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放纵自己 · 第一百零四章 在一起
作品名称:我们不一样 作者:刘彻 发布时间:2019-11-25 16:38:46 字数:4886
第一百零三章、放纵自己
在“日不落酒屋”和众人一起喝了酒后,罗文没有马上回去,他把车开到了一个荒野,那是六月底时和易平、乔伊娜一起把假印章、假便用笺、假存折、假户口本等资料扔掉的地方。停下车,罗文站在路边,撒了一泡酣畅淋漓的尿,风吹着,醉意和尿随风点点地散去,有几点被风倒卷着飘在嘴角,有一种醇郁的酒香。
随便找一个地儿坐下来,罗文发了一会儿呆。
那天,易平、罗文和乔伊娜三个人开了两辆车把六七袋材料运到了这儿。易平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在滂沱的大雨中,三人在车内等了有半个小时,雨仍不见小。后来,易平先下车了,乔伊娜拿着伞也跟了下来,于是罗文也下来了。易平说不能随便把东西扔在荒草丛里,这样不够安全,只要有人来这儿了,还是有可能会被发现。于是,易平和罗文两人各自扛着沉重的袋子向前寻找合适的地方,乔伊娜撑着伞,遮住了这个又漏了那个,易平和罗文两人很快就湿了大半边身子。三人在乱草丛中磕磕绊绊地又走了一百来步,在一个斜坡处停下来时,下半身已经全被杂草打湿了。易平和乔伊娜来过好几回,他们俩知道,这斜坡很陡,下面是一个深坑,至少有五六十米深。其实这个荒野是一个废弃的采石场,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山的半腰。
他们把六七袋材料都扛到了斜坡旁,其中一袋是十月生的材料,要留下来的,其余的都要扔下去。前两袋扔得都比较顺利,在扔第三袋的时候,乔伊娜像前两回一样拿着伞想要帮两人遮雨,没想到发生了意外——其实,遮不遮都无所谓,因为易平和罗文两人全身都已经湿透;遮,只是表示关心的一种方式而已。可能是脚下打滑,乔伊娜的身子向前方栽去,手中的伞也抛了出去,在乔伊娜发出惊叫的一刹那,易平用神速的反应揽住了她的腰,两人滚倒在斜坡的内侧,树桩和灌木将衣物扯得“嘶啦”作响。不知是伤痛,还是恐惧,或者其它的什么原因,当易平把她从地上抱起时,乔伊娜忽然放声大哭起来。这是罗文印象中,乔伊娜第一次这样纵情地哭,她哭得有些情绪失控,整个人紧紧地抱着易平。
罗文默默地拿起铁锹,就在斜坡内侧的一棵稍大的灌木下挖了一个很深的坑,将用防水布裹住、外面又包了好几重塑料袋的十月生材料——包括假印章、假便用笺、假户口本、假存折等埋了下去。罗文填好坑后,乔伊娜也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易平过来帮着罗文把剩下的几袋材料也扔下了深坑。
三个人全淋成了落汤鸡,水从脸上顺着衣领一直往下淌,衣服全粘在了身上,裤腿特别地重,连迈步都有点困难。
让乔伊娜先坐上车以后,易平就在雨中把全身上下的衣裤都脱了,拧干了又穿上,然后也上了车。罗文学着易平的样子拧干衣服再穿上,快要上车时,他听见易平正对乔伊娜说:“你也都脱了吧,拧一拧再穿上,当心着凉。”
……
钩状的月亮挂在天上,天边的三两点星光像是和你捉迷藏似的忽明忽暗,草丛中的虫鸣声时远时近,此起彼伏,如夏夜墙角下的絮语,让人有家和童年的感觉。罗文很想找个草地躺下来,让青草的气息带给自己一个温馨的好梦。只是风有点乱,吹淡了酒意,也把记忆点点地掀起,他站起来,又撒了一泡尿。
虽然吹着山风,酒后的他还是觉得有点热,于是他脱了上衣,扔进车子里,他忽然觉得这样特别地舒服。这样的时候,在无人的荒野,他学会了放纵自己,他又想起了那天和易平一起把全身衣物连同内裤全都脱掉就在雨中拧干了再穿上的情景,他觉得有时无所顾忌也是一种特别舒畅的体验。
那夜,当乔伊娜失态地放声痛哭,当两人当着他的面紧紧抱在一起之时,他甚至有一点感动。他忽然明白:自己跟易平相比,最缺的是什么,就是那种不管不顾的勇敢。
他忽然热血澎湃,一瞬间为自己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急急地翻找到叶子的电话号码,果断地打了出去。他没有去看现在是几点,他也不想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他只想把电话打通,他想和她说话。
等待叶子接听的短短几秒钟,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等到那头传来叶子熟悉的声音时,他根本没有去理会叶子究竟讲了什么,只是直接地告诉她:“你搬出来吧!我们在一起。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电话那头出现了十几秒钟的沉默,罗文觉得这十几秒钟比已经过去的半辈子还要长,他有点呼吸不畅的感觉。然后是叶子压低的哭声,她哭了好久好久,有两分钟?三分钟?反正他是觉得自己是用下半辈子的所有时间在等。终于,叶子出声了,她说:“你为什么不早一些说?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罗文一下子也哭了起来,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声音幸福得有些颤抖。
幸福,本可以比这早得多的。好在,自己终于做了。罗文活了大半生,终于做了一个最重要、也最勇敢的决定。
两人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很多废话,就像两个初恋的大孩子一样可笑,但谁都没有听厌。罗文没有告诉她自己正在一个荒野上,他怕她担心。两人煲着“电话粥”也不知道说了多久,罗文觉得手机都有些发烫。
互道晚安之后,罗文决定今晚就在这半山腰的地方找个草地好好地睡上一觉——能睡多久就睡多久,他要为自己找一个温馨的好梦。
他想:都过了半辈子了,凭什么不能好好地任性一回?
