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湎（之十八）

　　“董事长，您好。听候您的重要指示。”刚回到办公室的钟大勇就听见电话响起来，拿起来一听是董事长。这刚离开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就又打来电话，可能有重要事情。钟大勇赶忙用最卑微的口气说道。
　　“你尽快写出一份述职报告来，连同让你补充的人事安排计划，明天上午一起交我。”董事长对钟大勇说道。
　　“董事长，您让我写述职报告？什么样的述职报告啊？”钟大勇听得有些迷糊，吃不透董事长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的业绩，或者说是你的政绩。述职报告写得要有标树和见地，别公文话一大堆，要下一钓竿钩一条鱼，要有实际东西。我要召开董事局会议，连同你的职级一起进行人事变革方案的公布。”
　　钟大勇听明白了，这肯定是要提拔自己的意思。
　　“好的，董事长，我尽快把您要的文件送达您。”钟大勇压抑着兴奋，轻松地答应着，“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其他没什么事，人事调整的方案你再仔细地看看，各部门不要全安排的是我的家族人，适当地掺点沙子，也便于管理。”董事长叮咛道。
　　“放心吧，董事长，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人事方面对事不对人，只要有能力，就是家族人也无妨。”对此，钟大勇心里早有了数。
　　“好吧，你尽快落实吧。”董事长说完收了线。
　　放下电话，钟大勇给他的小兄弟、计划安排到集团公司担任人力资源部担任正职主管的长李铭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李铭是钟大勇把他从一个根本没一点名气的小公司招聘到大方集团公司来的，并在随后的观察认可后，安排他到后勤部做了一名负责集团公司后勤环卫组的小组长，领导着二十多名工作人员。有了不错的薪金，还不时的能拿到一点额外奖金，并在钟大勇的指示下分得了一间能让自己不再四处寻租讨住漂泊的公寓。李铭很感激钟大勇，成为了钟大勇的忠实跟班和摇旗呐喊的马前卒。在钟大勇被贬到后勤部打扫卫生时，李铭冒着被踢出去的风险，给予钟大勇很大的帮助。
　　官复原职并再升一级的钟大勇，借着集团公司人事调整的机会，特意把李铭安排到人力资源部当了副主管。因为人力资源部主管缺位，李铭就自然的成为了集团公司人事的掌管者。
　　从一个小科长被破格提升，担任了人资部实质上的一把手，让李铭非常感激钟大勇，鞍前马后的一切听从着钟大勇的安排和调动，从无二话。
　　李铭敲敲虚掩的门，走了进来：“总监您找我有指示？”
　　“别官客话的一串串了，像卖糖葫芦一样。关上门。”钟大勇朝李铭摆摆手，“坐下来，有事和你说。”
　　“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李铭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钟大勇的对面。
　　“你曾经在后勤部一待过年半时间，从小组长到科长，对里面的各项运作和各项开销应该很熟悉吧？”
　　“不算完全清楚，但也略知一二，不知你......”李铭有点摸不住头脑。
　　“你借人事考核，去后勤部活动几天，看看有没有可用人才。”钟大勇看看李铭，“顺便呢，你进行一番调查，后勤不是有个小金库吗？去查查这些资金的来源和去向，着重查一下后勤的所有未归财务的收入。注意，你的任务一定要保密，行动一定要细致，调查一定要全面，数据一定要确切。”
　　听着钟大勇说出这“四个一定”，李铭的心里已经十分明白：看来钟大勇这是要有一个动作开始了。
　　“我知道怎么做了。”李铭站起身来，“我一定完成交办的任务。”
　　“还要摸清账目的往来终端，注意，要有策略，不要马虎，更不要大意。这事只有你我知道，对任何人都不要透漏。”
