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伪君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的小腹还是没有任何的疼痛袭来。我的恐惧更甚于我的羞耻。但张达明似乎陶醉在其中，他的手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我想提醒他，这摸摸捏捏的也够了。我的手还没推开呢，就听“哐当”一声，有人在激烈地撞门，似乎不止一个人。我吃了一惊。张达明也吃了一惊。
　　还没容我们反应过来，拴着的门已经被撞开了，刺眼的阳光射进来，门外呼啦啦地站了七八个人。我吓住了,本能地就扯过床上的床单遮盖。
　　但是晚了。极度的恐慌中，我认出这破门而入的几个人。一个是老牛，一个是小琴的男人土根，还有一个男人是学生的家长，我割草时，和他打过几次照面。在这几个人中，我看到了潘桂英。她手里拿着根粗大擀面杖，看着我光溜溜的身体，眼睛瞪得血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胖硕的身躯冒着哧哧的火气，头发也都快竖起来了。
　　我感到了害怕,被他们一步步地逼着，缩在了墙角。
　　潘桂英狠踢着我的屁股，把我踢了个狗啃泥。我四脚朝天地挣扎着想站好，她又上前啪啪地扇了我几耳光，扇的我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贱人，烂货……狗改不了吃屎，馋猫就爱偷腥！我以为你收了心了，一心一计地和我儿过日子了，没想到你怀了娃儿了也敢出去偷腥？今天，老娘啥也不顾了，老娘非打死你这个烂货！”
　　潘桂英气疯了，下手也狠。她嫌一个人打不过瘾，又招呼这几个汉子一起打我。我赤身光体披头散发的，一边被他们揩油猥亵，一边被他们暴打。
　　身上哪儿都疼。从头顶疼到脚底。我想说话，想吼叫。我没偷人，这是诬陷！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推开身边的棍棒拳头，扯着嗓子大声咆哮了一句：“你们放开我！”
　　我的长发遮住了我的前胸。我浑身光光溜溜的，啥都被看到了。早就没尊严了。我对他们嘶吼：“我没偷人！我找张老师，是想求他帮我堕胎！”
　　说这话的时候，我几乎忘记了站在角落里的张达明。他是唯一的知情者。我不能祸害他，拖他下水。就算他一时控制不住，摸了我两下，但这也绝不是什么偷情！我不会和他有什么苟且。
　　要让他们相信，只有……只有张达明站出来，替我辩白，帮我说话。我急切地看了他一眼。我又重申了一遍，我说我啥都没穿，是为了方便堕胎，我不想让我的衣服裤子上沾了血迹。
　　“妈的，小贱人！”潘桂英没等我说完，又是啪啪两个嘴巴，打的我嘴里立刻吐血，“你又偷人又堕胎的，你简直把我老潘家的老脸都丢光了！你说，你到底想干啥？你莫不是要上天？张老师是公家人，是大学生，他能稀罕你？都是你贱，你不要脸，主动脱光了，上门去勾引他！你不要和我扯谎，今天你不给我老实交待，我就一棍子把你敲死了，扔后头的乱坟岗去！”
　　她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又摔在地上。
　　我抬起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张达明，我哀求他：“张老师，你说啊，你说句话啊。你告诉他们，我们是清白的……你就是想帮我，给我堕胎……”
　　如果他说出来了，依着他公家人的身份，潘桂英就算再狐疑，也会信我一分。可是张达明被他们挤簇着，就是不吭声。
　　老牛说话了：“张老师，小桃是潘家买来的媳妇，又怀了娃儿。就算她有鬼心思，找你堕胎，你也不能帮她的忙。这是别人的家事。家务事外人不能插手。你是城里派下来的老师，只管安心教书，这种事你真的不能管！”张达明就低着头，他回避我的眼睛，不敢正眼瞧我。
　　老牛告诉潘桂英，说他相信小张老师的为人。第一，他肯定不会给小桃出点子帮她堕胎。第二，小张老师为人师表，人很正派，根本不可能和小桃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的事。一定是有别的什么隐情，我们不要误会了。老牛想做和事佬。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给潘桂英作保证。
　　“我不信！我要张老师亲口告诉我！”潘桂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她似乎闻到了一点药味，鼻子嗅来嗅去的。我知道，她是在找蛛丝马迹。幸亏张达明是个细致人，锅里没喝完的药渣和中药方子早被他一股脑儿地扔进了后面的沟子里。潘桂英找不到实证。