虫儿叫得很欢,似乎就在耳旁,风轻轻地撩,像在和草地絮语。
这夜,他真的做了个好梦。
第一百零四章、在一起
罗文在山上直睡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左右,开车回到“红沧小区”后,他靠在舒适的床上却反而再也睡不着。七点一到,他就起来洗漱,下楼草草吃了早餐,然后就开始出去找房子。
九点的时候,罗文打了一个电话给易平,告诉他,自己想清楚了,不准备继续做下去,他可以提前选一个合适的人留下来。易平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罗文笑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的。
这一整天,罗文都很充实,他一边找房子,一边打电话给叶子,向她“汇报”自己的情况。叶子本来说要和他一起找的,但罗文说不用,他让叶子好好地在家看着孩子,他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第三天,罗文终于找好了房子。在南门的公交亭附近,房子不大,不足一百平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关键是离婉儿就学的学校近,而且租金也不贵,一个月就一千二。屋内的陈设也很齐全,包括电视、洗衣机都是现成的,直接就可以拎包入住。
傍晚搬家的时候,罗文终于看到叶子的弟媳脸上有了一丝笑,甚至还向罗文点头打了个招呼;他弟弟刚好在家,也帮着搬了一些东西,但全程几乎都不说话,还不停地打着哈欠。
这是两人三天后的又一次见面,却像隔了很久很久似的,坐上车子的时候,彼此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罗文转过身来,为她捋了捋头发,叶子也拿出纸巾来帮他擦汗,两人相视一笑,旁边的婉儿也“咯咯”地笑起来,还拍着手。三人越来越像一家子了。
吃过饭后已经六点多了,搬家前罗文已经请人做过卫生,所以该整理的东西也不多,只是把带来的物件稍微摆放一下而已。坐下来没事,两人反而没有话说,只是相互看着笑。孩子特别高兴,一个晚上就在房间里蹦来蹦去,蹦累了就靠在叶子身边看电视,孩子似乎也知道大人的心思,她一个劲地要把罗文也叫过去,三个人挤在一起特别地温馨。
平时不到九点,叶子就会打发孩子去睡,但今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好不容易等到十点,孩子开始打哈欠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哄着孩子去睡觉。
看着孩子睡熟了,两人掩了门先后出来,心照不宣地来到另一个卧室。现在是真正只属于两个人的独立空间了,两人互相地看着,反而有些尴尬起来,倒像是初经情事的少男少女。后来还是叶子先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娇嗔的样子给了罗文极大的鼓励,于是罗文上前搂住了她……毕竟两个都是过来人,接下来的事就驾轻就熟了。
叶子的身体白得像玉一样,如初生婴儿一般细嫩光滑,摆放着就如同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罗文看得呆了,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叶子看着罗文傻傻呆呆的样子,又是“扑哧”一笑,她摸着罗文凸起的肚脐眼,说:“好好玩。”这可爱无邪的样子让他一时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想法,他觉得有一股劲像退潮一样从身体向四肢泄去,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汗,一阵强烈的愧疚将他的心揪扯得生疼。
“你怎么了?”叶子发现了异常,关切地问。
这时,一阵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是家里打来的。
罗文他娘在电话那头像吃了枪药似的,激动得连声音都变调了:“米婷这个女人又回来了,你也不知道吗?六婶今天下午在镇上看见她了!连孩子都不要了,这女人的心比铁还硬哪……”
娘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最后说:“记着,还是那句话:她要离婚,不能答应!拖死她!这女人没良心,不能让她好过。”
娘最后一句话是咬牙切齿说的。
放下电话,罗文对叶子说:“其实我们早就离了,只是不敢对我母亲说。我可以给你看我的离婚证书。”
叶子看着他,点点头。
“我想静静。”罗文说,“那边小区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收拾干净……”
罗文说着,找到衣裤,就要起身。叶子一把抱住了他。
“不要走!就这样抱着我,罗文。”叶子说着,泪水出来了。
罗文的心里有些酸,一下子把她抱得紧紧的。
两人紧贴着身子,罗文能够感受到叶子有节奏的心跳,她的身子好烫……
枕在罗文的臂弯上,叶子终于睡着了,罗文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她。
凌晨三点左右,罗文的手机又响了。是凤!