　　“放心，这个调查要神不知鬼不觉，我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保证拿回来一个完美的结果。”李铭说的信心十足。
　　钟大勇笑了，他对李铭很信任，相信他一定不负所望。
　　从钟大勇办公室回来后，李铭立刻行动了起来。
　　李铭以考核的借口，叫来供应、采购、保管等主要科组长，在小饭厅的一个包间里，一起开了个小会，美其名曰“管理干部考核问卷会”。
　　在这个所谓管理干部考核问卷会上，李铭首先抛出一钩香饵：“大家都应该明白，每年集团公司都会对有贡献的基层管理人员进行提升，这里面包括薪金随着职务调整而调整，自然还包括住房分配和调整等。”李铭从钟大勇送给他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打印好的表格，“至于后勤，也有几个需要提升的名额。对各位来说，这关乎到个人今后的前途问题。你们几位曾经是我的同事，虽然工作性质不一样。”李铭看看他们期待的目光，声言放低了一些，“你们几位是经慎重考虑后优选出来的待提拔管理人才，都有可能上位。当然，这次考核是不公开的，只有你们几个知道。我希望各位都能够把握时机，对所在部门的优劣表现认真地做一下总结，成绩不用细说，我自然知道。各位要说的是实际存在的问题，要把问题说透，用数据去说。这个问卷是保密的，各位可以闭卷，也可以开卷，大家自己自由选择。”
　　看看大家没说话，李铭做了一下提示：“暴露不足，揭露差错，敢于与不良现象作斗争是考察一个管理干部的主要一条，希望各位能勇于向上，做集团公司的栋梁。我刚才说了，凡闭卷的内容均列为保密级，绝不会有任何泄露。”
　　李铭的话可谓粗中有细，细中有密，参加问考的人员心里也都有所了解，隐隐约约地知道这基本就是明考暗查，自然都选择了闭卷。
　　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李铭收回来七张考问卷。收到这些考问卷后，李铭立刻彻夜不眠地进行细致选择，凡牵扯到钱财物方面的问题，哪怕是有一星点关联，李铭都要把它归纳出来。他知道，靠这些根本不够，只能算蛛丝马迹，需要顺藤摸瓜才行。
　　李铭把通过考问卷收集到的疑点筛选了一下，后勤部的问题大致有饮食处对外包酒席、进出账差额大等等一系列严重问题。
　　对外采购的问题、进少出多等问题比较突出；特别是通过虚构采购数量和编造虚假流水账簿的方式，从后勤食堂专户中套取基层员工伙食费，通过让食材供应商户虚开了送货单量，作为后勤报支后贪为己用。
　　在缜密的后续调查中，李铭发现，后勤采购送货单与采购实际金额相差非常大，存在采购单上未列明的食材竟然出现在支出项目中，且数量远远超过实际需要量，财务拨款大于实际用款。
　　有了这些基础数据，李铭心里多少有了点底，便又借财务考核的名义，了解了一下财务对后勤的往来账目，并抄了几串非常重要的数字证据，随即来到钟大勇的办公室进行汇报。
　　“你做的非常好，打蛇打七寸，非常好。”听完李铭的汇报，钟大勇十分满意，“你尽快形成一个细致完整的材料，主要是数据，牵扯资金或财产多少无所谓，必须经得起考量和验证。你再落实一下后勤与相关老总在账目间的来往状况，这个更要靠实，半点都不能虚假。”
　　“我知道了。”李铭点点头。
　　“有句俗谚，一粒老鼠屎就能坏一锅汤。”钟大勇含义很深地提示了一句，“滴水能穿石。”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我这就去办。”李铭心里对钟大勇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别是“一粒老鼠屎”的绝世之谈。
　　“与王建中经济问题有牵扯的人都要做个调查，不管他是谁。你再辛苦一下，去系统地补充一下调查材料后交我。”
　　“好的。”李铭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农家人本来起得就早，加上心里有事，起的就更早了。
