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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放学

作品名称:伦理悖论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19-11-04 10:09:57      字数:5788

  在地球的太平洋以西的某个大陆板块的A国B省C城D街E区F幢G层H室,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和地球上任何一个有着父母子女的伦理血缘关系的家庭一样,每天都在生活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辛、酸、苦、辣,悲、欢、离、合中翻腾,和其他家庭一样,每天都在上演着生活的闹剧、丑剧、滑稽剧、打斗剧、悲剧和喜剧。它被无情的命运之手冥冥中推动着往前走,又在不知不觉中因了自身的性格特质而在无形中加深了这悲剧或喜剧的力量。
  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点爷爷和线奶奶,都已退休在家。已是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之际。名如其人,点爷爷,他的一生就像是由无数的点组成,这些点就像是雪花落满他的生命,却又像是一地散珠,毫无线索可寻。每个点毫无理由、毫无关联、毫无次序、毫不相干地堆积在他身上,甚至一个点和另一个点风马牛不相及、水火不相容。这一刻他可以让孙子骑在他身上满屋子爬,下一刻就勃然大怒雷庭万钧,可以抛妻弃子,与全世界为敌,连他标榜最为疼爱的孙子也可以视为乌有,全然不顾。而且,在他的慈爱与暴怒之间你找不到任何过渡、任何征兆、任何预告、任何迹象,你看不出任何可以导致他暴怒的理由,你也找不到任何可以预防、避免、消弥他暴怒的措施和方法。就像六月的雨,来得快,去得快。你还在恨恨不已,点爷爷又已经乐呵呵的了,全然不记得有下过暴风雨这件事。点爷爷像是有无数的钢球在他体内来回撞击滚动,因运动激烈,越过点爷爷身体的栏杆,时不时地砸在他身边最靠近他的人们身上。
  除去这些失误不提,点爷爷总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快乐单纯的人。点爷爷从来不去想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也有人说,点爷爷从来不去想是因为点爷爷不能够去想。点爷爷没事就喜欢到广场上跳舞、练剑和打太极,跳舞是点爷爷最最喜爱的,那快乐里从不掺杂一点一滴的杂质。点爷爷也喜欢钱,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钱的吧,你要讨点爷爷喜欢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钱,那笑容像孩子般纯真、发自内心、欢天喜地,让你觉得这点钱实在是配不上他这般欢喜。就像一匹脾气暴烈的马,用最好的饲料去驯服他。唯一有点小小的遗憾,第二天点爷爷又把这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你要让点爷爷持续地对你保持好感,就只有持续不断地给他钱,不断地让他像孩子般地欢喜。点爷爷把他的一生像一大团零乱而混杂的点一样不断地抛向身后的虚无里去。
  在点爷爷暴烈而喜怒无常的脾气下,一般人倾向于认为,线奶奶过着忍让、包容而委曲求全的一生。线奶奶言语温婉、举止得体、明辨事理识大体,家里的一切大小事情都由线奶奶操持决断,点爷爷不但不能帮上一点忙,还时不时地怒火发作、胡搅蛮缠、横插一脚,让线奶奶忙上添忙,乱中加乱,即使这样,也从没人见过线奶奶疾言厉色过。但是在内里呢,线奶奶,顾名思义,线奶奶的一生是有尺度、有度量、有标准、有价值丈量体系的。线奶奶对待一切事物都是以利益为度量衡,来区分对待的。这利益尺度就像是一条又一条的线,来切割她的一个又一个的小小的世界。不过这种利益的线的切割进行得隐秘而又深藏不露,就像血液在血管里奔流一样,让你的眼睛丝毫觉察不到。就像是捕鸟器上的线用细细的沙子埋好铺平,鸟雀在这埋了线的沙地上行走
  而毫无知觉。线奶奶是不动声色的,你轻易不能领会到她的真实想法,有时你要把她前后几天,或前后几个月,甚至前后几年的话联系在一起,才能稍微体会到她的真实意图。一般人是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耐心和愿望去弄懂这潜伏许久的话语。于是线奶奶就变得神秘莫测起来。线奶奶就相当于是这个家庭的对外的新闻联播频道,一个家庭的兴旺发达,儿女辈事业成功,孙儿辈学业进步,家庭感情和睦安康之类的都通过线奶奶的嘴源源不断地播报出来。如果你只是同线奶奶聊天而从不进入到线奶奶的家庭生活中去,你肯定会认为,线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奶奶。线奶奶是这个家庭的所有女人中穿着最讲究、最得体,也最有气派的。虽然进入老年,线奶奶的身材却并没有发福,也不瘦削,从后面看还有几份轻盈,面料很好的衣服不大不小地套在身上,面容虽然有些干枯,皮肤却依旧很光滑,脖子上只简简单单地戴个金项链,手指上一个金戒指,线奶奶安安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无形中就让人觉得一种威逼,一种说不上来的高贵。
  点爷爷和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三代单传,都是独苗。他的曾爷爷那辈倒是兄弟众多,人丁兴旺。不过,曾爷爷那枝的亲戚,传到点爷爷这辈时,已经七零八落,稀稀疏疏了。所以点爷爷家几乎没什么亲戚来往。有人曾私下里指责点爷爷薄情寡义,不过这点上几乎是冤屈了他。点爷爷和他的一个远房亲戚,也就是点爷爷的乡下奶娘,在儿孙的结婚、生日上,还保持着人情的应酬往来。点爷爷膝下只有一子,当孙子出生时,点爷爷抱着孙子,涕泪交横:“刘家有后了,刘家有后了!”
