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真真假假 不辨雌黄

　　话说六月天气，酷热难耐，葛尔丹带领部众回大草原消暑。这可乐坏了留守在草原的那些女人们，于是自他们回来后，从庶妃阿奴开始，每天都有人备好酒菜邀请大汗和大妃娘娘。这天大妃娘娘刚把侍女夹给她的菜放进嘴里，就感觉到一股怪味，不由一阵恶心，呕呕欲吐，这一幕刚好被阿海看见，于是她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说大妃娘娘可能是怀孕了，为了证实她的猜测，还特意求大汗命人把医官找来，结果医官的手刚搭上大妃娘娘的脉搏，就立刻一脸谄媚地恭喜大汗——大妃娘娘有喜了。弄得以为被戴了“绿帽子”的葛尔丹脸色一变再变。公主则对几个人的拙劣表演嗤之以鼻，不予理会，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按说葛尔丹后宫那么多姬妾，谁不想争宠，可怜的是那些女人内心里明明恨死了与她们抢大汗的其他女人，表面文章还必须得做，于是一听说大妃娘娘怀孕，阿奴赶紧带头恭喜，并命人把她珍藏多年的百年灵芝和上等燕窝都拿来孝敬大妃；阿海、耶律燕、完颜秀等人也都送来礼物。大妃娘娘照单全收，没说半个不字，单等着这些小丑揭开面具的那一天。
　　葛尔丹自从听说他的大妃娘娘怀孕之后，厌恶之情几乎溢于言表，他每天十二个时辰督促公主练功，一丝一毫都不准懈怠。而他自己则去阿奴那里吃酒，去阿海那里留宿、去耶律燕那里潇洒。大热的天气，便是走几步路都会汗流浃背，可想而知公主这样没日没夜的练功会有多么辛苦。每每当她疲惫地从练功房里回来，已经是夜半更深了，玉儿眼圈通红，默不作声的侍候公主洗漱，箫儿再也忍不住了，撅着小嘴埋怨道：“我的公主啊，奴婢实在是不明白，您为什么就不把真相说出来呢？您明明没有怀……”说到这里她赶紧捂上嘴巴，四下里看了看没人才继续道，“您越是不说，那些人倒不晓得怎么回事，可是大汗摆明了就是误会您红杏出墙嘛！”
　　公主冲唠哩唠叨的箫儿莞尔一笑：“傻丫头，人家精心准备了好几个月的戏本，你却连个表演的机会都不给，那多不好呢。”
　　“哼，给给给，你每天都只想着给别人机会，却忽略了人家时时刻刻准备拖你下水，置您于死地啊！无端地吃这么多苦头，您都不生气的吗？”箫儿皱着好看的小眉头，使劲咬着唇瓣恨铁不成钢地道。
　　“箫儿妹妹你有所不知，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家既然铁了心的要算计你，即便是今天拆穿了这个奸计，明天说不定还有什么更恶毒的阴谋等着咱们的公主，所以此时‘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真正的上策。”玉儿看箫儿实在不开窍，只好温婉地给她解释道。公主笑眯眯地戳了一下箫儿的额头嗔怪道：“好好动动你的小脑袋瓜子。”箫儿得玉儿这一解释，终于茅塞顿开，冲她们两个人做了个鬼脸，打着哈欠告退了。
　　阿奴屋里，葛尔丹一碗接一碗地喝着烈酒，阿奴小心翼翼地给他布菜：“大汗，虽说您不想大妃娘娘怀上您的骨肉，可事已至此，总不能真不让她生下来吧，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您的血脉啊。”阿奴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看到她的大汗为了清国公主怀孕的事闷闷不乐，还以为他根本不想那个女人生下准葛尔血统的孩子呢，赶紧假意规劝。葛尔丹心里的苦闷有谁知晓，倘若他否认蓝齐儿肚子里的孩子，那就等于当着众人的面打自己的嘴巴，这顶“绿帽子”也就戴了个结结实实，还弄得尽人皆知。可是他堂堂一个准葛尔汗，“打落牙齿和血吞”又实在觉得窝囊，所以才以“练功”为名，让大妃娘娘“不慎落胎”才是最终目的。可是这都一个半月过去了，她那边怎么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呢？这个“野种”是有多命大啊。
　　俗话说“冷在三九，热在三伏”，三伏里最热的一天，阿海提议大家都到大妃娘娘的毡房里去避暑，因为大妃娘娘怀孕的缘故，所有能够解暑纳凉的最好设施都在大妃娘娘那里。葛尔丹也好久都没看到他的大妃了，他也特别想知道她现在状况如何，所以就默许了阿海的提议。于是，在公主毡房外莫大的帐篷里，葛尔丹的妻妾们欢聚一堂，玉儿带领侍女们为大家斟上“解暑绿豆饮”，每桌四个特色小点心。一盘千里之外弄来的西瓜、一盘洗的干干净净的水蜜桃。公主为客人们弹奏一曲《汉宫秋月》，阿奴讲了两个笑话蒙混过关，阿海敲着手鼓，唱了一曲“草原乐”。一身耶律燕还记得上次大汗夸她舞跳得好的事，想趁着今天这难得的机会，来到葛尔丹和大妃娘娘面前，参拜完毕，自告奋勇地道：“难得今天众姐妹们聚在一起，耶律燕愿意献丑，为大汗和大妃娘娘、众位姐妹们舞上一曲，以祝酒兴。”葛尔丹今天破例没有板着脸，但也没有半点笑容，对于耶律燕的请求只吐出一个字：“准。”不知道耶律燕偷偷练了多久，今天的舞姿才如此变换多端，既有少数民族风情、女儿家的柔美，又融合了草原儿女的奔放。随着音乐的旋律，忽而如美丽的孔雀，在异性面前展示自己最美丽的羽毛，身上穿着镶有孔雀羽毛的绿色纱裙；忽而又如驯鹿，高贵而又典雅，身上的服装立刻换了颜色；稍后舞曲一变，她又像一只雌性狮子，跳得浑身的黄色鬃毛都伸展开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她的舞姿所惊艳，不禁发自内心地拍手叫好：“好，太漂亮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一时间观众们议论纷纷。
