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嫂子几句扎心的话

　　日子依旧像这冷冷的冬天一样，一天重复着一天。
　　燕子像往常一样刚收拾完家里的琐事儿，赵二布袋的女人又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燕子他们家的院子，开口就追问着让燕子再想一想，他们家的儿媳妇以往跟燕子唠扯的时候是不是有啥子迹象，或者这中间是不是说到啥人了。
　　“咋的？儿媳妇还没找到？”燕子见赵二布袋的女人这样，马上很意外似的问。
　　“都几天了，连个人影儿也不见！这不，他们娘家也追着向我们家要人呢，说是他们把闺女交给我们家了，这不声不响地人就不见了，咋的也要我们家把他们家闺女给找回来。”赵二布袋的女人很着急，也很委屈地说，“花了大价钱娶了儿媳妇，结果是儿子连那闺女的身子也没碰，还落得眼下人财两空。”
　　“这事儿，以前她跟我唠扯的时候还真没有啥子迹象。你想一想，她要是早就有了这样的心思，能会透出半丝风儿出来吗？万一透出半丝风儿，这风儿就到你们家了，你们还不把她看得更紧一些？你们把她看得紧了，她就没有机会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燕子向赵二布袋的女人分析着说，“要是她早就有这样的心思，咱们村上她会提防着任何一个人，咋的能会在跟人闲扯中漏出半丝风儿来？”
　　“这可把我们家给害苦了！”赵二布袋的女人听了燕子的话，两手给热饭烫了一样在面前甩动了几下，说，“当初要是听不溜他爹的提醒就好了。不溜他爹说我们家那个笼子装不下她这只鸟儿，当时我还跟不溜他爹吵嚷，说是不溜人闷杵，能有这样的机会就是多花点儿彩礼也得想着把不溜的亲事儿给办了。当时我还想着说，那闺女嫁过来之后跟不溜睡一张床上之后就会认命了，谁也没有想到会有眼下这样的事儿。”
　　燕子也不知道该咋的跟赵二布袋的女人说道这事儿了，毕竟赵不溜的新媳妇儿因为相信自己，把她打算逃离这场婚姻的想法儿说给过自己。现在的年轻人，敢想，还真敢做！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赵不溜的新媳妇会走得这么利索。
　　“这老话说，捆绑成不了夫妻，看来这老话说得没错。”赵二布袋的女人不知道是在埋怨自己，还是心里忽然想明白了，叹了一声说。
　　是，捆绑成不了夫妻。这些年唐油没有捆绑自己，自己咋的就跟他成了夫妻呢？是不是自己捆绑了自己，才让自己这么多年和他唐油白天像很多夫妻一样吃一锅饭，晚上违背着自己的意愿和他唐油有着肌肤交合？当初如果自己也像赵不溜的新媳妇儿这样逃开这场婚姻，会不会遇见一位能够打心里心疼自己的男人？然后和这样一位男人真正幸福地相伴着春夏秋冬，真正幸福地相扶相携，慢慢幸福地变老？
　　“这事儿我看就这么长了，她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让咱们找到她落脚儿的地方。”赵二布袋的女人似乎一下子变得没有了那份心气儿。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燕子随着赵二布袋的女人说，“这男男女女，谁跟谁有啥样的缘分，都是命里定的。也说不准不溜他新媳妇儿在外面待上些日子，心里还是觉得不溜对她好，然后就自己回来了呢。”
　　“回不来了！”赵二布袋的女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当初还是不溜他爹看得准，说我们家这个笼子装不下她这只鸟儿。”
　　自己这些年是不是也在自己并不喜欢的笼子里？是自己不愿意冲开这个笼子，还是自己惧怕冲开这个笼子？听着赵二布袋女人的这句话，燕子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赵二布袋的女人见从燕子这里询问不出啥子有用的消息，也就很失望，也很认命地叹了一声离开了燕子他们家。