  添丁后,二老就责无旁贷地担负起照料孙儿的重担,搬来跟儿子媳妇一起住了。两老原本是住在乡下祖传的老房子里,养养鸡,种点菜,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城里房子很大,即使住一家五口也绰绰有余:四个卧室,一间书房,预备留给孙子上学读书用的,平日里就堆放玩具,供孙子搭积木,摆弄汽车用。抛开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线奶奶原先有些顾虑的:住得远了,跟儿子媳妇还能客客气气的,相敬如宾。天天住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彼此看不顺眼,生活习惯又不相同,很难能顺心如意的。但又念及:现在儿子媳妇有困难需要帮助时不伸手支援,到老了需要有人照顾时,媳妇难保不口出怨言,以怨报怨。又忖度点爷爷虽然身体有许多毛病,但还是身强力壮,体力充足,健步如飞,接送孙儿上幼儿园,自己买完菜,比较重的东西,让他拎,都能胜任,自己在家做做饭,做做卫生,照看孙儿,也还勉强凑合。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东西南北,线奶奶权衡思量个遍,决定搬来与儿子媳妇一起居住。
  这天,线奶奶在灶上忙着弄晚饭,喊着点爷爷,到点了,该去幼儿园接孙子了。点爷爷一边胡乱往身上披外衣(点爷爷极怕热,夏日里走动一下就是一身汗;即使是大冬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脱外衣),一边往脚上套鞋子,一边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瞄着台视,嘴里老大不满地:“急什么急什么,这台湾大选还没看完呢。”嘟嘟嚷嚷地出门去了。
  线奶奶往锅里添了一瓢水,一转身,看到电视还开着,两手往围裙上一擦,“啪”的一声把电视关了:“这死老头子,出门也不关电视,净浪费电!”
  放学了,家长们熙熙攘攘地挤在幼儿园门口,都在翘首等待着自己的孩子。有的在大门外就看见孩子,孩子一探头就被领走了,小书包无一例外地由孩子的背上转移到大人的肩上,许多孩子的手上落满了酸奶、面包、饼干之类的。还没有接到孩子的家长不屈不挠地站立地原地,不肯让路,其他家长也照旧往前挤,校门口依旧被堵个水泄不通。没见着家人的孩子就在人群中找着隙缝往外钻,就像鱼儿在密密麻麻的水藻丛中游动。等出得校外,整个人都是斜的,书包也歪扭着。
  点爷爷向来是挤不过别人的,从来都在层层叠叠的人墙外,两眼翻转,双手乱舞着,正着急,忽觉衣角被人拉住,一个声音像被蛛网粘住的树枝:“爷爷,爷爷,我在这。”孙子找着他了。
  点爷爷手上挎着书包,一连串地讨好孙子:“肚子有没有饿了,会不会累着了,走得动吗?”