　　正在大家看得起劲的当儿，耶律燕忽然站立不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脸上热汗涔涔，不一会竟然晕了过去。“四妃娘娘，四妃娘娘您快醒醒，您这是怎么了？”侍女们刚才还兴致勃勃地看四妃娘娘表演，这会见娘娘晕倒，吓得赶紧跑上前去。葛尔丹也吓了一跳，第一反映便是大妃娘娘的饮食里有毒。可是貌似这些东西他全部吃过，其余人等也都吃过，公主虽然吃相优雅，但也没住过口（刚才他还恨她不知羞耻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么能吃呢）怎么都没事呢？侍女们摇晃了半天，耶律燕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葛尔丹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捏了捏她的人中，没什么反应。葛尔丹立刻吩咐慕楚，找那个曾经把大妃娘娘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神医“赛扁鹊”。
　　不多久功夫，医官来了，大汗亲自派人去请，他不敢怠慢，几步来到“四妃娘娘”跟前，搭手按了按脉搏，又在人中使劲按了几下，然后命人把“四妃娘娘”抬回毡房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上丹田”、“命门”“人中”等穴位施针，接着吩咐所有侍卫们回避。让侍女给耶律燕脱去厚厚的外衣，用冷水敷额、面、手足。一番忙碌过后，才有空跟大汗解释：“大汗不必过虑，这位娘娘是因为天气太热又过于劳累的缘故伤暑了，要不了一盏茶功夫娘娘自会醒来。”
　　葛尔丹听了医官的话，总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没事就好，有劳老医官了。”
　　果然，“赛扁鹊”的话音刚落，耶律燕就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时候，吓傻了的阿奴等人也松了一口气：“老神医真是医术高明，刚才都吓死我们了，还以为……还以为耶律妹妹不中用了呢……”
　　“呸呸呸，大吉大利……”阿海快人快语，“庶妃姐姐怎么能咒人呢？四妹妹不过一时伤热昏迷，不会有事的。”
　　阿奴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赶紧改嘴：“是啊是啊，看把我吓得，乱说话了，不过老神医医术真是高明呢。”
　　“对了大汗，”阿海像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赶紧建议道：“咱们大妃娘娘正怀有身孕呢，刚巧赶上老神医来了，让他给姐姐调理一下可好，否则换作今天晕倒的人是姐姐，那可了不得了呢。”蓝齐儿一直冷眼旁观，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那几个人不会白白“让她怀孕”的，看来今天这场戏该收尾了。
　　葛尔丹一听说给公主调理，暗中就差点没把阿海祖宗十八代翻出来，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发作，只能点头应允。
　　“赛扁鹊”给公主把了半天脉，只见他一会摇头一会又自言自语：“不可能的……不会吧，难道老朽真的老了……”
　　葛尔丹还没发话，阿海终于沉不住气了，幸灾乐祸地问：“老医官你这是怎么了嘛？什么不可能不会的？你都把我们说糊涂了！”
　　“大……大汗先恕奴才无罪，奴才才敢说……”
　　“说！”葛尔丹怎么会明白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依奴才看，大妃娘娘根本就没有身孕……”老医官神情紧张，吞吞吐吐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赛扁鹊”话还没说完，就被葛尔丹扯着脖领子给拎了起来。听说他的大妃根本没怀孕，葛尔丹不知为何心口一松，竟然……很开心？
　　“老……老奴不……不敢撒谎……”这天实在是太热了，豆大的汗珠从老医官的脸上流了下来。
　　“哈哈哈哈，没事，你不用紧张，来人，给老医官看茶……”一见大汗笑了，“赛扁鹊”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但还是偷偷抹了一把汗——吓死老朽了，和这个恶魔打交道，得多长几个脑袋备用啊。
　　这回换阿海发愣了，大汗怎么突然间笑了？他是不是被气傻了？按照戏目接下来大汗不是怪罪大妃娘“假孕争宠”了吗？他怎么能不按套路出牌呢？于是赶紧好心提醒道：“大汗，大汗——大妃娘娘根本就没有怀孕却装了这么久，这分明是为了争夺您的宠爱故意欺骗大汗，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