　　看着赵二布袋的女人离开了自家的院子，燕子也说不清楚自己此时心里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了，她说不清自己是钦佩赵不溜的新媳妇的举动，还是为自己这么多年的苟且感到委屈，这么多年自己是怎样过来的？忽然，她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日子感到不解，也忽然为自己这么多年与他之间的肌肤之合感到特别地别扭，甚至为此感到自己有些龌龊。
　　邻居家的二嫂子这个时候不知道咋的了，竟然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地向院子里瞅了几眼，然后小心着问：“赵二布袋的女人来干啥？”
　　“二嫂子啊，进来坐会儿？”燕子见邻居家二嫂子不像以往那样大大咧咧，很纳闷儿。
　　“赵二布袋的女人有啥事儿？是不是她儿媳妇儿的事儿？”邻居家的二嫂子回头向院子周围看了看，做贼似的进了燕子他们家的院子，“赵二布袋的女人，也是该着，平日里守着她儿媳妇儿跟看贼似的，摊上谁都受不了，别说她儿媳妇儿本来就心里不热和他们家的赵不溜，就是热和，也禁不住她平日里的那种提防。”
　　“不扯他们家的事儿。”燕子见邻居家的二嫂子撇着嘴巴说道赵二布袋的女人，马上止住邻居家的二嫂子说，“他们家的事儿谁也说不清，干脆就别说，免得他们家有啥事儿连累到咱们身上。”
　　“我是瞅着她这几天老是往你们家来，心里琢磨着她肯定是为了他们家的儿媳妇儿的事儿，因为他们家儿媳妇儿以前喜欢到你们家找你唠扯，我担心着他们家会因为他们家儿媳妇儿跑了这事儿牵扯到你。”邻居家的二嫂子见燕子不让说道赵二布袋的女人，就笑着向燕子说，“他们家的破事儿谁也不想说道，因为他们家的事儿别人也说道不清。”
　　“是的，别人家的事儿外人是说道不明白的。”燕子看着邻居家的二嫂子说，心里却忽然问自己，自己这么多年的事儿自己能说道清楚吗？自己这些年的事儿自己都说不明白，别人家的事儿就更难以说得清楚了。
　　“不说他们家的事儿就不说他们家的事儿。”邻居家的二嫂子见燕子不愿意说道赵二布袋他们家的事儿，就有些遗憾地说，“反正他们家的事儿谁也不愿意操那个心，不知道心里还清净一些，我就是琢磨着她来你们家找你怕是把他们家的事儿跟你牵扯上了。”
　　“他们家的事儿跟我有什么牵扯？”燕子瞅着邻居家的二嫂子说，“本来我这个人就不愿意打听别人家的啥事儿，虽说他们家的儿媳妇儿以前经常过来找我唠扯，我也不与她唠扯他们家的事儿，省得有啥事儿给沾惹上了。”
　　“你这样想就对了，他们家的事儿个狗皮膏药似的，万一给沾惹上了，就撕也撕不掉了，反正我是躲着不掺和他们家的事儿。”邻居家的二嫂子瞅着燕子说，“记得有一年他们家有啥事儿，就因为是谁说了一句话，沾惹上人家一年多没得安生。”
　　“不说他们家的事儿。今儿你咋的舍得二哥出来了？”燕子见邻居家的二嫂子没有不说道赵二布袋他们家的事儿的意思，就顺口问了一声。
　　“本来我没有过来的意思，我是瞅着赵二布袋的女人从你们家的院子里出去，就过来看看是啥情况。”邻居家的二嫂子接过燕子的话说，“瞅着她从你们家院子里出去一副没了魂儿的样子，我心里就纳闷儿了，今儿你是跟她说啥子了，让她没魂儿似的从你们家院子里出去了？是不是你拿啥话噎住她了？”
　　“没有啊，我啥话也没说。”燕子说。
　　“你啥话没说咋的她就没魂儿了似的呢？”邻居家的二嫂子听了燕子的话，皱起眉头。
　　“那倒是不知道了。”燕子瞅着邻居家的二嫂子说。
　　“这就奇怪了？平日里她可不是这样的女人。”邻居家的二嫂子更加纳闷儿了，“平日里她是一个多盛分的女人啊，咋的你啥话没有跟她说就让她跟丢魂儿了似的，这让人觉得有些不明白了。”
