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杜大能耐很招风

　　杜巧手的父亲，那时候通常都是叫爹，很少有人叫爸，父亲这个称呼也多用于书面正统的言辞上，用口头上的话说，就是杜巧手他爹杜大能耐从祖上学来了一手精湛的木匠手艺。据说，我们杜家的这门手艺从大宋朝的时候就有，一代一代地传到了杜大能耐这一代人，就连我们老杜家也不知道传了多少年了。这门手艺传到了杜大能耐那儿，不知道杜大能耐又从哪儿弄来了一套什么木匠手艺秘笈，把木匠活做得那个精巧，传说当时的好多的大军阀头子，都想争着要杜大能耐为他们做上几套能传世的家具，只可惜杜大能耐只有一个，又加上他与蔡州的州官有那么一段交情，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与现在的河南省新蔡县的县长有那么一段交情，至于是什么交情，我们家的家史上也没有交代明白，为了不至于得罪那些大军阀头子，蔡州的州官竟然遍地出了一个告示，说杜大能耐两手长了疔疮，寻名医就诊。有了这样的告示，那些大军阀头子也就不再想着杜大能耐了。
　　杜大能耐靠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和那套木匠手艺秘笈发了家，置地买房，把祖上传下来的院落扩建成了占地几十亩的一个大院子。大院子的四周一码道儿的丈把高的青砖围墙，紧贴着围墙外侧种上密密麻麻的浑身是刺儿的狗屎蛋子树，这种树在长江以南就是桔子树吧。大院子里靠着西边墙头的是一排十几间的大作坊，方圆几十里的人家因为羡慕杜大能耐的手艺，也是为自己的孩子找个以后能吃饭的本事，很多人就把自己的孩子送给杜大能耐做徒弟。据我们家的家史上记载，当时跟着杜大能耐学徒的后生先后达到一百七十二人，学徒最多的时候一个院子里往来穿梭各司其事的就有六十多人。杜大能耐因家境殷实，虽然有了家室，但还是有人愿意把女儿送给杜大能耐做小，当然，这些把女儿送给杜大能耐做小的人家也有自己的打算，女儿跟着杜大能耐不至于会挨饿。杜大能耐大大小小的女人有四个，杜巧手是杜大能耐第三个老婆生的。小老婆的孩子要想在这样的家里有个地位，那就得有个过人之处。可偏巧杜巧手有些游手好闲，经常惹得亲娘揪着他的耳朵要他争气。杜巧手把亲娘揪耳朵的惩戒很不当一回事儿，撇着嘴说他不佩服杜大能耐这个爹别的什么，就佩服杜大能耐一样东西，那就是杜大能耐能两手玩斧头，并且能把两把斧头玩得天花乱坠。一次，杜大能耐的三老婆又揪着杜巧手的耳朵，要杜巧手以后能像他爹杜大能耐那样，把木匠活儿做得精巧细致。杜巧手这次有点儿对娘不恭了，说杜大能耐有啥本事，他手里的两把斧头要比杜大能耐玩得花样儿多了，不信他就跟杜大能耐比一比。杜大能耐的三老婆当然不能把这话传给杜大能耐，但是，杜巧手还是有些游手好闲。
　　都说树大了招风，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杜大能耐这样的家产，自然引来了土匪曹大营子的大土匪头子曹歪嘴的想法。曹歪嘴召集了他的几个军师，说准备要抢杜大能耐。一个军师听了曹歪嘴的这个打算，摇着头说不可，说杜大能耐不仅与蔡州官府交往不浅，同时与周围的几个匪首都有过密的交情，还与韦大脑袋的后人韦老枪相交甚密，几步之隔，稍有动静，韦老枪就会携寨子里的庄丁前去救援，扯呼不易。再者，杜大能耐不仅有几十个徒弟在大院子里住着，杜大能耐还有上百条的土铳子，四面墙头上还有四门土炮，硬抢绝对不可。曹歪嘴听了军师的话，琢磨了琢磨，觉得有理，就眨巴着木匠吊线一样的两只眼问有什么绝妙的办法。军师嘿嘿一笑，说——“绑票”。军师说了绑票的妙处，说杜大能耐虽说和蔡州的长官有交情，票在手里，杜大能耐绝对不会请蔡州的长官动用军队，只有按照要求交赎金。曹歪嘴一拍大腿，歪嘴笑得震得他们整个庄子都哈哈地动。