“易平和米婷出事了……”凤一开口就哭了起来。
罗文一惊,连忙掐了电话,然后小心地将手臂从叶子的身子上抽出,简单地套上内衣裤,就悄悄地虚掩了门出来。在大厅里,他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究竟怎么回事?你刚才说什么?”罗文问。
他听到了电话那头紧张的呼气声中压抑不住的啜泣。好半天,凤才重新说了一句:“他们俩,易平和米婷出事了。”
“他们两个车子翻了,在水田里。都喝了酒。米婷怕是不行了,已经送去医院了。易平说是一个多小时前出的事,他到医院了才打电话给我……”凤说得破破碎碎的,像是在艰难地拼接词语。
凤又哭了起来。好久好久,她才渐渐地平复了情绪。
“你不知道,其实他们俩在日本就有事,有一年左右的时间都住在一起。”
罗文觉得心好像被什么利器剜走了一样,这种痛一直漫延到肝腹。
“易平从来就不承认,他还说和你是兄弟,不可能。他说他只是在米婷最困难的日子帮助过她。他说他在日本混过黑社会的,他什么都不怕……”
“米婷跟我发过誓,她告诉过我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了,她永远都不会再找他。她骗我。”
从头到尾,罗文几乎没有插过一句话,他的手脚一片冰凉,他觉得自己一瞬间失去了思维和判断的能力。
凤说完这些话后,手机两端有一段很长的沉默,时间似乎停止了。
“我们天亮之后一起去看她吧,希望她没事。”凤最后小声说,“恨也罢,痛也罢,不影响基本的人情。”
罗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房间。在黑暗中,他一个人又呆了好久,他觉得自己麻得像一块木头,没有任何悲喜的感觉。他打开床头的台灯,看到了裸着身子,蜷成一团的叶子,弓起了一朵开放的花。他侧下身来,从后面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像引信一样点燃了他,这一刻,除了欲望,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甚至能够想象自己神情的狰狞……
在他剧烈的动作下,叶子醒了过来,她转头抱住了他……
这是暴风疾雨般的冲击,罗文觉得全身的劲头如同决堤的洪水,以冲毁一切的力量一泄千里。
完事后的罗文疲软地伏在叶子的身上,叶子想把他抱紧一些,却摸到了他满眼的泪,叶子心痛了,她没有多问,只是温柔地安慰他,让他渐渐地平静下来,两人就这样地抱着一直到天亮。
七点半的时候,罗文他娘又来了电话。
“米婷出事了!和易平一起出事的。我就说了,这个没有良心的,她早就有人了,竟然会是他……”娘是咬着牙说的,言辞间满是恨意。
“听人说,车子就翻在邻村的一个水田里……”娘细细地描述着听来的消息。
罗文似乎看到:米婷头上一个大洞,浑身是血,身子软得像是棉花,她躺在易平的怀里低声地呢喃:“这回,我一定活不成了。”不远处是翻进田沟里的小车,四个轮子似乎还在由着惯性打转。易平一手紧紧地抱着米婷的身子,一手捂住米婷头上的血洞,谁问都不说一句话……
“报应!报应!没有良心的人老天不会帮她。”娘恶狠狠地说。
罗文的心又痛了起来,他看向叶子,叶子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八点,凤来了电话。凤说:“她走了。早上七点。”
凤说:“我现在在我们小区的门口,你开车过来接我。我们去看她最后一眼。”
放下电话,罗文忽然泣不成声,刚刚起床的婉儿看着看着很害怕地往叶子的怀里缩,然后也跟着咧嘴大声地哭了起来。
窗外,马路上车来人往,日子和过往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天有点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