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强送战友去隐蔽

　　大家坐下后陈晓云打破沉默说话：“春帆、紫英（徐荜辉），今天县委周书记通知我，告诉你们两个人，要你们尽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这样急？”吴春帆带着情绪说。
　　“这两天形势很紧张，我们四明山区已在国民党顽军包围之中，我们的主力部队大部分已过姚江，到三北去了。上级指示我们要化整为零，分散活动，先采取各种各样的办法隐蔽起来，让我们的革命队伍尽可能不受损失或少受损失。”
　　“那么今后我们的情报没人搞怎么办呢？”
　　“这你们不要担心，周书记和林一新早已安排好了。你们只顾安心去隐蔽。现在县委已经决定，荜辉回到慈溪家乡隐蔽。”
　　“我不去！我不能一人回家。”徐荜辉坚决地说：“云姐，我们是同生同死，共患能的姐妹，你不走，我也不走！”
　　“我也不想离开你！”吴春帆也倔强地说。
　　陈晓云望着她俩不满地说：“你们两人又耍孩子气了。目前情况很紧张，我们随时都有被捕的可能，荜辉，你必须走！你就是养病也要回家。你看看你的橡皮腿又发流火了（腿会变粗的脚气病，俗称橡皮腿），这样的腿你碰到敌人时还跑得动吗？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你们离开这里，这是为了保存革命力量！你们忘了吗？农历正月二十六那天，李敏、春妍、胡公民等五个同志是怎样被国民党残杀的？4月2日婴武乡乡长徐婴在大雷十八柱村打埋伏养病又是怎样被敌人杀害的？你们都忘记了？”
　　荜辉说：“那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深海血仇！特别是春妍，她是我的表妹，她的音容笑貌还在我眼前。她牺牲我比谁都痛心！我们三人先后在这里参加革命，现在要我一个人回家去，叫我如何向我舅母交待？”说着徐荜辉又伤心地哭了起来。荜辉一哭，吴春帆也哭了。
　　“荜辉，春帆，你们都不要哭了，为革命，为了共产主义的理想，流血牺牲是免不了的，春妍的牺牲我也很难过？我们要坚强些。”陈晓云站起来拍拍徐荜辉的肩膀和吴春帆的背安慰她们说。
　　荜辉擦着眼泪，一面继续说：“你一提起春妍，我又想起了樟村街上她们被敌人剌杀的惨景。那个凉亭六条柱子绑着我们五个同志，二女三男，国民党军官狼心狗肺，逼着他们招口供，先剌李敏，剌李敏的手脚，妄图逼她说出口供，那知道剌了二十七刀，结果李敏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强忍着疼痛，牙齿咬着嘴唇，直等得被剌得血流如注垂下头来，还是一字不说。轮到春妍，春妍大骂国民党，还喊共产党万岁，身上被剌了三十五刀，满脸血污……
　　“四天后，我得到消息说邵一萍中队在重葬烈士，我和王甸一起赶去看她们遗体。遗体被敌人弄得好惨，要不是她卷曲的头发，我也已认不清是春妍了。李敏更是满身血污。崔大娘见到李敏的遗体抱着她哭得好伤心。邵一萍也难过得不断流泪。
　　“还有一个金肖支队的红小鬼，那孩子最多十五六岁，在临死时还喊着共产党万岁，敌人恨死他了，先用石头将他的嘴砸烂，然后用马剌剌死他，他们英勇牺牲慷慨就义的形象还历历在目……”
　　吴春帆听了荜辉的话，默默无言，可是眼泪已一串一串地落在书上桌子上。因为袁春妍和李敏都是她所熟识的同志。她当年时是古林模范小学老师，地下党曾叫她到古林补习中学兼任音乐老师，并兼任古林中学的地下党党支部书记。春妍曾是她在古林补习中学的学生，袁春妍和荜辉常到她家来玩，荜辉当时组织一个读书班，春妍是读书班里最活跃的一个学生，开始讨论的时候总先唱一个抗日歌曲。她最喜欢唱歌，她的声音好，唱得很好听。在开展讨论的时候，春妍发言最积极，她总提问：为什么我们穷人会那样穷？富人会那样富？我们为什么世世代代那样苦……她的觉悟提高得很快。
