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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那一年 秋凉;第十章 改变命运

作品名称:人生无悔      作者:情满珠江      发布时间:2019-12-03 19:12:40      字数:7780

  第九章那一年秋凉
  
  1977年7月,我高中毕业了。
  那一年我17岁,这时候姐姐已经下乡两年。
  当时上山下乡也接近尾声了。
  我的许多同学都通过各种理由躲避下乡。我间或听到不少类似消息,心里也打起小九九。
  一天和妈妈聊天,我说:“妈妈,很多同学该下乡的,都不去了。”
  妈妈问:“为什么?知青办允许吗?”
  “当然不。不过,能找到理由就行。我同学小敏,在妈妈的同事中认了一个干妈,干妈年纪大了,身边没人照顾,留下她照顾干妈,就可以不下乡了。妈妈,外婆在广东年纪不是更大吗?我去照顾外婆算了,保证也不用下乡。况且,我们家已经有一个下乡的了。”
  妈妈听了心里一动。这个理由还真要考虑考虑。大女儿已经下乡两年了,如今还在那里,吃了很多苦,如果二女儿有理由不去,那可太好了。
   
  每年知青下乡时间是九月。
  只有两个月时间可以周旋。
  妈妈打定注意,和南方我的小姨商量这事,并嘱咐我,别告诉爸爸,连姐姐和小妹也暂时不能说。
  于是,妈妈去市里给小姨拍了电报。让她帮忙拿主意。
  小姨大概也受到我要去广东照顾外婆的启发,又去咨询了她公安系统的战友。之后告诉妈妈,可以此为由。只是外婆不能由外孙女照顾,但是可以让我妈妈前往南方照顾。按着政策这个理由是可以的。然后,妈妈可以将户口调回去照顾老人,身边可以带一个孩子。小姨说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我妈妈接到小姨这封电报,高兴得什么似的。是啊,她随军专业从南方来到贫瘠的北大荒,将近二十年了,孤独,寒冷,贫穷,寂寞,荒凉,什么苦都吃过了,眼下虽然不能全家一起调回去,但是小姨说了,如今一起调回去,难度太大,只好两步走:
  第一步刚好趁我高中毕业,外婆在南方年纪大了需要亲人照顾这个理由,我和妈妈一起调回去。
  第二步,爸爸因爱人在那方,申请调回去团聚。那时身边也可以带一个孩子。我的妹妹就可以随爸爸一起回去。
  结果是,我姐姐因为下乡两年,因此,没有理由随父母调回去了。
  因此,这个计划最大遗憾就是留下姐姐一个人在北方。
  
  妈妈犹豫了几天,不敢告诉我爸爸。但是我下乡在即,也由不得妈妈再三思虑。于是瞒着爸爸给小姨回电报,说同意分步调动计划。
  可是,在找户口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
  还是我突然想到,说:“是不是爸爸把户口送到知青办了?”
  妈妈听了也恍然大悟:“一定是。你敢不敢去知青办要回来?”
  “啊!我去要?怎么要?知青办主任问我,我怎么说?”
  “你说家里用,问你干什么用,你就说不知道。”
  那一天下午,我心惊胆战的去了知青办。在门口徘徊很久才敢进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进来!
  我走进去,见到知青办张主任,没说话,脸就发烧了,好在屋里光线暗,也许张主任看不出来。
  “张叔叔,我家户口在您这里吗?”张主任也住在铁路大院,就在我家一栋房。
  “在啊,你爸爸前天送来的。怎么?”
  “是这样,我妈妈让我拿回去,有事。办完再送来。”
  “哦,那好吧,你拿回去,快点办,就这几天上级就要来审查户口。你们九月就要下乡了。”
  我接过户口,心突突跳着,连道别也不记得说了没有,飞也似的跑回家,将户口交给妈妈。看着妈妈在贴身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家里放贵重东西的大木箱,看着妈妈将户口锁在箱子里装钱、粮票、肉票、布票和豆腐票的小黑匣子里了。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一阵轻松。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
    小姨在南方紧锣密鼓,我和妈妈还在对一家人保密。
  大概八月末一天的午后,妈妈出去了。爸爸在上班。姐姐在青年点。妹妹上学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洗衣服。
  爸爸突然回来了。
  爸爸进来就直奔我而来,黑着脸问:“丫头,咱家户口呢?”
  我一听,吓坏了:爸爸怎么知道了?我心想:绝对不能告诉爸爸。
  于是说:“户口?我不知道啊。”
  “死丫头,明明你去知青办拿回来,还敢撒谎。快说,户口在哪?”