　　杜大能耐怎么也不会想到曹大营子的曹歪嘴会打他的主意，正当曹歪嘴与他的军事们商量如何绑票杜大能耐的时候，杜大能耐正一肚子火气地要家人把杜巧手给绑起来，吊到房梁上好好管教管教。原因是儿子杜巧手私下里说他的斧头玩得要比他老子杜大能耐好多了，并且他还有一手他老子杜大能耐玩不了的绝活——飞钉。那时候的钉子不像现在的钉子经什么车床机器轧制出来的，那时候的钉子都是铁匠师傅一锤子一锤子敲出来的，按现在的几何学上的说法，形状属于四棱锥体，一般都有手指头粗细，七、八寸长，一般都用在大物件的木制工具上，比如牛拉的大车，比如独轮的手推车，现在的人几乎没有那个眼福能看上一眼原来的牛拉大车是一种何等精巧的运输工具，也很少能看到手推独轮车是什么样的一种物件，至于从电影或者电视剧上看到有什么手推独轮车或者牛拉大车，那就有些扯淡了，一般都是什么道具凭空臆想手推独轮车是什么样子，牛拉大车是怎么一回事儿，然后根据自己的臆想让人们做出来的，没有根据的臆想跟真实的东西差距太远。有时我看到电影或者电视剧里的这些东西，甚至怀疑达尔文的进化论一个欺世盗名的扯淡传说，如果进化是科学的，无可辩驳的，那么，我怎么发现现在那些所谓的道具大脑是灌油太多，还是给火车轮子轧了，设想出来的东西连那个时候手艺最次的匠人自己都不满意的作品还不如。扯到这儿就扯得远了点儿，咱们还是回头看看我爷爷杜巧手这一手飞钉的玩法，从武林界来说，应该叫做飞镖，可杜巧手玩的不是镖，是家里人从韦老枪那儿成大车成大车用牛拉回来的钉子。当然，家人也要成筐成筐的银子送给韦老枪，这是他们的交易。由于他们经常这样交易，韦老枪和杜大能耐也成了有交情的朋友。杜巧手的老子也没有想到他这个有些游手好闲的儿子杜巧手不光会两手玩斧头，还能把家里的钉子玩得百步穿杨。杜大能耐更不会想到他儿子杜巧手的这一手飞钉绝活是得益于他们家的厨子王瘸子。
　　说到这儿，咱们有必要再交代一下王瘸子这个奇人，他跟着杜大能耐有些年头了，杜大能耐也不知晓王瘸子有什么奇处，只知道王瘸子每天三顿饭烧得都很合口，从家人到徒弟，再到雇用来的那些长工们，说到王瘸子烧饭炒菜，都说王瘸子的手艺可以和皇宫里的御厨比个高下。王瘸子对于这样的夸赞并不在意，厨子嘛，就该让人们都吃得合口满意。杜大能耐这个大院子里的这么多人只是觉得王瘸子是个好厨子，谁也不知道他那两条瘸腿要是跑起来，快马都未必追得上。说到他这个奇处，不光是杜大能耐他们那个大院子里的人不会相信，就按现在的科学分析也不大可能，两条腿不一样长，走起路来重心都不稳，他能跑得比马快？但是，王瘸子就是有这个奇处，这也只是他的一个奇处，另一个奇处说出来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可以飞豆子打苍蝇，一打一个准儿，并且还能把飞出去的豆子给收回来。有人怀疑是不是他在豆子上拴了什么绳子，这样的怀疑就纯属于扯淡的想法，随手捏起一粒豆子，等把什么绳子拴好了，苍蝇也飞出去十万八千里了，他王瘸子再奇，十万八千里看苍蝇，他也没有那么好的眼神。
　　杜巧手见他老子杜大能耐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家人把他绑起来吊到房梁上去，就不分头青蛋肿地跟他老子较上了劲儿，当着很多家人的面嚷着说如果杜大能耐不服气他的斧头，就跟他比一比看，要是他输给了老子杜大能耐，不用家人动手，他自己就把自己绑起来，至于自己怎样把自己绑起来，那是值得推敲的事儿，不过，这个时候咱们没有这个必要推敲这个，还是先看看杜大能耐对儿子的叫嚷有什么反应。
