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尤总，桑娃儿买的青海煤，有五个车皮到了火车站荣光专用货场，大约三百吨。昨天晚上拉了三车回厂，我叫配煤车间单独堆放的。”徐明良汇报说。
　　“质检的样煤取了没有？”
　　“取了。”
　　“走，我们一起到料场上看看。”
　　尤智能边走边交代说：“这是到货的第一批青海煤，质量检验，请质监部一定要拿出准确的数据；用青海煤作主焦煤炼焦的效果，请生产部他们及时通报你采购部。”
　　“是！”徐明良说，“尤总，桑娃儿买的煤卖给我们定什么价？要不要签个合同？”
　　“青海煤的采购由方总亲自指挥，你说的这两个问题，有待方总指示。我上次请示了一下方总，方总说，干起来以后再完善。”
　　“那青海煤的采购我们都不管了，包括公司派出的采购组。”
　　“方总没这样说。老板亲自指挥，不等于是叫我们撒手不管，事务性的工作，我们还得要做，而且要做好。”
　　“我明白了。”
　　映入眼帘的青海煤，乌黑发亮，有的一块就有好几十公斤，尤智能和徐明良赞叹不已。
　　快到下班时，徐明良到尤智能办公室汇报说：“尤总，刚才梁虹英向我们部门提出，过几天她准备给我们供炼焦煤。”
　　“哪个梁虹英？”
　　“就是上次向您提出，要和您一起做煤生意，被您断然拒绝那个。”
　　“哦？！上次的事你怎么知道？”
　　“梁虹英自己讲出来的。”
　　“梁虹英哪来的炼焦煤？”
　　“买呀！”侯妖怪走了进来，插话说，“像我老幺这样买来卖给你五叔呀！”
　　徐明良说：“梁虹英说她跟铁水县的一个洗煤厂老板合作，从铁水县买煤来卖给我们。”
　　“价格呢？”
　　“她说与本地煤同质同价，但铁水县距离远，每吨的运费要多十元钱。”
　　“假打。”侯妖怪又插话说，“可能是买米西或者富田的煤来冒充铁水县的，她赚不到煤价差，就赚每吨十元的运费，一个月供上两千吨就是两万元。”
　　“侯老幺，你找我有啥事？”
　　“老幺肯定有事才来找您五叔。”
　　“你到接待室休息一下，待会儿我叫你。”
　　在支走侯妖怪的同时，尤智能想，搞歪门邪道侯妖怪是高手。泰和煤矿还不起侯妖怪的高利贷，前不久，侯妖怪拉了人家两千多吨电煤，送到机焦公司发电车间，因质量不行，被退了回去。事后，侯妖怪极其得意地告诉尤智能，他把煤送到通州化工厂，取样时趁人不备，把事先放在衣兜里的一包煤精粉放进了人家的样煤桶；不但把两千多吨煤卖掉了，而且热值很高，卖了个好价钱。尤智能为控制电煤质量采取防范措施的有些做法，就是从侯妖怪的这一反面教材中得到的启发。侯妖怪呀侯妖怪，今天你又一语道破可能出现的情况，我得再向你借智，借毒攻毒。
　　“侯妖怪提醒得好。”尤智能说，“徐明良，我们欢迎梁虹英供煤，但必须先签合同，防范于未然。你马上转告我的意见，第一，请行政部明天给地磅房配一台旧的复印机，能用就行，如果没有，花几百元买一台带复印功能的传真机也可以；第二，要求地磅房给米西区和富田县以外的运煤车过磅时，务必请司机出示交了过路费的票，当场复印，原件当场还给人家；第三，发现异常情况，立即告知煤炭采购部和监察部。”
　　“尤总，您真不愧是我们军队的转业干部，思维严谨，指挥得当，我马上去传达执行。”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但愿这些措施都不起作用。”
　　
　　见听课的八十几名高中层管理人员已经到齐，行政部经理姚元菊起身，走近话筒，说：“今天给我们讲哲学的裘教授裘老师正在同方总做沟通，方总要我告诉大家，稍等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方奇石和裘光宗肩并肩地走了进来。方奇石在开场白中，把裘光宗颂扬了一番，并着重强调要把学习哲学同学习《3D管理模式》好好地结合起来，学以致用，立竿见影。
　　裘光宗走上讲台，毕恭毕敬地把方奇石热情洋溢地歌颂了一通。裘光宗说：“来荣光之前，我就在想，只有具有知识眼光的老板才会让员工学哲学。通过刚才的沟通，我越发感到，方老板不愧是荣光集团的旗帜和舵手，不愧是荣光员工的领袖和统帅，不愧是当代出类拔萃的企业家！裘老师能应方老板之邀到荣光讲课并为荣光制定发展战略，深感荣幸！”
　　课堂上的沈晓琳差点笑出了声，埋下头，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互相吹捧”四个字。
　　裘光宗按大学的哲学教材照本宣科，从什么是哲学，什么是物质讲起，弄得一部分人貌似在认真听讲，实际上根本就没听进去，也听不懂。一个小时后，为了让听课的人不打瞌睡，裘光宗提了一个问题要大家举手回答。
　　裘光宗说：“哪位回答一下，物质与精神是什么关系？”
　　一二十秒过去了，都没人举手，为了不让裘光宗难堪，尤智能把手举了起来。