  “我,我拿回来给妈妈了。妈妈放哪里我……我真的不知道。”
  “哼!给妈妈?给妈妈干什么?想逃避下乡吗?人家孩子都能去,我女儿为什么不能去?快说,你妈妈把户口放哪里了?”
  我怎么也不肯说出妈妈放户口的地方,心里又害怕爸爸找到,于是,嘴上说着不知道,眼睛去不时的望着妈妈放户口的那个箱子。
  爸爸终于看到我的眼光。于是,走到厨房,操起劈柴用的大斧头,走向那个木箱。
  我大气都不敢喘,就任由着爸爸几斧子砸开了那把锁,看着爸爸从黑匣子里拿出户口,看着爸爸转过身,使劲瞪了我一眼,看着爸爸大踏步走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我的心跟着就凉了。妈妈不在,户口没了,我委屈得什么似的,此时却无处可诉,于是,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眼泪像开闸的水,汩汩流进洗衣盆里。
  后来,妈妈知道瞒不住,只好将小姨的“分步调动”计划告诉了爸爸。
  “不行!”
  第一时间,我爸爸绝然拒绝:“你已经后悔一个人在外,远离父母家人,为什么还要让大女儿再走一次你的路?”
  “那怎么同呢?怎么说南方比这里好,我们就算舍一个,但是全家都受益。再说,大女儿还没谈恋爱,将来,如果让她在南方找个对象,也可以随男方调回去的。”
  “太荒唐,哪里那么多如果,不行就是不行。”
  妈妈哭了。
  我也哭了。
  看着妈妈的眼泪,爸爸心软了,想想这个南方小女人,为了跟随自己转业北大荒,连南方的工作都被迫辞掉了,并辛苦养大的几个女儿。也挺不容易的。
  但是,一想到她竟然背着自己,扔下大女儿,搞什么分步调动,又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只能藏起怜惜,继续狠下心来,决不能答应。
  那个秋天,很凉很凉。
  我觉得,连太阳也早早藏起了原本“秋老虎”般的火热。
  
  第十章、改变命运
  
  就在那凉凉的九月初,那一天,不仅凉还阴暗,天色灰蒙蒙的。我的心情也和天色一般的灰暗。
  上午,我们家住的铁路大院,来了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车上有这一年下乡的十几个知青。我的行李被父亲放在车上,父亲也跟着上了车,他要亲自送我到插队的地方。
  开车前,我看一眼铁路家属大院里几棵高高的白杨树,看一眼白杨树下那一排家属房,之后将眼睛移向了那一扇熟悉的窗子,那里曾留下自己的多少童年、少年快乐时光,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爸爸也在车上,帮着我拿着行李。
  四十分钟后,我就被送到离家二十里外的郊区安乐村(当时叫安乐大队)插队落户。
  刚刚下乡的时候,我什么农活也不会。
  青年点里一共有十几个知青,他们比我早来一年以上。有一些男知青也练成了一把农活和好手。
  一天,大家在热传着一个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因为那个手抄本太好看了,大家纷纷争抢先睹为快。可是,借到这个手抄本的知青说,人家仅仅给了一周时间,绝不能拖延。这还是看面子才借的。
  一周?别说十多个知青,就是一、两个也不一定看完啊。
  怎么办?一屋子的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大家看看我这个新来的知青,目光中透着不信。
  我说:“让我来把这个手抄本抄下来,大家就有的看了。不过……”
  “啊!这个办法好啊,一周时间你抄得完?”
  “不过什么?你快说啊。”大家七嘴八舌起来。
  “我写字快,保证抄得完。不过,生产队里的农活嘛?就请哪位帮忙啦。”我笑着说。
  “这个啊,生产队里的农活,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今天起,你就专心抄吧。一周一定要完成哦。”一个大个子男知青大包大揽了我的农活。大家也一致同意。
  那天晚饭后,我把饭桌放在知青点大炕上,让知青帮忙,把昏黄的电灯拉得里桌子近一点。准备好以后,我便开始一心一意抄起来。
  每天很晚睡,很早起,除了吃饭和接手,基本就在紧张抄写之中。
  后两天,看我写得实在有些疲倦,写字好一些的知青晚上回来,饭后还主动替换一下我,让我休息一下抄写得酸软的手臂。
  就这样,一周之后,《第二次握手》我完全抄写完毕。
  那一晚,青年点沸腾了。
  先回来的告诉后回来的。大家高兴得大喊大叫。
  有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知青说:“今晚我们庆祝一下,走,谁跟我去找点猎物回来?”
  “猎物?什么意思?”
