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由于抗震救灾，推迟了两个多月后，机焦公司和康钢联合举办的运动会终于在康钢体育馆举行，方奇石亲自率队前往。机焦公司的十几辆车出高速路口后，等候在那里的康钢领导，迎上前去同方奇石一行亲切握手。
　　在康钢办公区和生产区，张灯结彩，几个大型电子显示屏上滾动着“热烈欢迎方奇石董事长率队莅临康钢”的标语。
　　晚上，康钢举行宴会，新老朋友欢聚一堂，大家频频举杯，祝贺双方的战略性合作与真诚的商业友谊。
　　席间，康钢的几名公关小姐把敬酒的重点首先放在了方奇石身上，方奇石不胜酒力，三杯下来已面红耳赤。为了珍重友情，为了方奇石的健康，尤智能巧妙地把公关小姐们敬酒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散席后，连尤智能本人都记不清喝了多少，虽然没醉倒，但走起路来感到没有了重心。
　　在第二天的运动会上，尤智能觉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轮到方云虎上场参加羽毛球单打比赛时，他很想走近赛场为外甥鼓鼓劲，但感到力不从心，只好作罢。方奇石根本不知道尤智能为了他喝多了的事儿，以为尤智能居然对虎虎上阵都不感兴趣，冷漠得缺乏亲情，不禁瞟了尤智能好几眼。
　　本次运动会只进行了蓝球、羽毛球和乒乓球的比赛，如果逗硬，无论是单打、双打、混合打还是团体赛，机焦公司代表队的实力远不如康钢代表队；但康钢的参赛选手主动谦让，结果，双方获得的奖项各占一半。
　　方奇石感慨地说：“这纯粹是友谊赛。”
　　
　　在全集团的人力资源工作会上，与会的全体高管人员和各公司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几乎都没有想到方奇石会点名责骂诸维利和兰达才，从工作到生活作风，越骂越厉害，可谓声嘶力竭，气急败坏。
　　方奇石拍打着会议桌骂道：“你诸维利，还有你兰达才，你们两个作为公司老总，我方奇石信任你们，把重担交给你们，你们倒好，工作干得如此差劲，管理一片混乱！你们只有一项是高手，那就是搞女人，搞女人是高手!搞了一个又一个！居然在办公室里也敢搞，荣光能不被你们搞霉吗？能不被搞臭吗？能不被你们搞垮吗？简直是狗胆包天，跑到人家家里去搞，人家的老公不弄你才怪，弄死你活该！以前说的是怕被糖衣炮弹打中，我看你们是希望被糖衣炮弹打中。”
　　方奇石骂得有点累了，停了一会儿后突然问道：“程红，你实话告诉我，诸维利在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有没有情妇？搞了多少个？”
　　方奇石之所以要问程红，是因为方奇石收到员工的举报信后，向程红了解过一件事。
　　那是去年的“三．八”节，由程红带队，领着机焦公司的女员工到临近的通州市欢度节日。下午五时，程红准备收队，化产车间的郑妹儿还想玩，并要求吃了晚饭才回公司。程红解释说，计划的费用已经用完，郑妹儿坚持说，“用超了的费用我叫老诸签字报销”。说话间，郑妹儿摸出手机给诸维利打电话说，“老诸，我们用超了的费用，你给我签字报销哈”。一个二十几岁的车间女工，居然毫无顾忌，当着大伙儿的面，称公司常务副总为“老诸”，让在场的女工们听得目瞪口呆。
　　方奇石等着程红回答，非常为难的程红望望方奇石又望望诸维利，终于想出了一句话：“好像没有吗？”
　　“你程红怕打击报复，不敢说实话，‘好像没有’，没有才怪！至少两个以上！我方奇石容忍了这么多年，如果不顾及到女方的名声，我现在就把你们两个在公司内的情妇一个一个地叫到这里来质证！”
　　方奇石骂骂停停，停停骂骂，骂了半个多小时。与会者们一直在心里猜测，老板发这么大的火，肯定背后又发生了什么新的故事。
　　后来得知，前天晚上，诸维利到荣化公司女工叶丹家里去乱搞，由于忘了反锁房门，销魂时分，被出差提前归来的叶丹丈夫小郭抓了个正着。小郭伸手掀开被子，只见他俩一丝不挂。当过几年特种兵的小郭，左手卡住诸维利的脖子，右手挥拳，打得诸维利哇哇直叫。小郭怒气难消，不准他俩穿衣，光着屁股在地上跪了整整半个多小时。诸维利不断求饶，提出给十万元私了。小郭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抬腿把诸维利踢了个四脚朝天。小郭知道这种事报警起不了多大作用，用手机拍下两张照片留作证据，打电话给方奇石讲了这件事，要求荣光集团执行纪律。
