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漆洞

　　山歌云：
　　小儿游泳险情多，漩涡暗洞落汤鸡。
　　先生无力救学子，只因暗里藏玄机。
　　
　　看看到了六月，天气炎热了，可是大家还了没有看到师母出来和大家谈笑。
　　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张五即总要走在最后，走三步一回头，他多么希望看到师母在二楼栏杆上边，依栏观望他们走在放学回家的大路上。是呀原本这里只是一条凹凸不平的小路，家长们要来改修成大路，但是先生不同意，他说要从小培养学生们热爱劳动的习惯。
　　所以在那几个大晴天的下午，学生回家吃饭时，先生就荷锄日当午，汗滴路边土，一个人就在挖道路了。张五即回家立即匆匆地吃了两条红薯，背着锄头第一个首先到达先生的身边。
　　先生在课堂上说，这几天下午要把小路扩宽，愿意来同学，就来。家中有事情的可以不来。
　　学生们吃过午饭后，一般的是去放牧牛羊。张五即也一样。家长知道了，有闲就大人去看牛羊了，没有空闲的，张五即就和大家把牛羊赶大小路边的山上，这样一举两得，即参加了修路，也不误放牧牛羊。
　　现在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修得比较直了，走出好远，都能回头望到学校。每天早上，先生也是早早就站在教室前的草坪里，翘首远望大路，看到他心爱的孩子走在上学的路上。
　　其实，每天放学后，先生也是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这十六个心肝宝贝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过，这时，他就依靠在走廊边的柱子后面，所以张五即回首遥望学校时，总是没有发现先生。
　　可是没有那一次能够看到师母依偎在栏杆上看着他们。而且又快一期了，从来没有看到师母下楼来。
　　大家心里很纳闷，张五即就在心中暗自觉得，根本就没有师母这个人呀，难道是师母的魂魄，随同先生在这儿，为先生做伴。
　　而且近来张五即觉得先生比以前疲惫多了，先生是不是也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了，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永远陪伴着师母了。
　　但愿这是胡思乱想。
　　这事情让个个学生心里都很奇怪的，大家背地里常常议论这件古怪的事情。但是五即子就对大家说，谁也不能够再说这件事情了，因为如果老师听到了，会非常难受的。传出去让外村的人知道了，就更加不好了，会有人认为梅三村的老师的妻子，是个怪物或者妖精了。
　　看看又到了炎热的六月，先生就和家长说好，要带大家到离开村庄三里外的河里去，教会大家游泳。
　　开头，白胡子老头和七个家长很是反感。他们认为，教书就是要多教会孩子们识字，至于去河里洗澡，那是带着他们玩儿，不去也罢。
　　可是张南东他们就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觉得老师教会孩子游泳，也未尝不可。男孩子，难免会走南闯北，如果是只旱鸭子，那可不太好。
　　可是白胡子他们认为，去河里是有很大风险的，那条河里，河水很深，还有旋涡，而且是暗涡。
　　老师说，男子汉，难免要走出这个山村，要走向世界各地的，不会水，是很不好的。不会游泳的人，不经过风浪的人，很难成大器的。
　　老师这样一开口，家长们一听到和成大器有关，持反对意见的人，居然都同意了。以前，一听说儿子到山塘里去洗澡，不是打也要痛骂一顿的。
　　只是在白胡子老头和张南东的心里就觉得。先生这是在开玩笑，戏言罢了，可是也有这么多的人相信。看到大家都点赞先生的话，他们内心的真实感，也就只好深藏在灵犀深处了。
　　这样，上午读书写字，中午就到河里去洗澡，学生们觉得很快活。
　　一次游泳的时候，张五即遇上了漩涡，但是老师早就教给大家，遇到了漩涡不用慌，要顺着漩涡的圈圈斜斜游出，不能够强行逆水硬冲。那样，反而更加危险。
　　看来，老师教的也不一定准确。张五即在那石头峭壁下就被漩涡卷住了，一个劲地往河底冲去。
　　张五即虽然遇到了危险，但是心里还很奇怪，那次他不是在这石壁下捉到了两个大团鱼吗？那次是夜里，怎么就没有了这凶险的漩涡哟。
　　全班的同学都看到了，三狗子想游过去拉他。老师在岸上厉声喝道：“快快远离这个危险的漩涡。张五即没有用心领会老师的话，是咎由自取，去救他是不可以的，那样只会白白地送了自己的小命。”
　　大家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张五即的头在水面上转了好几个圆圈，慢慢地沉了下去。三狗子口里不说，心里就在想：“老师可能不会水，就带我们来做啥，看来他在这一方面也只是空谈理论的人。而且心肠太硬，没有多少师生之情。”
　　不光是三狗子这样想，其他的学生也大多有这种想法。在学生们的心中，先生的高大的形象一落千丈。
