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是被这贱货勾上了

　　强子替我抹掉了。
　　他脸黑黑的。也不知道咋回事，趴在地上我还不觉得虚弱，可现在被强子抱着，我却觉得要昏过去。我的脑子里嗡嗡嗡的，知道强子和潘桂英起了强烈的争执，但到底说了啥，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沾着血的衣裳是强子给换的。从里到外。他速度很快。
　　换好了，他就找出一只手电，将手电扣在头上，然后背起我，说要去找赤脚医生王铁柱。潘桂英直拽着强子，不许他去。他们吵够了，都不想再说话，就这样无声地拉扯。
　　最终还是强子的力道大，他甩开了潘桂英，潘桂英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没起来，就这样看着强子背着我出去。刚出院门，我就听见她“嗷呜”一声嚎哭。
　　强子没理她，就着手电的光，步子迈得飞快，我毕竟也是一个成人的重量，九十多斤。他背着我，行走在忽高忽低、忽明忽暗的山路上，嘴里一点气都不喘。好像他背的不是人，只是一个轻松的物件。
　　王铁柱的家不在驴蛋沟，在另外一个村。强子赶的急，走的小道。反正一路颤颤巍巍的，他带我去了王铁柱家。
　　王铁柱家里设了一个简陋的门诊，摊了一张病床，支了一个打点滴的架子。我一会儿昏沉，一会儿清醒，我知道自己的手腕上戳了一针，正在输液。强子站在窗户边，低声和王铁柱说着什么话。
　　王铁柱的婆娘见我的脸惨白得厉害，就给我做了一碗鸡蛋面，她见我手不便，还喂着我吃了。我很感动。油汪汪的鸡蛋面很好吃。我饿得厉害，连汤都喝光了。
　　虽然王铁柱建议我游水逃走，给我出的是馊主意，但我不怨他。只要有善心，同情我，我都不怨。我挪动着嘴巴想朝王铁柱的婆娘说声谢谢。但偏偏嗓子干涩着又开不了口。
　　她看出来了，就对我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没事了。我男人说你就是太虚了。回去好好养养。”她见我的脸上有眼泪，还用手绢替我抹掉了。
　　我就抽抽鼻子。
　　差不多到了天明时候，强子又背着我回去。王铁柱给了我几盒西药，说是消炎用的。强子要给他钱，他摇摇手说不要。
　　王铁柱拦住强子，问潘勇哪儿去了？说媳妇流产了，怎么不是他陪着我来？
　　显然，王铁柱也听说了我的事，也知道我被潘桂英打了。从他和强子说话的语气里，他并不相信我会去勾引一个城里派下来的小学老师。
　　王铁柱明白我找张达明的用意。他不但送了我药，还给了我一百块钱，说可以买点补品。我说不要。强子也对他摆手，说他老潘家有钱。王医生的心意他领了。
　　王铁柱听了，就打趣他，说强子这个架势不像是我的小叔子，反而更像是我的丈夫。然后，王铁柱却又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强子啊，你对小桃真是不错，要是没有潘勇，你和她倒是一对……”
　　强子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红的很厉害。他没接话茬，说既然天亮了，他也该背着我回去了，麻烦王医生你一整夜，打扰了。
　　我有气无力地趴在强子的背上。任由他背着我走出王铁柱家的院门。王铁柱就看着我们出去。我知道，强子这一路来回地背着我，一定让他们产生很多联想。
　　但我知道，王铁柱夫妇是善心人，不会多嘴害我。老实说，输了液，吃了药，加上这山风吹着，我的脑袋也有点清醒了。
　　“强子，你不用背我，我自己下来走。”
　　他不听。我连说了好几下，他就是不肯松手。我想想就不说了。
　　我不知道，强子听说我勾引张达明被村里人捉奸的事儿，立刻坐不住了，对包工的人说辞工不干了，他要赶紧回家，所以只拿了一半的工钱。
　　“强子，我没勾引他。”不知道为啥，这话我一定要说。
　　“我信。”
　　“为啥？”我说现在驴蛋沟的男男女女都知道我的破事儿了。毕竟，这事儿是张达明亲口承认的，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不为啥，我就是不信。人家王医生就不信，有脑子的人都不信。”强子让我别多想。他说谣言就像一阵风，风吹吹就过去了，可别想不开。不过，他也好奇，问我干啥会和张达明认识，还去他的屋子？“小桃，莫不是就像你对王医生说的，你找他是为了买堕胎药的事？”
