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外边的鸡就叫了,这才昏昏沉沉睡去了。

老拓跋和老白在那一间窑洞里也说了一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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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姨所在的村子叫新窑台,村里住的大多数都是外来户,其中以河南人、安徽人和山东人居多。三姨为人老实,在村里人缘好,很快就给树娥寻了两个人家。其中一家情况好些,小伙子长得壮实,聪明能干,办事也稳重。但是三姨的意思是这家条件好,对女方的要求肯定也高,先说另一家条件不好的把握性大点儿。如果那家不成,再说这家条件好的。三姨害怕表姐夫心里犯病,很诚恳地对老拓跋说,拿咱树娥这人来说,配他这家没问题,但是安户要劳神呢,咱这一股子一共七个人,不好落户,咱先说这家。老拓跋也很开通,对着呢,那咱就先说那家。三姨放心了,慢条斯理地说,沟那边有个娃叫梁发远,能给咱安户。老拓跋很高兴,行嘛,我这就为安户,我就靠这个女子安户呢。三姨介绍说,发远一家是从河南过来的移民,和自己一前一后搬到南泥湾。发远比树娥年龄大一轮(十二岁),也是属狗的。发远为人倒很稳重,他妈死得早。家里上边有两个哥,都是本本份份的人,老实。下边一个妹子,妹子当着家。

  树娥一听这人比自己大十二岁,心里就有点儿别扭,唉,这一家人家,我说不愿意嘛,要是我爸说是愿意,我肯定拗不过我爸,这话就难说,这咋闹呀?树娥来回想着,便有了莫名的烦恼。

  第二天,树娥在灶房帮三姨做饭,听见院子有响动,抬头从窗户向外望去,就看见姨夫老白兴致勃勃地领着一个年轻人来了。那人头上戴着一个棉帽子,身材颀长,头发乌润,面目清秀,鼻子又高又直,一进门就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树娥心想,长得也算好着呢,如果只看相貌还感觉不到比自己竟然大了十几岁。树娥忍不住用眼睛的余光又瞟了梁发远一眼,猛然发现梁发远也在偷偷朝灶房这边打量,心里便象揣着一窝小兔子慌乱不安。

  老白满面春风进了灶房小声对树娥说,树娥,这就是发远,我给你爸也说了,你看一下。毕竟是第一次相亲,树娥心里别扭,想,虽然自己不怎么满意,但是为了安户还是先接触一下吧,于是小声对老白说,把饭一吃再说。老白看了树娥一眼连连点头,那吃就吃,把饭吃了再说。欢欢喜喜重新出来招呼发远说,发远,那你也吃些饭。发远连忙从椅子上起来,站直身子,腼腆地说,不了,我吃了。

  吃了饭,三姨把树娥和发远叫到一块说,你俩见一下,看你们愿意不愿意。两个人的脸腾地一下都红了,同时把头低下。三姨笑了一下对发远说,看俺外甥女配你咋样,年龄,人样儿,个头儿?发远抬头瞟了树娥一眼,羞涩地笑了一下,脸颊和脖子更加潮红。三姨又对树娥说,东瓜配南瓜,西葫芦配黄瓜,我看你俩还般配着!树娥一直低头不吭声,三姨便借口洗碗出了屋,到灶房去了。

  屋里猛然沉静下来,树娥和发远面对面坐着,都有些不太适应。发远闷了半晌,用眼皮瞭了一下树娥又低下头,笑着搭讪道,咱俩这属相还有缘,都是属狗的。树娥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淡淡地说,我不知道。树娥觉得第一次见面话说多了不好。发远本来也没有多余话,两个人就那样干坐着。

  老拓跋蹲在窗户外的房檐下面抽着烟,老白透过窗户偷着观察了一会儿,看着气氛有点儿尴尬,就说,老拓,你看咋样?老拓跋心里满意着,就表态说,嗯,看娃也乖着呢,好着呢。只要咱能安下户,这就对了。老白于是把树娥叫出来,问她觉得发远咋样。树娥不好当面说不行,就低着头小声说,我听我爸的。老白看着树娥脸说,你爸说好着呢。树娥惊奇地看了老拓跋一眼,老拓跋冲着树娥点了点头。树娥立即知道爸爸真的愿意了,心里不觉一沉。