　　老师可不容他们多想，一声厉喝：“都上来，大家擦干身体，晒晒太阳，准备回去了。”
　　三狗子本来想要下河去救五即，但是看到先生铁青的脸，听到先生硬邦邦的声音，就闭口不开了。他也只好跟着先生来到五即卷入漩涡的石壁边，这里的河岸都是那块石壁上的平面，大家在那里擦身子，晒太阳。
　　就在学生们都晒干了身体，穿上衣物的时候，先生一声悲壮的长啸，左手撂着长袍，右手护住百会穴，踊身一跃，身体起在半空中。他在空中一个旋转，就变成了脚向上，头朝下，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咚”地冲入了河水之中。学生们站在石堤上，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三狗子也想冲下石堤，可是不到怎么搞的，就是挪不动脚步。大家也想他一样，就像是用长长的铁钉钉在了石堤上，谁也莫想移动分毫。
　　张五即在漩涡里飞快地旋转着，头昏脑胀，不知所措。但是他很聪明，不张口喊救命，他心里很是明白，只要张开口，河水就会蛊毒打猎农耕，一个劲儿地钻入他的肚腹之中，呛坏他的五脏六腑。
　　他觉得自己进入了一大洞中间，他张开了眼睛，黑咕隆咚，自己犹如掉进了一个深深的装着黑漆的深不见底的圆桶之中。突然，他觉得有一只苍老就温暖的手在他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一看，居然朦朦胧胧地看见了洞中的情形。他感觉到先生的气息就在他的背后，他猛地转过身，一边抱住这个人，果然是先生。
　　先生对个说：“五即子，好了松手吧。我下来陪你了。你能够被漩涡卷进来，不是坏事是好事。你要全村中老年人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情。”
　　“我现在身陷黑水洞中，还能够做什么好事情哟。倒是先生您，他太不应该进来，这样本来只有我一个人遇难啊。现在好了，还要连累先生您了，这让我内心愧疚不已。”
　　先生没有回答他，只是递给他，这长袍的衣袖都扎得紧紧的。而且领口也扎紧了，右侧的布扣子也扣上了；而且五即明显觉得在那七粒布扣子下面的前衣襟和后面的衣襟都似乎粘合成了一整片不分离了。
　　这是什么意思，先生怎么把自己唯一的长袍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布口袋。五即子心里直发懵。
　　“不要乱想，看前面。好多的白玉大虾子游来了。我俩拿着这个大布口袋。
　　五即一看，眼前一片光明，好多亮闪闪的光斑晃动着，慢慢地向着他们游来了。
　　先生如母亲啊在教育自己的孩子，他的声音变得非常柔和：“我俩用手扯着这口袋边沿，让袋口大张开就可以吧，它们会自愿钻进来的，这就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果然一会儿，就是满满的一袋子白玉大虾了。怕有几百斤吧。只是在水中间，举重若轻，没事儿一样。
　　先生说他老了，做一点点事情，就浑身无力，疲惫不堪了。说着就拧紧口子的大布袋递到五即子手中。他在前面游，五即子右手紧紧地捏着布袋口，左手扯着先生的脚跟，终于游出了黑漆洞，又游出了漩涡。
　　站在石堤上的学生们，个个的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转。现在看到先生和五即子都出来，欢喜如狂，大声呼喊起来：“好了，老师出来了，五即子也没有死。好呀好呀！”
　　四个学生把这个大布袋抬到离河岸比较远的草地上。大布袋一落地，就自动解开了，还是先生的长袍。一堆大白玉虾堆在上面，还活蹦乱跳的。先生要每个人都脱下衣服，一人包一大包拿回村子里去。
　　先生说现在全村的中老年人，都患上了眼病，眼睛中生云翳，生胬肉，白胡子和另外几个老人家眼睛完全失明了。这是珍贵的大白玉虾，分给他们，养在水缸里。一天吃三只，但是不能够见火烧煮，要吃鲜活的虾子，只要连吃七天，就好了。
　　大家又欢呼起来，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也都患了这样的眼病。
　　大家很是纳闷，全村的中老人患眼病这件事情，白胡子和家长们都千叮咛万叮咛，不要这事情告诉先生听，可是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呀？自从教书以来，先生可是从来没有到村子里去呀。他对学生说是师母身体欠佳，放学后要在二楼陪伴师母，没有去拜望村中的族老和家长，请原谅了。
　　先生听学生这么说，微微地笑了：“我没有去村寨里，不等于我是一个没有判断能力的人呀。家长们许久没有来学校了，我在怎么不怀疑呀。前天有个青年到学校边砍柴，我问到了，你们怎么不早跟我说呀。我不光是只会造字，我还会一些补草鞋阉猫牯的本领哟。些许雕虫小技，我又怎么会在乡亲们面前炫耀呀。”
　　这真是：
　　戏言游泳成大器，谁知深处有玄机！
　　南海蓬莱白玉虾，能除胬肉和云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