　　那年5月里就由她和徐荜辉介绍春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春妍是她在古林补习中学生中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后来春妍毕业出来后，在郭青白部队工作，后来又调到三青团鄞西区队工作，常常碰到她。春妍看见她总亲切地叫她“吴老师，吴老师”，多么可爱多么活跃的一个姑娘呀！可是如今她竟被万恶的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能不叫人伤心嘛？
　　吴春帆对李敏也很熟悉，在她当章水区委书记和鄞江区书记的时候，李敏常来县委联系工作，这是个生动活泼，热情如火的年轻能干的女书记。县委叫她来开会，她来得最早，总是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去，可是她也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她才22岁。一想起来就叫她难受流泪……
　　陈晓云见她们两人哭得伤心，心里虽然也很难过，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不要哭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烈士的遗志，要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也就因为我们在二月份一时没注意敌人来突然袭击，李敏和袁春妍等五位同志被害。现在顽军又来了，这次他们来的声势更凶，来的人更多，为吸取上次五个烈士被害的教训，所以我们这次在顽军来扫荡之前，除必要坚持在这里斗争的同志以外，其他同志尽可能地转移到安全地方去隐蔽或回家，以减少损失。这完全是组织上爱护你们，为抗日和革命保存实力才这样做的。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你们怎么不理解组织上的用心，老是不肯走呢？你们这不是不听组织决定吗？”
　　听陈晓云这样说，大家沉吟了好一会，荜辉望望陈晓云苦口婆心说了许多，她们两人还是不听她的话而烦恼的样子，就勉强地说：“那么我们就服从吧！”
　　陈晓云听了高兴地说：“嗳，这就对了！你们知道，‘度过了这个严寒的冬天，春天就会来到人间，不要为枯木失望，春花就要开放。’这是过去我们地下工作同志的一首歌词，你们记着吧！”
　　吴春帆说：“云姐，那么你呢？你的处境比我们更坏，因为你在梅园认识你的人太多了。你为什么不走？”
　　“我没有关系。不用同志们惦记。我暂时留在这里。这是因为我有特殊任务。梅园乡还藏着许多粮食，一些军用物资，也都放在我们这地方，还有很多情报关系需要我接头。万一部队要来拿粮食和军用物资我走了没有人知道。所以非万不得已，我是至死也不离开梅园的。”
　　荜辉说：“姐姐，我是真正不愿意离开你回家的，但既然是组织上的决定，我只有无条件地服从了。”
　　陈晓云望着徐荜辉高兴地说：“这才是好同志！我的好妹妹！你立即去化装一下，扮成一个家庭妇女，今晚就离开这里，争取明晚过姚江。你们走了一个，我的心头就放下一块石头。”
　　“姐姐，你真正是党的好女儿，也是我的好姐姐。今天我回去隐蔽了，可是我在家里也会很牵挂你，想念你的。我回家去，你有什么信要带给舅妈！（指陈晓云的母亲）？”
　　陈晓云说：“没有什么信，请她老人家多保重身体。告诉她我在这里生活很好，请她放心。你千万别对她说这里形势紧张的事！”
