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紧锣密鼓

　　
　　腊尽春回，不觉已是艳阳三月。城市脱掉了暗黄的外套，穿上了嫩绿色的新衣。天地间光明而清鲜，和煦的微风带来了春天芳香的气息。80所院内有几株高大的垂柳也吐出了鹅黄色的叶芽，柔嫩的柳条随风摆荡，偶有两只轻燕呢喃着从中穿过，倾诉着春天的温暖和爱情。
　　一天下午，几辆黑色的高级轿车驶入了80所大院，省市领导邝副省长和麦副市长率领省科技厅、市科技委及省国防工办的有关同志来80所视察。所长兼党委书记钟祺、副所长高远、黄汉麟、康茂廷等所领导在第一会议室热情地接待了邝副省长和麦副市长一行。
　　热情是指态度而言，物质上却极为简朴节约。会议桌上连一盘水果都没有，只有两包香烟和一个烟灰缸；此外，每人面前还摆着一小瓶矿泉水。
　　邝副省长中等身材，体态微胖。人很随和，很豪爽，谈吐风趣，魅力无穷。他笑呵呵地说：“我当了几年副省长，80所一直没来过，具体做什么的还不清楚；但我听麦副市长说起过，你们所控股的瑞龙冷电公司和他有些渊源。钟所长，你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钟祺当仁不让地笑道：“好吧，我就把80所的情况向各位领导作个汇报。80所的专业是低温深冷技术以及与深冷有关的电子技术、超导技术；其中电子技术又以微波、毫米波技术为主。目前我们为‘嫦娥工程’研制的低温接收机就是这两种技术的结合，最能体现我所的专业特色。80所的主体是两个军品部、两个民品厂和一个控股公司，在职职工六百人，加上离退休职工一千一百人不到。产品主要有小型和微型斯特林制冷机、GM制冷机、索尔文制冷机、各种口径的低温泵；微波各频段低噪声放大器、各种微波毫米波接收前端等等。我们的两个民品厂，特种制冷设备厂以机械加工为主，为省内的多家汽车制造厂提供汽车配件；汽车空调器厂既生产汽车空调器，也生产汽车空调器配件。去年全所的产值已经超过了一亿元。”
　　邝副省长点头说：“好，80所的情况我现在算是了解了。只是有一点还不太明白。你们的特种制冷设备厂不做制冷设备，而是在生产汽车配件？”
　　钟祺说：“是啊，我们的特种制冷设备，也就是制冷机，主要是低温工程部和瑞龙公司在做，特冷厂不做。”
　　邝副省长说：“那特冷厂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在座的众人忍俊不禁，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钟祺忍住笑说：“是这样，邝副省长。最初成立特冷厂时，的确是想让它做制冷机的。但由于制冷机市场比较小，各个研究室能够应付，也就没让它做。特冷厂没米下锅，只好在外面揽活干，自谋生路。十几年发展下来，现在就以做汽车配件为主了！但厂名还是沿袭过去的，一直没改。”
　　邝副省长说：“不改也好啊，这个名字也很能体现你们所的专业特色！”
　　这句话又把大家逗笑了。
　　钟祺说：“那我们就听邝副省长的，把特冷厂这块招牌继续挂下去！”
　　邝副省长正色说道：“好，我们言归正传。我感觉80所的技术是独立的，高深的；80所立足自身，发展我国的低温电子科学，明确专业方向，度过难关，不断壮大，实属难能可贵。你们有这么前沿、这么核心的深冷技术，应该谋划一下怎么样更好地发展。技术人员搞管理有困难，可以引进高级经理人才，把企业做大做强。大家都知道，我省的汽车工业红红火火，全国有名。那么，做汽车配件的特冷厂就该抓住这一机遇，搞股份制改造，扎扎实实地发展起来。”
　　钟祺在笔记本上记着邝副省长讲话的要点，说：“邝副省长提的这些意见十分宝贵，我们将在下一步的发展中予以充分考虑。”
　　麦副市长问：“黄副所长，瑞龙公司在高新区的基建搞得怎么样了？”
　　黄汉麟笑着说：“还行，研发楼和厂房都已经封顶了，目前正在做室内工程；我们准备下半年搬家，最迟明年春节后，我们就可以在高新区班了。”
　　“速度这么快？出乎我的意料啊！”麦副市长高兴地说。“80所作为一个军工所，在军品方面，要提供更宽领域的服务，要加大宣传、加大产品推广；在民品方面，要争取在市场上多拿份额、多拿订单，争取把产量搞上去，形成规模。80所专业不错，你们要抓住机遇，加快发展，把低温电子专业做大做强，以满足国防需要和国内市场要求，为国防现代化，也为我们的工业立市，做出更大的贡献！”
　　钟祺说：“请麦副市长放心，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邝副省长最后说：“我们省有人才优势，像你们80所、76所、73所这样一批高科技研究所，为我们的工业强省做出了很大贡献！我们省里和市里将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们，支持80所做大做强，做国内第一，国际知名；希望你们强化主导专业研究，占领技术领域制高点，为科技强军、科技兴国做出不懈努力，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钟祺和高远走进电子工程部装配间的时候，柳月辉、马保毅穿着白大褂，正领着十几个技术人员在紧张专注地组装着低温接收机。见到两位所领导，马保毅忙起身相迎，柳月辉却只是抬头笑了笑，手中的活并未停下。