  孙子一声不吭,仿佛没听见点爷爷的话,双手背在后面,小眼睛定定地看着点爷爷,好象在思考什么,一会又移开,不把点爷爷当回事似的。忽然定了主意,下了决心,扭了头撒腿就跑。
  点爷爷生怕孙子跑丢了,紧紧在后面追赶,边挥舞着手臂:“别跑呀,别跑呀,呆会坏人把你抱走。”
  孙子在一家杂货店停住,点爷爷气喘吁吁地追到,正看到孙子直勾勾地盯着前面,踮着脚,伸出手去够棒棒糖,点爷爷拿了一根递过去,孙子直摆手:“不要这个,我要那个五彩的,五彩的好吃。”
  老板娘拣了个五彩的:“这个贵喔,这个三块,那个才五毛。”
  一听三块,点爷爷伸进口袋拿钱的手又犹豫起来。
  孙子开始撒泼、耍赖,双脚直跺:“不要,不要,不要那个,我就要五彩的!”
  每次斗争的获胜者最终都是小的。孙子气宇轩昂、志满意得地吮着五彩棒棒糖,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和快乐。吃了一半,似乎对这太过轻易得来的胜利表示不屑一顾:“今天这五彩棒棒糖怎么这么难吃,我不要了!”甩手要扔。
  点爷爷急了,一把抢过:“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糟蹋!”
  点爷爷手里拿着棒棒糖,犯难了:拿回去吧,被线奶奶看见,乱买零食,肯定要挨骂;真的扔了吧,又实在舍不得。无奈之下,点爷爷把五彩棒棒糖搁进自己嘴里。
  一路上,点爷爷买了五毛一包的干吃油炸面,五毛钱一串的臭豆腐,七毛一袋的玻璃珠,一塑料袋装的一块钱三条的小金鱼。还有差点就买了的一只苍鼠。在十字路口,有个小贩卖各样的小鸟和苍鼠,孙子看着踩着笼子一直打转的苍鼠,觉得有趣极了,非要买下苍鼠不可,不买就不走了。点爷爷急得满头大汗,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希望得到孙子谅解的恳求:“没钱了,没钱了!”
  一只手上抓着买给孙子的玻璃珠和小金鱼,另一只手把两个上衣口袋、两个裤子口袋一个一个地翻过来,给孙子看,除了一个一块钱钢蹦,什么都没有了,而买一只苍鼠要二十几元。原来点爷爷知道拗不过孙子,出门前特地把钱包掏出来放在家里了,口袋里只留了几块钱零花。孙子把点爷爷口袋的每个角落和皱褶都搜索排查过后,很不甘愿地离开了。
  孙子把最后一块臭豆腐吃完了,双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呆在原地,不动了。点爷爷发觉孙子没跟上,返回,用手摸摸孙子的额头,蹲下:“怎么了,不舒服吗?”
  孙子诡计得逞了似的,大叫一声,双手抱着点爷爷的脖子,吊着不肯松手了:“爷爷,我要抱,我走不动了。”点爷爷只好慢慢抱起孙子,晃晃悠悠往家走。抱着孙子的手交叉在胸前,掌心里还紧紧攥着孙子的装着玻璃珠和小金鱼的小塑料袋子。
  一到家,孙子拿着装金鱼的袋子,一溜烟往阳台跑。点爷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脱下外衣,里面的衬衣也都汗湿了。好半天没说话。
  线奶奶端着用土鸡蛋炖的蛋羹,这土鸡蛋是媳妇特地从乡下托人买的,屯在冰箱里,专门留给小的吃。线奶奶一边用嘴吹着碗里的热气,一边用小汤匙挖碗边的蛋羹,凉一会,再喂孙子吃。
  孙子专心致致地摆弄着手里的机关枪,匆匆忙忙吃上一口,放嘴里咀嚼了一会,忽又一口吐在桌子上。喂了好几口,都是这样。
  线奶奶放下碗,用抹布擦桌子,不由得叫了起来:“小祖宗,这么难买的鸡蛋,怎么就这样浪费”。线奶奶又狐疑地望着碗里的蛋羹:“难道今天没放盐?”用汤匙挑起一块,放进自己嘴中,细细辨认了一会味道,不解地:“不会呀,今天的味道跟昨天的一样鲜,也同样是用排骨汤炖的蛋,昨天不是照样吃得香喷喷的吗”。线奶奶想了一会,把眼光落在点爷爷身上,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点爷爷:“老头子,你该不会又买一堆的垃圾食品给孙子吃了吧?”
