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当晚停止营业后，周广源上了门板，前后仔细做了检查，然后洗漱，躺到床上听着收音机看书，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半夜，周广源被异常的声音惊醒，赶忙拿起手电筒到前面查看。盗贼见周广源醒了，在展柜里随便拿了几件东西仓皇逃走。
　　周广源见丢了几件东西，其中两件古董很值钱。周广源赶忙打电话报案，值班的魏全友很快带着人过来了。
　　经过现场勘察，魏全友断定是入室行窃，幸好周广源发现及时，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助手小刘则提出了疑义，因为门板不损坏，从外面是打不开的。魏全友觉得有道理，要求周广源暂时不要离开，等他们回到所里开会研究之后再下结论。
　　杜文泉在听取汇报后陷入了沉思。
　　昨天傍晚周霞给周广源送饭，还提了个盖着布的竹篮子，也就是说，在周广源吃完饭到下班那段时间，有可能店里只有周广源和周霞。难道是里应外合监守自盗？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也忒愚蠢了吧。杜文泉没有下结论，他办案子一向很谨慎。杜文泉派小刘再去雅玉轩调查取证，让魏全友回周家大院确认一下周霞昨晚回去的准确时间。
　　众人离开后，陈燕春来到杜文泉的办公室。
　　陈燕春：“你也怀疑是监守自盗？”
　　杜文泉：“我要是认定他们监守自盗，早就把他们抓起来了。”
　　陈燕春：“如果他们想拿店里的东西，没必要等到现在。”
　　杜文泉：“周广源我倒不怀疑，周霞好吃懒做的，倒有可能。昨天她去过店里，这事儿有点巧。”
　　陈燕春：“这个小姑奶奶就是周家的丧门星，哪次有事都少不了她。”
　　杜文泉：“我让全友大哥和小刘分别去调查了，很快会有结果的。”
　　杜文泉之所以怀疑周霞，因为在得知要公私合营后，有人发现周霞多次从雅玉轩往家拿东西。当时周广源态度积极，杜文泉就没有调查此事，而且，没合营之前，东西都是周家的，也不好追究。
　　经过魏全友和小刘的调查核实，排除了监守自盗的嫌疑。而且旁边店里的值班人员证实，昨晚起夜时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趴在门缝上向外窥探，看到两个盗贼从雅玉轩里跑出来。既然不是监守自盗，周广源也就自由了。杜文泉让魏全友继续查办此案，尽快把窃贼抓捕归案。周广源值班时雅玉轩失窃，主管部门认为他有责任，把他降为副经理。周广源接受了处罚，毕竟他是有责任的。
　　周霞总觉得杜文泉故意整周家，因为主管部门的领导是杜文泉的战友，在周霞看来，杜文泉肯定没起好作用。这件事，周霞还真冤枉了杜文泉。得知周广源被降职，杜文泉还特意去找那位战友替周广源说情，周广源是古玩行家，换了别人做经理，肯定会影响雅玉轩的生意。但是那位战友很固执，说赏罚要严明，否则以后还会有人玩忽职守。
　　过了两天，杜文泉特意来到雅玉轩，跟周广源聊了会。他怕周广源降为副经理后有情绪，想开导开导他。
　　杜文泉：“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
　　周广源：“谢谢你文泉，你能替我说话，我真的很感激。你放心，我会正确对待的。”
　　杜文泉：“只要你是清白的，我对你一视同仁，绝不掺杂个人恩怨。琉璃厂在我的管辖之内，有什么事你尽管找我，我一定秉公处理。”
　　周广源：“嗯，我相信。”
　　杜文泉说的是心里话，他之所以主动来找周广源，就是因为孟局长和陈燕春都担心他敌视周广源。杜文泉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在目前情况下，他并没有把周广源当敌人。
　　
　　刘长禄因为工作勤劳，技术出众，连续三年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并被提拔为人民大会堂施工青年突击队队长。青年突击队在他的带领下，工程进度和施工质量都名列前茅。
　　杜文泉利用休息日，带着所里部分人员到工地参加义务劳动，与刘长禄的施工队展开劳动竞赛。杜文泉和刘长禄搬砖扛水泥还真不分上下，所里的人都很佩服杜文泉。杜文泉笑着说，在部队抗炮弹不比这个活儿轻省。工休时间，刘长禄让杜文泉给大家讲战斗故事，杜文泉望着即将落成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感慨道：“我个人的故事没啥可讲的，没有那些牺牲的革命烈士，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解放战争开始后，我们团奉命出关，从辽沈战役打到平津战役，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团的人就打没了三分之二。我们团长，也就是城西公安分局的孟局长，有个小本子，上面记着每一位牺牲的干部战士的名字，每次翻看那个小本子，他都忍不住掉眼泪。”
