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荣光集团借给亚亚煤矿的八百万元，亚亚根本没有用于煤矿的技改，而是被追债的债主们拿走了。为了继续还赌债，龚大娘再次以百分之十的月利率向别人借贷。方奇石派去监督煤矿技改的集团公司保安队长苟东生，也乘机做起了钱生意。苟东生以百分之三的月利率向别人借钱，然后以百分之十的月利率放贷给龚大娘，从中获取百分之七的暴利。方奇石妹夫郑柏良，想以钱找钱，交了二十万元给苟东生，委托他放贷。
　　这些情况，方奇石全然不知。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亚亚煤矿既没向荣光供煤，也没偿还荣光一分钱。龚大娘上周跑了，不知了去向，这才震惊了方奇石。苟东生借贷出去的资金泡了汤，郑柏良把情况告诉了尤智丽，要尤智丽出面同苟东生交涉。苟东生无奈之下，把他在米西唯一的一套住房卖了二十三万元，足额还清了郑柏良的二十万元。苟东生卖房后，没有了住处，带着老婆孩子回到了贵州西部农村老家。
　　星期六上午，方奇石召集全集团高管和部分中管开会，通报了相关情况。方奇石心情沉重地说：“借八百万元给亚亚煤矿决策的失误，我方奇石承担主要责任，但你们在座的各位，大多数也有责任。当时研究，除了尤智能不同意外，你们都是同意了的。”
　　方奇石讲话后，谁也没有发言，往常总是在方奇石讲话以后来上一句“就是嘛”的诸维利，也没吱声。
　　
　　达宁市原副市长官忠民给方奇石推荐了一位叫李大川的人。
　　官忠民说：“李大川四十来岁，本省人，现住达宁市市中区。李大川毕业于同济大学，虽然只有一米六的个头，但脑瓜子好用，语言表达能力和写作能力比较强，曾在新期望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担任过总经理、法定代表人。”
　　官忠民之所以愿意帮忙将李大川介绍给方奇石，是因为李大川离开期望集团后，在达宁市的一个临设机构干过一年多，而因违纪受到省纪委查处不再担任副市长的官忠民，恰好在这个临设机构负责，彼此有一定的交情。
　　按照官忠民的建议，方奇石安排李大川做总裁秘书。李大川星期六入职荣光，这天上午，裘光宗给管理人员讲课，李大川坐在教室的第三排，方奇石入场后，立即叫他到第一排同老总们坐在了一起，参加听课的人都报以惊羡的目光。从这天开始，员工们都称李大川为“李总”。
　　尤智能第一次见到李大川，觉得他酷似三年前的“侯儿哥”，身高、头形、背影、走路的样子都是那么的相似，而且都说是从知名企业期望集团出来的。
　　“侯儿哥”来荣光的时候，尤智能叫集团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古斯文向几个期望集团了解一下基本情况，结果是，几个期望集团都没有侯泽波这个人，而今尤智能不在集团公司任职，没有权力再向集团公司人力资源部安排工作。思来想去，为了对老板和荣光负责，也为了对李大川本人负责，尤智能以个人提建议的方式，悄悄地请集团公司人力资源部负责人余宏雷，通过电话向期望集团作了了解。结果表明，李大川的确在期望集团基层单位工作过三年多，曾担任过期望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所属的生产分公司经理，但没有担任过子公司的总经理，也不是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尤智能本想把这一情况汇报给方奇石，以便他全面把握和使用好李大川，可他最终还是没有汇报。几个月前，他在省城出差，和一个朋友喝茶，谈到企业的员工培训时，自然谈到了裘光宗，说来也巧，这位朋友是裘光宗读大学时的同学，他对裘光宗的情况非常了解。他告诉尤智能：“裘光宗原本是一名教授，因强奸学生被判刑。裘光宗伏法后，老婆同他离了婚，到澳大利亚一所大学任教去了，唯一的一个女儿一直没能谅解他，至今，裘光宗是既无工作单位又孑然一身。”尤智能想把这些无意中得来的情况告诉方奇石，但刚开口说到裘光宗强奸过学生时，方奇石一下子就不高兴了，说：“我不想听。”如果向方奇石汇报李大川在期望集团时的基本情况，说不定方奇石还会给你来上一句“我不想听”。
