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军中无戏言

　　
　　高远正坐在办公室里抱臂沉思。时候已是十月末，他在梳理近一个阶段的工作。低温工程部，勤自励住院以后，文珪博士代为主持工作。博士不光是会搞研发，领导才干也很出色，把部里的事情按轻重缓急安排得井井有条，互不干扰；各项任务稳扎稳打，进展顺利。星载长寿命斯特林制冷机是博士自己的项目，他自然不敢松懈；作为军方撒手锏核心元器件的那一百台斯特林制冷机，在高远的时时过问下，装配调试都很顺利，按时交付军方没有悬念。其他整体式斯特林制冷机、制冷机杜瓦等任务在博士、章小青和曹彬的全力支持下，都能如期完成。电子工程部，一千多万的微波毫米波产品的生产任务已接近尾声，到年底还有两个月，全部完成这些任务十拿九稳。嫦娥工程用微波接收机的设计工作也该结束了吧？
　　高远心里正想着这事，马保毅和柳月辉捧着一摞图纸，笑着走了进来。马保毅把图纸放在高远面前，愉快地说：“高副所长，嫦娥工程用微波接收机的设计工作全部完成了，这是整套图纸，请你审核批准。”
　　“好啊，好啊。”高远喜得合不拢嘴。“柳副主任，马主任，你们辛苦了！”
　　马保毅说：“我倒没什么，柳主任比较辛苦，图纸都是她画的。”
　　柳月辉拢了拢头发，谦虚地说：“我也没什么，就是每天坚持上班而已。忙了几个月，今天才画完最后一张图纸，总算没有超过高副所长规定的五个月期限！”
　　“好，好，好。”高远欢喜无限。“嫦娥工程用微波接收机是我最关心的一个项目，设计是关键！现在设计工作完成了，后面的路也就好走了！我去告诉钟所长，向他报告喜讯。”
　　高远来到隔壁，向所长告知此事。钟祺听了，喜之不尽，指示说：“借此机会，你们开个项目组会议吧，我旁听。”
　　很快，“嫦娥工程用低温接收机”项目领导小组、项目组及协调支持组成员钟祺、高远、黄汉麟、马保毅、柳月辉、韩东、池恒、孙志强、程谧、舒慧等人齐聚在第一会议室，开始交流和商讨低温接收机的进展情况。
　　项目领导小组副组长高远主持会议。他说：“研制嫦娥工程用低温接收机，我们给自己规定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半了，现在低温口和电子口的研制工作进行到哪一步了，请池主任和马主任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池恒微笑着说：“低温口五台GM制冷机的设计工作，我们上个月就完成了！目前正在进行零部件的加工。在高副所长规定的期限内完成加工、装配和调试工作，我们有绝对的把握！”
　　高远哂道：“池主任，你的口气很大啊，要知道，军中无戏言哦！”
　　池恒豪气奔涌道：“我敢以项上的这颗人头担保！”
　　钟祺插话说：“池主任，完不成任务你的脑袋还是保得住的，但你的官帽肯定保不住了！”
　　所长的风趣令在座的人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马保毅说：“电子口微波接收机的设计工作，到今天为止全部结束了。元器件的采购工作我们已提前进行，零部件的加工即将展开；我们要向低温口池主任他们学习，把所有的工作往前赶，在项目研制中争取主动！”
　　池恒不好意思地说：“马主任你过歉了，毕竟低温接收机以微波接收机为主，你们是主件，我们是附件。你们能在五个月内完成设计工作，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钟祺也安慰道：“是啊，马主任，你们的这个进度，我还是满意的！”
　　高远说：“马主任，你们不要急，就照这个进度，把工作做细一点，别出纰漏就行了！”
　　马保毅说：“请所长和高副所长放心，微波接收机从组装到调试的每一个环节，我们都会认真对待，保证不会有问题！”
　　黄汉麟说：“池恒，我们的GM制冷机虽然技术比较成熟，但你和韩东也不能掉以轻心，麻痹大意。制冷机装配调试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松，要确保一次成功！”
　　池恒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黄总，我们保证一次成功！”