　　方奇石责骂的整个过程，兰达才面色如土，低垂着头；诸维利手脚发抖，面部肌肉在很不规则地抽动……
　　
　　荣光集团下发了一份由方奇石签发的文件。
　　文件说：“聘任李大川为机焦公司总经理助理，主要负责对该公司经营工作的管控。”
　　按照这份文件的意思，任职总经理助理的李大川，既要管控诸维利分管的采购工作，又要管控尤智能分管的销售工作；换句话说，虽然李大川的总经理助理职务，在诸维利和尤智能的副总经理职务之下，但权力却在副总经理之上。
　　尤智能曾向方奇石建议启用李大川。在尤智能提建议之前，为了挤走尤智能，诸维利和裘光宗相继向方奇石提出，由李大川接管销售工作。方奇石觉得，虽然尤智能、诸维利以及裘光宗三个人目的各不相同，但都建议提拔李大川，方奇石干脆来了个一箭双雕，将李大川聘任为他的助理，既控制诸维利，也控制尤智能。
　　尤智能觉得，这事儿不管咋样，任用年轻人，对他所忧虑的荣光集团高层管理青黄不接，几年后无人接班的问题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尤智能常说：“从各级管理人员到工人师傅，为企业赚钱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为企业培养各类人才，这是做百年企业的第一保证。”
　　尤智能的这个想法，多年来一直渗透在他分管的人力资源工作的实践中。对李大川的这份任职文件，尤智能觉得有点别出心裁。后来才得知，文件是由裘光宗主动起草的。
　　尤智能刚放下手中的文件，方奇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方二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尤智能起身给方奇山敬了只烟，泡了杯茶。
　　“昨天。”方奇山深深地吸了口烟，咳了两声，说，“尤五哥，方奇石两口子到底有多少钱？”
　　方二哥怎么突如其来地问这个问题呢？作为兄长，难道他是为这个事而来？
　　尤智能说：“您是方奇石的亲哥，他有多少钱，您不知道？”
　　“正是不知道才问嘛，你这几年在米西，比我知道的情况更多。”
　　“真的说不上来。我不可能去问方奇石你有多少钱，就是对我妹，也不可能这样问。”尤智能抽了口烟，接着说，“我所知道的是，为了荣光贷款，方奇石把家里的住房，包括省城的住房和早年在米西买的几个铺面，都抵押出去了。我个人觉得，方奇石没有多少钱。”
　　“荣光集团不是有十几个亿的资产吗？他不是占有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吗？”
　　“方二哥，您说这两个数字都没错，但荣光的资产都抵押给银行了。作为股东，所持股份与承担的债务是成正比的。”
　　“不是号称亿万富翁，是米西的首富吗？”
　　尤智能意识到，方奇山这话，话中有话，或者说带有某种情绪，是出于嫉妒之心，还是两兄弟又吵架了？
　　尤智能说：“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和方奇石、尤智丽还有我侄女尤立娥在一起闲聊，我妹说：‘立娥，我们的住房都抵押给了银行，万一有一天荣光破产，我们没有了住房，你会不会让我和你方姑爷到你那里去挤一下？’尤立娥回答：‘肯定会。’我当即纠正说：‘不会的，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事后，我总在想，安慰归安慰，自信归自信，但危机意识不能没有。方二哥，作为方奇石的弟兄，我们的责任是帮着方奇石多赚钱，努力把贷款还了，那荣光资产中的百分之七十才算得上是方奇石的。”
　　“他有钱是他的，多和少都与我无关，我得不到他一分一厘，不说这个事了。”方奇山说，“我有个问题很不理解，方奇石那么恨兰达才，听说在最近的一个会上，他把兰达才和诸维利骂了个狗血淋头，连搞女人的事都骂出来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委以重任呢？难道少了这两个家伙，荣光集团会垮吗？”
　　尤智能听方奇山说这话，知道是有由头的。