　　诸维利继续坚持抬高价格采购炼焦煤的做法，除了引起米钢焦化厂的不满和抗议外，也引起了方奇石的思考：不要尤智能分管采购工作的第一个月，炼焦煤价格就从六百元涨到了八百元，现在已接近九百元，这到底是为什么？是诸维利说的市场变化太大，还是诸维利与尤智能责任心和能力的差异太大，或者是另有隐情？
　　煤炭采购部原经理徐明良，人年轻，悟性好，原则性强，工作绩效也比较突出。诸维利接管采购工作后，认为徐明良与尤智能一个样，都当过兵，受尤智能影响太深，上次居然还为陆大春作证，是个靠不住的人。诸维利观察到方奇石对徐明良也有点反感，不到一个月，便提请方奇石批准，免去了徐明良的经理职务，调市场部做普通职员。为了探明煤价猛涨的真实原因，方奇石想到了徐明良，决定叫他和李大川一起在全省范围内作一次市场调研。
　　
　　尤智能通过任向光所作的民间放贷，月利率百分之五，几个月时间便获利四十万元。尤智能每个月拿到利息时，喜上心头，对任向光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尤智能在省城的住房，是原单位分配的福利房，建筑面积六十多平方米，是比较小的两室一厅。他把三平方米的厨房改为了小饭厅，把阳台封起来作了厨房，房改时购买为私房。尤智能正准备买套商品房时，因为要回米西，改变了主意，大儿子尤立幸仍然住在这套房子里。前年，尤智丽建议五哥买一套商品房，原来的房子给尤立幸，尤智能也这样考虑，但一直没下决心买，觉得离退休还有好几年，买早了空置起来是一种浪费。近几年楼市变化太大，房价像火苗一样地往上窜。面对房价的猛涨，尤智能有点沉不住气了，在省城选购了一套九十万元的住房，在不动用本金的情况下，用民间放贷获得的四十万元利息收入，完成了首付。
　　尤智能尝到民间放贷的甜头后，以百分之二点五的月利率从几位朋友手中借来两百万，追加给任向光放贷，从中获取利息差；为退休后继续抚养未成年的小儿子尤立福，为扶养无业的妻子高月英，也为他本人的养老做点儿经济上的准备。
　　
　　看着手中的销售报表，尤智能想，从前三个季度看，机焦公司完成同康钢约定的全年焦炭供货量，没有问题了，超量加价将成为现实。到时候，荣光机焦公司可以称得上是康钢焦炭供货商中的第一了，这算是实现了三年目标计划中的第一步目标。
　　想到这里，尤智能叫来了王新权。
　　尤智能问：“对康钢这个最大客户的销售，去年我给你们焦炭销售部定了个分两步走的目标，还记得吗？”
　　“记得。”王新权回答说，“第一步是在两年内，由零星供货商发展为康钢的最大供货商，第二步是在三年内成为康钢的战略合作伙伴。”
　　“对，今年下来，我们能够实现第一步目标，我们现在应该瞄准第二步目标开展工作。”
　　尤智能说到这里，手机响了：“哦方总您好……现在吗？”
　　尤智能说：“我马上去方总那里，你先同康钢的蔡部长商议一下，就说我们提议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两家企业举办一次运动会。这一商务公关活动的意义何在，我不说你也应当能理解到。”
　　尤智能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进了方奇石办公室。
　　方奇石说：“你不仅是机焦公司的经营副总，还是荣化公司的经营副总。你没管采购以后，没有啥事，比较轻松。”