　　我点点头，我说是。我将情况大体上都说了，但隐去了张达明猥亵我一事。
　　强子就将脚步走慢了，停了一停。他的表情很沉重。他说我傻：“我这不回来了吗？要堕胎药啥的，你直接问我啊，这不都说好了的事吗？”他的嘴里不停地叹息。
　　我就轻轻地：“我知道。但我就想快点。”说完我就沉默了一下。不过，这些我以后都不用再想了。肚子里的娃儿已经流掉了，不管是药物催的还是被潘桂英踢的。
　　我的脑子里，想象着再回潘家后，潘桂英恼羞成怒地会怎样对我。没了娃儿了，她一定会将我卖了。肯定的。我给她丢丑了，丢大发了，她不贱卖了我不符合她的脾气。
　　想到这些，我就拽住强子的胳膊，拽得紧紧的。他问我怎么了？
　　我就说，还是那句话，你想法儿让我出去。
　　“你也看见了。再这样下去，我真会没命的。”从此以后，我在这驴蛋沟，就是一个破鞋，一个不要脸的荡妇。男人随时都能骚扰我。女人的唾沫星子也可以随便喷我。我不想自轻自贱，只有离开。
　　“嗯。”强子听了，很坚决地点了点头。
　　“你……到底有啥法子？”每回，我问他，他总说会让我走。但一问具体咋走，他又没个细致的步骤。所以，听他的话，我只会更着急。
　　“你先养伤。这事儿，我等我哥回来，我做他的工作。”
　　“要是他不答应呢？”
　　“我就让他还钱。买你的钱花的是我的。他还不上，那就是我买来的。我做主。”
　　我一听，他的话也没错：“那……你娘要不乐意呢？”
　　“她管不着。事情就坏在她的身上。”潘强说要是他娘没动歪脑筋，我也不用受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他说的在理。
　　可是我马上就凄楚地摇头：“那我也会被卖到别家。都是一样的命运。”没有买，就没有卖，没有买家，就不会有泯灭了良心的人贩子。
　　眼看着快走上潘家的那条道了。我就让潘强放我下来。我说我能勉强下地行走。
　　“干啥呢？”他拗不过我。
　　“我不想让人看见。”这是白天儿了，虽然天还早，但要让早起去砍柴的村民看见，肯定会拿我和强子说事。
　　强子明白我的意思。想了想，也就放我下来了。他就拽着我的胳膊，慢慢搀扶着我。
　　潘桂英一宿没睡，抱着膝盖一直蹲在院门口。她看见强子和我进来了，嘴里就不停地冷笑。强子扶我进柴屋，让我躺床上。他说今天要给我杀一只鸡。
　　潘桂英跟进来了：“杀鸡？你杀个人给我看看？这贱货死了，我的钱也打水漂了。我想了一晚上，还是得卖了。”
　　“不卖。”强子说着就要去鸡棚杀鸡。
　　潘桂英挡住了。她硕大的身躯堵在狭窄的木门上。
　　“你说不卖就不卖？这贱货要不得了！娃没了，名声儿也臭了，我不稀罕了！”
　　“我稀罕。”
　　“啥？”强子说这话，我和潘桂英同时一怔。
　　“没听见吗？我说我稀罕！”强子火了，一把将潘桂英从门边拽开，径直去了鸡棚。很快，我就听见鸡棚里扑棱棱的乱窜声。
　　我以为，潘强这样说，只是为了保护我。那时我还没想到别的什么。
　　强子没将工钱给潘桂英，尽管潘桂英催要了几十次。他就揣在身上，说自个用。强子给我煮的鸡汤很香。山里人家的土鸡是散养的，没喂过啥人工饲料，真得好吃。
　　他喂我喝鸡汤。同时将柴屋的门反锁上。潘桂英不得进来，在门外砰砰砰地敲门，干着急。她就吼着嗓门：“强子！你对这贱货掏心掏肺的，莫不是被她勾上了？”
　　强子听了不想说啥。
　　潘桂英更来气了，嗓门儿也更大了：“我已经找王拐子联系好了。过几天，买主就登门。你要和我对着干，我就喝绿果！”
　　强子还是没说话。我说你不用喂，我自己来。他笨笨拙拙地喂我，我反而吃不顺溜。我这人啊，也是个贱骨头。明明昨天在张达明的宿舍，被打的半死不活地拖了回来，可现在又哧溜哧溜地吃得挺香。我身上越疼，越想吃东西。
　　强子见我吃完了，呼啦一下扒开锁，故意气潘桂英：“你猜对了。我就被小桃勾上了，你说咋地吧？”他一副豁出去谁都不在乎的神情，可是吓坏了潘桂英。
　　潘桂英怔了怔，呆呆地愣了半天。她猜不透强子这话里的真假，一下就歪在门边，用手拍着大腿，扁着嘴哭嚎：“作孽哦，我真是作孽哦……我倒了八辈子血霉，买来了个狐狸精……这勾的你们兄弟俩魂都没了……我咋办……咋办哟……”她越哭越兴奋。潘桂英泪腺发达，她的眼泪吧嗒吧嗒直抛在了强子的身上，她数一声，哭一声，就是要逼强子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