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理由 · 第五十章 电话

　　第四十九章、理由
　　
　　申请人资料当中最麻烦的是撰写理由书，公司得帮学员写好初稿，然后让他们抄正。
　　“理由书很关键，小日本老怀疑你出国动机不纯，说是审材料其实就是在找茬。你当然不能告诉小日本是要过去打工赚钱，你要把自己包装成高大上的样子，只谈理想，只谈学习，只谈文化交流，千万不能不小心露出你庸俗的本来面目。所以好的理由书要兼具文采和真诚。”汪小龙侃侃而谈。
　　一段时间不见，汪小龙似乎胖了一些，满面的红光和新理的寸头让他看上去更有精神了。
　　“汪总好有才。”连小玉一脸崇拜的神色。
　　“表姑丈，这里有一个纺织专业的，也太难编了，你帮忙写一下理由书吧！”小玲赶紧把手中的一份材料递过去。
　　汪小龙有些措手不及，接过以后又放在桌面，用手在上面不停地轻叩着，说：“我的事情多，忙。有什么疑问你可以找罗老师，我的这位同学是个才子，绝对没问题。”
　　这纺织专业的要去日本留学，确实有些搞笑，罗文也觉得伤脑筋。
　　“找找看，以前有没有人写过。”汪小龙又提议。
　　“以前的备份都找过了，根本就没有。”小玲说。
　　“要不，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指出日本是一个善于学习的民族，强调它的创新精神和学习能力，同时从经贸交流的角度写自己的志向——取长补短，为中日两国的纺织业发展作贡献……”罗文说。
　　“就按你的意思写，蛮好的。”汪小龙说。
　　易平刚好从里间出来，也插了几句。他说：按章西希的意思，理由书这东西就是要在文字中体现自己的专业特点，并对照日本在这方面的优势，拍一拍马屁，当然，尺度要掌握——太过，显得假；太生硬，小日本不高兴。
　　汪小龙虽然一直说事情多，却没有走开的意思，后来跟着易平进了里间，不一会儿端了一杯茶又出来了。
　　汪小龙在几个人之间来回地走，并不断地提着各种建议，有一种专家的架势。
　　“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有空回来？”罗文做着手头的事，随口问了一句。
　　“表姑丈是赚大钱的，才不要像我们这样地忙呢！当大老板的，有事吩咐一声，秘书就全做了。”小玲说。
　　汪小龙哈哈笑了起来，心情显然是挺好的：“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闲。做事业要动脑子的，有时候你看我悠哉悠哉的样子，其实满脑子都是问题。所以，像我这样，不容易长肉。”
　　“听说是在外头做船，是吗？发展还好吧？”罗文问。
　　“前期的工作都已经在做了，该花的钱都已经花了，现在还需要资金的投入。做事业就是这样。钱生钱。”汪小龙说。
　　“前期主要是公关工作，我们做得很成功，当地政府和公安系统和我们的关系都很好，基本上是一路绿灯。不过，肯定是要用钱铺路的，为了后期工作，值得。”汪小龙又说。
　　当乔伊娜从里间出来的时候，汪小龙停住了话头，专心地品起杯里的茶。乔伊娜看了汪小龙一眼，脸色有些不好看。
　　后来，日语培训班下课后，魏鸿泰和孔茜也过来了。
　　小玲一见孔茜，就招手让她过去，还没开口就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
　　“过来过来！我帮你写的留学理由书你看看……”小玲边笑边说。
　　孔茜知道小玲肯定“没安好心”，边走边威胁道：“你要是乱写，你就死定了。”
　　果然！孔茜一看完就掐住小玲胳膊上的肉，痛得小玲嗤牙咧嘴，却又不敢叫出去声来。
　　“那理由适合你，我现在就帮你做‘热身’工作……”孔茜嘴里说着，手上作势要去撕小玲的衣领，吓得小玲惊叫起来。
　　这下轮到孔茜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连小玉也凑过头去看，一看完就红了脸“呸”了一声。
　　魏鸿泰也想去凑热闹，说：“我也看看写的是什么？”
　　结果，遭到小玲和孔茜异口同声的一句“滚！”