　　协调支持组组长程谧发言说：“这五个月来，我和舒慧为嫦娥工程用低温接收机做了一些客户联络和物流传送工作，在后面的五个月里，我们将一如既往地做好后勤服务和协调支持工作，为低温接收机的研制略尽绵薄之力！”
　　项目领导小组组长钟祺最后总结说：“同志们，嫦娥工程用低温接收机的研制是我所目前的头等大事！所有参研人员都要有紧迫感和使命感，要怀着为所争光乃至为国争光的信念，专心工作，奋力拼搏！现在上级给我们的研制时间还没有过半，但我们的研制工作都已经过半了，我感到很欣慰。希望同志们再接再厉，持之以恒，在规定的时间内，研制出高性能、高指标、高可靠性的低温接收机，圆满完成这一神圣而又光荣的任务！”
　　所长饱含鼓励和期待的讲话激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散会后，黄汉麟来到球场的活动厂房。“军用浮空器”氦气保障设备正在做开机试验，声音挺吵的；师谨和况建伟手里拿着笔记本，对着各种仪表在记录试验数据，见到黄汉麟，忙停车和他说话。
　　“这次试验的结果怎么样？”黄汉麟关切地问。
　　师谨高兴地说：“很好！各项技术指标均达到了合同要求，可以包装交货了！”
　　“算起来这应该是第六次调试了。”况建伟说。“前五次总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效果不理想。我们更换了不少零部件，又修改了一些参数，这次试验终于成功了！”
　　黄汉麟感慨地说：“首台研制都是这样，不会是一帆风顺的，通常得调试很多次；有时候是设计的问题，还得推倒重来！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师谨说：“我们这套氦气保障设备设计没问题，只是在结构上做了一修改；从设计加工到调试成功，走的弯路并不多。”
　　“是啊，我也觉得挺顺利的。”黄汉麟心同此意地说。“这都是我们师总这个氦液化器专家的功劳啊！”
　　师谨不好意思地笑了：“黄总你过奖了！做这套设备况主任和二部的同志们都出了不少力，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况建伟说：“黄总说的没错，打‘氦气保障设备’这场硬仗，师总是主帅，我们都是士兵。”
　　师谨说：“况主任这话说得不对，我们黄总才是主帅，况主任你是大将，老朽不过是军师而已！”
　　况建伟脑筋猛然转过弯来：“对，对，对！黄总是主帅，我们都是他麾下的大将！”
　　黄汉麟哈哈一笑：“你们说的都不对，什么主帅大将？我们大家是同事，是战友，同一条战壕里生死与共的战友！走，上楼看看巴基斯坦20K低温系统去。”
　　三人来到特冷厂二楼的二部实验室，巴基斯坦20K低温系统已经全部组装完毕，调试工作也已基本完成，再开机试个一两次，就可以包装发货了。
　　黄汉麟摸着系统一人多高的控制柜说：“这套系统在调试过程中没出什么问题吧？”
　　况建伟说：“大问题一个没有！就只出了几个小问题，我们很快就解决了！”
　　黄汉麟说：“这都得益于做超导电缆制冷系统的经验啊，做科研项目，技术积累非常重要！”
　　况建伟说：“黄总说得对，有了这几个大项目的技术积累，我们承接液氮、液氦和液氢温区的低温系统项目的信心就更足了！”
　　“是啊，这样的项目以后会越来越多的。”黄汉麟快意地说。“巴基斯坦20K低温系统算是大功告成了，我马上给铁总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要他联系货运公司，我们准备发货。”
　　到年底，巴基斯坦20K低温系统和“军用浮空器”氦气保障设备都已包装发货，交给了用户；比原定的交货日期提前了三个月，为用户安装调试乃至使用这两个设备赢得了宝贵时间。
　　元月中旬的一个下午，瑞龙公司一年一度的总结暨表彰大会在所多功能厅举行。董事长钟祺、总经理黄汉麟、韦总、郭总和康茂廷在主席台就座，况建伟、池恒、韩东、师谨、孙志强、舒慧等百余名员工坐在台下，满心喜悦地聆听公司领导作报告。
　　大会第一项，公司总经理黄汉麟作全年的工作总结报告。他热情洋溢地说：“各位董事，各位员工：下午好！
　　“时光如箭，又是一年总结时。瑞龙公司今年完成了‘军用浮空器’氦气保障设备和巴基斯坦20K低温系统这两大型项目，承接了为‘嫦娥工程用低温接收机’配套的GM制冷机的研制，加上公司固有的产品，制冷机低温泵、石油测井保温瓶、液氮杜瓦、高低温环境试验箱的销售收入，公司全年产值为一千五百八十万，利润七百五十万！