  看到我不解的目光,大家笑着说:“你新来的,当然不懂了,猎物嘛?他们回来你就知道了,哈哈。”
  夜色渐浓,青年点负责做饭的知青煮了一锅玉米饭,做了一锅煮白菜。
  然后他们将白菜盛出来,将大锅里放满了水,往炉膛里加了很多柴。
  看大家还没吃饭的意思,我就过去那碗要装饭。
  “先别动,再等一等。”一个知青阻止了我。
  这时候,刚刚说出去找猎物的男知青和另一个知青回来了,两个人抬着一条黑狗进来了。进屋之后,“扑通”一声,将黑狗扔在地上。
  这时其他知青都走上前来,烧水的,杀狗的,七手八脚,一条大狗被放进刚刚烧开水的大锅里。
  我突然明白了,这条黑狗就是他们出去找到的猎物。
  “一定是他们偷了农村老乡家的狗吧。”我心想。
  一会,青年点就飘出狗肉的香味。有人用一个大盆盛满狗肉,放在饭桌上,大家各自盛饭,围坐一圈,还有拿出一瓶东北小烧,那几个男知青就一碗一碗对饮起来。
  那一晚,知青们笑着,醉着,闹着,极尽本能地宣泄着。
  之后,狗肉的香味未尽,我抄写的《第二次握手》手抄本开始才在青年点的同伴们手中流传,我就不得不去大田参加收割了。
  记得那天清晨两点多,我睁开疲惫的双眼不得不起床。为了早起不拖时间,我不得已剪掉了心爱的垂腰长发。
  晨霭中,生产队长好像点了我的名字,我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同队的知青告诉我:叫你啦,明天你去二线干活,多轻松了啊。你真牛!我明白了,这是一定队长照顾我今年刚刚下乡,所以把我安排到了农村大嫂大娘的行列,以后就要到场院扒玉米的叶子。这相对轻松一些的活,农村被称为二线,工分比一线要少很多。
  可我还是欣喜欲狂,要知道我每天可以不用大早起来,下到大田去秋收了。
  我从此格外珍惜这份劳动,每天早早来到场院,生怕队长不满意再叫我回到大田去。
  可是,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几天下来,我的十指长满了刀枪刺,疼痛难忍。这份活看似轻松,却很难缠,每天一坐就是十多个小时,腰酸腿疼不说,最主要的是要把玉米叶子从玉米上扒下来,使得十指被锋利的叶子割得伤痕累累。
  可是我仍然很满足。回到青年点儿用胶布把十指缠起来,默默地坚持着。
  一个月之后,即1977年10,村里的大喇叭突然转播了中央电台向全国播放了国家教育部的重要通知:从今年起恢复高考制度。这条消息在全国引起了轰动。可是我下乡的这个小山村,却没人响应,知青们也无动于衷。小山村一如既往沉寂着,一如我沉寂的心。
  直到有一个星期天的中午,十四岁的妹妹来了,披着一身的尘土。妹妹的到来让我大吃一惊。她一个人,小小年纪,怎样独自一个人走了二十多公里的崎岖之路呢?
  原来妹妹是奉妈妈之命来叫我回去的参加高考的。
  当时受环境影响,我有些无所谓,其实,深层次原因是自己不够自信,也没胆量去参与。想一想,自己1967年读小学一年级,1977年高中毕业,这十年,自己究竟真正学到什么?作为应届高中生,我拿什么去参加考试?再说,好不容易被队长分配到了二线轻松的活,也不想轻易失去。
  于是,我叫妹妹在青年点草草吃过午饭,就把妹妹打发回去了。
  下一个个星期天,妹妹又来了,她显得非常疲倦。
  中午收工回到青年点儿,见到妹妹,我劈头就问:“嗨,你怎么又来了?来,吃饭,吃过饭快回去,你累不累啊。不是告诉你,我不回嘛。”
  妹妹很无奈,她也太小,不懂什么,只是照传妈妈的命令:“姐,你的老师天天问你回来没有,老师告诉你,同学都回校参加补习了,你成绩不错,要你赶快回来。妹妹说,妈妈听了急得要命,今天一定叫我再来一次,姐,你就回去吧。不然,妈妈还会叫我来的。”
  我听了妹妹的话心里动了一下。
  可是,一想到我回去,这份剥玉米的活……我把那份心动,藏了起来。隐忍着对妹妹说:“不行,你回去好好对妈妈说,我走不了,你看,我走了,有很多人在排队等着扒玉米呢。好妹妹,辛苦了,快吃饭。然后,向后转。”
  妹妹犟不过我,吃过饭,一个人噘着嘴回去了。
  又一个星期天,妹妹再一次来了,带着一脸的怨气。瞬间,我被感动了。
  妹妹到我们青年点儿,把鞋一脱,就上炕了。青年点的大火炕很宽敞,妹妹在一边坐着,那架势就是持久坐下去。
  我笑了:“你这是干什么?”妹妹说:“哼,你的一句不回去,叫我来回的跑啊。老师天天说,妈妈天天急,你倒好,没事儿似的。这次妈妈说了,你不回去,我也不准回去,就在这里住了。”
  我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你不上学了?”