　　好在易平可能正在里间和汪小龙、乔伊娜聊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外头几个人在做什么。不然，小玲又要被骂惨了。
　　后来，易平端了几杯茶出来，放在几个人的桌面上，说：“你们辛苦了，我给你们当后勤。”
　　难得易平今天的心情这么好。
　　中午下班后，其他人都走了，易平又留了一会儿，显然，他有话要对罗文说。
　　“今天我不回去了，我们叫餐吧。”易平说。
　　吃饭时两人聊起了汪小龙。
　　“汪小龙就剩一张嘴巴，说得挺好，真做起来一事无成。乔伊娜说了，跟他结婚这么多年，没见他做成功过一件事。他们两个都去过日本，汪小龙去了三年，乔伊娜去了八年，赚了将近三百万元人民币，可是等她回国后，这些钱几乎全都没有了。汪小龙说，办砖厂、投资钢铁厂、做海鲜……全亏了。乔伊娜说，回国一年后，当他们的孩子出生时，已经到了甚至连孩子的奶粉钱都要省着用的地步……”易平说。
　　“这回又亏了。你从他脸上看不出来是不是？没办法，他命好，家族财力雄厚，借起钱来特别容易。所以，他的内心特别强大，亏起钱来根本就不当一回事。”易平说时满脸的不屑。
　　“怪不得我看乔伊娜的神色不怎么高兴。”罗文说。
　　“这么多年几乎都是乔伊娜在赚钱养着家，做为一个女人，其实她也是挺难的。”易平说，“就比如做留学，才做了一两期，他就撑不住了，要出去。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公司应该是做得有声有色吧？是我把这个公司给做起来的。乔伊娜也说了，跟我做，才让她第一次真正看到了赚钱的机会。”
　　“他读书时候就这样，汪小龙做事不会坚持，浮夸了一点。”罗文说。
　　“汪小龙凡事喜欢找理由。这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乔伊娜说了，任何时候他都有办法振振有词地为自己找借口。”易平说。
　　理由，做什么事不要理由呢？罗文想。
　　看来，还是易平对汪小龙了解得更多。
　　
　　第五十章、电话
　　
　　汪小龙回来没几天，筹了三十万元钱，又要出去了。
　　“赚大钱的男人好潇洒。”小玲羡慕地说。
　　罗文沉默不语。
　　一月生语言学校收得少，各个中介送的也少，所以材料也整得比较快。
　　离送入管局的截止时间还有一个月左右，一月生的材料已经整理清楚，罗文指挥大家复印好备份之后，马上就要寄到日本的语言学校。日本的语言学校很多，但做中介的一般都有几个比较固定的长期合作伙伴，易平他们比较固定的合作伙伴有三四所语言学校，关系最好的当然要数章西希的仙川语言学校。
　　语言学校会对材料进行把关，需要整改的会通过传真或电话的方式通知。章西希自己就是做留学起家的，所以材料审得特别细，送入他的学校的学生通过率也特别高。
　　送走申请材料之后，就要开始着手准备“电话接听”的相关材料，“在留资格认定证明书”一出来，这些材料就要送到学生及家长的手里，并安排他们做好电话接听工作。
　　“电话接听是保证顺利签证的最后一个重要环节，据说入管局是随机抽取一定人头进行电话调查的，问的问题也比较刁钻，他们的心思还是很缜密的，我们不能在最后一关出纰漏。”罗文向小玲和连小玉传达了易平的话，并把自己设计的一份问答汇总表范本给了她们俩。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每一个申请学生及经费支付人的基本信息尽可能精练地集中在一张表格上，让接听电话的人不会手忙脚乱，出现与送入管局材料不相符的回答。”罗文进一步解释。
　　入管局要调查的对象可能包括：申请人、经费支付人、经费支付人任职单位负责人……当然，在技术性处理之后，要保证一个人能够分饰这多个角色。
　　要害之处是电话。其实材料上所提供的所有电话都是私人电话，公司可以假，电话就更不是问题了。一般都会在开始做材料之前让申请人提供两个固定电话号码，一个是家庭电话，另一个当然就是公司电话了。好在电话已经普及，没了初装费，现在哪个装不起？到时候再弄一本便用笺，模仿公司口吻写一个证明材料，让贾作珍再刻个章一盖，小日本哪有可能知道真假？