  三姨进屋问发远感觉咋样?发远知道老拓跋和树娥都愿意喜出望外,一叠声地说,满意,好着呢!树娥看发远那掩饰不住的高兴劲儿心里又恨又气,想,你如果说不行,这事也就结了,我心里也就放松了;你说愿意,这不是给我制造麻烦呢么?老拓跋喜气洋洋地说,树娥,那你看咋弄呢?树娥不敢相信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决定了!树娥不甘心,趁发远和三姨他们说话的机会把老拓跋悄悄拉到一边小声说,我看他比我大得多,我,我咋不想……

这可出乎老拓跋所料。老拓跋的眼睛睁圆了,说话也结巴起来了,不想?不想,那,那这咋,不想咋办?那你刚才咋不说?树娥低着头不吭声。老拓跋也不想过于难为女儿,发远的年龄大,那咱再看,再看还有没有合适的,再看……,你不想,咱说个想的。树娥扭着手指头说,那就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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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娥的婚事一时定不下来,老拓跋于是给大女儿树华去了一封信。树华的女婿看了老拓跋的信说,那不行,为啥人家那么大年龄还没结婚呢?咱好好个女子,为啥要给个这人呢?树华想着也是,就叫女婿给老拓跋回信说,没啥吃的了,我给你们寄些粮票嘛。

  三姨还是主张树娥和发远成,劝树娥说,你跟人家!要知道咱是逃荒呢,人家娃也乖着呢。老白也劝树娥说,你看咱七口子人呢,要安户也不容易,哪来十全十美可相的?

  过了几天,新窑台四十里外的沟口镇上逢集。吃过早饭,老拓跋问树娥,那你去街道不?树娥心烦,在三姨家也没事干,立即欢喜地说,去了就去,浪走!树娥又问三姨去不,三姨说她要喂鸡、喂猪,去不成。老白又去叫了发远,于是四个人一块上路去赶集。

  上了路树娥才知道,这里赶个集要走四十多里山路。老白说,这还是近路,如果坐个驴拉车车儿走大路,还要走六十里路呢。树娥吐吐舌头,连称妈呀。一路上,老拓跋和老白并排走在前边说着闲话,发远和树娥一前一后跟在后边。发远想和树娥并排走着说话,树娥觉察出他的意图,便故意装糊涂只顾走自己的路。

  从集上回来老拓跋对树娥说,这已经是十一月了,咱到新窑台也有二十多天了。出门时间长了,你妈在窑里还急着呢。干脆,看他发远能订了,咱把婚订了算了。树娥知道父亲主意已定了,思前想后恐怕自己胳膊拗不过大腿,于是赌气说,算了算了,订就订!

  老拓跋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咋样,树娥总算明确给了自己一句话。老拓跋于是又跟老白商量到发远的窑里看看。老白自然很高兴,说,这就对了嘛,把这还有啥犹豫地呢?咱这就看去!

  发远一家单独住在村外。第二天吃过早饭,老白引着老拓跋和树娥出了村子,走过几个窑洞便来到发远家。院门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娃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皮球跑来跑去,三姨说这是发远妹子的娃,名叫虎子。树娥看那娃娃脸蛋儿胖乎乎的,便过去弯下腰问,你妈你爸呢?虎子警惕地看了树娥一眼,转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珠不说话,一个劲儿地摇头。三姨悄声对树娥说,虎子他爸去年犯了事,被公家拉走了,现在还在牢里呢。