  点爷爷退避着,眼光闪烁着,躲避着线奶奶的目光,无辜地用双手拍着口袋:“没有哇,我没有,我身上一分钱也没带。”
  机关枪掉地上了,孙子趁机滑下椅子,抓起机关枪,跑得远远的,却趁机栽赃,好洗脱自己的罪名,表明自己的清白似的,指着点爷爷大声说:“都是爷爷要给我买的,我一点也不想吃。”
  线奶奶望着这一老一小,把碗往桌上一顿,负气地说:“老头子,以后放学了吃饭前你再给孙子买零食,喂蛋羹这件事以后就交给你了,我再也不管了。小子,你以后要是再乱吃零食,我就把土鸡蛋全送给楼下讨饭的,你一个也别想吃了。”
  孙子远远地站在卧室门口,挑衅地朝线奶奶吐舌头,扮鬼脸,转身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玩玩具去了。
  线奶奶没辙,坐在桌子边,抱怨了一会,忽然把矛头转了:“都是他妈妈不好,年纪小小的,就给他养成吃零食的坏毛病,天天带着他东跑西逛,什么垃圾都给他吃。”唠叨了半天。
  半晌,线奶奶想起该叫孩子做作业了。打开门,看到孙子正跪在床边,在床上一张纸上画画。线奶奶过去想把孙子拉起来:“起来,起来,男子汉是不能随便乱跪的”。
  孙子梗着脖子,针尖对麦芒,丝毫不肯退让,毫无畏惧:“我为什么要起来,我就是要跪着,我跪着才够画!”
  线奶奶气得浑身乱颤:“好,好,我告诉你爹去,你都是怎么跟你奶奶说话的”。线奶奶气呼呼地摔上门,发誓道:“我都不管了,这些都是你爹妈的事,关我什么事。”
  一出门,看见点爷爷跟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地看电视上的国际新闻。线奶奶一肚子火,没地方出泄,就对着点爷爷一古脑地发作了:“都是你养的好儿子,娶的好媳妇,教的好孙子。男儿膝下有千金,现从小就天天跪着,以后长大只好跪着要饭去。都是他娘没教好,才把一个孩子弄成现在这样。话也不会好好说,饭也不会好好吃,脸也不会好好洗,现在好了,连站都不会了,天天只好跪着,你们刘家怎么这么没有风水呢”。点爷爷一脸木讷,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这些争吵直到弧下班回到家后才得到解决。弧是点爷爷和线奶奶的独子,孙子出生前家里唯一的心肝宝贝。现在重心和焦点转移到孙子身上,弧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可是,孙子又成了各类争执和矛盾的交集点,不免无形中又给弧增添了许多无谓的烦恼和忧虑。弧,顾名思义,是指他的性格极像数学中的一段弧线,世俗、圆滑,而且是可以随着你的观点飘过来荡过去的一段弧线,他在你面前的表现像极了一个完美的圆。他从来都是顺着你的意思去表达完整你的意见,而你呢,那种受人尊敬的感觉简直棒极了。和弧有过一面之交的人无一例外地被弧深深吸引和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弧的隐藏自己和深藏不露是深得线奶奶的衣钵的。他待人极有礼貌,嘴像蜜似的,哦,应该说蜜蜂是被他调教出来的才对。弧本来也极有可能极有希望长成一个完美的圆的,若不是他那深深埋藏的攫取功名利禄的欲望时不时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打断他、截断他并戳穿他自己。使得他自己只能像一段又一段的弧线行走在这世上。
  弧在省直公积金管理中心上班,人民大学毕业,正科级,极有希望提副处。弧上班的地方和家正好是两个方向,下班开车回来路上堵,一般到家都较迟,家里一般等弧回来就开饭了。弧今天回家稍早了些,不一会,就对儿子今天惹的祸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弧走进儿子房间,反锁上门,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向眼泪婆娑的儿子反复讲述吃零食是不对的,但跪着画画不一定有错,但无论对错,都一定不能顶撞奶奶,一定要尊重奶奶,对奶奶要有礼貌。并郑重承诺如果他愿意承认错误并保证不再顶撞奶奶的话,就会带他去吃肯德基。平日里家里人都一致认为肯德基是垃圾食品中的战斗机,轻易是不肯让他去吃的。做了大半个小时的思想工作后,孙子终于泪眼汪汪地走到线奶奶跟前,很不甘愿地说了声:“奶奶,对不起!”,说完扭头就跑了。
  线奶奶本想说点什么,想了想,也就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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