　　尤智能说：“辩证唯物主义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物质决定精神，但精神对物质有反作用，在特定条件下起决定作用。”
　　尤智能回答后，方奇石立即说：“物质就是我们吃的穿的用的，精神就是我们脑壳头想的，它们是平等的关系，一样都不能少。”
　　尤智能和方奇石，谁的回答正确，裘光宗心里明白，但他并未说出来，也没有说明正确的答案，只说了一句：“要从哲学意义上回答问题。”
　　方奇石以为裘光宗的话是冲着尤智能讲的，说：“关键是哲学问题。”
　　第一堂课结束后，好几个员工望着尤智能说：裘老师讲得太深奥了，我们听不懂。
　　面对大家的听课状态和课后反映，尤智能扪心自问，难道是自己的建议错了？尤智能觉得，就是农民如何种好庄稼，都隐含着哲理，只是没有用哲人的语言表述罢了。学哲学是比较抽象，尤其是刚开始学的时候，会感到枯躁无味，不过，裘光宗讲课的方式方法的确值得商榷。企业的管理人员不是哲学专业的在校学生，个体差异大，不能完全用学校讲课的方法给企业讲课。在尤智能看来，企业学哲学，应当立足于探讨“企业运营过程中的哲学思考”，或者是“哲学在企业运作实践中的应用”，力求用最基本的哲学观点，回答企业在市场竞争中生存与发展所遇到的实际问题，而不是照本宣科，真正使企业的各级管理人员能学懂，用得上，从而在企业运作的实践中，避免忽东忽西，防止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以适应市场竞争的需要。尤智能认定自己建议学哲学没有错，对课堂上回答老师的问题，倒是有些后悔，他对自己说：“要是知道方总要回答，自己绝不会举手。”
　　接下来，尤智能上网百度了一下，查到了裘光宗是行政管理专业的教授。“请他讲哲学，真还为难他了。”尤智能自言自语地说。
　　
　　尤智能在外地出差，吃过晚饭回到宾馆房间，刚打开电视，接到徐明良打来的电话。
　　徐明良说：“尤总，半个小时前，梁虹英的三辆运煤车到了我们公司，走在前面的两辆车过了磅，一共九十多吨炼焦煤。磅房要求司机出示交过路费的票据，司机拒绝出示。监察部陈明雄经理和我赶到现场后，其中的一个司机说搞丢了，我说不可能两台车的都搞丢了。在我们的反复催问下，两位司机才说三车货都是在本区的洗煤厂装的。第三台车的司机接了一个电话后，掉头开走了。”
　　“不出所料，真还得感谢侯妖怪。”尤智能说。
　　“尤总，前些天梁虹英同我们所签的合同上约定的发货地点是铁水县的一个洗煤厂，运费是按发货地点计算的。”
　　“为了把事情搞得更加准确，你转告我的意见，请监察部陈明雄同你一道，明天一早到铁水县的那个洗煤厂实地核实一下。”
　　徐明良和陈明雄在铁水县几经周转，找到了梁虹英在合同上载明的那个洗煤厂；但场内冷冷清清，留守老头说，他们已有半年多时间没有洗煤了。
　　徐明良和陈明雄还没返回米西，惴惴不安的梁虹英把电话打给了徐明良，非常生气地说：“你们不是故意同我梁虹英过不去吗？”
　　徐明良说：“只要是真诚合作，谁向我们供煤都欢迎，不存在同谁过不去。”
　　“那你们为什么要给地磅房配备复印机？”梁虹英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给地磅房配啥不配啥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再说，不管是谁，如果同我们真诚合作，配什么都不起作用。”徐明良寸步不让。
　　“你机焦公司总不能黑吃我那两车货吧？”
　　“请你放心好了，煤款该多少，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但运费只能按实际距离计付。另外，既然已经构成违约事实，违约金按合同约定计算。”
　　“姓徐的，你用不着狗仗人势，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我要到你们方老板那里去告你！连尤智能一起告！”梁虹英说罢，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徐明良请示尤智能，尤智能明确表态：“梁虹英找不找方总，是她的权力和自由，我们没有理由不按合同履行。”
　　徐明良和陈明雄当兵时同在西藏阿里的一个边防连队，责任心很强。为了防止恶人先告状而产生先入为主效应，他俩傍晚回到米西，没有先回家，到公司以两个部门的名义赶写出专题报告，次日一上班，报经尤智能签字后呈给方奇石，获得方奇石的批准。
　　按照方奇石批准的意见，机焦公司在内部发布通知，明确规定五年内不与梁虹英发生任何商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