  “不上了!”妹妹干脆地说。她的脸就像是冬天的黑色树干,没有一丝的暖意。
  我再也忍不住了,心里一热,眼泪就刷地流下来了。我上前搂过妹妹,抚摩着她那风尘仆仆的小脸,想着妹妹这三次在几十荒路上孑孓独行的身影,内心充满了歉意,充满了感激。我对妹妹说:“姐姐跟你回去,我们先吃饭,然后一起回去,好吗?”妹妹笑了,甜甜的。
  就这样,我回到了家里,回到了学校。
  父亲见到我回来,说:“这就对了嘛,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这么好机会,不好好把握,还让妹妹去找了三次。”说着父亲狠狠瞪了我一眼。
  吓得我一句话不敢说,赶紧进到自己小房间,放下行李。
  第二天,赶紧回到学校,找到我毕业前的班主任姜老师,向她报到。
  姜老师看到我,非常高兴,马上带去到了补习班。
  我正式参加了补习班学习了。可是比同学们迟了近一个月。
  我重新拿起课本,以非常认真的态度复习各门功课,我下决心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一个月后,我自信地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那时是分两次考试的:初试和复试。初试只靠三科:语文、数学、政治。考完自己感觉还不错,尤其是作文,我竟有时间将腹文抄在草稿纸上,带出来给老师看,我还记得作文题目是:《当我填写报考志愿的时候》。
  老师对我的作文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心里美滋滋的。正如所料,初试考上了。我尝到第一次成功的喜悦。
  紧张的复习,备战。一个月后,迎来了复试。我选择的是文科,紧张的答完了语文、数学、政治,还有历史和地理。我走出了考场,心里轻松了许多。
  
  高考的结果不知道,我又回到青年点。
  这是十一月的下旬。收割也结束了,玉米也剥完了,我又被分到收割秋菜的行列。收秋菜就是把大白菜从地里砍下来。这活更加辛苦,你要弯着腰到130度才割到大白菜,你还要把白菜砍得整齐,不能砍散了心。队长经常说:“白菜地里耍镰刀,散了心了。”这是提醒我们。
  一天下来,我的腰腿几乎不是自己的了,酸酸软软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第二天上午,我在青年点参加大田秋收。中午,我身穿朴素的衣服,脚穿农田鞋,顶着北方秋天依然如火的烈日,周身疲惫,双腿发软,慢慢走在回青年点的路上。
  快点青年点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布包。
  看那身影,那走路的姿势,好眼熟啊,是谁呢?我站住了,再近些,啊!是姐姐!我立刻来了精神,周身不再疲惫,腿也有了力量。
  我大声喊着姐姐……飞跑过去。
  十七岁的我,第一次离家,下乡到离家二十里的乡村,见到家里人,感到非常亲切。
  我看着姐姐头顶的大布包,笑着帮忙接了过来,问道:“哈,这是什么啊,看你,顶着布包,简直像花妮了。”(花妮是当时热映的朝鲜电影――《卖花姑娘》中的女主角。)
  姐姐也笑了:“还说,累死我了,这是妈妈赶着给你做的被子,冬天了,妈妈怕你带的那床被子太薄,这不,我也刚从青年点回家,妈妈就赶紧叫我给你送来了。”
  “啊!这几十里,姐姐,你是走着来的?”
  “是啊,不走,难道你派飞机接我?”