　　“斗智斗勇，日本人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易平笑眯眯地说。
　　章西希说，要争取让这些电话上黄页，这样公信力更强些，日本人就信这个。
　　上黄页也不难，审查并不严，随便提供一些材料，只要到电信局交了钱，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但风险还是有的，将来查起来，这些就是活的证据。”乔伊娜说，“还是尽可能少上。再说，还要多花钱。”
　　为了应付电话调查，几天以来，公司又新拉了五条电话线，里间的卧室里新放了两张桌子，桌面上杂乱地排着十几部固定电话机，上面分别贴着各个公司的名称。
　　“那几部电话是上期的，过两天要去销户，线路可以保留，下期还要申请开户的。这五部是新的，我们要安排人手在工作时间内随时准备接听。”易平说。
　　“要尽可能让学生自己提供电话，自己做好接听的工作，极个别有特殊情况的我们才帮着弄。不然，我们的工作量太大，再说了，四月生人一多，我们也完成不了这么多的接听任务。”乔伊娜说。
　　易平点点头表示认可。
　　一月生总共送了十个人，自己接听的有五个，情况特殊需要公司帮忙接听的也有五个。
　　“我会争取在今天之内把这些汇总表弄好并送到这些学生的手上，让他们做好电话接听的准备。”罗文说。
　　易平点点头，然后转身对乔伊娜说：“我们进去，一起安排一下这五个学生的接听任务。”
　　罗文发现，小玲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还不时地用余光偷瞄走进里间的易平和乔伊娜两人，对面的连小玉早就掩着嘴偷笑了起来。
　　没有人第一时间看到站在门口的凤。
　　凤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然后进来拉过一张椅子在罗文的身后坐下。罗文背对着门，也没有察觉。
　　最先看到的是连小玉。她傻呆呆地看了有好几秒钟，这个女人身上的优雅以及眉宇之间的一种忧戚镇住了她。她悄悄地用脚踢了踢对面的小玲。
　　小玲站起来要打招呼的时候，易平和乔伊娜从里间出来了。这时，转过头来的罗文也看到了凤。
　　“你怎么来了？”易平先开了口，脸色有些不悦。
　　凤的眼眶一下红了，她站了起来：“我怎么来了？我不能来这个公司吗？”
　　罗文一看有些不对，赶紧站起来，想打个圆场，还没开口，乔伊娜已经先开腔了，她满脸是笑：“小玲，小玉，还不赶紧倒杯茶去。易总的女朋友来了，你们还愣着。”
　　小玲和小玉听了连忙起身，到里间去倒茶。
　　易平也连忙缓和了语气，说：“来了也好，帮帮忙。”说着，笑了，那笑容仍然很迷人。
　　“昨晚我一直打你的电话，但你的电话一直关机。无论多忙，你总要接听电话吧？”凤没有看乔伊娜，只盯着易平说。
　　罗文看到了易平脸上瞬间的尴尬。
　　乔伊娜一直很优雅地站着，高耸的胸起伏得很有层次感。尽管凤一直不看她，但她的脸上始终是浅浅的笑。
　　“昨晚我和罗文还有几个朋友在一起，喝多了，晚上就在公司这边和罗文一起睡了。后来手机没电了，所以……”易平笑着说，走近来，拍了拍凤的肩，动作很温柔。
　　罗文并不知道易平昨晚去了哪里，但他知道，昨晚易平并没有跟他在一起。易平一定也知道罗文不可能拆穿他，这是好哥们之间的默契。
　　“刚才还刚在想这五个电话怎么安排接听呢？怎么把凤给忘了。我一个，乔伊娜你一个，罗文一个，小玉一个，凤也一个。这不刚好了吗？”易平大声地笑了起来。
　　罗文看到小玲在旁边吐了吐舌头。
　　“我可没办法在公司里，这电话怎么接？”凤说，听她的语气，心情也平和了许多。
　　“你可以把电话转接到你的手机上。我们把资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随时接听了。”乔伊娜说。
　　“你也去买部手机吧！现在也不贵。”易平转过头对罗文说，“有了手机就可以把固定电话转接过来，平时联系起来也方便。”
　　罗文点点头。
　　晚上的时候，罗文一个人逛了三四条街，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