　　杜大能耐听说儿子要跟自己比试斧头的玩法，两个嘴叉子往下一耷拉，从鼻子眼里哼出了一句话：“小蛋子儿的孩子，毛还没扎齐就敢跟老子叫号了！老子不让你见识见识，还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说完这句话，就从后腰的裤腰带上取出他的那两把贴身的斧子往杜巧手面前一扔，“耍两手给老子看看，值不值得跟老子比试比试。”
　　杜巧手从地上捡起那两把斧头，走到杜大能耐跟前，往杜大能耐面前一跪，双手把两把斧头递到杜大能耐面前，说：“爹，你是爹，还是你先吧。”
　　杜大能耐从儿子手里接过两把斧头，两个嘴叉子仍朝下耷拉着，不慌不忙地玩起了手里的斧头来。
　　站在旁边的家人们平时虽然听说杜大能耐的斧头玩得利索，却从来没有见过是怎么个玩法儿，今天要不是因为杜巧手，还真没有这个眼福。家人们站在旁边看着杜大能耐把手里的两把斧头玩得呼呼生风还不说，还能玩得天花乱坠，惊得家人们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杜大能耐耍了一通手里的两个斧头之后，脸不变色气不喘，把手里的两把斧头又扔到了杜巧手面前。
　　杜巧手给杜大能耐磕了三个头，这才从地上捡起那两把斧头，又给杜大能耐鞠了一躬，开始耍手里的斧头。
　　起初，家人们还不敢相信杜巧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耍斧头，可是，当他们看到那两把斧头像给粘到杜巧手的手里一样听话时，惊得两个眼珠子要蹦出眼眶子，嘴巴张着舌头都耷拉出来了。
　　杜巧手把两把斧头耍得不光天花乱坠，还有一手家人们想也不敢想的绝活——斧头脱手而出，杜巧手一声定，两把斧子就定在了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上的那个拳头大的疤拉上，紧接着，两根钉子又定在了两把斧头的硬檀木把子上。
　　这下让杜大能耐开眼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鸟毛还没有扎齐的儿子竟然有这样一手让他再耍几年也耍不出的能耐。
　　杜巧手还想再露一手，旁边的王瘸子咳嗽了一嗓子，他立马停住了手。
　　杜巧手这一手绝活让杜大能耐觉得很丢面子，他瞅着儿子哼了一声，两手往身后一背，铁着脸色回屋了。
　　这个时候可慌坏了杜巧手他娘，扭着两只小脚一跩一跩地冲到杜巧手面前，用一根指头戳着杜巧手的脑门子，怪罪着说：“就你能耐，看，把你爹得罪了不是！还不快给你爹赔不是去！”
　　杜大能耐的其他三个女人见杜巧手让杜大能耐在家人们面前丢了面子，都止不住在心里偷笑，平日里这个杜巧手就有些游手好闲的不干活儿，这下把杜大能耐彻底得罪了，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大院子里有啥子风光了。
　　杜大能耐虽说在家人们面前觉得下不了台阶了，可是，回到屋里他就琢磨起来了，这个家业已经够大的了，自己虽然几房老婆几个儿子，以后真的能打理这个家业的只有老三的这个儿子了，其他几个儿子太本分太老实，没有什么倔性和匪气，这个世局老实本分是站不到台面上去的。
　　杜巧手听娘说要让他去给爹赔不是，很不明白地看着娘，说：“我没有得罪爹，赔什么不是。我这是在跟爹比试斧头的玩法，就是我比爹玩得再好，我爹还是我爹。”
　　杜大能耐的其他几个女人见杜巧手得罪了杜大能耐还这么倔种，心里也得更加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