　　低温接收机的装配工作是春节后开始的，现在已经到了紧锣密鼓最繁忙的阶段。按照计划，装配工作这个月底必须结束，还得再留出一个月，也就是四月，来进行调试。
　　钟祺笑呵呵地说：“大家都很忙啊！”
　　马保毅说：“到了百米冲刺阶段了嘛，不忙不行啊！”又冲着在场的技术人员喊道。“同志们，所长和高副所长来看望大家了，咱们加油干啊！”说着带头鼓掌。
　　柳月辉等技术人员拍了几下巴掌，又埋头干活去了。
　　钟祺冲马保毅摆摆手，示意他别打扰技术人员工作；在装配间走着看着问：“这五台接收机这个月底能完吗？”
　　马保毅说：“放心吧，所长。就是通宵达旦地干，这个月底我们也要把五台接收机抢出来。”
　　高远说：“接收机的装配越快越好，要留出足够的时间进行调试。”
　　马保毅说：“没问题。我们预留了一个月时间。实在不够，还有高副所长预留的两个月呢！”
　　高远说：“你休想。那两个月不准动！那不是留给你的，是留给天文台的！”
　　马保毅说：“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不会动你那两个月的！”
　　钟祺满意地笑道：“唔，看来马主任的接收机是没什么问题了，不知道汉麟、池恒他们的制冷机搞得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装配间的门开了，黄汉麟、池恒和韩东带着瑞龙公司一部的十来个人，推着五台崭新的GM制冷机走了进来。
　　见到钟祺和高远，黄汉麟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巧了，所长和高远也在这儿，我正要找你们汇报呢，瑞龙公司用于‘嫦娥工程’的五台制冷机已经全部装配、调试完毕，我们从楼上运到楼下，直接给马主任送来了！”
　　钟祺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好啊。想不到你们动作这么快！这下我就彻底放心了，低温接收机成功在望啊！”
　　池恒说：“为了不耽误与微波接收机联调，我们连续加班，紧赶慢赶，终于抢在马主任他们之前完成了任务！”
　　钟祺打趣他说：“池恒，我说过你完不成任务就撤你的职，你是为了保住你的正处级，才加班加点，领着大伙拚命干的吧？”
　　池恒赧然一笑：“也可以这么说。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把这项任务往前赶，不能滞后！”
　　韩东说：“这五台GM制冷机，大概是80所建所以来性能最好的一批制冷机，各项技术指标均符合设计要求，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高远笑着说：“这个我相信。设计这五台制冷机，韩副主任出了不少力啊！”
　　韩东脸一红，谦虚地说：“哪里哪里，都是分内的事，责无旁贷，义不容辞！”
　　高远又说：“马主任，瑞龙公司的五台制冷机已经整齐划一地摆在你的装配间了，下面就全看你的了！”
　　马保毅成竹在胸地说：“请所长、高副所长和黄副所长放心，我现在一边组装接收机，一边做组合接收机和制冷机的系统集成，保证这个月底交出五台合格的低温接收机！”
　　从电子工程部出来，钟祺把高远和黄汉麟叫到二楼会议室，又打电话叫来康茂廷，临时召开一个所长办公会，讨论一下自筹资金，改造科研生产环境的问题。
　　钟祺说：“今天这个会，又是讨论花钱的会。进入正题之前，我先向大家通报一下，所里借给瑞龙公司的五百万是雪中送炭，他们的新址基建得以顺利进行；空调厂的设备改造也已完成，现在他们已经在加工粗管径的换热器了。单身楼改造成单身公寓正在进行之中，具体进度请康副所长介绍一下。”
　　康茂廷说：“单身楼阳台位置加盖的那一室已经完工了，现在正在隔厨房和卫生间。估计再有两、三个月整个工程就结束了。今年夏天大学生们就可以在有空调和热水器的房间里过了！”
　　“好，单身公寓的事就拜托康副所长了，你善始善终，负责到底。”钟祺点点头，进入正题。“今天要说的，是投资改造所里的科研生产环境。前些年，我们所效益不好，经济负担重，导致科研生产基础设施相对较差。一个突出的例子，就是有好几处临建厂房，瑞龙公司和空调厂至今仍在临建厂房里干活。为了充分发挥我所在低温深冷技术、低温电子技术和超导技术研发等方面的综合优势，集团公司近日批复了我所科研生产环境改造项目可行性报告，同意我们拆除临建厂房，新建标准厂房。我们要借这次瑞龙公司搬家的东风，把我所的科研生产环境好好地改善一下！”
　　康茂廷说：“环境改造这个项目得花很多钱呢！所里拿得出来吗？”
　　钟祺笑微微地说：“我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由于我所承接了‘嫦娥工程’用低温接收机的研制，国防科工委和集团公司已经将我所列入了‘嫦娥二期’重点技改单位名单；此外，我所向集团公司申报的筹建低温电子技术研发中心的报告也已得到批准。这两项技改投资加起来有五千多万！也就是说，80所不缺钱了！我们用所里今明两年的利润进行环境改造，绰绰有余！所以，钱的问题，大可不必发愁！”