　　“同志们，我们的这个成绩是骄人的！据我所知，我们集团公司研究所控股的公司共有一百七十四家，其中赢利的只有百分之六十五，也就是不足三分之二；我们瑞龙公司是这百分之六十五中的佼佼者！80所大大小小也开过一些公司，但最赚钱的是瑞龙，最终生存下来的也是瑞龙！
　　“在钟祺所长的全力支持下，瑞龙公司在高新区的新址建设进展顺利，研发楼和厂房就快封顶了！照这个速度，最快明年下半年，最迟后年春节后，我们就要进驻高新区，在新址上班了。
　　“瑞龙公司取得了如此不俗的成绩，是和各位员工忘我工作、各位董事大力关怀分不开的！在这里我向各位员工和各位董事道声辛苦和感谢，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公司今年的年终奖比已往任何一年都要高！而且公司今年要分红了，红利财务部已经算出来了，每万股四百元！
　　“在新的一年里，我希望同志们更加努力地工作，圆满完成公司的各项科研生产任务，为瑞龙公司的发展和80所的腾飞做出积极贡献！”
　　掌声过后，大会进行第二项，董事长钟祺讲话并宣布表彰决定。
　　钟祺笑容满面地说：“同志们，瑞龙公司今年科研生产任务饱满，成绩斐然，我在这里向公司管理层、各位董事及全体员工表示祝贺！为了完成任务，同志们都付出了辛勤的汗水，做出了不懈的努力！我向你们表示感谢！同志们，你们的付出是有价值的，也是有报偿的！今年的奖金高过已往任何一年，而且公司还要分红了！这可是公司成立以来第一次分红啊，它的含意不言而寓，瑞龙公司已经步入了平稳发展的健康轨道。
　　“不独瑞龙公司如此，所里今年的情况也很好！我们承接了‘嫦娥工程用低温接收机’这个尖端的科研项目，拿到了‘嫦娥二期国家技改支持’的入场券，可望获得集团公司几千万的技改投资。也就是说，嫦娥一期的技改投资80所没赶上，但嫦娥二期我们赶上了！这里面也有瑞龙公司的功劳啊，为低温接收机配套的GM制冷机就是你们提供的！
　　“所里其他军民品任务也都完成得很好！尤其是电子工程部，他们今年的销售收入也接近一千五百万，可他们的人数还不到你们的一半！所以他们今年的奖金是全所最高的，人均五万元！低温工程部的产值是两千万；今年由两部、两厂、瑞龙公司和物业管理处等单位构成的全所总产值首次超过了一亿元！
　　“同志们，80所是一个在职职工六百人、专业偏冷、市场不大的小元器件所，这一亿元产值的取得实在是不容易啊，这里面凝聚了全所职工多少心血和汗水啊！尤其是我们的科技骨干和管理层，还有一线的生产工人，正是他们的辛勤劳动和无私奉献才使80所突破了亿元产值大关！我们已经骄傲地站在了亿元产值的台阶上，我们还将向着更高的目标迈进！”
　　掌声，疾风骤雨般的掌声。
　　掌声消隐，钟祺开始宣读表彰决定：“经所科技委签定确认，GM制冷机平面旋转阀配气结构获设计专利，瑞龙公司奖励设计者韩东同志人民币一万元；氦气压缩机创新成功，奖励创新负责人池恒同志人民币两千元！”下面是五位优秀员工，每人奖励人民币一千二百元。
　　韩东、池恒等人在音乐和掌声中上台领奖，总结会到此结束，与会的所有员工、董事和领导到附近的一家酒店会餐。会餐之前，公司员工自发地组织了一个小小的联谊会，由销售部的一个小伙子主持。钟祺、黄汉麟等领导也都没走，应邀参加了联谊会。
　　最先表演节目的是素有“楼道歌王”之称的二部主任况建伟，他和一个小姑娘唱了一段黄梅戏《天仙配》中的“夫妻双双把家还”。况建伟声音洪亮，小姑娘嗓音甜美，两人载歌载舞，声情并茂，大家都拍手叫好！
　　主持人要所长出节目。钟祺兴致颇高，也不推辞。接过话筒，先后用英语、日语和俄语各唱了一段歌曲。显示了他深厚的外文功底，令人大开眼界。
　　最后一个节目是集体游戏“抱成团”。每次十三个人参加，音乐声一响，大家拉着手转圈；音乐一停，每六、五、四、三个人抱成团，没抱住的人退出游戏。
　　黄汉麟、况建伟、池恒、韩东、舒慧和一些年轻员工参加了游戏，钟祺、师谨、康茂廷推说年纪大，韦总、郭总跟大家不熟，没有参加。欢快激昂的音乐响了起来，十三个人手拉手在场子中间转圈。音乐节奏越来越快，大家转得也越来越快。陡然间音乐停了，大家慌忙找人抱成团。舒慧谁都不抱，专抱黄汉麟！双手搂腰抱得紧紧的，音乐响了还不愿松开。黄汉麟脸红得跟啥似的，又不能把她的手扳开。
　　被舒慧抱了两次后，黄汉麟干脆也不抱人了，和舒慧一起退出了游戏。
　　又过了半个月，80所的总结会也开了，全所职工领过所里发的福利：两筒花生油、两袋优质大米，而后放假，欢天喜地过春节了。