　　刘长禄和在场的人都被杜文泉的话感动了，刘长禄站起身说：“同志们，我们只有多快好省地建设好北京城，才对得起那些牺牲的烈士！”
　　众人纷纷起身，又开始了工作。
　　杜文泉经常带着所里的人参加义务劳动，他说自己有使不完的劲，有劲不使过期作废，多出汗心里舒坦，多参加劳动才不会忘本。
　　不久，张秋芬又给刘家生了个儿子，取名刘二雷，刘家自然又是一阵欢天喜地。杜文泉羡慕得有点嫉妒，喝喜酒的时候，众人都有说有笑，唯独杜文泉闷头喝酒。
　　刘父看出端倪，悄悄捅了杜文泉一下，低声说：“你少喝点，别总耷拉着脸，你会有儿子的。”
　　杜文泉苦笑了一下：“我一说要儿子，燕春就跟我瞪眼。唉，我的儿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啦！”
　　刘父：“燕春是怕耽误工作，你别怪她。”
　　杜文泉：“嗯，不怪。”说着，又喝了一杯。
　　周广源过来向杜文泉敬酒，杜文泉已经有了醉意。
　　杜文泉站起身：“先干为敬，那你就先干了吧。”
　　周广源：“我不胜酒力，意思一下吧。”
　　杜文泉：“是老爷们不？是就干了。”
　　周广源有些为难地：“我真不行啊。”
　　杜文泉：“那我干了，你看着办吧。”说着，一仰脖，干了。
　　周广源摇了摇头，闭着眼也干了，马上红着脸咳嗽起来。
　　刘长禄：“文泉，你明知道他不能喝，你还让他干！”
　　杜文泉：“是他主动敬我的，我可没强迫他啊。”
　　周广源：“是啊，是我自不量力，自找苦头儿。但是我很高兴，即便我喝醉了，也……也高兴。”口齿已经不利索了。
　　杜文泉：“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得回敬你一杯。”
　　周广源：“不敢当，不敢当，我真不能喝了，再喝就出溜啦。”
　　刘父拦住杜文泉：“文泉，你就别让广源出丑啦，大雷过周岁那年，他三杯就躺下了。”
　　周广源：“可不是嘛，现大眼了。”
　　刘父出面阻拦，杜文泉肯定要给面子，转而举杯跟刘长禄碰杯：“长禄哥恭喜恭喜，还是跟你喝酒爽快。干！”
　　刘长禄和杜文泉干了，杜文泉便起身告辞。他有个毛病，酒一多就睡觉。陈燕春见他走路有点晃，赶忙过来搀扶，被他甩开了：“别扶我，我没醉。”
　　陈燕春没理睬他，坚持扶着他：“好了，别逞能了，摔倒了不怕丢人啊？”
　　陈燕春把杜文泉搀扶到自己卧室，杜文泉躺下便说起了酒话：“你不给我生儿子，我跟你没完……”
　　陈燕春：“好，给你生，你就踏踏实实睡吧。”
　　杜文泉：“又骗我是吧？告诉你，我没醉！”
　　陈燕春：“好，你没醉，是我醉了。”
　　杜文泉打起了鼾声，陈燕春苦笑着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韩玉萍的肚子又鼓了起来，而且是上怀，都说又是个儿子。杜文泉再次受了刺激，忍不住央求陈燕春。陈燕春态度很明确，三年之内绝不再要，因为身体和工作都不允许。
　　这天睡觉前，杜文泉又试探着跟陈燕春商量要儿子的事。
　　陈燕春叹了口气说：“万一再生个闺女呢？”
　　杜文泉不假思索地说：“那就接着生呀，没儿子哪成？”
　　陈燕春：“杜红和杜兵落生后，你抱过几回？是，你都抱过，可哪次超过五分钟了？你对大雷和二雷就不一样了，抱起来就舍不得撒手。我说你到底是谁的亲爹啊？”
　　杜文泉：“没错，我就是喜欢男孩儿，男孩子长大了能当兵。”
　　陈燕春：“都要男孩，这个国家还怎么往下过？”
　　杜文泉：“我又没说不要女孩，咱们不是有俩闺女了吗？再要个儿子不应该吗？你看看刘家和周家，哪个给闺女办满月办周岁了？看着人家给儿子办满月办周岁，你知道我是啥滋味吗？”
　　陈燕春生气地坐起来：“杜文泉，你要是再这样重男轻女，我就去孟局长那里告你去！再说了，生男生女能怪我吗？”
　　杜文泉面红耳赤，自知理亏，便装起了闷葫芦，任凭陈燕春如何数落，不再说话了。后来索性穿衣起来，打开一瓶二锅头，倒了一洋瓷缸子，一口一口地闷头喝酒。气得陈燕春用枕头砸他，他不理也不躲。最后，陈燕春哭了起来，他才赶忙收起了酒瓶子。
　　次日，孟局长来南街派出所检查工作，见杜文泉和陈燕春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便关切地询问。杜文泉竭力掩饰，陈燕春却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孟局长断定杜文泉又做了过分的事，逼着杜文泉讲实话，杜文泉便如实说了。孟局长立马解下皮带要抽杜文泉，陈燕春赶忙挡在了杜文泉身前。
　　陈燕春：“孟局长，您别生气，他就是发发牢骚，并没有难为我。是我不争气，连着生了俩闺女。”
　　孟局长：“你别护着他，他是啥德行我不清楚吗？你让我狠狠地抽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
　　杜文泉：“我也就是跟你们发发牢骚，跟别人我能说吗？您说，我盼儿子有错吗？”
　　孟局长：“重男轻女就是大错特错！你是所长，是党员，你不臊得慌吗？”
　　杜文泉：“道理我懂，可是……”
　　孟局长：“没有可是，你是党员干部，要彻底消除封建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