　　“这我知道。”荜辉紧紧地拥抱着陈晓云，两行热泪似泉水般涌出来。陈晓云抚摸着荜辉的头发安慰她说：“不要哭了，这是暂时的分离，将来形势好转，我即通知你们回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到那时候我们会是多么的高兴！”
　　这时荜辉也抬起头来望着泪汪汪的的陈晓云，陈晓云望着荜辉泪眼婆娑的脸说：“万一不幸，我在四明山牺牲了，希望你们好好地劝劝我母亲，告诉她死了一个女儿，千千万万优秀的女儿会成长起来，革命是免不了牺牲的。”
　　荜辉听了陈晓云的这番话，哭得更伤心了。陈晓云拍着她的肩膀说：“还像个孩子一样，不要哭了，我送给你一张照片做留念吧！”
　　徐荜辉拿过照片一看，原来是云姐与元仁订婚时的小照，照片上陈晓云和边元仁肩并着肩两个人幸福地微笑着，可知晓云姐对姐夫感情是很深的。她即仔细地看了一下把这张照片珍贵地放在袋内小皮革中。一面揩着泪说，“你不会牺牲的，我相信三五支队能立即打回来，形势能很快地好转的，我回家后每天到邮局去，等着你的好消息，就像你所说到那时候我们将会非常高兴的。”
　　“对呀，到那时候，我们一定要庆祝反顽斗争的胜利。”陈晓云高兴地说。
　　本来吴春帆伏在桌子上，陪着荜辉哭泣，但当大家说着要庆祝胜利，她也就抬起头来转忧为喜地说：“到那时我们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真的，我们已三个月没有吃到菜了，尽天吃点炒米粉过白口水，到那时一定要请你们吃几只鸡。”陈晓云也幻想地说。
　　大家说得高兴了，荜辉为要争取时间渡姚江，就与她们两人早一点告别。
　　
　　当她们两人送荜辉出门后，回到小屋内，约晚上十时光景，陈晓云又对吴春帆说：“周书记今天也命令你明晨离开这里。”
　　“为什么这么急？”
　　“呀，你又大意了，上次建岙被敌人包围的教训你忘了吗？”
　　“没有忘。”
　　“那就好了。现在的形势比起那时来更紧张了。现在敌人就驻扎在建岙，敌人离这我们不到十里路，不要一个钟头就到这里了，你说危险不危险？”
　　“那么你叫我到什么地方去？”
　　“我已想过，你还是到敌占区去，到鄞江附近比较安全。”
　　吴春帆听陈晓云这么一说心里有些不安，即问：“要我到敌占区去？”
　　“鄞江桥据点里有我们自己的人，今晚我与周书记商量好送你到鄞江那边悬慈乡去住。”
　　“悬慈乡我没有熟悉的人呀。”
　　“就因为悬慈乡那边没有你熟悉的人，所以才让你去。老乡们不认识你，即使坏人看到你也不会检举你。那边我们已经替你找好一个关系，那里有个地下党同志，今年才二十五六岁，没有娶亲，你去冒充他的老婆，你看行吗？”
　　吴春帆听了脸红起来说：“冒充他的老婆，做假夫妻怪难做的，做表妹不好吗？”
　　陈晓云说：“不好，表妹的关系听起来很爱昧，使人更会怀疑。反而说是夫妻关系明明白白，人家不会怀疑了。”
　　吴春帆问：“那是哪一家？”
　　陈晓云说：“是葛家，那个村庄的人都姓葛的。那个小伙子是我们发展的地下党员。家里很穷，只有一个老妈妈。人很老实。”
　　吴春帆说：“做假夫妻很不自然的，我和那人又一点不认识。”
　　陈晓云说：“现在只要安全就好了，这是什么时候？还挑肥减瘦的想什么自然不自然。春帆，在这困难年月，咱们只好将就一点了，这又不是真的和他结婚。再说时间也不会长，等大批敌人过去你就可回来。”
　　停了一会春帆说：“云姐，你替我安排得好好的，那么你自己去哪里呢？”
　　“我吗，我在梅园乡很熟悉，群众基础好，我这里又有许多堡垒户，耳目多，消息灵，他们都会保护我，一般情况下可以应付过去的。”
　　“云姐，那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陈晓云点点头说：“我自己会小心的。现在时候不早了，明晨一早，那个小葛同志就要来接你，今晚我们早点睡吧。”
　　吴春帆点点头就跟陈晓云一道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