　　
　　正月初几的一天，瑞龙公司民营董事韦总和郭总请80所的所领导吃饭，因为他们第一次拿到红利了，韦总十万元，郭总四万元；饮水思源，他们要答谢一下所领导。康茂廷陪苏黛眉外出旅游了，不在家。钟祺、黄汉麟和高远三个人去了。高档酒楼，豪华包厢，美味佳肴，醇酒飘香；大家推杯换盏，相饮甚欢。
　　酒酣耳热之际，韦总提议，大家去洗个桑拿，好好放松一下。“桑拿”这两个字听着不雅，钟祺连忙推辞。韦总说：“就是洗个澡，没别的！请三位领导赏光！”
　　郭总也说：“是啊，酒后洗个热水澡，很舒服的！”
　　二位董事盛情相邀，又只是单纯的洗澡，钟祺便答应了。黄汉麟和高远自然是听所长的，一行五人打了两辆车，来到市里最豪华的一家洗浴中心。韦总和郭总是这里的常客，和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很熟，彼此点头招呼。
　　走进男宾部，大家脱光衣服，裹着浴巾进入澡堂。先在桑拿室蒸了一回，身上汗如雨下；出来后又在池子里泡了一会，最后淋浴冲洗干净。钟祺只以为洗澡至此结束，谁知韦总又说：“已订好包厢，请领导们进去休息，做个保健按摩！”
　　钟祺本待拒绝，但一转念，既来之则安之，不过是保健按摩，也无伤大雅，就同意了。
　　五个人换上浴衣，穿过大厅，一人走进一间包厢。
　　钟祺还是头一回进洗浴中心的包厢。房间不大，设施也很简单，一床一柜一台电视而已。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铺；屋顶还悬着两根吊杠。
　　钟祺刚刚躺下，便有人敲门。他忙坐起身道：“请进。”
　　一个年轻的姑娘端着一盘东西走了进来。姑娘非常漂亮，高高的个子，身材丰满，皮肤白皙，头发染得黄黄的；穿着超短低胸连衣裙，露着雪白的乳沟、雪白的胳膊和雪白的大腿。她把那盘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站到钟祺面前说：“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钟祺看了一眼盘子里的东西，有一杯热咖啡、一杯清水、一杯牛奶、一杯冰块、一包湿巾，还有两个果冻，五花八门，莫明其妙。他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是谁啊？”
　　“我是五号。”
　　“我问你的名字。”
　　“啊，我叫婷婷。”
　　“哪地方人啊？”
　　“东北。”
　　“你准备怎么给我按摩啊？”
　　姑娘咯咯一笑：“先生你是第一次吧？我们这是一千零八十元的套餐，项目可多了；有高山流水、冰火漫游、水晶之恋、飞越五指山、采蜜后花园等等。”
　　钟祺听得一头雾水，晕乎乎地说：“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你做给我看吧！”
　　“好的，先生。”姑娘上前一步，抓住钟祺浴衣的下摆。“来，我帮你脱衣吧！”
　　钟祺慌忙按住她的手，大声说：“按摩就按摩，脱衣服干什么？”
　　姑娘困惑地说：“我们这是特殊服务，不脱衣服怎么做啊？”
　　钟祺一下子明白了，酒也醒了十分。他猛地站起来，断然说道：“对不起，这特殊服务咱不做了，再见！”拨开姑娘，夺门而出。
　　出来见黄汉麟和高远早已在大厅里站着，也是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高远迎上去，尴尬地说：“所长，您也出来了！”
　　钟祺没好气地说：“当然出来啦，再不出来就要晚节不保了！”
　　高远说：“我和汉麟也是，一看架势不对，就都跑出来了！”
　　钟祺突然朝包厢那边大喊：“韦总、郭总，你们俩给我滚出来！”
　　喊了两声，韦总和郭总惊慌失措地从包厢里冲了出来。见到钟祺三人，韦总诧异地问：“怎么，你们这么快就做完了？我们还没开始呢！”
　　钟祺把脸一沉，骂道：“做，做你的头！赶快送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钟祺怒其不争地说：“韦总，郭总，你们这些私人老板啊，也太荒唐了，怎么能干这种龌龊事呢？简直是堕落啊！”
　　韦总和郭总老大不以为然，针锋相对地说：“你们这些国企领导啊，也太古板了，一点也不会享受人生，简直就是呆子！”