　　“再盛分的人都会有自己的软肋，这次他们家的儿媳妇儿一下子就掏了他们的软肋。不是我让她掉魂儿了似的，是他们家的事儿让她没有了主见。”燕子向邻居家的二嫂子说，“她平时那样一个人，我还没有那个本事能把她说得掉魂儿似的。”
　　“不是咱们咒摆她，这就是她平日里太盛分的报应。”邻居家的二嫂子紧接着燕子的话说，“平日里在咱们这个村子里跟多了不起似的。这下好了，让他们家的儿媳妇儿一下子给治得没脾气了，这也是该着！我倒是想不明白了，他们家的儿媳妇儿平日里也看不出有啥子心眼儿，倒是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有心机的干脆利索的女子。”
　　“别说是你，我琢磨着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没有想到他们家的儿媳妇儿这么年轻就这么有心计。”燕子说，“我琢磨着整个村子里也没有人想到他们家的儿媳妇儿这样一下子就走得连个音影儿也抓不住了。”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跟咱们这一茬人不一样。”邻居家的二嫂子琢磨了一下说，“咱们这一茬人，想的事儿太多，没有哪个人能像他们现在的年轻人这样，日子过得不如意一拍屁股就走人了。咱们这一茬人，想前想后的，这也放不下，那也丢不开，最后把自己拖累得连个喘气儿的机会都没有。”
　　“拉倒吧，你还有啥子心思？二哥那么心疼你，你还有啥子别的想法儿？”燕子虽然笑着回了邻居家的二嫂子的话，但心里还是觉得邻居家的二嫂子说的这几句话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她仔细瞅着邻居家的二嫂子看了一阵儿，也真的没有想到邻居家的二嫂子这几句话就像针对自己说的一样，更没有想到邻居家的二嫂子竟然能说出这样家常的话儿来。
　　“我能有啥想法儿，这辈子有你二哥就够了。”邻居家的二嫂子听了燕子的话，很得意地笑着说，“就是换个男人，还能咋的心疼我啊？”
　　邻居家的二嫂子这句话让燕子心里猛地一疼，二嫂子和自己一样是个女人，并且二嫂子脑袋瓜子跟驴踢了一样，很多时候转不了圈儿，虽然自己并不比二嫂子聪明，可很多时候在对事情的看法儿上总还是比二嫂子透转一些，就是这样，二嫂子却遇到了心疼她的邻居家二哥，而自己，这些年没有体味到被心疼是什么样的滋味儿，同样是女人，怎么就会有这样不同的遇见呢？难道真的有命这么一说？如果人这辈子真的有命安排，是不是自己这辈子就给命安排成这样了？如果真的这辈子就这样了，是不是自己这辈子很委屈？是不是自己作为女人这辈子很空洞？
　　“这辈子咱就是吃苦受累的命，能有心疼的男人每天心疼着，吃苦受累也不觉得有啥儿委屈。”邻居家的二嫂子接着自己的话说，“真的让我跟着一个别的男人过日子，我还真不一定过得心里踏实，我就觉得这辈子嫁了二哥心里舒坦。”
　　其实，任何一个女人都是这样，不一定要日子过得多富有，只要求一辈子过得心里踏实舒坦。相比较邻居家二嫂子他们家来说，自己家的日子也算是比较富足了，但自己心里的日子却赶不上她二嫂子。二嫂子这辈子过的是一个女人真正应该过的日子，而自己呢？燕子瞅着邻居家的二嫂子，此时真的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儿。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后园子里那个寡妇的事儿吗？”二嫂子忽然问。
　　燕子给二嫂子问得一愣。
　　“这几天我也在心里琢磨了。”邻居家的二嫂子看着燕子说。
　　她能琢磨出啥子新鲜来？燕子听了二嫂子的话，吃惊地看着二嫂子。
　　“女人这辈子，其实挺难的。”二嫂子叹着气说，“托生成女人，这辈子要比男人多受很多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