　　她就一拍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的，边说边哭：“张老师啊，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说话啊！”
　　张达明终于开口了。我的心因为紧张，咚咚咚地直跳。他……会说实话吗？
　　“你们都错了。是小桃有求于我，她找我，是想勾引我。”张达明的声音低的像蚊子哼哼。
　　啥？我愣住了。他说的啥呀？我勾引他？怎么……怎么会是这样？他干啥要黑白颠倒地瞎说呀？我不懂了，真的不懂。
　　潘桂英一听这话，更是就着我的小腹踢了一脚：“张老师，你可别骗我？”
　　“就是这样。你们看，小桃的身子光光的，可我不还穿得好好的嘛？就是她勾引的我。”张达明说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既然弄清了，你们赶紧把小桃带回去。
　　我听了，嘴角冷笑了笑，嘲讽地看了张达明一眼。我知道他干啥要这样说了。他就是个胆小的人，伪君子。这事既然露馅了，当着村里人的面，他就不想和我再扯上什么。他不想让村里人知道给我买堕胎药的事儿，这犯了忌讳。他更不想让人知道他觊觎我的身体，还猥琐地摸了我。他想自保。
　　老牛一听，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说看来是真的冤枉了张老师，张老师不会这样糊涂。老牛说完就问我，是不是这回事？
　　我不说话。我看着张达明，我看出他紧张了。但我不想戳破他。又或者，我戳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
　　我就点了点头：“是啊。”
　　我看着张达明的喉咙里咕噜了一下。他的脸更红了，头更低了，但神情却变得轻松一些了。
　　我再次冷笑了一声。我从地上爬起来，就这样睥睨着屋里所有的人。瞧着我上下不着寸缕的下贱样儿，他们早先入为主地认定，就是我不甘寂寞，瞧不上潘勇，看上了斯文白净的城里老师，想勾他，和他来个痛快！看在张达明曾经的善心上，我决定啥都不说。我成全他。
　　屋子里，一个揍我的汉子见我这样不要脸，熬不住了，他说我这样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他得赶紧进山去告诉潘勇，叫潘勇回来好好修理我。
　　最后，我被潘桂英扯着头发一路扯回去了。我不记得有多少人围着我，对着我的身体戳戳点点，瞧我的笑话。我像一只剥光了皮毛的兔子，任人参观猥亵。
　　我流产了。我一直搞不清楚，究竟是药性发作使然，还是潘桂英临门的那一脚击中要害，反正一进屋，我的下身就止不住地淌血。
　　殷红的血淌了一地。我没昏过去，很清醒,也没觉得多疼。我就看着血痕越扩越大，直至蔓延了半个屋子，滩出一张血地图。好……真好……终于解脱了，终于不再被肚里的孽障折磨了……
　　潘桂英冷冷地看着我：“贱人！死了才干净！我买你，是为了给我老潘家传宗，不是看你偷人！”她说她寒了心，我屡次三番地让她不安生，“你就是个搅祸精！早死早安宁！”
　　她一不扶我，二不给我喊医生，就坐在我身边，还数落着嘲讽我，说我真是贱到家了。只可惜我就算脱光了，人家老师也不会瞧我一眼。
　　我一直撑到了天擦黑。我没昏过去，更没因流血过多而死。潘桂英始终很淡定。她就是要这样折磨我，让我人不人，鬼不鬼。我是触到她的死穴了，她也恨透了我。山里的女人，风风火火，睚眦必报。
　　当着我的面，潘桂英还故意吃着香喷喷的打卤面。因为浓重的血腥气，苍蝇、臭虫、蚊子什么的，都朝我飞过来了。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闭上眼，心里又想起了死去的爹娘，我不能死，我要熬过去，会熬过去的……
　　我的破事，整个驴蛋沟早传开了。他们嫌事不大，还专门去通知烧窑的强子。我没想到，第一个进院门的不是潘勇，却是强子。
　　强子几乎是冲进来的。
　　他一进门，看见了血泊中的我，想也不想，急切地，就将我扯进怀里：“小桃……小桃……”他拍拍我的脸，叫我睁开眼睛。
　　我没昏厥，我只是想闭上眼，休息休息。
　　他要把我抱在床上。潘桂英不干了。她一把拽住强子的胳膊，恶狠狠地：“你咋了？你也鬼迷心窍啦？她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还袒护她？”
　　说完这话，潘桂英更在我的脸上吐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