　　家养的公鸡刚打鸣三更，兰兰和母亲就已经起了床。洗簌完，简单地吃了一点早餐，拾掇好要带的东西，就出发进山去，准备去看望孟欣玲。
　　所谓的山，对于西北黄土高原来说，就是塬上的一个大黄土堆。
　　去山里孟欣玲所出家的地方，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蜿蜒曲折的少说也有十来里地。都是山民踩出来的小路，很不好走。
　　心急催马紧，娘俩一路也不说话，相携着向妙姑庵赶去。
　　山路毕竟陡坡多，走起来比较费时费力，娘俩用了两个多小时才爬到了山顶。山顶处就是妙姑庵，孟欣玲修行的地方。
　　虽然，黄土高原上的植被覆盖面比较少，但妙姑庵所处的环境风景却是非常的幽静和秀丽。庵内的花非常多，也非常漂亮，犹如一个繁花似锦的植物园。这里没有令人烦躁的闹嚷和喧嚣，在这里感受到的都是一朵花一个活鲜鲜的植物世界，彰显出一叶一菩提的静谧与安详。从感官上来说，这里的确是厌世人的心灵慰藉地，到这里来超凡脱俗能够享受纯净和圣洁。
　　孟欣玲正站在庵门前张望，她昨天接到了兰兰的电话说今天她们要来。
　　“玲玲姐！”看到孟欣玲，兰兰高兴地喊起来。
　　孟欣玲急忙走下台阶，扶助兰兰母亲：“大娘，您怎么也大老远的跑来了？这一路折腾着，多辛苦啊？兰兰也是，怎么把老人家都拖来了，不知道心疼人。已经来过好多次了，不老老实实的在家歇着，再累坏了身子怎么办？都不知道自个儿照顾好自己，还那么贪玩。”
　　“停停停！像个喜鹊一样。我说玲玲姐，你咋学会婆婆妈妈了？不拦你，能说一百年。”兰兰开心地笑了起来。
　　“玲玲啊，你有点瘦了。”兰兰的母亲走过去，抓住玲玲的手看着她，疼爱地说道。
　　“大娘，走，咱进屋说话。”玲玲搀着兰兰的母亲走进庵里。
　　走进大门后，兰兰的母亲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妙姑庵：庵的方位是坐北朝南，面积不大，主要建筑都是元明时代的产物。整个院落结构和布局严谨，木结构的建筑风格，古朴典雅、玲珑清秀，与民居情调很接近。
　　孟欣玲的住所很简朴，一张单人床，有个床头小柜，一张学校赞助的课桌，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都是经学方面的，没有衣柜什么的。
　　“大娘，您坐下歇歇，我给您倒点水。”
　　看着兰兰母亲疑惑的眼神，孟欣玲笑着说道：“六根清净为本，粗茶淡饭素衣，不需要什么东西，我一年两三身衣物就足够了。”
　　等孟欣玲倒茶端水的忙乎完，兰兰的母亲有些难过地问孟欣玲：“孩子啊，就住这里？你就这样生活啊？”
　　“大娘，远离尘世，苦读经文、虔诚祈祷、恪守戒律、自我磨难，以圣洁之心叩响超然世界之门，这是我的落根。”孟欣玲坐在兰兰母亲身旁，“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玲玲姐，我来了几次，看到在这里修行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姐姐们，她们到这来为了什么呢？”兰兰不解地问孟欣玲。
　　“她们都有自己的过去，都有自己的辛酸或不解，看透了尘世，想让自己清净，原因各不同吧。所以就进了这里，成了世上最纯粹的人。在这里，不用口蜜腹剑，不用词不达意，更不用顾及关乎自身的任何利益。”
　　“玲玲姐，你说的这些好深奥哦。”兰兰抱住孟欣玲，“我观察了一下，这里戴眼镜的真多，都是从学校里跑来的吗？”
　　“是的，来这里问佛修行的，一般要求是必须有知识的，很多都是大学毕业有本科专业的，这里还有一个博士呢。”孟欣玲轻轻地揉了揉兰兰的一头秀发。
　　“看来我还没资格来这里啊？”
　　“兰兰才不来这里呢，兰兰将来是国家栋梁之才，不像姐姐这样虚度一生。”孟欣玲说着有些伤感。
　　“姐姐更是国家栋梁之才呢，不该躲在这个冷冷清清与世隔绝的地方。学了那么多知识都没派个用场。再说了，想清闲也不是这个地方啊？”
　　听兰兰这一说，孟欣玲的眼里显出一丝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