  “哈哈~”我们都笑了。
  但是想着姐姐一路辛苦,我心里实在感动,马上和姐姐一起来到我们青年点。
  来到青年点简陋的宿舍,姐姐立刻上炕(北方农村为解冬寒的火炕)为我将妈妈千针万线缝制的厚厚棉被,平平整整地叠好,之后,换下了我炕上那床稍微薄些的棉被。姐姐的动作是那么细心,似乎将的她的关心呵护也一起叠进了被子里,封存在我的记忆里。
  如今,四十年过去了,记忆里定格的是:姐姐在烈日下顶着大大布包那从远处走来的那由模糊而渐渐清晰的身影和在青年点火炕上为我精心叠被子的神情,这组镜头时间越久,越是清晰,越是深刻。
  而姐姐有没有在我们青年点喝一口水,有没有吃一碗饭,我都不记得了,似乎随着时间流逝……
  如今,姐姐生活安逸,每天在老家随同老年艺术团在各处表演,参加各种健身活动,生活多姿多彩。
  我们虽然一南一北,天各一方,但是如今有方便快捷的通信网络,我们随时可以近在眼前。姐姐不会像当年妈妈一个人在北大荒那般孤独。
  放心吧,姐姐,即使真有那么一天,姐姐感到孤独了,我们就接你来到南方,我们三姐妹还要在一起,和小时候一样,我们依旧依赖你,依赖你的关心,你的呵护,依赖你的亲情。包括我们的下一代,也一样需要你。
  到时候我会像当年你照顾我们那样,好好照顾你,陪你开心,陪你快乐,我们像当年回到妈妈家一样,三姐妹睡在一起,高兴了就大笑,让我们的笑声再次飞出窗口,飞向夜空。
  姐姐你要记着,你永远被你的亲人需要着。
  姐姐送了被子走之后不久,公社就到我们青年点儿来挑选演员了,准备迎接元旦和春节两大节日。我下乡前是学校舞蹈队的,自然被选中。
  我再一次脱离了大田劳作,到了公社机关排练场。公社机关就在市里,我可以每天回家吃饭睡觉了。
  在这里排练演出大约两、三个月。
  直到1978年的3月,我回到青年点。
  这段时间,生产队属于冬闲之后春耕之前的一小段空隙时间,大家正在准备春耕。
  一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在门口的一个知青跑进来对我说:“快出来,你父亲来了。”
  我感到很突然,赶紧跑出青年点门口,向外面一看,果然,是父亲,他正站在青年点大门口和其他知青打招呼。
  见我跑过来,父亲笑着说:“你看看,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父亲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我接过来,打开一看,兴奋地说:“啊!录取通知书!我考上了……”
  没等我说完,录取通知书就已经被知青们抢了过去,大家一个接一个传阅着,大声向我祝贺:“真好啊!真的考上了,恭喜你!”
  我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包围着,高兴得什么似的。
  我转过身看向父亲,他正一脸笑容地看着大家传阅录取通知书,一边笑意融融地看着我,我觉得父亲的笑容从没这么动人过,好像这笑容里面承载太多内容,有喜欢,有自豪,有肯定,有赞许,有鼓励,有……
  早春的东北,咋暖还寒,父亲一个人跋涉二十公里山路,专门给我送来通知书,对我的这份宠爱,令我一时不知所以。
  父亲的眼睛里面流淌的都是满满的父爱,那一刻,我父亲如此亲和,如此慈祥。
  我好感动。我甚至想,是不是我们小时候都错怪了父亲,他原本就是这般慈爱的,而我们太小,领会不到。
  那天中午,父亲留下了,在我们青年点吃了午饭,我早已不记得那餐吃了什么,只是记得那是在青年点吃得最香的一餐饭了。
  下午,我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和衣物,那本我亲手抄写的《第二次握手》,大家早已传阅完。有一个知青把这个手抄本找出来,当作全体知青的礼物,送给了我。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双手接过手抄本,感谢大家的赠与,因为上面写满我的笔迹,也就安心收下。然后,跟着和父亲一起踏上回家的旅途,永远离开了那个小村子。
  如今,我的家从北到南,无数次搬迁,手抄本《第二次握手》,一直跟随着我,放在我家书房里,成为那个时代的见证。
  我经常想,人的命运是个多么神奇的东西啊。
  我命运的转折,是不是从下乡开始的?想当初,对于父亲砸锁拿回户口本,并且不同意妈妈和小姨分部走计划,强行让我下乡,我心里是多么抵触,对父亲的做法一直心存不满的。
  但是,下乡的经历,却是实实在在记录在我的人生履历中,成为一段难以抹去的记忆。然后,就是我参加高考,我曾多么愚蠢地想放弃,如果不是我的老师三番五次地催促,如果不是妈妈给妹妹下了死命令:姐姐不回,你不许回!如果不是我那年纪小小的妹妹三次长途跋涉,我的命运将会是怎样的?
  可以这样说:曾经是命运之神敲了我的门,使我获得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以后是我去敲命运之神的门,自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所以,我应该感谢父亲!我应该感谢母亲!我应该感谢老师!我应该感谢妹妹!
  我生命中有太多应该感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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