　　尤智能再次觉得，作为老板，给打工仔安排工作吩咐便是，干吗总要找一个你“没有啥事”、“比较轻松”的理由呢？难道都要像诸维利、兰达才那样，一旦做了点什么都要向老板表白一番，甚至邀功请赏才算做了很多事很不轻松吗？
　　尤智能说：“方总，按照您调整后的分工，我在分管机焦公司的销售工作、物流工作，兼管机焦与荣化两家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监察部、行政部的工作。”
　　“你有多少工作量我知道。”
　　“方总，两个公司经营副总的职责，我的确一天也没有完全履行，如果因此说工作量不足的话，我为之惭愧。我诚心回米西来帮您，绝不是为了追求什么轻松，也真没有轻松过。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工作，能胜任就轻松，不能胜任就不轻松。我的态度一直是，您要我干啥，尽管吩咐。”
　　“从下个星期一开始，荣化公司的销售工作归你一起管。”
　　尤智能说：“好。我不知道此事诸总同意了没有？”
　　“我是老板，我知道怎样给他下命令。”
　　尤智能的问话，方奇石有所不快，但尤智能有着自己的考虑。
　　尤智能被聘任为机焦公司和荣化公司的经营副总后，只因诸维利不愿意交权，以及方奇石态度暧昧，使尤智能一天也没有履行过荣化公司经营副总的职责。
　　诸维利的权利欲很强，前不久方奇石到省城跑了几天贷款，由于太累，回公司后当着诸维利和尤智能的面提出不再担任荣化公司董事长。方奇石话一出口，诸维利立即表态：“我来帮方总分担这副担子。”按照《公司法》的规定，董事长应当由股东会选举产生，但机焦公司是荣化公司的绝对控股方，方奇石作了决定，作为参股方的腾飞只好默认。尤智能出任荣化公司经营副总，诸维利从任职程序上找岔；加之方奇石态度爱昧，使尤智能无法履行这一职务。如今他担任荣化的董事长，却只字不提任职程序。就这样，诸维利轻而易举地成为了荣化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
　　荣化公司的采购和销售工作，更是诸维利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四年多时间，采购和销售部经理像走马灯似地换了几任，撤换的原因，按诸维利的说法，是出奇的一致，都是由于环己酮供不应求，他们将产品交给关系户销售，个人从中牟利；被撤换的几个经理的说法，也是出奇的一致，都说是对诸维利把紧俏的环己酮特批给关系户销售的行为，没有顺从，得罪了诸维利。
　　第二任经理胡天乐，多年前是机焦公司化产车间的副主任，因伙同他人在公司内部行窃被撤职当了工人。尤智能接管机焦公司采购工作后，苦于找不到好的采购经理时，程红提到了他。尤智能直接找胡天乐谈话，进行面对面的考察。谈话中，尤智能发现他的思维、知识面、表达能力确实不错，特别是对他能够主动提及并剖析自己过去行窃的事感觉很好。尤智能把情况向方奇石作了详细汇报，提出了任用意见，此时，方奇石根据诸维利的再次提议，正打算赶走马胜龙，于是，方奇石要尤智能把胡天乐让给荣化公司，接替马胜龙的工作。可惜，胡天乐任职不到半年时间，同马胜龙一样，由诸维利报经方奇石批准，被撤职走人。
　　眼下的荣化公司和当时的机焦公司，几乎成了诸维利的独立王国，如今方奇石要尤智能接管荣化公司的销售，诸维利能心甘情愿吗？
　　尤智能还感觉到，方奇石对诸维利和尤智能两个副总职责的分工，考虑得更多的并不是怎样更有利于企业的发展，而是怎样让诸维利和尤智能相互制衡，以巩固他对两个副总的驾驭和控制；而在方奇石跟前，诸维利告尤智能的状，几乎是一告一个准。连方奇石的朋友都觉得，身为老板的方奇石，仿佛无心做好企业，而是在玩弄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