  发远住的那孔窑洞被烟熏得黑咕隆咚的,迎面放着一溜五个大板柜,再就没有什么像样儿的家具。树娥的心更加凉了。发远说,那板柜里放的全部是玉米。老白随手揭开锅台上的锅盖,锅里放着用玉米面摊的锅底,还有几块烫面片片子。老拓跋满意地点点头,心想,把女子嫁给发远,无论如何,首先有饱饭吃了,不饿肚子。发远热情地叫树娥吃烫面片片儿,树娥就捏了一块塞在嘴里。烫面片片里放了糖精,甜滋滋的,树娥没吃过,觉得挺好吃的,想,好在家里有粮吃呢,心里这才略微有些安慰。

  几个人出了窑站在院子里说话。发远的父亲手里提着一竿长烟锅回来了。发远爸是个干巴老头儿,又瘦又黑,脾气还不好,一进门也不跟院子里的客人打招呼,开口就骂发远,发远低着头始终不敢言传。发远爸猫着腰径直进了窑,老白赶紧跟进去小心翼翼地说,干脆两家把婚一订。发远爸跪在土炕上两手在席子底下胡乱摸索着,冷漠地说,我和大儿子过着,发远的事情他自己拿主意。说完又跳下炕,出了窑,蹲到北墙根下拿起一把砍刀使劲地砍起柴火来。老白向发远爸的背影翻了翻白眼儿,朝老拓跋尴尬地笑了笑。

  河南人爱吃烙饼子卷野菜。发远留树娥和老拓跋、老白吃了一顿饭,然后又把他们送回到三姨家。直到老拓跋几个离开,发远爸都没有过来说一句话。

  路上,老拓跋对发远说,你给我们把户口安下,人就是你的。安不下,就成不了婚。发远说行,那你要啥条件不?老拓跋转头看树娥。树娥因为不愿意这门婚事,也就没有认真考虑,于是赶紧说,不要,啥也不要!发远试探着说,那再买啥呢?树娥口气坚决地说,不买!发远在树娥跟前接连碰了几个钉子,闷了半晌又讪讪地说,那看要我给你买衣服不?树娥语气平静地说,衣裳,我这会儿不买。以后事情成了,我要啥你给我买啥就成了。发远听这口气心里暗喜,便说,那,那也行,看你还要啥?树娥说,不,我啥也不要。发远说,那你缺钱不,要,要钱不?树娥想,这以后全家人下来了安户,发远要花不少钱呢;这结婚见动弹也要花钱呢,于是说,我不要钱,我不指望你这。反正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你要把我这几口子人落到这儿。发远知道事情成了,高兴得很。老白乐呵呵地说,对着呢,我姐夫说那话也是事实,这以后他们下来了你招呼着就对了么,这会儿要钱干啥呀?老拓跋又郑重其事地强调说,你给我们把那事情办好,我们好下户口。发远连连说,好,叔,我在心里记着呢。

  发远第二天就跑了一趟公社,公社的秦书记问明情况爽快表态说,能成,我给你把人安下。发远把消息带回来,老拓跋也很高兴,说,你只要把我安下就对了,大山里头我也去了,不一定非要安在你们队上,就是你们山周围的哪个队都成。发远两眼放光,信心十足地拍着胸脯说,那是这,叔叔,你先回去,把俺婶婶、娃们的先接来,咱再慢慢说。老拓跋想了想说,那也行,咱就慢慢弄,慢慢安。叔也知道,你也不容易。

  老拓跋当晚就收拾东西,发远问他要钱不?老拓跋说,路费,我拿着呢。第二天老白也问老拓跋,那你要钱不?老拓跋说,不要的。我再下来走时把屋里拆腾着卖几样儿,就把路费弄下了。老白说,那就把娃撂在这儿,叫娃后天就住在人家屋里。老拓跋警惕地看了老白一眼,没有搭腔。树娥在旁边态度坚决地说,我不!这会儿我跑到那儿住算是什么?我等你下来咱再一块过去,我就在三姨家住着。老拓跋顺势说,娃娃想在哪儿住就在那儿住,想在后头就在后头。三姨和老白对视了一下眼光赶紧打圆场说,噢,树娥想在谁家就在谁家。树娥这才放下心来,老拓跋说,噢,那就这么着。

树娥把父亲送到村口,眼看着他上了车走远了,这才怏怏不乐回到三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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