　　高远、黄汉麟和康茂廷三人均喜形于色，心花怒放。没有比国家对80所进行投资输血更振奋人心的事了！有了国家的大力扶持，80的基础就更牢，发展也就更快！而这正是他们所领导梦寐以求的事啊！
　　高远兴奋地说：“好啊，有了这些技改投资，80所如虎添翼，完全可以实行跨越式发展了！”
　　黄汉麟则欣慰地说：“所长，你现在有钱了，所里借给瑞龙公司的五百万我不还了噢！”
　　钟祺哈哈一笑：“汉麟，我就知道你会赖账！不会就不还吧，所里现在也不稀罕那五百万了！”
　　康茂廷问：“这次环境改造的具体规划是怎样的？”
　　钟祺说：“是这样。下半年瑞龙公司搬走后，就把空调厂搬到他们腾空的地方。然后把瑞龙公司车间及空调厂的临建厂房拆掉，建两座标准厂房，一座给特冷厂，一座给空调厂。另外，我还打算投资更新电子工程部大部分的仪器设备，瑞龙公司一部腾空的六楼也给他们，我们要把科研大楼打造成响当当的电子楼！”
　　高远激动地说：“好啊，所长的决策真是英明！电子工程部的仪器设备实在太陈旧、太落后了，洪杰的‘中杰微波’都比我们强！这已经严重制约了电子工程部的发展，不利于‘嫦娥二期’低温接收机的研发！这个时候对电子工程部进行技改投资，添置先进的仪器设备是完全必要的，我举双手赞成！”
　　黄汉麟笑着说：“瑞龙公司搬走以后，这座大楼就以电子工程部为主了。对电子工程部进行技改，购买先进的仪器设备，把科研大楼改造成电子楼，这是放眼于未来，未雨绸缪的大好事，有利于电子工程部乃至80所的长远发展，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啊，支持所长的决定！”
　　康茂廷说：“我也没意见，只要所长拿得出钱就行！”
　　钟祺道：“我说过，钱不成问题。我们现在就开始规划。建两座标准厂房的事，由康副所长负责；电子工程部的技改由高远负责。汉麟你就操心一下瑞龙公司的新址建设及搬家工作，等你们一搬走，我们就动工！”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五一”节后刚上班，高远便把钟祺请到电子工程部的实验室，马保毅和柳月辉等参研人员也都在。实验室的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五台崭新锃亮的低温接收机，犹如一排整装待发的钢铁战士。马保毅心情激动、声音洪亮地说：“所长，高副所长，我们电子工程部同心协力、不辱使命，在所里规定的时间内，圆满完成了五台低温接收机的研制任务！经检测，五台接收机性能指标均达到了设计要求，完全合格！请你们检查。”
　　钟祺笑呵呵地说：“好啊，好啊！，五台低温接收机终于拿出来了，我心里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马主任，柳副主任，我向你们表示祝贺，同志们辛苦了！”
　　马保毅说：“没什么，只要嫦娥工程能顺利实施，我们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高远说：“为了抢任务，你们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加班肯定是躲不掉的！”
　　柳月辉感叹地说：“是啊，‘五一’长假，我们一天也没休息！值得欣慰的是，我们的接收机很争气，瑞龙公司配套的制冷机也很好，调试进行得非常顺利！”
　　“这说明我们80所低温电子技术成熟，同志们的水平高啊！”钟祺爽朗地笑道。“等我们的低温接收机在嫦娥工程中用成功了，你们就是80所的功臣，我一定重奖你们！”
　　高远说：“所长历来说话算话，马主任，柳副主任，你们的辛苦会有回报的！”
　　柳月辉说：“重奖不重奖我们都无所谓，我们只期待嫦娥工程一帆风顺。嫦娥工程的成功才是我们最大的回报啊！”
　　钟祺充满信心地说：“我相信嫦娥工程所有参研单位都像我们80所一样，尽职尽责，全力以赴；而且我们国家的航天技术已经位居世界前列！嫦娥工程的成功指日可待。马主任，低温接收机是不是马上要送去天文台安装啊？”
　　马保毅说：“是啊，今明两天打包装，技术人员分组，后天就启程。”
　　钟祺：“你们去安装的时候我也去！还有高远，把汉麟也叫上，我们一块到现场去看看！”
　　高远说：“我和汉麟肯定是要去的！所长你就算了吧，你年纪大了，安装现场又比较偏僻！”
　　钟祺说：“不行，我一定要去。我要亲眼看见我们的低温接收机装进天文台射电望远镜的天线中！”
　　高远说：“那好吧，我们都去。所长亲临现场，大伙的干劲就更足了！”
　　钟祺脸色凝重地说：“‘嫦娥工程用低温接收机’是80所建所以来最重要、最有影响力的一个项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不去现场看一看，不放心啊！”
　　高远点头说：“那你就去吧，所长到了现场，技术人员深受鼓舞，工作只会做得更出色，这样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