　　方奇山对兰达才本无意见，他靠着方奇石得来的几百万资金，由于荣光房地产公司向民间借贷的利率高于集团公司，他便借给了房地产公司；在支付利息的时间上，兰达才对他总是给予特殊关照，方奇山对此很是满意。
　　矛盾出在三年前，那是方奇石的一位朋友在康阳市开发一个十几万平方米的房地产项目，因缺乏资金实力，邀请方奇石投资控股。方奇石派尤智能和方奇山前去考察后，尤智能预测，该项目的利润率可达百分之三十，投资回报率可达百分之两百以上。方奇石下定决心后，方奇山主动向方奇石提出由他领军，并明确地说，尤五舅工作忙，就不要他过问此事了。方奇石一听，清楚方奇山的目的，是他自己还想继续找钱，力主避开尤智能。
　　方奇石心里清楚归清楚，想到方奇山在代管虎虎，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出乎预料的是，方奇山的管理很是糟糕，方奇石不得不派兰达才去了解情况。当兰达才向方奇石汇报实情后，方奇石在会上当众把方奇山批了几句，方奇山觉得很丢面子，狡辩说，“我虽然能力不强，但忠诚于企业”。方奇石说，“只有忠诚，没有能力，只能守库房”。方奇石决定中途换将，由兰达才负责收拾残局。在楼市火红的年代，该项目最终创出了以亏损而告终的离奇神话！此事虽已过去，但方奇山对方奇石并未释怀，对兰达才更是怒气未消。
　　尤智能说：“方奇石骂他们，是一种严格要求，是为了对他们负责。”
　　“都说方奇石是米西的老大，连副区长都敢打，居然拿这两个腐化堕落分子没办法，居然不敢拿下他们。我估计，要么是他们之间有共同语言，臭味相投；要么是方奇石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家抓住了把柄，人家随时都可以给他来个鱼死网破。兰达才不是扬言‘方奇石要想我死，他也得脱层皮’，诸维利也说‘要下地狱，大家一起下’吗？”
　　“臭味相投……抓住了把柄……鱼死网破”，尤智能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且出自方二哥之口，不无震惊。
　　尤智能说：“其中的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方奇石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拿下兰达才和诸维利，是早迟的事。”
　　方奇山说：“我方奇山拭目以待。”
　　尤智能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方二哥，您有没有去方奇石办公室坐坐？他今天在。”
　　“我不去，就在你这里坐一会儿。”
　　常言道，穷在都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米西人说，客走旺家门。方奇石结婚成家快三十年了，方奇山每次回米西，依然在方奇石家里免费吃住，每年春节，都要带着全家人在方奇石家里免费团聚一个星期；女儿们成家甚至生了孩子后照样如此，弄得女婿们因不能同自己的父母团聚而不无情绪。方奇石父亲在世时是这样，父亲去世后还是这样。
　　一天晚上，方奇山和两位老同学在一起打麻将，一位同学对方奇山说：“常言道，父母在，兄弟姊妹是一家，父母不在了，兄弟姊妹是亲戚。你父亲去世十多年了，你也已经三世同堂，每年还要在弟弟家过年，有所不妥。”方奇山说：“哎呀，我这是为了顾全大局。”另一位同学说：“顾全大局？你还不是为了吃大户，分钱不花，死爱闹热。”
　　方奇山住在方奇石家，方奇石不但不叫他一声哥，连话都不同他多说一句。尽管如此，为了傍着方奇石找钱，方奇山甘愿屈兄长之尊，对方奇石依然不舍不离，给人一种“哥俩好”“一家亲”的感觉。这种假象，明眼人都能看穿，只是没有人说穿。
　　今天中午吃饭时，方奇石问：“方奇山，前段时间你与朋友合伙向机焦公司供炼焦煤，你要求特殊照顾，先款后货，你现在不供了，手中还有机焦公司多少预付货款？”
　　“三四万。”
　　“财务表上是七万四千多。”
　　“你放心，我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拿来呀！我现在就非常缺钱！”
　　兄弟俩谁也不让谁，气氛蓦地紧张起来。方奇山把碗筷重重地一罢，起身离开餐桌，把尤智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